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难治性哮喘作为哮喘管理中的复杂亚型,以症状持续存在、哮喘控制不佳、急性加重频繁及日常活动受限为典型特征,给患者生活质量与医疗系统均带来沉重负担。GINA指南虽明确了哮喘控制评估与急性加重风险监测的重要性,但传统评估体系长期聚焦于气道功能(如用力呼气容积1秒FE
难治性哮喘作为哮喘管理中的复杂亚型,以症状持续存在、哮喘控制不佳、急性加重频繁及日常活动受限为典型特征,给患者生活质量与医疗系统均带来沉重负担。GINA指南虽明确了哮喘控制评估与急性加重风险监测的重要性,但传统评估体系长期聚焦于气道功能(如用力呼气容积1秒FEV₁)、2型炎症标志物(如血嗜酸性粒细胞计数)及药物使用强度(如吸入性糖皮质激素ICS剂量),却对“共病”——即两种及以上慢性疾病共存——的影响关注不足。
临床实践中,难治性哮喘患者常合并鼻炎、胃食管反流病(GORD)、肥胖等多种疾病,但这些共病多被视为“次要问题”,未纳入核心评估范畴。近期,Kurukulaaratchy团队在《Lancet Respiratory Medicine》发表的研究(以下简称为MiDAS研究)首次构建“难治性哮喘共病评分(MiDAS)”,系统揭示了共病负担与哮喘不良结局的量化关联;同期的评论文章中进一步指出:在难治性哮喘中,共病并非“例外情况”,而是普遍存在的“常态”,固守“以气道为中心”的评估模式,不仅会遗漏关键治疗靶点,还可能因过度依赖高剂量激素加剧共病风险,形成“治疗悖论”。本文将深入探讨共病在难治性哮喘中的临床意义、MiDAS评分的创新价值及临床管理模式的转型方向。
难治性哮喘中共病的普遍性与多维危害
共病发生率:跨越地域的高发性特征
MiDAS研究共纳入5个国际队列共1127例难治性哮喘患者,涵盖英国WATCH队列(500例)、澳大利亚墨尔本队列(236例)、澳大利亚纽卡斯尔队列(140例)、美国密歇根队列(100例)及新加坡队列(151例),数据显示共病在各队列中均呈高发现象。
在英国WATCH队列中,7项核心共病的患病率分别为:鼻炎67%、GORD65%、呼吸模式障碍49%、肥胖48%、非甾体抗炎药诱发呼吸疾病(NERD)25%、支气管扩张症14%、阻塞性睡眠呼吸暂停(OSA)7%;超80%患者同时存在≥2项共病,中位共病数量达4项(四分位距IQR 25),仅不足20%患者无明显共病。
国际队列间虽存在地域差异,但共病高发趋势一致:美国密歇根队列鼻炎患病率高达95%(可能与当地过敏原暴露环境相关),澳大利亚纽卡斯尔队列OSA患病率达46%(或与该队列肥胖比例较高有关),新加坡队列肥胖(30%)与OSA(16%)患病率显著低于欧美队列(推测与种族遗传背景、饮食结构差异相关)。但无论地域与种族如何,“无共病”的难治性哮喘患者已成为少数群体,这直接印证了评论中“共病是常态”的核心观点。
共病对哮喘结局的多维负面影响
➤哮喘控制与急性加重风险升高
MiDAS评分范围为9.6~16.2,分数越高代表共病负担越重。在英国WATCH队列中,MiDAS评分与哮喘控制问卷(ACQ6)的相关性系数τ=0.31(95%置信区间CI 0.24~0.38),与过去12个月哮喘急性加重次数的相关性τ=0.16(95%CI 0.080.24),提示共病负担越重,哮喘症状控制越困难,急性加重风险越高。
跨国验证数据进一步支持这一关联:澳大利亚墨尔本队列MiDAS评分与ACQ6的相关性r=0.32(95%CI 0.20~0.44),美国密歇根队列相关性r=0.29(95%CI 0.07~0.64),仅新加坡队列MiDAS与急性加重无显著关联(r=0.04,95%CI -0.20~0.12),研究者推测这可能与新加坡对共病的早期干预措施(如OSA患者持续气道正压通气CPAP治疗普及率较高)有关。
➤生活质量的全面受损
研究采用圣乔治呼吸问卷(SGRQ)评估生活质量,该问卷最小临床重要差异为4分。英国WATCH队列中,MiDAS评分四分位最高组的平均SGRQ评分为63分(标准差SD 16.8),较四分位最低组(41分,SD 19.4)相差22分,远超临床重要差异阈值;且MiDAS与SGRQ各维度均显著相关:总体健康(r=0.26,95%CI 0.14~0.38,p)、症状(r=0.28,95%CI 0.16~0.38,p)、活动能力(r=0.40,95%CI 0.29~0.50,p)、影响(r=0.37,95%CI 0.26~0.47,p)。这表明共病不仅影响哮喘患者的呼吸功能,更直接削弱其日常活动能力(如爬楼梯、长距离步行)与社会参与度,导致生活质量全面下降。
