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车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下,田野和村庄飞速地向后退去,什么都看不真切。
引子
回程的火车咣当咣当响,像我心里那面快要倒塌的墙。
车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下,田野和村庄飞速地向后退去,什么都看不真切。
我的手揣在羽绒服的口袋里,指尖触到冰凉的手机屏幕,却迟迟没有解锁。
口袋是空的,心也是空的。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中午在陈阳家吃饭的情景。一大家子人,围着一张不算大的圆桌,他舅舅家的孩子,姑姑家的孩子,甚至一个远房亲戚带来的小孩,都从他妈妈赵桂兰手里接过了那个烫金的红色祝福。
孩子们脆生生地喊着“谢谢奶奶”“谢谢大姥姥”,赵桂兰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嘴里念叨着:“哎,都好好的,好好学习。”
轮到我的时候,她正把一盘酱肘子往桌子中间推,像是没看见我伸出的手,也没看见我脸上已经预备好的笑容。
陈阳在旁边给我夹了一筷子鱼,低声说:“晓晴,尝尝这个,我妈做的松鼠鱼,绝了。”
他的声音那么自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我僵硬地把手收回来,也夹了一筷子鱼,鱼肉鲜嫩,可我嘴里却像塞了一团棉花,尝不出任何滋味。
我的心,就像那条被开膛破肚的鱼,在油锅里反复煎熬。
这不是钱的事。真的不是。
我和陈阳谈了两年,他月薪八千,我月薪六千,在咱们这个三线小城,日子不算顶好,但也绝对不差。我们计划着明年开春就买房,首付两家凑凑,也够了。
这是我第一次正式上他家过元旦,意义不一样。来之前,我妈特意嘱咐我,第一次上门,嘴要甜,手要勤,人家长辈给红包,不管是二百还是二百万,都得双手接了,笑着说谢谢。
我妈说,这是个态度,是人家对你的认可。
可现在,这个认可,我没有得到。
赵桂兰不是没钱,陈阳早就说过,他爸是退休的国企老会计,他妈退休前是厂里的库管,俩人退休金加起来快一万了,住的房子是单位分的,没贷款。
她也不是忘了。她给了一圈孩子,唯独跳过了我。
我,陈阳打算明年就娶进门的媳
妇。
内心独白:我的心像是被泡在冰水里的海绵,又冷又沉,还涨得难受。我一遍遍地问自己,是哪里做错了吗?是我买的茶叶太便宜?还是我削水果时说错了话?可想来想去,我都觉得自己表现得无可挑剔,像个准备了很久的考生,却发现监考老师根本没发给我试卷。
火车到站的提示音把我从混乱的思绪里拉了出来。我随着人流走出车站,冷风一吹,眼眶有点发酸。
手机震了一下,“到家没?战况如何?未来婆婆给了多大的红包?”
后面还跟了个挤眉弄眼的坏笑表情。
我盯着那行字,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
说实话?我怕她笑话我。
撒个谎?可我心里堵得慌,不吐不快。
最后,我回了七个字:“一分钱都没给。”
王莉的电话立刻就打了过来,声音比车站的广播还响:“什么?一分钱没给?林晓晴你没开玩笑吧!”
“没。”我的声音很低,像漏了气的皮球。
“她凭什么啊?!”王莉在那头炸了,“她不知道你是陈阳女朋友?不知道你们都打算结婚了?这是压根没看上你啊!给你个下马威呢!”
下马威。这三个字像针一样,精准地扎在我最痛的地方。
“我……我也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这事儿明摆着!晓晴我跟你说,这种家庭不能嫁!还没进门就这么给你气受,以后进了门,你还有好日子过?听我的,赶紧分!长痛不如短痛!”
“分手?”我愣住了。
“对!分手!”王莉斩钉截铁,“这不是钱的事,这是尊严的事!她今天能因为一个红包无视你,明天就能因为一盘菜让你站规矩!你图什么啊?图陈阳老实?老实有屁用!他妈这么对他女朋友,他连个屁都不敢放,这是老实吗?这是窝囊!”
挂了电话,我站在出站口广场的边缘,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风刮在脸上,又冷又疼。
分手。这两个字,我从来没想过。我和陈阳,是从一碗牛肉面开始的,感情那么实在,那么暖和。
可王莉的话,又像一把锋利的刀,把这碗暖和的面,剖开了一个残酷的口子。
我真的,要因为一个没给的红包,和相爱两年的男朋友分手吗?
第1章 那通电话
“你冷静点,王莉。”我吸了吸鼻子,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狼狈。
“我冷静不了!该冷静的是你,林晓晴!”王莉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是机关枪,“你就是个包子!被人这么欺负了,还替人家想理由呢?是不是觉得阿姨可能就是节俭惯了?或者就是忙忘了?”
我的沉默回答了她。
我确实这么想过。在饭桌上那尴尬的十几秒里,我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阿姨是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给了一圈小的,把我这个“大的”给忘了?
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我自己掐灭了。
赵桂兰才五十八岁,每天还去跳广场舞,记性好得很。她记得我不能吃辣,记得陈阳爱吃红烧肉,怎么可能偏偏忘了我这个最重要的“准儿媳”?
