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可楼下许阿姨听了听了我的抱怨,却神情紧张地叮嘱:「你爸的话,千万别学给你姐听啊!」
第1章 破晓之前
我的姐姐,比我大十岁。
她有多动症,坐不住,不会读书。精神紧张的时候,还会抽搐。
爸爸说她:「就是个废物!」
后来,她被爸爸从家里打出去了。
爸妈开始把所有精力放在我身上,立誓要培养我成才。
但后来他们闹离婚,一言不合又对我大打出手。
我满头鲜血,嚎啕大哭。
这时,姐姐回来了!
她摸了摸我的头,跟我说:「妹妹,我来接你回家。」
1
我从小就是爸妈的掌上明珠。
他们爱我特别深。
深到,他们几乎不愿意提起家里其实有两个女儿。
每次我想亲近姐姐,妈妈就会把我抱开。
爸爸更是感叹:「要是你早十年出生就好了。」
早十年?
我心想,那我不就变成和姐姐同年的了?
我觉得爸爸可能是有些糊涂了。
可楼下许阿姨听了听了我的抱怨,却神情紧张地叮嘱:「你爸的话,千万别学给你姐听啊!」
我第一次懵懂地感觉到,或许爸爸讲的话,是会让姐姐不高兴的。
但是为什么呢?
我想不明白。
许阿姨说:「你爸妈就是钻牛角尖了。孩子啊,健康安全就行了。」
我抱着冰棍嗦得起劲。
「妈妈也说过,只要我健康快乐就好。」
可能天下的妈妈们,想法都类似吧!
许阿姨听了我的话,只是笑笑。
我最喜欢下午的时候去楼下玩。
这样,我就可以早点遇到放学回家的姐姐了。
她会牵着我,让我从高高的台阶上往下跳。
我觉得这可比爸爸讲的计算题好玩多了。
有时候,姐姐的同学会逗我。
他们问:「这么个小不点是谁呀?原来是楠楠呀!」
我抬高下巴:「我才不是小不点呢。」
他们笑:「你还没我们腰高,就是小不点。」
我急了,脸涨得通红:「那是因为我生的晚。我以后会长高的。」
眼珠子转转,我拿爸爸的话来佐证:「爸爸也说,要是我早十年出生就好了。因为我就可以长更高!」
他们突然齐齐收了笑容。
我不明所以,眼神在他们之间转来转去。
姐姐走过来摸摸我的头:「那可不行!你要是早十年出生,我就没这么可爱的妹妹了。」
姐姐的话,像是在表扬我。
我是她最可爱的妹妹!
我一下子又骄傲了起来。
她同学也过来摸摸我的头,脸上是我看不懂的表情。
「你妹妹,真单纯。」
回家路上,我问:「姐姐。你同学不喜欢我吗?」
姐姐说:「哪有。大家都喜欢楠楠。」
我想问,那为什么他们每次看到我表情都有点奇怪呢?
可姐姐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棒棒糖,我就忘了这件事。
我们手拉手上楼,姐姐说,明年我们就要搬家了,新家有电梯。
她还说,如果不方便转学,她就读寄宿。
寄宿,那就是以后不能每天和姐姐见面吗?
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我就被姐姐一把推到了走廊边上。
一声巨响,细碎的玻璃片崩了我一脸。
爸爸站在打开的大门口怒吼:「你还有脸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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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着头,不敢睁眼睛。
我觉得脸上身上似乎到处在疼,止不住就大哭了起来。
邻居们陆续走出来,也吃了一惊。
爸爸拎着凳子往姐姐身上砸:「高二了,你就读出这个鬼样子?」
所有人都拦着,劝着。
我被挤到角落里,直到有人抱住我。
那个晚上的记忆是混乱的。
我被许阿姨送到医院,所幸都是些细微的擦伤,没什么大碍。
医生把我涂了好多个红斑点,看上去像只小豹子。
处理完伤口,许阿姨带着我往家走。
她有些愁:「不知道你姐怎么样了。」
回到楼下时,一个身影正慢悠悠地往外走。
我有些不敢认:「姐姐?」
许阿姨“啊”了一声冲过去,抱着姐姐的脸看了又看,带着哭腔说:「你爸是真能下狠手呀!」
我迈着小短腿,跑到近点的地方才看清。
姐姐,已经不是姐姐的模样了。
她的鼻子肿得特别大,额头上有划破的伤口,嘴角渗着血。
我哭着问:「姐姐,你怎么了?」
姐姐扭开头,不肯看我。
我心里充斥着未知的恐惧,越哭越大声。
妈妈在楼上听见,一路喊着我的名字找过来?