图 MiDAS和SGRQ分数的关系
➤心理困扰与全身炎症反应叠加
共病还与心理问题密切相关:在有数据的队列中,MiDAS评分与焦虑量表(HADSA)的合并相关性r=0.25(95%CI 0.01~0.49,p=0.040),与抑郁量表(HADSD)的合并相关性r=0.38(95%CI 0.27~0.48,p),提示共病负担越重,患者焦虑、抑郁风险越高。
从病理机制看,MiDAS评分与血浆炎症因子水平显著相关:英国WATCH队列中,MiDAS与白细胞介素4(IL4)相关性r=0.19(95%CI 0.06~0.31,p=0.0036)、白细胞介素5(IL5)相关性r=0.35(95%CI 0.24~0.46,p)、瘦素相关性r=0.29(95%CI 0.17~0.40,p)。这提示共病可能通过激活全身炎症通路(如肥胖相关的脂肪因子紊乱、GORD相关的反流刺激),进一步加重气道炎症,形成“共病炎症哮喘”的恶性循环,这也为评论中“共病是哮喘恶化关键驱动因素”的观点提供了病理依据。
传统评估体系的局限与MiDAS评分的突破性价值
传统“气道中心”评估模式的核心不足
➤共病评估碎片化,关键共病易遗漏
GINA指南虽提及肥胖、GORD、鼻炎等共病需关注,但未明确“哪些共病对哮喘结局影响最大”“如何量化共病负担”。临床实践中,医生常优先关注症状明显的共病(如重度肥胖),而忽略呼吸模式障碍、NERD等“隐匿性共病”。但MiDAS研究显示,呼吸模式障碍(在WATCH队列患病率49%)与NERD(25%)对哮喘控制的影响,并不亚于肥胖(48%),传统碎片化评估易导致这些关键共病被遗漏,进而影响治疗决策。
➤过度依赖激素治疗的“治疗悖论”
传统指南推荐“前3级哮喘控制不佳即升级激素治疗”,包括增加ICS剂量或使用口服激素。但相关研究指出,高剂量ICS会显著增加肺炎、骨质疏松、白内障的发生率;口服激素无“安全剂量范围”,即使小剂量长期使用,也会加重代谢异常(如2型糖尿病)与心理问题(如焦虑)。
对于共病负担重的患者,激素治疗的风险更高:例如,肥胖患者使用高剂量ICS后,肺炎风险较非肥胖患者进一步升高;合并GORD的患者,口服激素可能加剧反流症状,进而诱发哮喘急性加重。这种“为控制哮喘而使用激素,却因激素加重共病,最终导致哮喘更难控制”的“治疗悖论”,是传统评估模式未考虑共病影响的直接后果。
➤传统严重度评分未纳入共病指标
传统哮喘严重度评分(如ASSESS评分)以气道功能(FEV₁)、治疗强度(如是否使用生物制剂)为核心指标,未纳入共病因素。MiDAS研究显示,ASSESS评分与MiDAS评分的重叠解释度仅37%(r=0.37,95%CI 0.27~0.46),提示共病负担是独立于气道因素的“关键预后变量”,传统评分无法全面反映患者整体病情,易导致预后判断偏差。
MiDAS评分的突破性价值
➤科学筛选核心共病,确保评估针对性
Kurukulaaratchy团队首先从13项常见共病中,通过“分支定界法”筛选核心共病:该方法通过10折交叉验证与方差分析,对比不同共病组合对哮喘严重度(采用改良ASSESS评分mASSESS,以ACQ6替代ACT评估哮喘控制)的解释能力,最终筛选出7项“高影响共病”——鼻炎、GORD、呼吸模式障碍、肥胖、支气管扩张症、NERD、OSA。
这一筛选过程既确保了入选共病能最大程度解释哮喘结局的变异,又避免了“纳入过多共病导致评分复杂难用”的问题,为后续临床应用奠定了基础。
➤构建实用评分模型,开发便捷临床工具
基于7项核心共病,研究通过多元线性回归构建MiDAS评分模型:
MiDAS=10.78 (1.19×鼻炎) + (0.83×GORD) + (1.02×肥胖) + (1.02×呼吸模式障碍) + (1.18×支气管扩张症) + (1.36×OSA) + (0.78×NERD)
(注:共病存在计1,不存在计0;鼻炎系数为负,推测因鼻炎治疗药物(如鼻用激素)可能间接改善哮喘控制,故对总分产生负向贡献)。
为提升临床实用性,研究团队开发了在线MiDAS计算器(https://midas.lifeguide.site/),医生仅需输入患者是否存在7项共病,即可实时生成评分,无需复杂计算,显著降低了临床应用门槛。
➤跨队列验证可靠,适用范围广泛
尽管5个队列的种族、地域、医疗环境差异显著(如英国、澳大利亚、美国队列以白人为主,新加坡队列以马来裔(45%)、华裔(41%)为主),但MiDAS评分的均值波动仅在11.55(新加坡队列,SD 1.23)12.33(澳大利亚墨尔本队列,SD 1.47)之间,且与哮喘控制、生活质量的相关性方向完全一致。这种跨队列的可靠性,表明MiDAS评分可在不同医疗环境中应用,具有广泛的临床价值。
