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盆「果汁阳台」开得正好,橘粉色的花苞,层层叠叠,像小姑娘的蓬蓬裙。
婆婆那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正在阳台侍弄我那几盆宝贝月季。
一盆「果汁阳台」开得正好,橘粉色的花苞,层层叠叠,像小姑娘的蓬蓬裙。
我刚拍了张照,准备发给周明,告诉他家里又添了一抹亮色。
「喂,妈。」我接起电话,语气轻快。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婆婆那惯有的、带着一丝盘算的热络声音传了过来:「婉婉啊,在忙什么呢?」
「没忙,刚下班,看看花。」我笑着说。
「哎哟,还是你清闲,不像我们,为了你弟弟那个婚事,跑断了腿。」
我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
小叔子周齐谈了个女朋友,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这事我知道。女方家要求必须在市区有套婚房,名字还得是周齐的。
婆家那边的老房子,是多年前的单位房,面积小,位置也偏,肯定入不了对方的眼。
为了这事,婆婆最近没少唉声叹气。
我没接话,只是轻轻地给月季花浇了点水。
婆婆在那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女方家里昨天又来人了,话里话外的意思,没房子就别想结婚。你说这叫什么事?不是为难人吗?」
「是挺难的。」我附和了一句。
「所以啊,婉婉,妈想请你帮个忙。」
图穷匕见了。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地听着。
「你看,你跟周明这套房子,地段好,面积也够大。周齐他女朋友也来看过,喜欢得不得了。」
我的心,开始一点点往下沉。
「妈的意思是,能不能……就先跟你商量一下,对外就说,这房子是给周齐准备的,是他的婚房。」
我以为我听错了。
或者说,我希望是我听错了。
「妈,您说什么?」
「哎呀,就是演场戏嘛!」婆婆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好像这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就是跟亲家那边说一声,让他们安心,先把婚事定下来。等他们结了婚,木已成舟,到时候再慢慢解释嘛。都是一家人,你还能真把弟弟弟媳赶出去不成?」
我看着眼前这盆盛放的月季,忽然觉得有些刺眼。
这套房子,是我和周明结婚的婚房。
首付一百二十万里,我爸妈出了八十万,我自己的积蓄二十万,周明家,出了二十万。
房本上,清清楚楚写着我的名字。
为了这八十万,我爸妈几乎掏空了半辈子的积蓄。他们说,女儿嫁人,不能没有底气。
这房子,是我的底气,是我在这个城市扎根的证明。
现在,婆婆一句话,就要把它变成小叔子的婚房。
哪怕只是名义上的。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妈,这个忙,我帮不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就冷了下来:「婉婉,你这是什么意思?都是一家人,你帮一下弟弟怎么了?又不是真要你的房子。」
「这不是真要不要的问题。这是原则问题。」我说,「这房子是我的婚房,房本上是我的名字。我不能把它说成是别人的。」
「你的名字?要不是我们家周明,你能买得起这房子?」婆婆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几乎要被这句话气笑了。
但我忍住了,我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妈,首付一百二十万,您家出了二十万。每个月的房贷,是我和周明一起还的。这一点,您应该比我清楚。」
「二十万就不是钱了?你这是看不起我们家?」
这种熟悉的、不讲道理的逻辑,让我感到一阵无力。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个忙不合理,我不能帮。」我的态度很坚决。
「林婉,我算是看透你了!你就是自私!你就是不想我们周家好!」
说完,她「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我站在阳台上,晚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
那盆「果汁阳台」,开得再灿烂,我也没了欣赏的心情。
我给周明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背景音有些嘈杂。
「喂,老婆,怎么了?」
「你妈刚给我打电话了。」我开门见山。
周明那边顿了一下,然后声音低了下去:「她……都跟你说了?」
「说了。让我把我们的婚房,说成是周齐的。」
「老婆,你先别急,妈她也是没办法,被逼急了。」周明开始打圆场。
我心里那股凉意,更深了。
「周明,你也是这么想的?」
「我……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嘛。就是嘴上说一下,应付一下他岳父岳母。咱们还照样住在这里,又没什么损失。」
没什么损失?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我丈夫嘴里说出来的。
「周明,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从今往后,在他们所有亲戚朋友眼里,这套房子就是周齐的。我们住在这里,成了鸠占鹊巢。以后但凡有点什么矛盾,他们就能理直气壮地指着我的鼻子说,让我滚出他儿子的家。」
「你想太多了!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你妈今天能提出这个要求,明天就能提出更过分的要求。人的底线,就是这样一步步被突破的。今天借个名,明天是不是就要借个房本,后天是不是就要我们搬出去?」
我的声音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
「婉婉,你怎么能把妈想得这么坏?她都是为了这个家。」
为了这个家?