她从姐姐身边路过,牵着我的手就要回家。
但我害怕极了了。
我怕姐姐会死掉。
于是我耍赖坐到地上,硬拖着不肯走,边哭边喊:「姐姐,姐姐!」
「姐姐,你怎么了?」
泪眼朦胧中,我看到姐姐猛然抽动了一下。
那是种奇怪的姿势,她的头迅速往右肩靠近又离开,并在空中划了个小小的弧线。
妈妈冷哼一声:「抽!抽!怎么不抽死算了!」
许阿姨尖起嗓子吵:「这孩子你还要不要?不要了我带回去养!」
妈妈当然不会承认她不想要亲生女儿。
她恨死了许阿姨的指责:「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我们家谁?」
许阿姨气得发抖,指着妈妈半天说不出话。
妈妈冷漠地留下一句“你问她自己愿意吗”,就强行抱着我回了家。
可那天晚上,闹的动静太大了。
我姐,伤得太明显了。
第二天,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就上了门。
我躲在卧室门后面偷听。
他们劝我爸:「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是个女孩,哪能这么打呢?」
爸爸说:「你养个这样的,你也打!」
隔了一会儿,他们又说:「就是考试成绩差点,孩子本身还是不错的。」
爸爸说:「不错?要我说,她就是个废物。」
妈妈补充:「我要是知道她是这样的,生都不会生。」
工作人员劝:「现在这个社会需要各种类型的岗位,总归他也这么大了,没几年就能自己独立生活......」
爸爸冷嗤:「别人是生活,她最多看能不能活着。」
他一样样诉苦:「你们是不知道,我们在她身上投了多少心思。各种培训班实打实的花钱就算了,可她连坐半个小时不动,都办不到。你说,生了有什么用?」
妈妈说:「要不是我生了老二,一辈子都要被她压得抬不起头来。从一年级开始,成绩永远在倒数,连跳绳都及不了格。」
他们越说越来劲。
姐姐在边上听了好一会,拉开门准备走。
门一开,许阿姨抹着眼泪闯进来:「政府作证。不是我抢别人家孩子,实在是这孩子在这家里没活路!」
「他们不要,我要。以后我管!他们以后再打孩子,我跟他们拼命!」
3
现在想来,那本应该是我姐姐改变人生的机会。
但社区的人很为难:「她亲爸亲妈都在,这个......」
妈妈推着许阿姨往外走。
「以前我同情你女儿生病没了,又看在大家是同事的份上,不怎么说你。」
「但我家的事,你以后少管。」
「你想要孩子,自己生去。我家的再是个废物,也不送人。」
在她的关门声中,我看到姐姐的头,一点点垂了下去。
居委会的人走了之后,爸爸妈妈商量。
「把她送到乡下去吧。」
「高中了,学籍怎么转?」
「她那个学上不上都这样,还转什么?」
「不行......别人知道了,怎么说!」
过了会,爸爸又建议:「让她病休吧!然后找个行为纠正学校送过去。」
妈妈有点犹豫:「病休,要确诊。」
爸爸瞪她:「本来她那脑子就不正常的,确不确诊又怎么了?」
接着又下剂猛药:「她在家呆着,自己没出息,还影响楠楠。」
妈妈下了决心:「行!」
我那时候六岁。
不是很懂事,但也听得懂人话。
我知道爸爸妈妈是不喜欢姐姐的,他们甚至恨她。
他们不喜欢她总自言自语,不喜欢她跟人讲话总走神,不喜欢她坐不住......
他们给姐姐请了假,但并没有带她去医院。
姐姐被他们关在家里。
妈妈说:「脸上这个样子,走出去是想要别人指责我们吗?」
爸爸把我拉开:「楠楠,去做计算题。」
我在书桌面前坐了很久,眼泪噗呲呲往下掉,擦也擦不尽。
下午,我悄悄溜进姐姐卧室。
她鼻子看上去比昨天更肿了,还透出些青紫色。
我靠在门后边:「你是不是要走了?」
姐姐牵强地扯出个笑容,冲我招招手。
看到她的笑,我突然生出万千种委屈来。
我冲到他怀里无声地掉着眼泪:「姐姐,爸爸妈妈是不是要送走你?」
「你不走好不好?我舍不得你。」
姐姐轻轻拍着我的背。
好一会,她轻轻地问:「楠楠,你能把压岁钱借给姐姐吗?」
我睁着红肿的眼皮:「你要去买药吗?」
姐姐慢慢帮我擦着泪,点了点头。
我吸吸鼻子,更小声地说:「我去拿过来。」
我的压岁钱,就在床头的小猪肚子里。
姐姐把小猪肚子掏空了,她说:「以后,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我揺头:「姐姐,你快些买药去擦脸。」
「我不要你还。」
姐姐换了条牛仔裤,又收了些东西。
钱被她分成两份,分别塞在牛仔裤两边的前口袋里。
她跟我说:「楠楠把爸爸妈妈叫到卧室去,姐姐去买药。」
我有些不安:「你什么时候回来?」
姐姐认真地看着我:「买完药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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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个骗子!