“我告诉你,不可能!”王莉的声音戳破了我的幻想,“她就是故意的!你第一次正式上门,她就这么干,摆明了告诉你,这个家,她说了算,你林晓晴,还没资格被她看在眼里。”
“可是……陈阳对我挺好的。”我小声辩解,像个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他好?他好在哪儿?”王莉冷笑,“他妈当着一桌子人的面这么下你面子,他做了什么?他给你夹了块鱼!呵,真体贴啊!他怎么不问问他妈,‘妈,晓晴的红包呢?’他敢吗?他不敢!”
我无话可说。
陈阳确实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用那块鱼,笨拙地掩盖了那份尴尬,像是用一片树叶,妄图遮住一整片荒芜的沙漠。
内心独白:王莉的话像一把锥子,一下下凿在我心上。我一直觉得陈阳是我的依靠,像一堵厚实的墙。可今天,这堵墙好像没那么坚固了。当他妈妈那阵风刮过来的时候,他没有挡在我前面,只是默默地递给我一件薄薄的外套。外套是暖的,可风还是吹得我透心凉。
“晓晴,你听我的,”王莉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带着心疼,“咱们不是图他家钱。你一个月挣六千,我一个月挣七千,咱们自己能养活自己。咱们图的是个尊重,是个态度。他家现在这个态度,你还上赶着,不是自己作践自己吗?”
“我……”
“你别我了。你想想,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他妈今天这样,以后你俩要是有了孩子,她能帮你带?带了孩子,她能不拿这事儿敲打你?你俩要是吵架了,她能向着你?门儿都没有!”
王莉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个血淋淋的未来场景,在我眼前铺展开来。
婆媳矛盾,自古以来的难题,我以为我足够真诚,足够努力,就能避免。可现在看来,我还没上战场,就已经被缴了械。
“嘟嘟……”电话里传来忙音,王莉挂了。
紧接着,陈阳的电话打了进来。
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陈阳”两个字,心里五味杂陈。
接,还是不接?
接了,我该说什么?质问他为什么他妈妈不给我红包?那样会不会显得我太小家子气,太看重钱了?
不接,他又会怎么想?
犹豫了半天,我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喂,晓晴,到家了吗?”陈阳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还带着一丝酒后的微醺。
“刚下火车。”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哎呀,太好了。今天累坏了吧?路上堵不堵?”他絮絮叨叨地问着,全是些无关痛痒的关心。
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他一个字都没提红包的事。
在他看来,那可能真的就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或者,他根本就没觉得他妈妈做得有什么不对。
“还行,不堵。”我淡淡地回答。
“那就好。我妈还说呢,你第一次来,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按我说的做了几样。你觉得菜怎么样?合不合口味?”
“挺好的,阿姨辛苦了。”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自己像个虚伪的演员。
“哈哈,她不辛苦,你来了她高兴还来不及呢!”陈阳在那头笑得爽朗,“我妈说你这姑娘文文静静的,话不多,挺好。”
挺好?
如果真的觉得我好,为什么连一个象征性的红包都吝于给我?
我心里的那点委屈,像发酵的面团,一点点膨胀起来,快要堵住了我的喉咙。
内心独白:听着陈阳的声音,我突然觉得好陌生。我们明明躺在一张床上,说着最贴心的话,可他的心,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我怎么也看不真切。他不懂我为什么失落,就像我不懂他为什么能心安理得。我们之间,真的只是隔了一个红包的距离吗?还是隔了一整个无法互相理解的世界?
“陈阳,”我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觉得今天中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我把问题抛了过去,像抛出一根救命的绳索,期盼他能拉我一把。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我能听到他那边有电视的声音,还有他家人说话的嘈杂声。
“不对劲?没有啊。”陈阳的声音带着一丝茫然,“挺好的啊,大家吃得都挺开心的。怎么了?”
我的心,彻底凉了。
他不是装的。他是真的,什么都没感觉到。
“没什么。”我扯了扯嘴角,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就是有点累了,先挂了。”
“哦,好,那你早点休息。”
挂掉电话,我再也忍不住,蹲在路边,把脸埋在膝盖里,放声大哭。
原来,比不被他家人认可更伤人的,是不被他理解。
第2章 一碗素面
我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回到了我的出租屋。
一个三十平米的一居室,在老城区的旧楼里。打开门,一股冷清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子里没有暖气,空调也舍不得一直开,只有我一个人,显得空旷又寂寞。
我把包扔在沙发上,整个人陷了进去。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王莉激动的声音,一会儿是陈阳茫然的语调,一会儿又是赵桂兰那张平静无波的脸。
这些声音和画面,像一团乱麻,在我脑子里搅来搅去,越搅越乱。
我突然想起去年冬天,也是这么冷的天。我重感冒,发烧到三十九度,一个人躺在床上,连下地倒杯水的力气都没有。
我给陈阳打电话,声音都哑了。
他正在单位加班,二话没说,跟领导请了假,横穿大半个城市,给我送来了药和一碗热腾腾的粥。
他坐在我床边,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我,看我吃完了,又用他那双因为常年摆弄机器而有些粗糙的大手,给我额头敷上湿毛巾。
那时候,我觉得他就是我的天。
可现在,天好像塌了一块。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中午在陈阳家,我心里堵着事,根本没吃几口。火车上也没胃口,到现在滴水未进。
我挣扎着从沙发上爬起来,走进厨房。
打开冰箱,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个鸡蛋和一把挂面。
我烧了水,下了面,打了个鸡蛋进去,又切了点葱花。
一碗最简单的阳春面,热气腾腾地飘着香气。
我坐在餐桌前,挑起一筷子面,送到嘴边,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我想起在陈阳家,赵桂란端上来的那盘松鼠鱼。炸得金黄酥脆,造型像一只昂首的松鼠,浇上酸甜的茄汁,旁边还用胡萝卜和黄瓜片摆了盘。那是一道功夫菜,没有半天的时间做不出来。
她还做了酱肘子、红烧肉、四喜丸子……满满一桌子菜,都是陈阳爱吃的。
她不是不舍得花钱,也不是不舍得花心思。
她只是,不舍得把这些心思,分给我一点点。
内心独白:这碗面,清汤寡水的,就像我此刻的心情。没有味道,也填不饱肚子。我突然有点可笑,我精心挑选了上好的龙井,学着怎么泡茶才能让长辈喜欢,可人家根本不在意你端上来的是什么茶,人家在意的是,你这个人,配不配坐在这张桌子上喝茶。
我放下筷子,再也吃不下了。
手机又震了一下,“到家拍个照给我,让我放心。”
我看着这条信息,心里更堵了。
他总是这样,关心着一些最表面的东西。我到家没有,吃饭没有,睡觉没有。
可我心里那座快要决堤的大坝,他却看不见。
我又想起今天在他家的一些细节。
赵桂兰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旧棉袄,袖口都有些磨得发亮了。她脚上那双棉拖鞋,鞋面也洗得泛了白。
我当时还想,阿姨真是节俭。
可现在想来,这节俭,是不是只对着外人?