是为了他的小儿子,牺牲我的小家吧。
「我不管她是为了谁,这个要求,我不同意。你也去告诉你妈,别再打这个主意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犟呢?就不能通融一下吗?我弟结婚是大事,我们做哥嫂的,帮一把不是应该的吗?」周明的语气里带上了明显的不耐烦。
「帮,可以。我们可以借钱给他凑首付,哪怕我们自己苦一点。但是,拿我的房子去给他充门面,不行。这是两码事。」
「你那点工资,我这点工资,我们拿什么借?把我们卖了也凑不够首付啊!」
「凑不够是我们的能力问题,但不能因为能力不够,就去做没有原则的事情。」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我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他说:「这事,我们回家再说。」
然后,他也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很久很久都没有动。
客厅的墙上,挂着我们巨大的婚纱照。照片里的我们,笑得那么甜。
他说,婉婉,以后我就是你的依靠,这个家,就是你的港湾。
可现在,这个港湾,似乎要起风了。
晚上十点,周明才回来。
他一身酒气,脸色很不好看。
我给他倒了杯蜂蜜水,放在他面前。
他没喝,只是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
「去哪儿了?」我问。
「跟我妈,还有周齐一起。」他睁开眼,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我妈被你气得晚饭都没吃。」
又是这样。
每次我们之间有分歧,只要牵扯到他家人,最后错的,一定是我。
是我气了他妈,是我不懂事,是我不大度。
「我只是陈述了事实,并且拒绝了一个不合理的要求。」我平静地说。
「不合理?在他们看来,再合理不过了!」他猛地坐直身子,「我妈说,她就当那二十万是给我弟的。这房子,就当是咱俩借住在我弟的房子里。这样,她心里能好受点。」
我听着这话,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我喘不过气来。
「借住?周明,你再说一遍?」
「你别激动,这不都是气话吗?」他眼神躲闪。
「是气话,还是真心话?」我盯着他的眼睛,「在你妈心里,这房子早就是她小儿子的了,对吗?那二十万,就是她插手我们婚姻,霸占我们财产的筹码,对吗?」
「林婉!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他提高了音量,「什么叫霸占?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一家人?」我笑了,「一家人就是要把我的东西,抢走给你弟弟吗?一家人就是你妈可以随意践踏我的底线,而你,作为我的丈夫,却站在她那边,指责我不够大度吗?」
「我没有指责你!我只是希望你能理解一下我的难处!」
「你的难处,就是牺牲我,去成全你弟弟,去让你妈高兴,对吗?」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
最后,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懒得跟你吵。」
说完,他起身进了客房,「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那一夜,我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我反复回想我们从恋爱到结婚的这几年。
周明对我,一直都很好。温柔,体贴,会记得我的生理期,会给我做我爱吃的糖醋排骨。
但有一个前提。
就是不涉及他家人的事情。
一旦涉及,他就会立刻变成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他会说:「我妈不容易,你多让着她点。」
他会说:「我弟还小,你别跟他计较。」
他会说:「我们是一家人,你不要分得那么清楚。」
以前,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婆婆不打招呼就拿走了我新买的护肤品给了小姑子,比如小叔子没钱了就直接从周明这里拿,连个招呼都不打。
我都忍了。
因为我觉得,婚姻就是需要磨合和妥协。
但这一次,不一样。
这一次,他们动的是我的根基。
第二天,我照常上班。
周明没有出来吃早饭,我也没有去叫他。
我们开始了冷战。
这种冷战,持续了三天。
三天里,我们没有任何交流。他在家的时候,就把自己关在客房。我甚至不确定,他晚上是不是都回来了。
我的心,也一点点冷了下去。
我以为他会想明白,会来跟我沟通。
但我错了。
他选择了一种我最意想不到的方式。
周五晚上,我正在公司加班,接到周明的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你在哪儿?」
「公司。」
「你现在回来一趟,我妈我爸,还有周齐和他女朋友,都在家里。」
我脑子「嗡」的一声。
「他们去家里干什么?」
「谈房子的事。」
「我不是说了,这件事没什么好谈的吗?」
