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的人生,就像我做了三十多年的账本,每一笔都清清楚楚,有来有去,讲究个收支平衡。
我姓苏,叫苏敏,今年五十六岁,一名退休的会计。
我的人生,就像我做了三十多年的账本,每一笔都清清楚楚,有来有去,讲究个收支平衡。
前半辈子,我为家庭付出。丈夫走得早,我一个人拉扯女儿林晚长大,供她读完大学,看着她嫁人。我觉得,我的账本上,“支出”那一栏,已经尽我所能,写得满满当大。
现在,我退休了,该轮到“收入”了。不是指望女儿反哺,而是我该为自己活了。
这天,我提着一个看不出牌子的帆布包,里面装着一张薄薄的卡。
卡里有二百万。
这是我卖掉一套老房子换来的钱,本来打算给自己养老,再出去看看世界。但前些日子,女儿林晚打电话,声音里带着哭腔,说她和女婿周齐为了房贷的事,夜夜睡不着。
她说,妈,我们每个月一万五的房贷,压得喘不过气。
她说,妈,周齐的公司最近不景气,我们想提前还掉大部分,压力能小一点。
我听着电话那头女儿疲惫的声音,心里那本为自己规划的“旅行账本”,默默地被合上了。
罢了,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我的世界再大,也大不过女儿的小家。
我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倒了一趟地铁,来到林晚家的小区门口。
小区是新的,绿化很好,看得出房价不菲。我心里还挺欣慰,女儿的日子,总归是越过越好的。
走到她家那栋楼下,我习惯性地放轻了脚步,想给她一个惊喜。
掏钥匙的动作,在摸到门锁的那一刻停住了。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低了的说话声。
是林晚和她婆婆,周齐的妈,张姐。
“晚晚啊,你妈那二百万,什么时候能到账啊?周齐那个项目,就等这笔钱启动了。”张姐的声音,带着一种惯常的、不容置疑的熟稔。
我捏着钥匙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项目?不是还房贷吗?
“妈,快了快了,我妈最疼我了,她一听我为房贷发愁,肯定会把钱拿来的。”这是我女儿林晚的声音,带着点讨好,还有一丝我听不明白的算计。
“那就好。你可得跟你妈说清楚,这钱是给周齐创业的,是投资。等公司上了市,翻个几十倍,到时候别说一套房了,十套房都买得起!你妈那点钱,放在银行里也是贬值,不如拿出来钱生钱。”
我的心,像是数九寒天里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我知道的,妈。但我不能这么直说啊,我妈那个人,您是知道的,一辈子抠抠搜搜,思想也古板,跟她说投资创业,她肯定不放心。我就跟她说,我们是还房贷,压力大。等钱到手了,她还能要回去不成?”
“还是我儿媳妇聪明!”张姐的笑声传来,尖锐又得意,“你放心,等周齐发了财,少不了你的好处。到时候,给你换辆新车,再买几个名牌包。”
“谢谢妈。”
门内的对话还在继续,我却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筑巢。
我看着眼前这扇熟悉的门,门上贴着她结婚时我亲手写的“囍”字,已经微微褪色。
原来,我以为的“为女儿分忧”,在她们眼里,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筹款”。
原来,我那个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儿,已经学会了如何不动声色地,将亲情放在天平上,去称量利益的重量。
我默默地,收回了手。
钥匙冰冷的触感,硌得我手心生疼。
我没有敲门,也没有推门而入。
我转身,一步一步,走得异常平稳。
身后那扇门里,是我的女儿,我的亲情,我曾经以为的、最温暖的港湾。
而现在,我只想逃离。
我走到小区门口,阳光刺眼,晃得我有些晕。
我从帆布包里拿出那张卡,阳光下,它像一片轻飘飘的塑料,毫无分量。
可就是这片塑料,差点就买断了我下半辈子的安稳,和一份可笑的母爱。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最近的高铁站。”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阿姨,去哪儿啊?”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那些熟悉的店铺,熟悉的街道,此刻都变得陌生起来。
去哪儿?