我记得她给那个远房亲戚的孩子红包时,那孩子说了句:“谢谢大姥姥,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赵桂兰笑得合不拢嘴,又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巧克力塞给那孩子,说:“这孩子嘴真甜,以后肯定有出息。”
她不是不爱听好话,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
她只是,不想听我说,也不想和我有人情世故。
我越想越委屈,越想越觉得王莉说得对。
这不是一个红包的事,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而我,从一开始就输了。
我拿起手机,点开和陈阳的对话框,打了一行字:“我们,是不是不太合适?”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像悬在悬崖边。
只要我按下去,这两年的感情,可能就真的结束了。
我舍不得。
我舍不得那个在我生病时喂我喝粥的陈阳,舍不得那个会在冬天把我的手揣进他大衣口袋里的陈阳,舍不得那个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我带奇奇怪怪小礼物的陈阳。
可我又咽不下这口气。
我凭什么要受这个委屈?我爸妈把我当宝贝一样养了二十多年,不是为了让我去别人家看脸色的。
内心独白:我的手指在发抖。分手两个字,说出来容易,做起来却像要从身上活活剥下一层皮。我爱他,这是真的。可我也爱我自己。我不能为了爱他,就让自己卑微到尘埃里。如果一段感情的开始,就需要我放弃自尊,那它还能开出幸福的花吗?
就在我纠结万分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我吓了一跳。这么晚了,会是谁?
我走到门边,通过猫眼往外看。
门外站着的,是陈阳。
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鼻尖冻得通红,正对着猫眼,傻傻地笑着。
第3章 陈阳的解释
我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开门。
门铃又响了两声,伴随着陈阳的声音:“晓晴,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
我深吸一口气,还是把门打开了。
冷风裹挟着他的气息涌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我堵在门口,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
陈阳举了举手里的保温桶,脸上堆着讨好的笑:“我妈让我给你送点饺子来。猪肉白菜馅的,你不是最爱吃吗?她说你晚上肯定没吃好。”
他妈妈?
我心里冷笑一声。中午吃饭的时候装聋作哑,现在倒想起来我没吃好了?这是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吗?
“不用了,我吃过了。”我语气生硬。
“吃过了?”陈阳愣了一下,探头看了看我身后的餐桌,那碗几乎没动的面还摆在那里,“就吃这个?”
他皱起了眉头,绕过我,径直走了进去。
“这么冷的天,怎么就吃一碗素面?连个荷包蛋都没有。”他一边说,一边把保温桶放在桌上,伸手去摸我的面碗。
碗已经凉了。
“晓晴,你是不是生气了?”他终于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转过身,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我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我等着他给我一个解释。
“是因为……我妈没给你红包的事吗?”他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
我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原来他知道。
他不是感觉不到,他只是在装傻。
“你觉得呢?”我反问他。
陈阳的脸涨红了,他搓了搓手,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晓晴,你别误会。我妈她……她不是那个意思。”他急切地解释,“她就是……就是节俭惯了。”
又是这个理由。
“节俭?”我冷笑起来,“她给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孩子都包了红包,到我这里就节俭了?陈阳,你觉得这个理由,我自己会信吗?”
“不是,不是那样的。”陈阳的额头冒出了细汗,“那些孩子小,给个红包是图个吉利。你……你跟他们不一样啊。”
“对,我不一样。”我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是你准备娶进门的媳妇,所以我连个红包都不配有。是这个意思吗?”
“哎呀,你怎么能这么想呢!”陈阳急得在原地打转,“我妈那个人,就是老思想。她觉得……觉得你已经是自家人了,就不用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了。”
自家人?
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此刻显得那么讽刺。
哪有自家人是这么对待的?
内心独白:他的解释像一张漏了风的渔网,妄图网住我满心的失望,可那些失望的小鱼,一条条地从网眼里溜走,溜得干干净净。他说我是自家人,可我感觉自己像个闯入别人家宴的陌生人,连坐哪个位置都不知道,只能尴尬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其乐融融。
“陈阳,你别再替她找理由了。”我疲惫地摆摆手,“你直接告诉我,她是不是不满意我?”