「林婉,你必须回来。今天,必须把这件事解决了。」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我挂了电话,收拾东西的手,一直在抖。
这算什么?
鸿门宴吗?
把战场摆到我的家里,集结他所有的家人,来对我进行围攻和审判?
回家的路上,我给我的闺蜜陈静打了个电话。
陈静是个律师,冷静,理智,总能一针见血。
我把事情的经过跟她说了一遍。
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然后说:「婉婉,带上你的房本、购房合同、还有你父母给你转账首付款的银行流水记录。拍好照片,存在手机里,也发我一份。」
「你这是……」
「有备无患。记住,无论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松口。这不仅仅是一套房子,这是你的底线和尊严。你一旦退了,以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陈静的话,像一剂强心针,让我慌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是啊,我凭什么要怕?
这是我的家,是我的房子。
我回到家,打开门。
客厅里坐满了人。
婆婆和公公坐在主位,脸色严肃。
周齐和他那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朋友,腻歪地坐在一旁。
周明,我的丈夫,坐在他父母的身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茶几上,摆满了水果和零食,仿佛他们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而我,像一个闯入者。
看到我回来,婆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凉凉地说了一句:「哟,大忙人回来了?还以为请不动你了呢。」
我没理她,换了鞋,走到客厅中央。
我环视了一圈,然后目光落在周明身上:「这就是你说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周明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还是公公先开了口。他一向沉默寡言,但在家里,却有着绝对的权威。
「婉婉,坐吧。」他指了指对面的单人沙发。
那个位置,正好被他们所有人包围在中间。
我没有坐,我只是站在那里。
「爸,妈,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公公的眉头皱了起来。
婆婆立刻接话:「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是长辈,让你坐你就坐!一点规矩都没有!」
「在我自己的家里,我想站着,还是想坐着,这是我的自由。」我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而冷静。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一向温顺的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连周明都惊讶地抬起了头。
婆婆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她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你……你……反了你了!」
「妈,您别这样。」周明赶紧站起来,扶住他妈,「婉婉她今天工作累,心情不好。」
他一边说,一边朝我使眼色。
那眼神里,有恳求,有责备,还有一丝警告。
我只当没看见。
「我们还是说正事吧。」我看向公公,「爸,您让周明叫我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公公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沉声说:「为了周齐的婚事。」
「他的婚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一直没说话的小叔子周齐,突然跳了起来,「我女朋友说了,没房子就不结婚!哥,嫂子,你们就这一套房子,你们不帮我谁帮我?」
他女朋友也适时地开口,声音嗲嗲的:「是啊,姐姐。我们也不是要你们的房子,就是借用一下名义嘛。等我们结了婚,我们肯定会感谢你们的。」
我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一个理直气壮,一个故作天真。
我笑了。
「感谢?怎么感谢?是每个月帮我们还房贷,还是把你们的工资卡交给我?」
周齐的女朋友脸色一僵,说不出话来。
周齐急了:「嫂子,你这不就是抬杠吗?我们都是一家人,你用得着算得这么清楚吗?」
「正因为是一家人,才要算清楚。不然,以后出了问题,连一家人都做不成。」我收起笑容,目光变得锐利,「我再说最后一遍,这套房子,是我的婚房,不可能,也绝不会,安上任何其他人的名义。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你……」周齐气得说不出话来。