是啊,去哪儿呢?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去一个,能看海的地方。”
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一声接着一声。
不用看,也知道是林晚。
她大概是在奇怪,说好要来的母亲,怎么迟迟不见踪影。
我没有接。
我只是靠在车窗上,看着这个我生活了五十多年的城市,第一次觉得,它有些拥挤。
高铁站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我站在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下,看着上面滚动的地名:北京、上海、广州、成都、厦门……
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像一扇扇等待开启的门。
我以前总想着,等退休了,一定要和老姐妹们去厦门看看,去鼓浪屿走一走,听听海浪的声音。
可后来,林晚要结婚,要买房,计划就搁置了。
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却也好像,什么都有了。
我走到售票窗口,对着里面年轻的姑娘说:“你好,一张去厦门的票,最近的一班。”
姑娘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好的,阿姨,二十分钟后就有一趟。”
付钱,拿票,转身。
整个过程,我平静得不像话。
好像我不是在进行一场仓促的逃离,而是在执行一个计划了很久的方案。
我那颗会计的心,在这一刻,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计算起来。
二百万,如果用来旅游,可以住什么样的酒店,吃什么样的海鲜,可以绕着中国走几圈。
这个念头,让我嘴边泛起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坐在宽敞明亮的高铁车厢里,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列车缓缓开动,城市的轮廓在视野里逐渐模糊。
手机的震动终于停了,取而代ăpadă是一条条的微信消息。
“妈,你到哪了?怎么还没到?”
“妈,你是不是路上堵车了?要不要我去接你?”
“妈,你看到消息回我一下啊,我有点担心。”
担心?
我看着这两个字,觉得有些讽刺。
她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我口袋里的那张卡?
我关掉了手机。
世界瞬间清净了。
窗外的景色,从高楼大厦,变成了连绵的田野和青山。
我突然想起林晚小时候。
那时候,我们住在一个很小的老房子里,没有暖气。冬天,我总是把她的手脚捂在我的怀里,给她讲故事。
她最喜欢听的,是海的女儿。
她说:“妈妈,大海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比我们家的浴缸大很多很多?”
我笑着说:“是啊,大到你一眼都望不到边。”
她满眼向往:“那我长大了,一定要带妈妈你去看海。”
童言无忌,我却记了很多年。
后来,她长大了,考上了好大学,有了好工作,嫁给了她喜欢的人。
她有了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自己的烦恼。
她再也没有提过,要带我去看海。
是我自己,把这个承诺,看得太重了。
列车穿过一个长长的隧道,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金色的油菜花田,在阳光下,像一块巨大的地毯,铺向天边。
我的眼睛,忽然有些湿润。
不是因为难过,而是一种久违的、被壮丽景色冲击到的感动。
原来,我的世界,不应该只有女儿的房贷,和厨房里的一日三餐。
还可以有这片花海,有远方的山,有我从未见过的,大海。
抵达厦门时,天色已经擦黑。
南方的空气,潮湿而温暖,带着一丝淡淡的海腥味。
我没有提前订酒店,拉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随着人流走出车站。
我看到一家看起来很干净的连锁酒店,就走了进去。
前台的小姑娘很热情,帮我办理了入住。
“阿姨,您一个人来旅游吗?真厉害!”
我笑了笑,“想来就来了。”
是啊,想来就来了。
这辈子,我做的所有决定,几乎都是为了别人。
为父母,为丈夫,为女儿。
这是第一次,我只为我自己。
房间在十六楼,有一个很大的落地窗。
我拉开窗帘,整个城市的夜景,像一盘打翻的珠宝,璀璨夺目。
远处,隐约能看到海的轮廓,和跨海大桥上流动的灯火。
这就是我用那二百万,换来的风景。
我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带来的睡衣,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床头柜上,是我在楼下便利店买的酸奶和面包。
我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好。
没有操不完的心,没有还不清的债,只有我自己,和窗外陌生的风景。
我打开了手机。
几十个未接来电,上百条微信消息。
林晚的,周齐的,甚至还有张姐的。
我点开了林晚的语音条。
“妈!你到底去哪了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一个电话也不接,信息也不回,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焦急万分,甚至带着哭腔。
如果是在今天早上之前听到,我一定会心疼得不得了,立刻打电话回去安慰她。
可是现在,我只觉得,这声音,有些吵。
我没有回复。
我点开了周齐的微信。
他的措辞,就比林晚要“高明”得多。
“妈,您别跟晚晚置气。她也是压力太大了,说话没分寸。您在哪儿呢?跟我们说一声,我们去接您。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开呢?”