第2章 破晓之前
那天之后,我就没见过姐姐了。
爸爸第二天在她卧室里发现了我的小猪,大发雷霆:「现在都会偷钱了,就应该报警抓她!」
爷爷奶奶听了这个事,大惊失色:「十八岁都没得,这能去哪里?」
「不是被人拐去做鸡了吧?」
我把话学给许阿姨听,问她:「什么是做鸡?」
她急得在房里来回走:「我的老天爷,她这是去哪里了?」
外面人来人往,居委会和警察都来了。
我听着动静,问:「许阿姨,姐姐不回来了吗?」
许阿姨看着墙上的照片愣神。
那是两个互相搭着肩膀的小孩。
一个,是我姐姐。
另一个,是许阿姨的女儿。
我害怕起来。
姐姐不会像许阿姨的女儿一样,永远不回来了吧?
许阿姨回过神来,肯定地说:「会回来的。等楠楠长大了,成了大人了,姐姐就回了。」
警察问到我,他们说姐姐在外面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我手脚一片冰凉,老老实实地把她去买药的事说了。
蹲在我面前的警察轻轻地叹了口气,站起来冲同伴微微摇头。
妈妈愣了一会,抬手扇了我一耳光。
警察们忙拦住:「这不能怪她。她还是个孩子,知道什么?你们再想想,大女儿还有没有什么相熟的朋友......」
爸爸挥挥手:「找屁!老子哪有这么多时间去找她?个不听话的,就让她在外面吃吃亏才好!」
不管警察怎么说,爸爸就是一句话回复。
不知道,不想管,算了。
妈妈去姐姐的学校找过她同学,但也没打听多久。
他们似乎都放弃了。
他们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我身上。
妈妈说:「到小学三年级,单词量至少要达到五千。」
「四年级结束,要把小学知识全学完。」
「五六年级提前把初中的学完。」
我一边写着“天、地、人”,一边哀求:「能不能少学点?」
妈妈断然拒绝:「你现在不努力,以后就会被人看不起。」
可明明不是这样的。
有很多小朋友学习都一般,但并没有人看不起他们。
我想跟爸妈争辩,可又不敢。
我只敢在书桌上悄悄记下姐姐离开的日子。
哼,等她还我钱时,我要算利息。
日子一天天过去,身边的一切似乎恢复了平静。
除了偶尔会有人拦下我,他们问姐姐回来了没有。
我摇头。
他们就说:「你姐早就废掉了。要不然,你爸妈怎么罚款也要生你?」
我已经上小学了,能听明白什么叫“废掉了”。
我就骂他们。
我说:「我姐没废,你才废呢!你全家祖宗十八代都是废的!」
这是我同桌教我的。
他说:「只要别人骂你,你就骂他祖宗十八代。」
「气死他们!」
那人果然气得要死。
他抓着我的胳膊扭了好几下,然后拽着我去找爸妈。
他说:「老盛,你怎么教的人?这么点大的小屁股,骂人就骂别个祖宗,没教行!」
爸爸立马拉下脸来:「楠楠,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他凶起来的样子不一般。
别人说的越多,他脸色就越黑。
那人做出语重心长的样子:「你家大的那时候就倔,别小的又是这个样子。」
爸爸咬着牙要我跪下:「你好的不学,学坏的。」
「我看是打少了!」
我哭着看妈妈。
她扭脸就走。
「生了你们这两个孽种真是倒霉。盛楠,我跟你讲,你要是像你姐那样不务正业,趁早滚出去,我还少操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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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委屈,和姐姐走的那天一样委屈。
许阿姨抱着我哄:「你聪明点,要顺着他们。」
「等你长大了,考到外地去读大学,他们就管不着你了。」
去了外地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但在爸妈身边真的很窒息。
我那时还不知道窒息这个词。
我只感觉,不自在。
吃饭被盯着,走路被盯着,去学校被盯着,和邻居打招呼被盯着......