「林婉!」婆婆猛地一拍茶几,站了起来,「你今天是非要跟我们周家作对是吗?你别忘了,这房子,我们家也出了二十万!那二十万,现在就当是给周齐的!你们现在住的,就是周齐的房子!」
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我看着她,也看着她身边的周明。
我问周明:「这也是你的意思吗?」
周明低着头,避开我的视线,含糊不清地说:「妈也是在气头上……」
「你别问他!」婆婆一把推开周明,走到我面前,几乎要指到我的鼻子上,「我告诉你,今天这事,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由不得你!」
「是吗?」我拿出手机,点开了相册,「那我们就来看看,这房子,到底是谁的。」
我把手机举到他们面前。
屏幕上,是我和父母的合影,背景是房产中介的门店。
然后,是购房合同的照片,上面我的名字,清晰可见。
再然后,是我父亲给我转账八十万的银行流水截图。
「首付,一百二十万。我父母出资八十万,我个人存款二十万,合计一百万。周明家,出资二十万。」
「房本,是我的名字。根据婚姻法,这属于我的婚前个人财产。」
「每个月的房贷,是我们婚后共同财产偿还。如果离婚,这部分我可以进行补偿。」
「所以,于情于理于法,这套房子,都跟周齐,没有一分钱关系。」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客厅里,每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婆婆的脸,由红转白,由白转青。
她大概没想到,我居然会准备得这么充分,把所有证据都摆在了台面上。
公公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他大概觉得,我这是在打他们周家的脸。
周齐和他女朋友,则是一脸的错愕和不甘。
而周明,他终于抬起了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失望。
他大概觉得,我太斤斤计较,太不留情面了。
「林婉,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他颤抖着声音问我,「你是在防着我们吗?你从一开始,就在防着我们一家人?」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可笑。
「是你们,在逼我。」
「我们逼你?我们只是想让你帮个忙!一个举手之劳的忙!」
「一个会毁掉我生活的忙。」我纠正他。
客厅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过了很久,周齐的女朋友突然站了起来。
她拉了拉周齐的衣袖,小声说:「周齐,我们走吧。看来你嫂子,是真的一点都不欢迎我们。」
这话,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婆婆。
「走什么走!今天这事不解决,谁也别想走!」她一屁股坐回沙发上,开始拍着大腿哭嚎起来。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辛辛苦苦把儿子养大,给他娶了媳妇,结果娶回来一个白眼狼啊!连自己亲弟弟都不帮,心怎么就这么狠啊!」
她一边哭,一边拿眼睛瞟我。
这是她的惯用伎俩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
以前,周明最吃这一套。只要她一哭,周明就会立刻妥协,然后反过来劝我。
这一次,我看着周明。
我想看看,他会怎么做。
周明果然慌了。他手足无措地去安慰他妈:「妈,您别哭了,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怎么好好说?你看看你这个媳妇!她把证据都摆出来了!这是要跟我们家划清界限啊!她这是要跟你离婚啊!」
离婚?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进了我的脑海。
我从没想过。
但在此情此景下,这两个字,却又显得那么顺理成章。
周明转过头,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我:「婉婉,你快跟妈道个歉,就说你刚才都是胡说的。」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周明,在你心里,到底是我错了,还是你妈错了?」
他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沉默,已经给了我答案。
「好啊!不道歉是吧?行!」婆婆停止了哭嚎,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我,对周明说,「周明,妈今天就把话放这儿!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妈,今天,就跟她把这婚离了!」
整个客厅,安静得能听到每个人的心跳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明身上。
我看着他。
我看到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我看到他的嘴唇在不停地哆嗦。