“置气?”“一家人?”
我看着这几个字,气得想笑。
他们大概以为,我是在门口听到了什么,一时生气,离家出走了。
在他们眼里,我还是那个可以被轻易哄好的、没有脾气的老母亲。
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我还是没有回复。
我点开了和老同事李姐的聊天框。
我拍了一张窗外的夜景,发了过去。
配文是:老李,我到厦门了。
李姐几乎是秒回:“好你个苏敏!说走就走啊!也不叫上我!”
我回道:“临时起意。”
“一个人?行不行啊你?”
“好得很。”
放下手机,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好像终于落了地。
我不是孤身一人,我还有朋友。
我的人生,也不是只有柴米油盐,还有诗和远方。
第二天,我睡到自然醒。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暖洋洋的。
我慢悠悠地起床,洗漱,然后下楼吃酒店的自助早餐。
餐厅里人不多,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给自己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粥,配上几样精致的小菜。
我一边吃,一边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方向。
而我,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
吃完早餐,我决定去鼓浪屿。
我按照手机地图的指引,坐上了去轮渡码头的公交车。
车上大多是年轻的学生和游客,叽叽喳喳,充满了活力。
我坐在他们中间,觉得自己也年轻了几岁。
鼓浪屿比我想象中还要美。
红色的屋顶,绿色的树木,蜿蜒的小巷,还有随处可见的、盛开的三角梅。
我没有看地图,也没有目的,就这么随心所欲地走着。
走累了,就找一家咖啡馆坐下来,点一杯咖啡,看着窗外发呆。
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是苏阿姨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略显谄媚的男声。
“我是周齐公司的合伙人,姓王。我听周齐说,您这边有点误会……”
我没等他说完,就直接打断了他。
“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什么公司,你打错了。”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拉黑。
他们的动作,还真快。
这么快就找到了我的电话号码,还派来了说客。
看来,那二百万对他们来说,真的很重要。
重要到,可以让他们动用一切手段。
我的心情,并没有被这个电话破坏。
我继续在岛上闲逛,买了一顶漂亮的遮阳帽,还吃了一份芒果冰。
甜甜的,凉凉的,一直沁到心里。
下午,我找了一片安静的沙滩,脱掉鞋子,踩在柔软的沙子上。
海水一阵阵地涌上来,没过我的脚背,带着一丝凉意。
这就是海。
比我想象中更宽阔,更温柔。
我看着远处的海天一色,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好像都被海风吹散了。
什么房贷,什么创业,什么算计……
在这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
晚上回到酒店,我收到了林晚发来的一篇长长的文字。
她不再是质问和焦急,而是开始回忆过去。
她回忆我一个人带她有多辛苦,回忆我为她付出了多少。
她说,妈,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骗你。
她说,妈,你回来吧,我们一家人好好谈谈。
她说,妈,我不能没有你。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裹着糖衣的子弹,试图击穿我的防线。
我承认,我有那么一刻,心软了。
毕竟,她是我唯一的女儿。
但是,理智很快又占了上风。
如果我这次回去了,那然后呢?
他们会道歉,会忏悔,然后呢?
这二百万,是给,还是不给?
