摘要:暴雨中的柏油路面上,林深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发白。后视镜里,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正在雨幕中扭曲成诡异的棱柱体。车载广播里女主持甜腻的声音正在播报台风预警,他伸手关掉,却关不掉脑海里循环播放的会议画面——总监把策划案摔在会议桌上时,A4纸像垂死的白鸽纷纷坠落。
暴雨中的柏油路面上,林深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发白。后视镜里,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正在雨幕中扭曲成诡异的棱柱体。车载广播里女主持甜腻的声音正在播报台风预警,他伸手关掉,却关不掉脑海里循环播放的会议画面——总监把策划案摔在会议桌上时,A4纸像垂死的白鸽纷纷坠落。
"这就是你熬了三个月的方案?林总监,现在连咖啡广告都要玩元宇宙概念了,你还在写'竹林七贤饮茶听雨'?"总监的冷笑和窗外的闷雷重叠在一起。林深猛打方向盘,轮胎在积水中划出刺耳的悲鸣。
刹车失灵的感觉像被人扼住咽喉。车身撞开护栏的瞬间,他看见挡风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裂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映着未婚妻昨晚收拾行李时冷漠的侧脸:"林深,你最近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客户提案。"
金属与山岩的撞击声惊飞一群寒鸦。林深在安全气囊的硝烟味中睁开眼,发现仪表盘上的电子钟停在15:07,而手机信号格已经变成苍白的十字架。雨刮器断断续续地抽搐,透过蛛网状的裂痕,他望见半山腰有飞檐挑破雨幕,青瓦上苔痕斑驳如泼墨。
沿着湿滑的石阶向上攀爬时,青苔在皮鞋底下发出细碎的啜泣。转过第七个弯道,朱漆剥落的寺门突然撞进视线,"寒山寺"三个鎏金大字被岁月啃噬得只剩骨骼。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有檀香混着雨腥味扑面而来。
"施主可是迷途之人?"声音从回廊转角传来。老僧的袈裟像一片凝固的暮色,手中油纸伞的竹骨在雨中蒸腾起袅袅青烟。林深刚要开口,却见老僧竖起食指:"且听。"
穿堂风掠过檐角铜铃,叮咚声里忽然渗入潺潺水音。循声望去,东厢房纸窗透出暖黄光晕,隐约可见人影在烹茶。老僧合掌微笑:"苏居士的茶室,此刻正煮着空山新雨。"
茶室的门楣上悬着半截竹筒,承接的雨水正以某种神秘节拍滴入青石凹槽。推门刹那,蒸腾的水雾裹挟着熟普洱的醇厚扑面而来,林深恍惚看见无数雨珠在紫砂壶口凝成琥珀色的星辰。
"来得正好,第二沸。"跪坐在蒲团上的女子头也不抬,素手执银匙从锡罐舀出茶末。她的麻布长裙在腰际系着靛蓝染的结,发间木簪雕着半开的山茶。风炉上的铁壶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啸叫,女子手腕轻转,沸水在空中划出银河般的弧线。
林深看着茶筅在盏中搅起翠色漩涡,忽然想起上周被自己摔碎的青瓷杯——当时未婚妻蹲在地上捡拾碎片,血珠顺着指缝滴在白色大理石上,像一串来不及说完的省略号。
"这是今年的头春蒙顶甘露。"茶盏推至面前时,盏底竟有一片竹叶随碧汤流转,"每片茶叶都记得云雾抚摸山脊的力度。"女子的声音像雨滴落在陈年松木上,"我叫苏青。"
窗外竹林在风中俯仰,沙沙声与煮水声编织成某种古老的和弦。林深发现西墙挂着幅水墨,泼墨的山峦间有孤舟横斜,题着"千江有水千江月"。他突然喉头发紧:"苏小姐相信人能真的心如止水?"