“没有!绝对没有!”陈阳立刻否认,“我跟你提了之后,我爸妈都说你挺好的。真的,我没骗你。”
“那为什么?”我追问。
陈阳被我问得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妈她……她就是那样的人。她对我爸,对我,都挺抠门的。我从小到大,压岁钱都比别人少一半。”
他试图用一个他自己都不信的例子来搪塞我。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我们之间的问题,已经不是一个红包了。
而是他这种和稀泥的态度。
他既不敢去质问他妈妈,也不敢坦诚地面对我的不满。他就像一个夹心饼干里的夹心,被两边的饼干挤压着,只能拼命地把自己缩起来,假装什么都感觉不到。
“陈阳,”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今天给你发了条微信,你看到了吗?”
他愣了一下,掏出手机。
当他看到那句“我们,是不是不太合适?”时,脸色瞬间白了。
“晓晴,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跟我分手?”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我现在很乱。”
“就因为一个红包?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我,眼睛里全是受伤。
“小事?”我终于忍不住,声音拔高了八度,“陈阳,在你眼里这是小事,在我眼里不是!这不是钱的事,这是尊严!是态度!是她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而你,你也觉得无所谓!这才是最让我寒心的!”
我的眼泪决了堤,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陈阳慌了,他想上来抱我,被我一把推开。
“你别碰我!”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对不起,晓晴,对不起。”他不停地道歉,“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知道你这么在意……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
“我以为我们之间的感情,不会被这种事情影响。”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这句话,像一把锤子,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是啊,我曾经也这么以为。
我以为我们的爱情坚不可摧。
可现实告诉我,再坚固的堡垒,也经不起内部的瓦解。
内心独白:他说我们之间的感情不会被影响,可现在,它已经被腐蚀出了一个大洞。这个洞,不是他妈妈挖的,而是他亲手挖的。他的不作为,他的不理解,他的轻描淡写,比他妈妈的冷漠更伤人。我突然觉得好累,像跑了一场没有终点的马拉松,看不到希望。
“你走吧。”我转过身,不想再看他。
“晓晴……”
“我让你走!”
陈阳站在我身后,沉默了很久。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的背上。
最终,我听到他叹了一口气,然后是开门,关门的声音。
房间里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我看着桌上那个保温桶,红色的盖子,在冷清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我走过去,打开它。
里面是二十多个白白胖胖的饺子,还冒着热气。
我的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饺子上。
第4章 旧相册里的秘密
接下来的两天,我和陈阳陷入了冷战。
他没有再来找我,“起床了吗?”“晚安。”
像是在完成任务。
我一条都没有回。
我的心很乱,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球。王莉的“分手论”还在耳边回响,可陈阳那受伤的眼神,又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末,我无处可去,只好回了爸妈家。
“怎么一个人回来了?陈阳呢?”我妈正在厨房里忙活,看见我,有些惊讶。
“他……他单位加班。”我撒了个谎。
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们吵架了,更不想让他们知道那个红包的事。我怕他们跟着我一起难受,也怕我爸那个暴脾气,会直接打电话去质问陈阳。
“哦,年轻人,忙点好。”我妈没怀疑,转身又去切菜了,“正好,今天炖了你最爱喝的排骨汤,多喝点。”
我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抬头看了我一眼,扶了扶老花镜:“晓晴,这次去陈阳家,感觉怎么样啊?他爸妈人还好吧?”
“挺好的,叔叔阿姨都挺热情的。”我又撒了个谎,脸不红心不跳。
“那就好。”我爸点点头,又低头看报纸去了,“两个人在一起,双方家庭合得来,比什么都重要。”
我爸这句话,像一根小刺,轻轻扎了我一下。
合得来吗?
我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脑子里却在想赵桂兰。
吃完午饭,我妈去午睡了,我爸还在研究他的报纸。我闲着无聊,从书柜里翻出了家里的旧相册。
相册很厚,封面是俗气的大红色,烫着“百年好合”四个金字。这是我爸妈的结婚相册。
我一页一页地翻着。
黑白照片里,年轻的爸妈穿着那个年代最时髦的衣服,笑得一脸青涩。
翻到后面,是彩色的照片了。有了我,然后是我长大,上学,毕业。
每一张照片,都记录着一个温暖的瞬间。
我看到一张我五六岁时的照片。我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一条红色的连衣裙,手里捏着一个红包,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照片背面,是我妈娟秀的字迹:一九九八年春节,爷爷给晴晴的第一个大红包,一百元。
我摩挲着那张照片,心里酸酸的。
是啊,红包,从小到大,就是长辈对晚辈最直接的爱意和祝福。
它不仅仅是钱,它是一种传承,一种仪式感,一种“我把你放在心上”的宣告。
这些道理,赵桂兰会不懂吗?
她那个年纪的人,应该比我更看重这些才对。
内心独白:看着相册里笑得没心没肺的自己,我突然很想哭。小时候,快乐是那么简单,一个红包,一块糖,就能开心一整天。长大了,想要的也并不多,不过是一份被珍视的感觉。可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东西,却变得那么奢侈?
我的手机震了一下,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晓晴你好,我是陈阳的表哥,上次在他家见过的。你和陈阳是不是吵架了?他这两天魂不守舍的,我们都挺担心。夫妻没有隔夜仇,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
陈阳的表哥?