我时常觉得我的胳膊不是我的,我的腿也不是我的。
它们会在爸妈眼神的示意下,自动地做着一些行为。
这时候我就特别想念姐姐。
她还在的时候,会偷偷给我拿一点小零食,会在他们没注意的时候纵着我玩疯一点。
可现在姐姐不在了,我只能乖乖地按爸妈讲的那样生活。
爸妈抱着一雪前耻的心态,在我身上砸了很多钱。
相对应的,我也需要回报给他们名列前茅的成绩、优异的文艺表现、比别人更高、线条更美的身材。
妈妈得意:「他们学校,再没有比楠楠更出色的小姑娘了。」
爸爸说:「她的目标,要以“市”为起点,别自满。」
妈妈深以为然。
她辞了工作,开始全方位培养我。
有一次,舞蹈老师随口说了句:「楠楠长得漂亮,说不定以后能当演员呢!」
回家后,妈妈让我站在她对面转圈。
她左看右看,决定要培养我考电影学院。
爸爸反对。
「那种地方没有关系怎么能出头?别到时候两头不沾。」
妈妈冥思苦想了一晚,发现这不是问题。
「特长和文化两手抓不就行了?」
她坚持目标,认真地重新排时间。
早上再早起半小时,午休掐表控制在二十分钟内,周日下午的休息取消掉。
时间还是可以挤出来的。
没有人问我愿不愿意,吃不吃得消。
特别是犯春困的时候,我真的起不来。
即使起来了,眼皮也有自己的意志——固执地不想睁开。
妈妈揪着我耳朵:「小小年纪,怎么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我求她:「妈,我想睡。」
妈妈翻开《英语900句》:「今天早上读51和52,发音要清楚。」
她不知道,我真的太困了。
困到上公开课时,我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我被叫了家长。
老师百思不得其解:「盛楠一直表现都特别好,但最近这几个月明显上课心不在焉了。」
「成绩也有点下滑。」
「最重要的是,公开课,后面坐着十几个领导呢,她怎么睡得着?」
妈妈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愤怒、茫然、羞愧......
老师语重心长:「马上就四年级了,那可是个分水岭,有些孩子前面几年成绩都很好,到了四年级,一下就掉下来了。」
妈妈赔着笑脸。
等到了家,她抽出竹条就开始打我。
那东西又细又软又韧,抽到身上像是被薄刀割了一样疼,但还看不出伤来。
我被打得跳脚,又哭又叫:「能怪我吗?我睡不饱,睡不饱!」
爸爸在边上冷言冷语:「你光打她有什么用?反省一下自己吧。」
妈妈停了手:「不是你生的?」
爸爸说:「盛夏多动症是不是像你弟?盛楠书读的好好的,是不是你非得让她考什么电影学院?」
「归根结底,都在你身上!」
妈妈红着眼:「你少喷粪!」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一颗心都到外面那婊子身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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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明只是上课打了个瞌睡。
结果却是爸爸妈妈闹起了离婚。
妈妈一口咬死,爸爸早就出轨了,现在动不动就甩脸色,三言两语就扣锅,是因为他想离婚。
爸爸则不想恋战,不管妈妈怎么闹,他都是一句话。
「神经病!」
他们突然不再关注我。
学习我自己管理,课外班我自己去。
战战兢兢逃了两次补习班,他们居然都没发现!
快到期末的时候,爸爸已经不回家了。
妈妈热衷于围着爸爸闹。
去爷爷奶奶家,去他单位,却他朋友家。
妈妈有的是恒心。
她恨死了爸爸:「夏夏有问题的时候,他就怪我。你成绩下滑了一次,马上没个好脸色。他也不看看他自己,他管了你们什么啊?」
再看向我,更是气不打一处出:「你姐堵死了我一个鼻孔,你还不争气。你们是不是想憋死我?」
外婆来家里劝她。
「你年纪也大了,有些事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妈妈不肯低头:「我还容了他?」
外婆问:「你不容他,以后怎么过日子呢?」
「那时候讲了要你不要跟着他打夏夏,都养了这么大,硬生生让你们打走了。」
外婆指着我:「这个还在读小学,你要不要她?」
妈妈说:「我要她干什么?她姓盛,又不跟我姓。」
外婆气得甩手:「蠢东西!真的蠢!」
「你生的,就要自己养。夏夏被逼起下落不明,你还不扣紧楠楠?你没长脑壳?」
不知道是不是外婆的骂起了作用。
妈妈似乎冷静了下来。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歇斯底里,开始像往常那样专注于我的学习、生活。
只是我一写完作业,她就问:「我跟你爸离婚,你跟谁?」
我不敢说话。
她又说:「你要是跟他,你看后妈不整死你!」
我望她一眼:「我跟你。」
她冷哼:「你倒是会选,咬着我一个往死里坑。」
到了第二天,同样的话她又问一遍。
再骂我一次。
晚上擦身体乳的时候,她就开始遐想。
「跟了后妈,你还指望别人帮你护肤?」
「想得美!」
擦完身体乳,她让我把脚倒靠在墙上。
这时候她会有些满意:「还好长得不像你爸,要不然真的没一点优点。」
她不知道,每天晚上洗澡的时候,我都是随便用清水冲冲,根本没搓。
那点身体乳,离我的皮肤还隔着一层壳呢!