苏青用茶夹翻动焙炉上的茶饼,火光在她眼底跳动:"上个月暴雨冲垮后山的茶园,老茶树被连根拔起。现在它的断根处生出了新蕨。"她将烘好的茶饼放入石臼,"有时候破碎本身,就是重生需要的裂缝。"
子夜时分,惊雷劈开天际。林深在禅房听见瓦当发出密集的鼓点,起身时发现回廊已成湍急的溪流。闪电划亮的瞬间,他看见苏青赤脚站在茶室廊下,麻布裙裾被狂风吹成招展的经幡。
"窖藏的茶饼!"她的喊声破碎在风雨中。林深冲进茶室时,山洪正从后窗汹涌而入,混着泥浆的水流像无数条褐色的蟒蛇。他们踩着及膝的冷水抢救茶罐,苏青的发簪不知何时脱落,湿发贴在苍白的脸颊如同水墨皴染。
最重的老青砖茶搁在顶层木架,林深攀上摇晃的梯子时,听见木材断裂的脆响。坠落瞬间,后腰撞上案几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却本能地将茶砖护在怀中。混浊的水面漂着撕碎的书法残卷,"应无所住"四个字正在他手边沉浮。
"你看!"苏青突然指向窗外被冲垮的竹篱。断裂的篱笆处,几株野山茶正在暴雨中舒展猩红的花瓣,雨水顺着叶脉汇成晶莹的脉络。她把湿透的茶饼摊在风炉边,火光映着唇角浅淡的笑纹:"记得寺里那口古钟吗?"
林深想起黄昏时见过的青铜钟,钟身裂纹里生着茸茸青苔。苏青拨弄炭火,爆起的火星像夏夜流萤:"三百年间被雷劈中七次,每次修补后,钟声都会比之前更清越。"
暴雨在黎明前收势。林深站在垮塌的竹篱前,发现被山洪犁开的泥土里,有嫩绿的新芽顶开碎石。苏青将烘干的茶饼重新封装,忽然递来一片边缘焦黑的茶叶:"尝尝这个,被火舌吻过的叶子,反而激出了最深的甘醇。"
回城那日,林深特意绕道城西老茶庄。推开玻璃门的瞬间,风铃声惊醒了打盹的老板。"要半斤蒙顶甘露?"老板转身取茶叶时,林深注意到他手腕内侧纹着"吃茶去"三个小楷。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总监的来电。林深走到店外梧桐树下接听,忽然发现树皮裂缝里钻出一簇鹅黄的野花。"竹林七贤的方案客户很感兴趣,但需要加入AR技术..."总监的声音隔着电波有些失真。
"不如我们做七个智能茶盏,"林深用肩膀夹着手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茶叶罐的竹纹,"每个盏底雕刻不同竹节,斟茶时会感应温度播放对应的自然音——您听过雨打新篁的声音吗?"
挂断电话时,有水滴落在鼻尖。他抬头望着积聚的雨云,想起寒山寺禅房那幅斑驳的对联:溪声尽是广长舌,山色无非清净身。茶庄橱窗里,青瓷茶具在射灯下流转着温润的光,像极了苏青那夜抢救出来的老茶砖。
未婚妻的对话框突然弹出:"今天收拾书房,找到你去年在灵隐寺求的平安符。"照片里,褪色的符纸边缘微微卷曲,系着的红绳还保持着同心结的样式。林深按住语音键,远处隐约传来救护车的鸣笛,混着茶庄里正在播放的古琴曲,最终他说:"周末去虎跑泉煮茶吧,我新学了宋代点茶的手法。"
雨滴开始密集地敲打梧桐叶,林深抱着茶叶罐走向地铁站。经过十字路口时,他注意到安全岛上的银杏树,被修剪过的断枝处爆出了新芽,嫩绿的扇形叶片正在雨中轻轻颤动。
人生亦如茶叶般美好而多彩,经历着高峰与低谷,人不可能永远是巅峰,也不可能永远是低谷。走出低谷不过是走出内心深处的贪嗔痴慢,放下就是重生!
来源:晓风造像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