我有点印象。就是那个在饭桌上很会活跃气氛,不停讲笑话的男人。
他怎么会给我发短信?是陈阳让他发的?
我心里一阵烦躁。
又是这种曲线救国的方式。陈阳自己不敢来面对,就让他表哥来当说客。
我正想把手机扔到一边,表哥的第二条短信又来了。
“晓晴,我知道你们可能是因为我姑妈(也就是陈阳妈妈)的一些做法闹了不愉快。你别往心里去,我姑妈她……唉,她最近压力也很大。我那个不争气的表弟,陈斌,就是我姑姑的小儿子,前段时间做生意赔了,欠了一屁股债,我姑妈正到处给他凑钱呢。”
陈斌?陈阳的弟弟?
我愣住了。
陈阳从来没跟我提过他有个弟弟。
我一直以为他是独生子。
做生意赔了?欠了一屁股债?
这个信息像一颗炸弹,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难道……赵桂兰不给我红包,不是因为不认可我,而是因为她真的没钱了?她把钱都拿去给小儿子还债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心里那股怨气,瞬间消散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这两天的委屈和愤怒,是不是有点太小题大做了?
我错怪她了?也错怪陈阳了?
陈阳不跟我说,是因为他觉得这是家丑,不想让我知道?
内心独白: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像一把钥匙,好像要打开我心中那个死结。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这场戏里唯一的主角,承受着所有的委屈。可现在看来,好像还有一个隐藏的剧情,还有一个我不知道的男二号。如果赵桂兰的冷漠是因为她自己的儿子陷入了困境,那她的行为,是不是就可以被理解了?
我立刻给陈阳的表哥回了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表哥你好,我是林晓晴。”
“哎,晓晴啊,你好你好。”表哥的声音很热情,“陈阳那小子,跟你服软没有?”
“表哥,你刚才短信里说的是真的吗?陈阳他有个弟弟?还欠了债?”我急切地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呃……这个……是啊。”表哥的语气有点迟疑,“不过你别跟陈阳说是我告诉你的啊,他知道了非得跟我急。这事儿,我姑妈不让往外说。”
“欠了多少?”
“听说……得有二十多万吧。”
二十多万!
这个数字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对于一个靠退休金生活的普通家庭来说,这绝对是一笔巨款。
“那……那陈阳知道吗?”
“他肯定知道啊,自己亲弟弟嘛。估计也跟着凑了不少钱。”表哥叹了口气,“所以说啊,晓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姑妈那个人,又要强,又爱面子,心里再苦,脸上也看不出来。她可能对你有点慢热,但绝对没有恶意。你多担待担待。”
挂了电话,我拿着手机,呆呆地坐在沙发上。
原来是这样。
原来,那张平静的脸背后,藏着这么大的一个窟窿。
原来,我纠结于一个两百块的红包时,他们一家人,正在焦头烂额地应付着一笔二十万的债务。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又有点羞愧。
我的格局,是不是太小了?
第5章 意外的相遇
知道了陈阳家里的困境后,我心里的疙瘩,解开了一大半。
虽然还是有点别扭,但至少,我不再觉得赵桂兰是故意针对我,给我下马威了。
一个人,如果心里压着二十万的巨债,别说给准儿媳包红包,可能连笑,都是挤出来的。
陈阳的不解释,似乎也有了理由。他可能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也可能是不想把这份压力转移到我身上。
虽然我依然觉得他处理得不好,但至少,我可以理解他了。
周一下午,我请了半天假,想去买点东西,晚上去陈阳家一趟。
不管怎么样,把话说开,总是好的。
我不想因为一个误会,就放弃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
我先去超市买了一些水果和牛奶,然后想着,是不是该给赵桂兰买点什么。
想来想去,我走进了商场的一家羊绒衫店。
我想,她为了给小儿子还债,自己穿着旧棉袄,肯定舍不得买新衣服。我给她买一件暖和的羊绒衫,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店里的羊绒衫都不便宜,最普通的一件也要七八百。
我挑了一件深紫色的,款式大方,适合她那个年纪。我看了一眼吊牌,一千二百八。
有点贵,但咬咬牙,也还能接受。
就在我准备让服务员开票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商场对面的一个公交站台旁,一个穿着橙色环卫工服的女人,正费力地把一个塞得满满的垃圾桶拖到路边。
她的身形,她的动作,像极了赵桂兰。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不可能吧?
赵桂兰是退休的库管,怎么会去当环卫工?
我一定是看错了。
我付了钱,提着购物袋走出商场,下意识地又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那个环卫工已经清理完了垃圾桶,正拿着一块抹布,非常仔细地擦拭着垃圾桶的外壳。冬天的风很大,吹起她灰白的头发,她的背影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单薄。
她擦得很认真,连垃圾桶的边边角角都不放过,擦完之后,还退后两步,端详了一下,似乎在检查自己的工作成果。
那种认真的劲头,让我想起了她做那盘松鼠鱼时的样子。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离得越近,我的心跳得越快。
就是她!
虽然她戴着口罩和一顶橙色的帽子,但那双眼睛,那额角的皱纹,我绝对不会认错!
真的是赵桂란!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穿着环卫工的衣服?
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闪过,让我浑身一冷。
难道……退休金和陈阳凑的钱,还不够还那二十万的债,所以她又出来找了份工作?