给了,就是对他们这种行为的纵容。以后,他们会变本加厉。
不给,那我们之间的裂痕,就永远也无法弥补了。
这是一个死结。
除非,解开这个结的人,是林晚自己。
我给她回了八个字:“想清楚,你想要什么。”
然后,我关掉了手机,一夜无梦。
接下来的几天,我彻底放空了自己。
我去了南普陀寺,在香火缭绕中,感受内心的平静。
我去了厦门大学,在芙蓉湖畔,看黑天鹅优雅地游弋。
我去了曾厝垵,在琳琅满目的小店里,给自己挑了许多有趣的小玩意儿。
我每天都把自己安排得满满当当,不给手机开机的机会,也不去想那些烦心事。
我的心,像一个被灰尘蒙蔽了很久的房间,被一点点地擦拭干净,重新变得明亮起来。
直到第五天,我正在一家小吃店里,品尝着地道的沙茶面。
店里的电视上,正在播放本地新闻。
一条关于“大学生创业项目融资困难”的报道,吸引了我的注意。
记者采访了几个创业失败的年轻人,他们神情沮丧,讲述着自己的项目如何因为资金链断裂而夭折。
我看着屏幕上那些年轻而迷茫的脸,忽然就想到了周齐。
他也是一个创业者。
他的那个项目,到底是什么?靠谱吗?
如果我那二百万投进去了,会不会也像这样,血本无归?
我不是不相信周齐的能力,我只是不相信,一个需要靠欺骗岳母来获取启动资金的项目,能有多大的前景。
一个人的品行,决定了他能走多远。
一个公司的品行,也同样如此。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的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了。
我吃完面,回到酒店,第一次主动地打开了手机。
这一次,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微信消息。
一片安静。
我有些意外。
我点开林晚的头像,她的朋友圈,三天前更新了一条。
是一张她在加班的照片,配文是:靠自己,才是最大的底气。
我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这还是那个,遇到事情只会哭着找妈妈的林晚吗?
我犹豫了很久,给她拨去了这几天来的第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妈?”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不确定。
“是我。”我的声音,很平静。
电话那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我能听到她压抑着的、浅浅的呼吸声。
“你……还好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很好。”我说,“在厦门,海很漂亮。”
“哦……”她应了一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呢?”我问。
“我也……还好。”她说,“工作有点忙。”
我们之间,陷入了一种陌生的客气。
“妈,”她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对不起。”
“你错在哪儿了?”我问。
这句反问,让她又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不该骗你……我不该联合他们,算计你的钱……妈,我真的知道错了。”
“晚晚,”我打断了她,“你最大的错误,不是骗我,而是你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独立的、需要为自己人生负责的成年人。”
“你习惯了依赖,习惯了索取。你依赖我,也依赖周齐和他的家人。你觉得,你遇到的所有困难,都应该由别人来帮你解决。”
“所以,当周齐他们提出那个计划的时候,你没有反对,甚至还主动配合。因为在你看来,这只是一个‘解决问题’的捷径,你没有想过,这个捷径,会伤害到谁。”
我的话,说得很重。
我知道,这会让她很难受。
但有些话,我必须说。
一个母亲,不仅要教会孩子如何走路,更要教会她,在摔倒的时候,如何自己站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了林晚低低的哭声。
这一次,我没有心软。
我静静地听着,等她自己平复。
“妈,”她哽咽着说,“那我……我该怎么办?”