可看着她在不知情中露出满意的表情。
我似乎,有了一种报复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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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的时候,他们再次闹了起来。
听说,爸爸在外面找的阿姨,生了个儿子。
这对妈妈来说,就是晴天霹雳。
她找到那阿姨父母家,砸了别人的大门。
「我女儿被你打跑了,你来生野种,你看我会给你好日子吗?」
邻居们议论着:「离是肯定会离。」
「老盛啊,还是想要个儿子。」
「那肯定,他自己在外面有生意,赚这么多总要有人继承啊!」
看到我的时候,他们就收起话头。
「楠楠回来了。」
「今天我屋里搞猪脚,到我家去吃饭。」
「哎呀,我也要去搞菜了。」
他们谨慎地维护着一个孩子的面子。
可我四处游荡,还有什么不知道呢?
许阿姨每天在楼道堵我,捉着我搞学习。
「成绩掉了二十多名,还不努力,四年级怕是真的跟不上。」
我无精打彩:「跟不上就跟不上。」
许阿姨顿一顿:「你成绩这么差,你看你姐回来会生气咯。」
我低声说:「她才不会回来呢。」
许阿姨叹气:「大人的事,你不要管。你姐肯定会回来的。」
三年过去了,我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好骗。
这三年里,姐姐一次都没联系过家里。
只有外婆时不时去公安局问,但都没有下文。
他们劝她:「别跑了。她有身份证,又不是黑户,只要她想躲,要找到是很难的。」
外婆讲:「你们不是可以排查吗?」
他们无奈:「又没犯法,从哪里排查起?中国这么大。」
其实,如果我是我姐,我也不回来。
回来又没什么好日子过,在外面总不会比在家更差。
我无所谓地说:「没关系,我长大了,她也不一定非要回来。」
爸爸妈妈开始商量离婚的细则。
妈妈要求爸爸净身出户。
两套房子,家里的存款,她都要。
爸爸断然拒绝:「真的可笑。这些东西都是我挣的,你凭什么要?」
妈妈面无表情:「凭你打跑了夏夏。」
爸爸跳脚:「你少跟我提那个废物!她自己跑出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妈妈瞪他:「你连这点东西都要抢,等夏夏回来,总会搞死你。」
爸爸大着嗓门说:「搞死我?怕是她早就死了!」
我“蹭”地站起来,拿着桌上的杯子碗就冲他一通乱砸。
「你才死了!你才死了!你祖宗十八代都死了,我姐也不会死!」
长期的愤怒、压抑,从我心底喷涌而出。
我不知道我居然可以有这么大的力气。
妈妈想来拦我,但我一下就把她撞开了。
爸爸气得直摇头:「疯子,一屋疯子!」
愤怒烧哑了我的喉咙,我对着他喊:「对,都是疯子。那也是你生的。」
我还想说,我们一家,谁都没有他疯。
但随着妈妈一声尖叫,我头上一热。
爸爸拎着碎瓶子:「老子打死你!」
那一瞬间,姐姐残破的脸,又出现在我面前。
这便是我们姐妹的命吧!
我们就配生在这样的人家。
我肩膀塌下去,后面却响起来剧烈的砸门声。
爸爸怒气冲冲地拉开门。
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他就被人踹得往后一倒。
一双胳膊把我抱起来。
「楠楠要是有一点事,你们两个就等着看!」
我在粘稠的血色中努力看去。
姐姐?
8
我肯定是在做梦。
要不就是我快死了,出现了幻觉。
要不然,我怎么会看到姐姐呢?
直到一双手抹掉我眼皮上的血,抱着我的人往外跑起来。
「楠楠别怕,姐姐送你去医院。」
我下巴搭在她肩膀上,胸前那口气突然就松了。
原来,姐姐真的回来了!