环卫工,又苦又累,一个月能有多少钱?三千?还是两千五?
我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看着她把工具收拾好,推着一辆清洁车,走向下一个垃圾桶。她的步伐有些蹒跚,背也有些驼了,和我元旦那天在她家见到的那个精神矍铄的妇人,判若两人。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手里提着的那个价值一千二百八的羊绒衫,突然变得无比沉重,无比讽刺。
我还在纠结于一个红包的“面子”问题,而她,却在为了“里子”,在寒风中干着最辛苦的活。
(第三人称视角)
赵桂兰觉得自己的腰快要断了。
人上了年纪,不服老不行。这活儿干了快三个月了,每天下午四点到晚上九点,五个小时,要负责这三条街的垃圾清运和保洁。刚开始那会儿,她每天回家胳膊都抬不起来。
今天风大,垃圾桶里的塑料袋总被吹得到处跑,她得跟在后面一个个捡起来,来来回回,费了不少劲。
她擦干净最后一个垃圾桶,直起腰,捶了捶后背。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妈,这个月的生活费收到了,谢谢妈。你别太累了,多注意身体。”
赵桂兰看着这条信息,干涩的眼睛里泛起一丝暖意。
她回了两个字:“好的。”
然后,她点开另一个对话框,那是催债公司经理的微信。她发过去一条信息:“王经理,这个月的两千块已经转过去了,您查收一下。”
对方很快回了:“收到。赵大姐,还差十八万,您可得抓紧啊。”
赵桂兰叹了口气,把手机揣回兜里。
十八万,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没告诉任何人她出来做环卫工了。没告诉老头子,也没告诉大儿子陈阳。
老头子身体不好,不能让他再操心。陈阳刚要准备结婚买房,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不能再给他添负担。
她自己的退休金,加上老头子的,一个月九千多。除了日常开销和给老头子买药,一个月能省下来六千。再加上这份工作的三千块,一个月能还九千。
十八万,要还二十个月。
一年零八个月。
熬一熬,总能过去的。
她只是觉得,有点对不住大儿子那个叫晓晴的女朋友。
那姑娘第一次上门,按规矩,是该给个红包的。可她当时全身上下,就剩下两百多块生活费,要撑到下个月发退休金。
她实在是拿不出手。
她想过跟老头子要,可老头子的钱她也管着,账目清清楚楚,突然要几百块,他肯定会问。
她也想过跟陈阳说,让他先垫一下。可她开不了这个口。她不想让儿子觉得,他这个妈,连个红包都给不起了。
她一辈子都要强,到老了,不想在孩子们面前丢了这点面子。
所以,她只能装作忘了。
她知道那姑娘肯定会不高兴。可她没办法。
只能以后,再找机会,好好补偿她吧。
赵桂兰推起清洁车,寒风吹得她脸生疼。她拉了拉口罩,继续朝前走去。
(第一人称视角)
我站在树后,看着赵桂兰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久久没有动弹。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疼得厉害。
我全想明白了。
什么表弟做生意赔了,都是假的。
陈阳的表哥,大概也是被陈阳拜托了,来给我编一个听起来不那么“家丑”的理由。
真相,远比我想象的更沉重,也更心酸。
那个不争气的,欠了债的,根本不是什么表弟,就是赵桂兰自己的小儿子,陈阳的亲弟弟。
而赵桂兰,这个要强的、爱面子的老人,宁愿自己出来干最苦最累的活,也不愿意跟我们开口,不愿意让我们看到她窘迫的一面。
她不给我红包,不是不认可我,不是瞧不起我,而是她真的,真的拿不出来了。
内心独白:我像一个自作聪明的小丑,站在舞台中央,为了一点自以为是的委屈而痛哭流涕,却不知道,舞台的幕后,真正的主角,正在默默地背负着千斤重担。我的那点情绪,在她的辛劳和隐忍面前,显得那么渺小,那么不值一提。
我提着那个崭新的购物袋,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我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她?有什么资格去埋怨她?
我只看到了她没有给我的,却没有看到她已经付出的。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没有去陈阳家。
我去了银行。
第6章 碎裂的瓷碗
我从银行取了五万块钱。
这是我工作这几年所有的积蓄。本来,是打算留着和陈阳一起付首付的。
我把钱装在一个牛皮纸袋里,紧紧地抱在怀里,然后打车去了陈阳家。
站在他家门口,我的心跳得比任何时候都快。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接受。
我甚至有点害怕,害怕我的这个举动,会刺伤赵桂兰那份小心翼翼维护着的自尊。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按下了门铃。
开门的是陈阳。
他看到我,愣住了,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但随即又变得有些躲闪和不安。
“晓晴?你……你怎么来了?”
他穿着家居服,头发有点乱,看起来很憔悴。
“我来看看叔叔阿姨。”我挤出一个笑容,走了进去。
客厅里,叔叔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我,连忙站了起来:“哎呀,晓晴来了,快坐快坐。”
赵桂兰不在家。
我猜,她应该还在外面工作。
“阿姨呢?”我明知故问。
“她啊,去跟她的那些老姐妹跳广场舞了。”叔叔笑着说,给我倒了杯水。
陈阳站在一旁,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陈阳,你过来一下,我有点事跟你说。”我把他叫到了他的房间。
关上门,我把那个牛皮纸袋放到了他的书桌上。
“这是什么?”他疑惑地看着我。
“这里面是五万块钱。”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知道你弟弟的事了。这钱,你先拿去应急。”
陈阳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
“谁告诉你的?!”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是我表哥?我就知道他嘴不严!”