我看到他眼中的挣扎,痛苦,和……犹豫。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凉了。
一个男人,在自己的母亲逼着他和他妻子离婚的时候,他犹豫了。
这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不是在我和他妈之间做选择。
他是在他自己所谓的「孝顺」和我们的婚姻之间做选择。
而我,从来都不是他的第一选项。
「周明,你说话啊!」婆婆催促着。
周明闭上了眼睛,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然后,他睁开眼,看着我。
那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和决绝。
他说:「林婉,我们离婚吧。」
当这五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竟然没有感到意外。
甚至,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我看着他,也看着他身后,那一脸得意的婆婆,和幸灾乐祸的小叔子。
我点了点头。
「好。」
我说。
我的回答,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大概以为,我会哭,会闹,会求他不要离开我。
就像婆婆刚才演的那样。
但没有。
我平静得,就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周明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他可能没想到,我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你……你说什么?」
「我说,好。离婚。」我重复了一遍,然后补充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们就谈谈离婚的细节吧。」
我走到茶几旁,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那个他们留给我的,被包围的位置。
但我现在坐在这里,却感觉自己才是那个主宰全场的人。
「第一,房子。」我看向周明,也看向他全家,「这套房子,是我的婚前财产,首付构成刚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离婚后,房子归我。婚后共同还贷的部分,以及对应的增值部分,我会计算清楚,属于你的那一半,我会折算成现金补偿给你。」
「第二,车子。车子是婚后买的,属于共同财产。可以卖掉分钱,也可以估价,谁要车谁给对方一半的钱。」
「第三,存款。我们各自名下的存款,归各自所有。联名账户里的钱,一人一半。」
「第四,没有孩子,不存在抚养权问题。」
我条理清晰地,一条一条地说着。
每说一条,周明一家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当我全部说完,婆婆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凭什么!凭什么房子归你!我们家也出了二十万!这房子就该有我们家一半!」
「妈,」我抬起头,第一次用这么冰冷的语气称呼她,「那二十万,是您当初给周明的。是周明,投入到我们这个小家庭的。现在,我们要离婚了,这笔钱,在法律上,属于夫妻共同财产的一部分。在分割共同还贷部分的时候,我会一并考虑进去。但是,想用这二十万,来撬动这套价值数百万的房产,您觉得,可能吗?」
我转向公公:「爸,您是读过书的人,这个道理,您应该懂。」
公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言不发。
「还有,」我继续说,「如果你们对这个分割方案有异议,没关系,我们可以法庭见。到时候,所有的证据,都会呈上法庭。我想,法官会有一个公正的判决。」
「你……你这个毒妇!你居然还想告我们!」婆婆的声音尖利得刺耳。
「我不是想告你们。我只是在维护我自己的合法权益。」我看着周明,一字一顿地说,「是你,先提出的离婚。我成全你。」
周明彻底傻了。
他呆呆地看着我,好像第一天认识我一样。
他大概从来没想过,那个在他面前总是温柔体贴,对他言听计从的林婉,会有这样冷静、理智,甚至可以说是冷酷的一面。
他以为,他提出离婚,是对我的威胁,是逼我就范的最后通牒。
他以为,我会害怕,会妥协。
他算错了一步。
那就是,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彻底心凉的时候,她会比任何人都理智,比任何人都坚强。
「哥,你还愣着干什么啊!」小叔子周齐推了推周明,「她都要把咱们家掏空了!你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周明如梦初醒。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不解。
「林婉,你一定要这样吗?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比不过一套房子吗?」