我想我是开心的,但我说不出话来,头晕目眩地就软了下去。
我醒的时候,眼睛疼得不行。
许阿姨的声音响起:「别睁开,别睁开。阿姨给你冰敷一会。」
我顾不得这么多,挣扎着抬起头来四处张望。
许阿姨红着眼眶扶着我肩膀:「姐姐一会就来。」
我鼻头发酸,嘴角止不住地往下撇:「姐姐,回来了?」
许阿姨哽咽着点头:「回来了。楠楠以后有靠山了。」
我不想哭的。
但眼泪有自己的想法,它们争着往外跑,可能也想看看姐姐长什么样。
护士过来给我换吊瓶。
她摸着我头上的纱布,温柔地说:「小朋友受伤了,不可以太激动哦!」
许阿姨连声说:「对,对。楠楠好好治伤,别激动。」
我问:「姐姐怎么还没来?」
「我来了!」
我缓缓抬头,看到了心心念念想着的人。
姐姐高了、黑了,长头发剪得短短的。
她只走了两三步,就到了我床边。
「楠楠,我回来了。」
我看了她好一会,控诉道:「你说好了,买完药就回来的。」
姐姐哭:「我错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抬起头扯着嗓子哭:「你是个骗子。」
姐姐呜呜地说:「我是骗子。」
我又说:「我想你。」
姐姐说:「我也想你。」
我推开他:「骗人,你都不回来看我。」
姐姐又抱紧我:「我想多赚点钱再回来。」
我们在病房里面哭,许阿姨在病房门外哭。
明明是高兴的事,我们却只会哭。
一直一直哭。
正在我们都哭得无法自抑的时候,外面嘈杂了起来。
许阿姨拦着我爸妈:「你们来干什么?」
爸爸在外面喊:「盛夏,你给老子出来!」
妈妈拼命往里挤:「我看我家孩子,你拦什么?」
许阿姨发了疯。
她把身子斜着卡在门口:「想都别想。」
「现在知道这是你们生的?打人的时候怎么不知道?」
走廊里有人匆匆赶来,是老邻居们。
他们挤到我爸妈面前。
「老盛,你这就过了。楠楠都住院了,你还来干什么呢?」
「我跟你们讲,别到时候两个都逼走了啊!」
「哪里有像你们这样做人父母的?要么不管,要么往死里管。」
......
我从恐惧中平复下来。
那些曾经在角落里悄悄温暖过我的善意,此时连成了一道墙。
把我和姐姐,牢牢地围在墙里。
姐姐拍拍我的手。
她站起来,走到门口。
「你们先回去。」
「等楠楠出院了,我再来跟你们谈。」
9
病房的晚上格外安静。
我和姐姐吃着许阿姨送过来的饭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姐姐说,她当年从家里跑出去,同学又给她凑了几百块钱。
拿着这些钱,她一路往南边走。
后来,一个好心的大姐收留了她。
姐姐说:「我在她店里卖衣服,包吃包住,还有工钱。」
许阿姨担心地问:「那是个好人不?」
姐姐笑了:「是好人。她生意好,开新店后还让我做店长,除了工资,还有提成。」
许阿姨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你自己能挣到吃的,就不用看你爸脸色。」
姐姐收拾碗筷:「不靠他。我和楠楠,都不用着靠他。」
许阿姨又不甘心起来:「那该他出的还是要出。凭什么他不管嘛!哦,他轻松,大的赶出去,小的让大的养。天下都没这个道理。」
姐姐抿着嘴笑。
我也跟着笑起来。
真好,这世上不是只有我们。
还有人帮我们算计未来,有人为我们筑巢架枪。
我搂着许阿姨的胳膊:「等我长大了,我也不管他。」
许阿姨却又纠结了起来。
她叹着气:「你妈也是被你爸洗了脑。明明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人。」
我默默地低下头。
隔了一会,姐姐说:「该帮她争取的,我会去帮。」
「但她别想着跟楠楠绑到一起。」
许阿姨回去后,姐姐和我挤在一张床上。
我摸着她的胳膊。
「姐姐,外面好不好?」
「好。」
「妈妈说,外面好多坏人。」
「也有好人。」姐姐想了想,「好人多,坏人少。」
她跟我讲南边那个城市里的街头小吃,讲那里好多有钱人看上去特别像穷人,讲她后来自己租了房子,房东还想给她介绍男朋友......