“这是你的人生,你应该问你自己。”我说,“问问你自己,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伴侣?你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想清楚这些问题,你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挂掉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我的这番话,林晚能听进去多少。
但至少,我把我该说的,都说了。
剩下的路,需要她自己去走。
我在厦门又待了两天,然后,坐上了去往另一个城市的火车。
我的旅行,才刚刚开始。
我去了杭州,在西湖边上,看“平湖秋月”。
我去了成都,在宽窄巷子里,喝茶,看变脸。
我去了西安,在古城墙上,骑着自行车,感受历史的厚重。
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李姐发一张照片。
她总是羡慕地说:“苏敏,你活成了我们所有人都想成为的样子。”
我笑了。
其实,我只是活成了我自己想成为的样子。
在这期间,林晚没有再给我打过电话。
她只是偶尔会给我发一些微信,告诉我她的近况。
她说,她和周齐大吵了一架。
她说,她搬回了我们以前住的那个老房子。
她说,她找了一份兼职,虽然辛苦,但很充实。
她说,妈,我想我开始明白,你说的“靠自己”是什么意思了。
我看着她的文字,没有回复,只是默默地点了一个赞。
女儿的成长,需要时间和空间。
而我,也需要。
一个多月后,我的旅行结束了。
我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城市。
当我拖着行李箱,站在家门口的时候,心里有一种久违的踏实感。
家里很干净,看得出,有人经常来打扫。
桌上,放着一束新鲜的百合花,旁边压着一张纸条。
是林晚的字迹。
“妈,欢迎回家。饭在冰箱里,热一下就能吃。”
我打开冰箱,里面塞满了各种我爱吃的菜,都用保鲜盒装得整整齐齐。
我的眼眶,有些发热。
我把饭菜拿出来,热了热,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慢慢地吃着。
还是熟悉的味道。
吃完饭,我接到了林晚的电话。
“妈,你回来了?”
“嗯。”
“饭菜还合胃口吗?”
“挺好的。”
“妈,”她顿了顿,说,“我和周齐,去民政局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
“我们……分开了。”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哭,也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
“他还是坚持,要用你的钱去创业。他说,我不支持他,就是不爱他。他说,我们不是一家人。”
“我告诉他,我的妈妈,比他的项目重要。然后,我就搬出来了。”
我握着电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妈,你别担心我。”林晚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我现在很好。我换了一份新工作,薪水比以前高。我自己租了一个小房子,虽然不大,但是很温馨。”
“那个房贷……”我还是忍不住问。
“我们把房子卖了。”她说,“还掉贷款,剩下的钱,一人一半。很公平。”
“妈,谢谢你。”她最后说。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看清了很多人,也看清了自己。”
挂掉电话,我坐在沙发上,很久都没有动。
窗外的夕阳,把整个房间都染成了温暖的橘色。
我不知道林晚的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但我知道,她长大了。
她终于学会了,为自己的人生,做出选择,并承担后果。
几天后,林晚来看我。
她瘦了些,但精神很好,眼睛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笃定的光。
她没有空着手来,给我带了我最喜欢吃的桂花糕。
我们像朋友一样,坐在沙发上聊天。
聊我的旅行,聊她的新工作,聊我们各自的未来。
我们谁也没有再提周齐,也没有再提那二百万。
就好像,那些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临走时,她抱了抱我。
“妈,保重身体。”
“你也是。”
送走她,我从房间的抽屉里,拿出了那张银行卡。
我看着卡上的数字,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我去了银行。
我没有把钱取出来,而是办了一份理财。
我告诉理财经理,我需要一份最稳健的、能保证本金安全的方案。
剩下的钱,我给自己报了一个老年大学的书法班,和一个瑜伽班。
我的退休生活,不能只有旅行,还要有新的学习和体验。
生活,渐渐回到了正轨。
我每天去上课,和新认识的同学们一起练字,做瑜伽。
周末,我会和李姐她们一起,去郊区爬山,呼吸新鲜空气。
林晚偶尔会来看我,我们一起吃饭,散步,关系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亲近。
有一天,李姐问我:“苏敏,你那二百万,真的不打算给晚晚了吗?她现在一个人,也不容易。”
我正在练字,闻言,手里的笔顿了顿。
我抬起头,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笑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那笔钱,买不来她一辈子的幸福。但是,这次经历,可以。”
它教会了她独立,教会了她辨别,教会了她,如何去爱自己。
这比任何物质的财富,都更加珍贵。
至于我,我用那笔钱,给自己买回了下半生的自由和底气。
我的账本,终于平衡了。
在“支出”的那一栏,我写下了“爱与教育”。
在“收入”的那一栏,我写下了“一个独立坚强的女儿,和一个崭新的自己”。
我觉得,这笔买卖,很值。
来源:在轩外悠然抚琴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