我听到这话,忽然觉得,连最后的悲伤,都消失了。
只剩下无尽的讽刺。
「周明,你到现在,还觉得这只是一套房子的事情吗?」
「这不是房子,是什么?」
「是尊重,是底线,是你作为我丈夫的立场。」我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说,「从你妈提出那个荒唐要求,而你,选择默认和劝说我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亲手把我们的感情,放在了天平上。」
「天平的一端,是我们的婚姻,我们的家,是我这个妻子。」
「另一端,是你妈的面子,你弟弟的婚事,和你所谓的孝顺。」
「而你,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所以,不要再问我,感情是不是比不过一套房子。你应该问问你自己,在你的心里,我们的感情,到底排在第几位。」
我的话,像一把刀,剖开了他一直以来用「孝顺」和「家庭」编织的虚伪外衣,露出了里面自私懦弱的内核。
他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靠在了沙发上,嘴里喃喃自语:「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够了!」公公终于发话了。
他站起身,脸色铁青。
他没有看我,而是看着周明。
「没出息的东西!一个家,让你弄成这个样子!」
然后,他又转向婆婆:「还有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搅和!现在满意了?」
婆婆被他吼得一愣,不敢再出声。
公公拿起外套,对周齐和他女朋友说:「走!回家!还嫌不够丢人吗?」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婆婆和周齐他们,也灰溜溜地跟了出去。
出门前,婆婆还不忘回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那眼神,仿佛淬了毒。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我和周明两个人。
他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头,身体因为压抑的哭泣而微微颤抖。
我静静地看着他。
曾经,看到他这个样子,我一定会心疼,会上前去抱着他,安慰他。
但现在,我的心,一片平静。
像一潭死水,再也激不起任何波澜。
「婉婉……」他抬起头,泪流满面地看着我,「我们……我们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
「是你选的,周明。」
「我……我当时只是……只是被我妈逼得没办法……我不是真的想跟你离婚的……」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重要吗?」我问他,「当你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你就已经做出了选择。周明,我们回不去了。」
「不!我们可以的!」他站起来,想过来拉我的手。
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婉婉,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我以后一定改,我一定站在你这边……」
「不必了。」我打断他,「有些事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今天这件事,让我看清了很多东西。与其以后继续在这样的拉扯和消耗中度过,不如,就到此为止吧。」
「我给你三天时间。你搬出去。」我说完,转身回了卧室,关上了门。
我没有锁门。
但我知道,我们之间那扇心门,已经永远地关上了。
接下来的三天,周明没有再来找我。
我不知道他是住回了父母家,还是去了朋友那里。
他给我发了很多条信息。
从一开始的道歉、忏悔,到后来的回忆过去、诉说不舍,再到最后的质问和埋怨。
他说:「林婉,你就这么狠心吗?我们五年的感情,你说断就断?」
他说:「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没真正爱过我?你爱的,只是这套房子能带给你的安全感?」
他说:「你以为离了婚,你一个人就能过得很好吗?你太天真了。」
我一条都没有回。
因为我知道,任何的解释和争辩,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一个无法理解你底线和原则的人,你说再多,他都只会觉得,是你在无理取闹。
三天后,我请了半天假,回家收拾东西。
推开门,我愣住了。
家里,被翻得一片狼藉。
沙发垫被掀开,衣柜的门大开着,衣服被扔了一地。
我的首饰盒,被打开扔在梳妆台上,里面的东西不见了。
还有我放在抽屉里的房本和购房合同。
也消失了。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我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周明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沙哑。