“你别管是谁告诉我的。”我按住他的肩膀,想让他冷静下来,“陈阳,我们是要结婚的,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一个人扛着,什么都不跟我说?”
“我……”他张了张嘴,眼圈红了,“我不想让你跟着我一起操心。这是我们家的事,我自己能解决。”
“你怎么解决?”我的声音也大了起来,“靠你那点工资?还是靠阿姨?陈阳,你知不知道,阿姨为了还债,现在在外面做什么工作?”
陈阳愣住了:“我妈?她能做什么工作?她不是每天都去跳广场舞吗?”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原来,他也不知道。
赵桂兰把所有人都瞒住了。
“跳广场舞?”我惨笑一声,“我今天下午,亲眼看到她穿着环卫工的衣服,在马路上扫大街!陈阳,她是你妈!她都快六十岁了,为了给你弟弟还债,在寒风里干那种又苦又累的活,你这个当儿子的,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我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陈阳的心上。
他的身体晃了一下,脸色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她去扫大街了?”他喃喃自语,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相信。
“对!”我把下午看到的情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陈阳听完,一拳砸在了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怎么能这样……她怎么能什么都不告诉我……”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蹲了下去。
我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我走过去,想安慰他。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你都知道了,所以呢?”他的声音沙哑而冰冷,“你是来看我们家笑话的吗?还是来可怜我,施舍我?”
我愣住了。
“陈阳,你……你怎么能这么想?”
“不然呢?”他站了起来,指着桌上那个钱袋,冷笑道,“你拿着这五万块钱来,是什么意思?是想告诉我,你林晓晴比我们家有钱?还是想用这钱,来买那个你没得到的红包?”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地插进了我的心脏。
我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我爱的那个男人的嘴里说出来的。
我的委屈,我的心疼,我的不计前嫌,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陈阳!”我气得浑身发抖,“你怎么可以这么侮辱我!侮辱我们的感情!”
“侮辱?”他笑得更厉害了,眼泪却流了下来,“到底是谁在侮辱谁?你因为一个红包,就要跟我分手!现在又拿着钱来砸我!林晓晴,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家所有人都欠你的?”
他被巨大的压力和突然的真相冲昏了头,口不择言。
男人的自尊心,在这一刻,被扭曲成了一把伤人的利器。
我气血上涌,脑子一片空白。
我顺手抄起书桌上的一个东西,朝着他脚下的地,狠狠地摔了过去。
“啪!”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是一个青花瓷的笔筒。
那是我和他去景德镇旅游时,一起亲手做的。上面还歪歪扭扭地刻着我们俩的名字。
他一直把它当宝贝,放在书桌上。
现在,它碎成了一地。
就像我们的感情。
陈阳看着地上的碎片,整个人都僵住了。
客厅里,他爸爸听到声音,也冲了进来。
“怎么了这是?吵什么呢?”
我看着陈阳,看着地上的碎片,看着他爸爸惊慌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我不该自作主张地来。我不该用这种方式,揭开他们家血淋淋的伤疤。
我转身,跑了出去。
身后,传来陈阳爸爸的呼喊声,和陈阳痛苦的呜咽声。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雪。
雪花落在我的脸上,冰冷刺骨。
这一次,可能真的,结束了。
内心独白:我以为我拿着钱来,是扮演一个拯救者的角色,可以弥合所有的裂痕。可我错了,我更像一个鲁莽的闯入者,把他们小心翼翼掩盖的伤口,撕得更大,更深。他那句“施舍”,比任何利剑都锋利,瞬间斩断了我所有的念想。原来,在巨大的现实压力面前,爱情,是这么的不堪一击。
内心独白:那个碎掉的笔筒,是我亲手捏的胚,他亲手画的青花。我们当时说,它会陪我们一辈子。可现在,它碎了,被我亲手摔碎了。是不是从一开始,我就不该那么用力地去塑造它?是不是有些东西,从诞生起,就注定了脆弱的结局?
第7章 真相与一碗饺子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我把自己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像一只受伤的鸵鸟。
陈阳的那些话,一遍遍地在我脑子里回响。
“你是来看我们家笑话的吗?”
“你是想用这钱,来买那个你没得到的红包吗?”