MiDAS评分指导下的临床管理转型
临床医生需摒弃“先控制哮喘,再处理共病”的传统思维,在难治性哮喘患者初诊时,可尝试通过完成MiDAS相关7项共病的系统筛查,筛查方法可参考如下:
➤鼻炎:采用ARIA鼻炎分类问卷,结合过敏原皮肤点刺试验或特异性IgE检测确认;
➤GORD:采用反流症状指数(RSI),评分≥13分提示可能存在GORD,必要时通过24小时食管pH监测确诊;
➤呼吸模式障碍:采用Nijmegen问卷,评分≥23分提示阳性;
➤肥胖:以BMI≥30 kg/m²为诊断标准(亚洲人群可参考BMI≥27.5 kg/m²);
➤支气管扩张症:通过高分辨率CT(HRCT)识别“支气管扩张、管壁增厚”等典型征象;
➤NERD:通过病史询问(服用非甾体抗炎药后出现哮喘加重)或阿司匹林激发试验确诊;
➤OSA:采用Epworth嗜睡量表(ESS≥10分)初步筛查,阳性者通过多导睡眠图确诊。
随后通过MDT实现整体管理,例如,一名ACQ6评分高(即哮喘控制差)的患者,若MiDAS评分高(如合并GORD、OSA、肥胖),则其哮喘控制不佳的核心原因可能是“共病叠加”,而非“激素剂量不足”,此时优先干预共病比升级激素更能改善结局。
MiDAS评分的局限与未来探索方向
尽管MiDAS评分为难治性哮喘共病管理提供了重要工具,但其仍存在需完善之处:
共病覆盖范围有限,部分高影响共病未纳入
MiDAS评分仅包含7项共病,未纳入心血管疾病(如高血压、房颤)、代谢疾病(如2型糖尿病)及类固醇诱导的共病(如骨质疏松、肾上腺功能不全)。评论中指出,这些“未被纳入的共病”在难治性哮喘患者中同样高发:相关研究显示,长期使用口服激素的难治性哮喘患者中,2型糖尿病、骨质疏松等的患病率同样不低,而这些共病不仅影响患者生活质量,还可能加剧哮喘恶化。未来需开展研究,评估这些共病与哮喘结局的关联,将其纳入MiDAS修订版,进一步提升评分的全面性。
缺乏纵向预后数据,长期预测价值未明确
当前MiDAS评分的验证基于横断面数据,仅证实了其与“当前哮喘结局”(如当前控制水平、当前生活质量)的关联,尚未明确其对“长期预后”(如5年内心血管事件风险、哮喘相关死亡率、肺功能下降速度)的预测价值。未来需开展前瞻性队列研究,跟踪高、低MiDAS评分患者的长期结局,进一步强化MiDAS评分在预后评估中的地位。
种族与地域差异需关注,定制化版本待开发
不同国家肥胖、OSA等共病的患病率可能有所差异,提示MiDAS评分可能需要“地域/种族定制版”。例如,亚洲人群的肥胖诊断标准(BMI≥27.5 kg/m²)与欧美人群(BMI≥30 kg/m²)不同(我国为≥28 kg/m²),未来可针对不同种族/地域人群,调整共病的权重,提升评分的适用性。
结论
近年来,难治性哮喘的管理正经历从“以气道为中心”到“以患者整体为中心”的范式转变。MiDAS评分的出现,标志着共病从“被忽视的附加问题”升级为“核心治疗靶点”,其不仅为共病负担量化提供了工具,更推动了临床理念的转型——治疗的对象是“患有哮喘的完整患者”,而非“孤立的哮喘疾病”。
未来,随着MiDAS评分的修订与完善(如纳入心血管、代谢共病)、纵向预后数据的积累及种族定制版的开发,结合多学科协作与共病靶向干预,有望打破传统“激素依赖”的治疗困境,实现难治性哮喘的整体管理,让更多患者获得更好的哮喘控制、更低的急性加重风险与更高的生活质量——这正是现代呼吸医学“以患者为中心”理念的核心体现。
参考文献:
1.Kurukulaaratchy RJ, Freeman A, Bansal AT, et al. Evaluation of the effect of multimorbidity on difficult-to-treat asthma using a novel score (MiDAS): a multinational study of asthma cohorts. Lancet Respir Med. 2025 Sep;13(9):821-832.
2.Kankaanranta H, Nwaru BI. Beyond the airways in difficult-to-treat asthma: multimorbidity as the rule, not the exception. Lancet Respir Med. 2025 Sep;13(9):775-776.
来源:医脉通呼吸科一点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