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铁皮电扇在天花板上吱呀转着,老教师用布满粉笔灰的手指翻开点名册,教室里坐着的学生数量比十年前少了三分之一。这所距离北京车程不到两小时的县级中学,曾连续三届捧出河北省高考状元,如今连重点班都凑不满四十人。教学楼外墙上"清华北大摇篮"的金字招牌早已褪色,保安室窗台
铁皮电扇在天花板上吱呀转着,老教师用布满粉笔灰的手指翻开点名册,教室里坐着的学生数量比十年前少了三分之一。这所距离北京车程不到两小时的县级中学,曾连续三届捧出河北省高考状元,如今连重点班都凑不满四十人。教学楼外墙上"清华北大摇篮"的金字招牌早已褪色,保安室窗台上堆着未拆封的快递包裹,收件人写着十年前考上北大的那位状元名字。
2001年的夏天,整个遵化市像过年似的放了三天的烟花爆竹。当戴着厚平底眼镜的张同学以全省第一的成绩被清华大学录取,这座县级市的教育神话正式拉开序幕。当时的遵化一中教师办公室里,最显眼的位置挂着全省重点中学排名,红色箭头直指前三甲。每到开学季,唐山市区都有家长托关系想把孩子塞进这所"县城清华园",校门口的煎饼摊老板都能准确说出每年考上985的人数。2003年和2009年,同样的狂欢在遵化街头重演,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像明星般被电视台采访,校长办公室的锦旗多到要挂在走廊。
转折发生在2015年前后。唐山市区新建的私立中学开始用重金挖走骨干教师,某位带出过省状元的数学老师,被开出的年薪能在遵化买套三居室。与此同时,京津两地重点中学的招生广告贴到了学校公告栏,承诺解决外地生源户口问题。那几年每逢中考结束,班主任都要挨个给尖子生家长打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往往是"孩子他姑在石家庄给联系了学校"。最致命的是高考改革,当自主招生比例从5%涨到15%,这个县城中学连竞赛辅导老师都凑不齐。
如今的遵化一中仍在努力。前年新装修的实验室里,生物老师带着学生用显微镜观察洋葱表皮,仪器是十年前市里统一配发的。晚自习下课铃响后,住校生们挤在食堂看新闻联播,屏幕里正在报道北京某重点中学建成人工智能实验室。校长办公室的档案柜里锁着三份省状元试卷复印件,纸张已经泛黄卷边。今年春天,市教育局终于批下来二十台新电脑,安装时才发现教室网速带不动编程软件。
看着老家中学的现状,我倒觉得这事儿不能全怪学校。前些年去县城办事,发现稍微有点钱的家长都在市区买了学区房,剩下的要么是实在搬不走的,要么就是觉得"在哪读书都一样"的。我表弟就是例子,中考分数明明能去市重点,他爸非说"好老师都被挖走了在哪读不是读",结果去年高考连一本线都没够着。这事儿要我说,家长不能光指望学校,自己得为孩子前途多上点心。
现在教育资源的马太效应太明显了。北京某重点中学光实验室设备就值半个亿,我们县城中学连投影仪都是老师自费买的。前年省里搞教师轮岗,城里来的特级教师待了三个月就走了,说是"适应不了县城生活节奏"。要改变这种状况,光靠文件规定不行,得让好老师真愿意扎根基层。比如提高乡村教师待遇,评职称给绿色通道,把教师公寓修得像点样子,这些实实在在的举措比喊口号管用。
高考改革这盘棋下得有点急。自主招生本来是好事,但县城中学连竞赛教练都请不起,学生拿什么和城里孩子比?我邻居家闺女搞化学竞赛,每周要坐高铁去省城补习,两年下来光路费就花了五万。这哪是普通家庭承受得起的?政策制定者能不能考虑区域差异,给县级中学留条活路?比如单设县域考生录取通道,或者规定重点大学在各省录取时必须保证县级生源比例。
说到底,教育公平不是搞平均主义。当年遵化一中能出状元,是因为整个县拧成一股绳办教育。现在的问题是资源流动完全市场化,有钱的家长用脚投票,没钱的只能听天由命。要破解这个困局,可能需要重新调整教育投入机制。比如把省里教育经费的30%定向投入县域中学,或者规定重点中学必须对口帮扶三所农村学校。教育这碗水要端平,光靠学校自身努力远远不够,需要整个社会形成合力。
走在遵化一中的林荫道上,还能看见刻着历届状元名字的石碑。最新那块是2009年的,后面留着大片空白。教学楼里传出英语听力的广播声,带着滋滋的电流杂音。操场边的光荣榜上,去年考上河北师大的学生照片已经有些褪色。食堂大叔说现在每天准备的饭菜量只有巅峰时期一半,但教师窗口的辣椒酱还是十年前那个味道。夕阳把"厚德博学"的校训染成金色时,总让人觉得这个学校正在和整个县城的命运较劲——既要对抗资源流失的洪流,又要守着最后的教育火种。或许某天政策东风再来,那些蒙尘的状元试卷还能重现光彩,谁知道呢?
来源:杜山杂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