我的心,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我哭累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是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吵醒的。
我顶着一双核桃眼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陈阳的爸爸。
陈叔叔看起来比昨天更苍老了,两鬓的白发好像又多了一些。他手里提着一个菜兜,里面装着一些蔬菜和肉。
“叔叔,您怎么来了?”我愣住了。
“晓晴啊,叔叔能进去跟你说几句话吗?”陈叔叔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
我连忙把他请了进来。
“叔叔,您坐。”我给他倒了杯水。
陈叔叔没有坐,他站在客厅中央,看着我,欲言又止。
“叔叔,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陈叔叔叹了口气,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愧疚。
“晓晴,昨天的事,是陈阳不对。他混蛋!我替他,替我们全家,给你道个歉。”说着,他竟然要朝我鞠躬。
我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叔叔,您千万别这样,我受不起。”
“受得起,受得起。”陈叔叔的眼圈红了,“是我们老陈家,对不住你这个好姑娘。”
他把我扶到沙发上坐下,自己也坐在了对面的小板凳上。
“晓晴,有些事,本来不想让你知道,怕给你添负担。但事到如今,要是不说清楚,就太委屈你了。”
陈叔叔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想抽,看了看我又放了回去。
“你阿姨她……她那个弟弟,也就是陈阳的舅舅,前几年做生意,被人骗了,不仅把家底赔光了,还欠了外面高利贷三十多万。”
不是二十万,是三十多万。
“他舅舅被逼得没办法,差点就跳楼了。你阿姨心软,不忍心看着自己亲弟弟就这么没了,就……就把这笔债,给扛了下来。”
陈叔叔的声音很低沉,像是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我们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了,还了十几万。还剩下二十万,实在是还不上了。你阿姨那个人,又要强,死活不肯跟亲戚朋友开口借钱,更不肯跟陈阳说。”
“她怕影响陈阳跟你谈朋友,怕你们觉得我们家是个累赘。”
“所以,她就瞒着我,自己偷偷去找了份环卫的工作。晚上等我睡了,她就出去。早上趁我没醒,她就回来。要不是昨天陈阳哭着跟我说,我这个老头子,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陈叔叔说着,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元旦那天,她不给你红包,不是她不想给。是她真的没有。她那天口袋里就剩下几十块钱,是她一个星期的饭钱。她怎么拿得出手啊,孩子?”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比我想象的,还要沉重,还要心酸。
她不仅瞒着我,瞒着陈阳,连自己的老伴都瞒着。
这个瘦弱的女人,到底一个人,默默地扛了多少事?
“那……那陈阳表哥说的,是陈斌……”
“陈斌是你阿姨弟弟的名字。”陈叔叔苦笑了一下,“是陈阳那小子,让他表哥骗你的。他也是不想让你知道得太详细,怕你多想。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
“至于陈阳昨天说的那些混账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陈叔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他不是不信你,他是……他是恨他自己没用!他觉得他这个当儿子的,让他妈去外面受苦,让自己的女朋友受委D屈,他没脸面对你,更没脸面对他妈。他那是说的气话,是把他自己的无能,都发泄到你身上了。”
我泣不成声。
所有的误会,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我终于明白了陈阳的痛苦和挣扎。
他不是不爱我,他是太爱这个家,也太爱我,所以才把自己逼到了一个死胡同里。
(第三人称视角)
赵桂兰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一开门,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是饺子的香味。猪肉白菜馅的,她儿子最爱吃的味道。
她愣了一下,以为是老头子做的。
可走进厨房,她看到的,却是一个她意想不到的身影。
林晓晴。
那个她觉得亏欠了的姑娘,此刻正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熟练地把一个个白胖的饺子下进滚开的水里。
她的头发用一根发绳随意地挽着,有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被灶火的热气蒸得微微发红。
赵桂兰僵在了厨房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晓晴听见动静,回过头来。
看到她,晓晴的眼睛红了一下,但她很快就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阿姨,您回来啦?快去洗手,饺子马上就好了。”
她的声音那么自然,那么亲切,好像她们之间从来没有过任何隔阂。
赵桂兰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她看着晓晴,看着她为这个家忙碌的身影,看着她脸上没有一丝芥蒂的笑容,一辈子要强的她,在这一刻,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无声地流着泪。
晓晴把煮好的饺子捞出来,盛了满满一大碗,端到她面前。
“阿姨,趁热吃。”
赵桂兰没有接。她抬起那双因为常年做家务和环卫工作而变得粗糙不堪的手,颤抖着,握住了晓晴的手。
“孩子……”她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委屈你了。”
晓晴摇摇头,眼泪也掉了下来,滴在赵桂兰的手背上,滚烫。
她反手握住赵桂兰的手,轻声说:“妈,不委屈。”
一声“妈”,让赵桂兰再也绷不住,捂着脸,发出了压抑已久的哭声。
陈阳和他爸爸站在客厅,看着厨房里的这一幕,两个大男人,也都红了眼眶。
陈阳走过来,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了我和他妈妈。
“妈,晓晴,对不起。”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摇了摇头。
不需要再有更多的言语。
在这一刻,所有的误会、争吵、伤害,都消融在了这一碗热腾腾的饺子里。
内心独白:我终于明白,真正的家人,不是从不犯错,从不争吵,而是在犯错和争吵之后,依然选择拥抱彼此。那个空了的红包,其实并没有空。它里面装的,是一个母亲沉甸甸的爱,一份说不出口的隐忍,和一种平凡而伟大的尊严。而我,很庆幸,我最终读懂了这份沉重。
饭桌上,我们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吃着那碗饺子。
陈叔叔拿出了他珍藏的好酒。
陈阳给我夹了一个饺子,小声说:“对不起。”
我笑了笑,也给他夹了一个。
赵桂兰看着我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那笑容,比元旦那天,对着所有孩子笑的时候,都要灿烂。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到我手里。
是一个红包。
很旧,边角都有些磨损了,但上面的烫金“福”字,依然清晰。
“孩子,这个,拿着。”她说,“这里面没多少钱,是阿姨……不,是妈的一点心意。妈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了。”
我打开红包,里面是两百块钱。
两张崭新的一百元。
我捏着那两张纸币,感觉它比我那五万块钱,还要重。
我抬起头,看着他们,笑着说:“谢谢妈。”
窗外,雪停了。
月光洒进来,照亮了屋子里的每一个人。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我们会一起,面对未来所有的风雪。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