「周明,你回家了?」
「……是。」
「家里的东西,是你拿的吗?我的首日饰,还有房本。」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我听到了婆婆尖锐的声音:「什么你的东西!那都是我们周家的!离婚了,你还想带走?门都没有!」
原来,他们在一起。
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周明,让你妈把东西还给我。不然,我报警。」
「林婉!你敢!」婆婆在那头尖叫。
「你让她试试!」我的声音,冷得像冰,「盗窃他人财物,价值数额巨大,够判几年的,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
「你……」
「周明,我只跟你说。」我打断了婆婆的叫嚣,「把东西还回来,我们好聚好散,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不然,我们就法庭见。到时候,就不是分割财产这么简单了。」
说完,我挂了电话。
我没有再等。
我直接去了最近的派出所。
做完笔录,从派出所出来,天已经黑了。
城市的霓虹,在我眼中,变得有些模糊。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
打开门,一片漆黑。
我没有开灯,就那么在黑暗中,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不是为那段逝去的感情哭。
我是为我自己这几年的付出,感到不值。
我以为我嫁给了爱情。
结果,我只是嫁给了一个妈宝男,嫁给了一个拎不清的家庭。
他们把我所有的妥协和忍让,都当成了理所当然。
把我所有的付出,都视而不见。
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外人,一个可以随时为了他们家人的利益,而被牺牲掉的外人。
手机响了。
是周明。
我没有接。
他就不停地打。
最后,我按了接听,却没有说话。
「婉婉……」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东西……我妈拿走了。她说,那是她给我们结婚的彩礼,不能让你带走。房本……她说,房子我们家也出了钱,不能让你一个人独吞。」
「所以呢?」我冷冷地问。
「我……我劝不住她……」
「所以,你就纵容她,像个贼一样,撬开我们家的门,拿走我的东西?」
「不是的!我有钥匙……」
「这有区别吗?」我打断他,「周明,这是入室盗窃。」
「婉婉,你别这样……别报警,好不好?算我求你了。家丑不可外扬,闹到警察那里,我们两家人的脸往哪儿放?」
「现在知道要脸了?你们撬门偷东西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要脸呢?」
「我……」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我说,「把我的东西,原封不动地带过来。不然,后果自负。」
我再次挂了电话。
并且,关机。
那一晚,我把家里简单收拾了一下。
看着满地的狼藉,我没有感到难过,反而有一种解脱。
就让这一切,都随着这场婚姻,一起埋葬吧。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
我化了一个精致的妆,选了一件我最喜欢的红色连衣裙。
镜子里的我,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明亮而坚定。
八点五十,我到了民政局门口。
周明已经在了。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胡子拉碴,眼窝深陷。
他旁边,站着婆婆。
婆婆的手里,拿着一个布包,鼓鼓囊囊的。
看到我,婆婆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戒备和厌恶的神情。
周明迎了上来。
「婉婉,你来了。」
我没理他,只是看着婆婆手里的包。
「东西呢?」
婆婆把包往身后藏了藏:「先把字签了,东西才能给你。」
我笑了。
「你觉得,现在是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的时候吗?」
我拿出手机,作势要拨号。
「你……」婆婆的脸色变了。
「妈!」周明拉住了她,「给她吧。」
婆婆不情不愿地,把包递了过来。
我打开检查了一下。
首饰都在,房本和合同,也都在。
我把东西收好,然后看着周明:「走吧,进去吧。」
周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悔恨,有不舍,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点了点头。
办手续的过程,很快,也很顺利。
当工作人员把那本红色的离婚证,递到我手里的时候,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从民政局出来,阳光有些刺眼。
周明站在我身边,低声说:「婉婉,对不起。」
我没有看他。
「不用说对不起。我们只是,不合适。」
我说完,转身就走。