她看着我:「我不敢回来找你。」
「去年我坐车回来,还在半路,就开始抽。」
「在那边,我已经好久没抽了。」
「在车上,别人以为我犯了癫痫。可是我知道,是因为我心里害怕。我不敢回。」
我脑瓜子不够大,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有没有药可以治?」
姐姐点了点我的鼻子:「我现在不害怕了,基本不抽。」
我认认真真地说:「抽也不怕。等我长大了,挣钱给你买药吃。」
姐姐捂着嘴笑。
「好,等你长大。」
她悄悄告诉我。
「我有钱。我存了二十一万!」
10
出院那天,许阿姨和几个邻居来接我。
他们直接把我送到许阿姨家。
「楠楠别怕,楼上楼下的邻居都陪你姐回家了。」
「你爸肯定不敢动手。」
可话是这么说,我心里却焦躁得不行。
我听到过许阿姨和别人打电话。
她说:「大的倒是二十岁了,小的还没读四年级......」
「只要她爸妈不放手,那没有一点办法。」
「要是能这样做,当年我就把大的接回来养了。」
他们要我休息,说这个事不是一时半会能谈定的。
我睁着眼,在床上从一点躺到下午六点多。
大门一响,我就从床上跳了下来。
许阿姨倒抽气:「你这个家伙......」
我看着姐姐,却不敢问。
姐姐牵着我的手:「说好了,楠楠跟着我。」
许阿姨她们喜不自禁地拍掌:「这可太好了。」
我有点不相信:「真的?」
姐姐点头:「真的。」
许阿姨想起来:「你爸妈离婚的事怎么说的?」
姐姐:「两套房子都给我妈,存款他要拿二十万,我妈只让拿十万。」
有人问起:「那楠楠的抚养费呢?」
姐姐沉默了一会:「我妈说,我爸不出,她也不出。」
大人们不干了。
「那怎么行?」
「上他家说理去。怎么也要给孩子笔钱。」
「对,上他家去!」
一行人把我们推开,浩浩荡荡地出了门。
那又是个注定不平静的晚上。
爸爸听说他们是来帮我要抚养费的,跳起来就骂。
「我就晓得她是装样子的撒!」
「你看,前脚说她养楠楠,后脚就喊人来闹。」
邻居们打抱不平。
「老盛啊,你要凭良心讲话。」
「楠楠只有9岁呢!要把她养大至少还要十年。你未必这么做得出,一点抚养费都不出?」
爸爸隔着人群指向我:「你给我过来!」
「哪个讲不养她了?我离婚了一样可以带着她。」
许阿姨嘲笑:「是咯,带过去给狐狸精养。」
爸爸气恼:「你有什么格讲这个话?那时候你就在夏夏面前扮一副好样子,要不然她会有这么叛逆?要不是她离家出走,我跟她妈不会离婚......」
原来他出轨,是因为姐姐没有把他和妈妈粘在一起!
众人一脸奚落,明显把他的话当打屁。
妈妈冲出过来。
「你搞破鞋,是夏夏逼的?你钱不拿回来,离婚还要抢我的存款,是夏夏逼的?」
「你也有脸在这里教女?」
爸爸猛地冲到她面前:「我没脸,你有脸?」
妈妈说:「我也没脸,所以我不讲,我不抢啊。」
爸爸被她的话堵得死死的,脸憋屈地涨得通红。
妈妈接着讲:「我愿意给抚养费。他出十万,我就也出十万。」
爸爸嗤之以鼻:「想得美。」
许阿姨说:「那就别离!离了你还名正言顺养私生子去了,别离算了。」
妈妈这下接话飞快:「对,不离了。你以后必须上交工资,要不然有你好看。」
爸爸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逼入死胡同。
他左右挣扎:「一人五万,签协议。」
我妈:「十万。」
他又讲:「六万,不能再多了。」
我妈:「十万。」
他急了:「你有钱?你工作都没有,你搞这么多钱干什么?」
我妈:「十万。」
爸爸红了眼:「一人八万,再不肯,就算了。」
我妈:「行,一人八万,现在就拿钱。」
11
妈妈说,要给钱,就当场一起把钱转给姐姐。
要不然,她就去找狐狸精要钱。
爸爸没有办法,当场签字画押,给姐姐转了钱。
我妈转完钱,冷哼着说:「我知道你们两个都不亲我。」
「我也不靠你们。」
我好像又有些难过,只深深地低着头,不敢看她。
姐姐站了一会,最终什么都没说。
又带我回了许阿姨家。
许阿姨千叮万嘱:「钱收好,这就是你们两姐妹以后的底气,别让人给骗走了。」
姐姐不愿意我再跟妈妈住在一起。
她暂时把我托在徐阿姨家。
过了几天,她一脸笑意地回来,拿出个红本本。
徐阿姨惊喜地叫了起来:「买房了?」
姐姐灌了一大口水:「嗯,小房子。」
徐阿姨“啧啧”着,将那红本本翻来覆去地看。
「蛮好。有六十平,两姐妹住够了。」
「阳台也大,晒东西方便。」
「多少钱啊?」
姐姐比了个数:「老房子,三十三万。」
徐阿姨算算账,又愁了起来。