「林婉!」婆婆在后面叫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儿子哪里配不上你?你别以为离了婚,你就能找到更好的!像你这么精于算计的女人,没人敢要!」她恶狠狠地诅咒着。
我转过身,看着她,笑了。
「谢谢您的‘祝福’。不过,我想,就算我以后一个人过,也比跟一个拎不清的男人,和一个搅事精婆婆在一起,要幸福一万倍。」
「至于我能不能找到更好的,就不劳您费心了。您还是多操心操心,您那个宝贝小儿子,什么时候能买得起婚房吧。」
说完,我不再理会她气急败坏的脸,转身,迈开脚步,向着阳光,大步走去。
我的身后,是周明和他的家人。
我的前方,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崭新的未来。
我回了家,那个真正属于我一个人的家。
我把离婚证,和房本,并排放在了桌子上。
看着它们,我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无比正确的事情。
我打开音乐,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然后,我开始了大扫除。
我把所有带有周明痕迹的东西,都打包收了起来。
他的衣服,他的牙刷,他用过的杯子,我们一起买的情侣摆件。
统统装进箱子,扔到了楼下的垃圾回收站。
当我把最后一个箱子扔掉,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时,我感觉自己浑身的枷G锁,都被卸掉了。
一身轻松。
晚上,陈静过来看我。
她给我带来了一大束向日葵,还有一个巨大的拥抱。
「恭喜你,婉婉,重获新生。」
我笑着,眼眶却有些湿润。
「是啊,新生。」
我们叫了外卖,开了瓶香槟。
我们聊了很多。
聊我这段失败的婚姻,聊我对未来的打算。
陈静说:「婉婉,你做得对。婚姻里,最怕的不是没钱,不是吵架,而是对方没有底线,没有原则。一个男人,如果不能在自己的原生家庭和你之间,筑起一道保护墙,反而让你独自去面对那些风雨,那他,就不配拥有你。」
我点了点头。
是啊,以前我总觉得,爱可以战胜一切。
现在我才明白,爱,是需要有底线和原则来守护的。
没有原则的爱,就像一盘散沙,风一吹,就散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重新规划我的生活。
我把客房,改造成了我的书房和瑜伽室。
我报了一个花艺班,每个周末,都去学插花。
我开始健身,跑步,练瑜ya。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和自我提升上。
我很快就升了职,加了薪。
我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充实,越来越精彩。
我偶尔也会想起周明。
但心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波澜。
他就像我人生旅途中的一个过客,陪我走了一段路,然后,在一个分岔路口,我们选择了不同的方向。
就这样,也挺好。
大概半年后,我听说了周明家的消息。
是以前的一个共同朋友,在一次聚会上,无意中说起的。
她说,周齐的婚事,最后还是黄了。
女方家,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我们离婚的内情。
他们觉得,周家这一家人,人品有问题。
一个算计哥嫂房产的弟弟,一个毫无底线偏袒小儿子的母亲,还有一个拎不清,为了弟弟逼走老婆的哥哥。
这样的家庭,女儿嫁过去,不会有好日子过。
于是,坚决地退了婚。
为此,婆婆大病了一场。
而周明,也一直没有再找。
据说,他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朋友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婉婉,你……还好吧?」
我笑了笑:「我很好。都过去了。」
是真的过去了。
他们的生活,是好是坏,都与我无关了。
又过了一年,我遇到了现在的老公。
他是一个温和而有力量的男人。
他懂得尊重我,理解我,支持我。
他会陪我一起侍弄阳台上的花草。
他会跟我说:「这是我们的家,但首先,是你的家。因为有你,这里才是家。」
我们结婚的时候,没有大操大办。
只是请了双方的家人和最好的朋友,一起吃了顿饭。
我的父母,看着他,满眼都是满意。
他们说:「婉婉,这次,你找对了人。」
是啊,我找对了人。
一个真正懂得如何去爱,如何去经营家庭的人。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当初,我妥协了,会怎么样?
也许,我会暂时保住那段婚姻。
但是,我会失去我自己。
我会活在无尽的退让和委屈里,直到最后,被他们吞噬得连渣都不剩。
我很庆幸,在那个关键的时刻,我选择了坚守自己的底线。
因为我知道,一个女人,只有先学会爱自己,尊重自己,才能赢得别人的爱和尊重。
你的房子,你的财产,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
你的底线,你的原则,是你为人处世的尊严。
这两样东西,永远,都不要为任何人,放弃。
来源:园里赏花沉浸芬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