「那你们以后怎么生活?」
姐姐没所谓:「老板在这边开新店了,我继续给她打工。反正有口饭吃就行,以后总会慢慢好的。」
徐阿姨猛然站起来,丢下一句“等我”,就出了门。
没多久,楼上楼下的邻居们都来了。
他们调侃着:「楠楠,姐姐带你住新房子,高兴吧!」
「我姐夫做防盗窗的。夏夏,过两天约个时间,让他去给你做套窗。钱好讲,以后慢慢给。」
「我家还有没用过的新窗帘,改下大小就能用。」
他们又起哄,让姐姐办酒。
乔迁嘛,要请客。
邻居们把这当成个大事。
基本上我眼熟点的人,都来了。
姐姐的一些同学,也来了。
他们像商量好的,拿出来好多个红包。
姐姐皱着眉头,把眼泪使劲往里咽。
她说:「真不能收。」
邻居们不理,直接叫许阿姨:「小孩子不懂事,你先帮她们两姐妹收起。」
许阿姨乐呵呵地在每个红包上注明名字和金额,收得一点都不客气。
她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妹子,难道以后你跟我们不人情往来了?」
他们一番话,把我姐姐说得一会哭一会笑。
我不知道应该干什么,就站在旁边傻笑。
本来都挺开心的。
但我爸妈,难得意见一致地,都来了。
12
妈妈拿了个大红包。
「我只有一万,以后没钱了。」
许阿姨翻了个白眼:「这是什么话。没钱不知道去挣?以后夏夏结婚生孩子,你当外婆不要拿钱?以后楠楠读大学不要拿钱?」
妈妈酸溜溜地说:「那他们不会要我的咯,我晓得。」
许阿姨不客气:「她们要不要是她们的事,你给不给是你的事。」
「给一次不要,就多给几次啊!好难?」
说着,她一双眼睛又瞄向我爸。
「老盛,你上好多礼啊?」
爸爸四下看看:「三桌酒,搞得好大的势一样。」
邻居叔叔们零散跟他打招呼,邻居阿姨们原本都不理他。
听他这么说,别人就讲。
「老盛,借点势给你女撒!」
「是的咯,这么大一个老板,送套家具没问题吧。」
妈妈心情眼看着阴了下来。
她最终没忍住,从爸爸口袋里扯出那个红尖尖。
「六百块钱,也好意思拿!」
别人齐刷刷看过来,爸爸一双眼就冲妈妈瞪了过去。
这时候,姐姐站了起来。
「谢谢各位伯伯叔叔阿姨们,今天这个酒,都是你们要帮我们姐妹,我知道。」
她抬头喝掉一杯酒,把杯底亮出来。
「我没什么本事。有多动症,坐不住,不会读书,很早就出去打工了。这几年,多谢大家留了双眼睛看着楠楠。」
她又喝了一杯酒,大家都静了下来。
「楠楠不一样,会读书。」
「但读书,要先走正路。」
「多谢大家平时护着她,没让她走歪。」
她连连鞠躬,又举起一杯酒。
许阿姨急得上去抢杯子。
姐姐拦开她:「要喝的。」
她又喝了一杯。
「买这个房子,以后我们姐妹就有个落脚的地方。」
「我在外面三年多,现在算是定下来了。」
她远远地看着爸爸所站的方向。
「我从小,日子过得不好。」
「我认了。人不聪明嘛,大不了以后自生自灭。」
「但楠楠不一样。我说了要护着她,就一定会护到底。」
「谁都别想来欺负楠楠。」
「我是她姐,也是她妈、是她爸!」
她在台上说得痛快。
爸爸气得把椅子重重地拎开,转身就走。
姐姐对着他的背影喊:「爸,我最后喊你一声。祝你以后家庭美满,儿女有才。」
桌上的叔叔阿姨们,开始偷偷抹眼泪。
我看到了妈妈。
她面无表情,静静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姐姐大声说:「今天在座的,都是我和楠楠的亲人。」
「大家吃高兴!」
许阿姨又抱着我掉眼泪。
我看到妈妈悄然起声。
她什么都没说,一个人走了。
13
那天,姐姐喝醉了。
到家了她也不肯松开抱着我的手。
她嘟嘟囔囔地说:「不走了,不走了。」
许阿姨念叨着给她擦了脸。
姐姐支起上半身,睁开迷离的双眼。
「好好过日子。」
许阿姨没好气地说:「是,是。好好过日子。」
「我拿着一袋子红包还不知道怎么处理,醉成这鬼样子。还好好过日子。」
她吐槽:「楠楠,你长大了不要学你姐这丑样子,还喝酒!」
我乖乖地点头:「我不喝。」
许阿姨说:「你好好读书,以后上大学,读研,读博。」
「养你姐!」
我更使劲地点头:「长大了我养我姐。」
......
谁都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但如果,我的“废物”姐姐能从一个出走的孩子,打拼到买房带我出来单过。
那,我又怎么会对希望轻言放弃呢?
来源:江七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