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张头往火盆里添了块松木柈子,火星子噼啪炸响,在油灯昏黄的光晕里跳跃。
寒风裹挟着雪粒子,抽打在山东屯低矮的土坯房上。
老张头往火盆里添了块松木柈子,火星子噼啪炸响,在油灯昏黄的光晕里跳跃。
他粗糙的手指抚过猎枪乌黑的枪管,枪托上三道深深的爪痕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这是1965年的腊月廿三,灶王爷上天言事的日子。
屯子里飘着杀猪菜的香气,张家院里刚宰的年猪还冒着热气,血水渗进黑土地,转眼就被冻成暗红的冰碴子。
老张头家的猪圈里,二百来斤的黑毛猪正打着呼噜,它不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个安稳觉。
"嗷呜——"狼嚎刺破夜空,惊得屯东头的老黄狗狂吠不止。
老张头猛地站起身,羊皮大氅带翻了条凳。
不对劲,这嚎叫声太近了,近得就像贴着自家院墙。
他抄起猎枪冲出屋门,貉皮帽檐下的双眼在雪夜里闪着精光。
猪圈门大敞着,猎狗大黑的尸体横在雪地里,喉管被利齿撕开,血在零下三十度的严寒里凝成猩红的琥珀。
老张头蹲下身,手指拂过犬牙交错的伤口,心头突突直跳——这是狼王级别的咬合力。
雪地上的足迹大得惊人,每个爪印都像小孩巴掌,深深陷进半尺厚的积雪。
"嗷!嗷嗷!"黑毛猪的惨叫从林子里传来,忽远忽近。
老张头紧了紧腰间子弹带,皮靴碾过雪地发出咯吱脆响。
他太熟悉这片白桦林了,每棵树干上的疤结都像老朋友的脸。
可今夜不同,月光在树影间流淌,恍惚化作千万匹银狼的眼。
追出二里地,黑毛猪的尸体横在雪坡上。
肚肠被扯出丈余远,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
老张头瞳孔骤缩——这不是寻常狼食,猪耳朵上整整齐齐留着四个血窟窿,分明是被狼牙叼着走了十里地。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血色黄昏,母狼至死不肯松口的羊腿,还有暗处那双淬毒的眼睛。
"砰!"枪声惊起夜栖的乌鸦。
老张头侧身滚进雪窝,左肩火辣辣地疼。
二十步开外的白桦树上,树皮炸开碗口大的疤,独耳公狼的身影在月光下一闪而过。
那缺失的右耳像道狰狞的伤疤,在银灰色皮毛上格外刺目。
"狗日的,跟老子玩阴的!"老张头啐出口血沫子,猎枪抵肩的瞬间,后颈汗毛突然倒竖。
多年狩猎养成的本能让他猛地下蹲,腥风擦着头皮掠过,狼牙在貉皮帽上撕开三道裂口。
雪地上顿时绽开红梅。
公狼后腿中弹,却借着冲势钻进灌木丛。
老张头刚要追击,脚下突然打滑——不知何时,自己竟站在了个巨大的雪窝子边缘。
月光照亮雪地上的足迹,那些交错缠绕的狼爪印,分明组成了个诡异的"8"字。
冷汗顺着脊梁沟往下淌。老张头扯开羊皮袄,让零下三十度的寒风灌进滚烫的胸膛。
他想起老辈猎人说的"鬼打墙",但眼前这分明是更可怕的"狼画符"。公狼的脚印忽左忽右,时而深陷时而轻浅,就像有十匹狼同时在雪地上起舞。
"咔嚓",枯枝断裂声从背后传来。老张头旋身开枪的刹那,公狼却从左侧扑来。
猎枪走火的火星映亮狼眼,那里面燃烧着的不是兽性,而是淬了毒的仇恨。
羊皮大氅被利爪撕开,棉絮混着血珠飞溅,在月光下划出凄艳的弧线。
老张头背靠老柞树剧烈喘息,猎枪管已经烫得握不住。
子弹带空了大半,右腿三道爪痕深可见骨。
公狼在十步外逡巡,独耳神经质地抽搐,嘴角挂着带血的唾沫。
它突然人立而起,前爪拍打胸膛,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嚎叫。
这是狼群总攻的信号。老张头却笑了,染血的虎牙白得瘆人。
他抖开羊皮袄,露出捆在腰间的火药囊。当公狼凌空扑来的瞬间,猎枪管重重磕在火药囊上,火星四溅。
"轰!"雪地上腾起赤红的火云。
烧焦的狼毛混着血腥气弥漫开来,老张头被气浪掀翻在雪窝里。
他模糊看见公狼化作火球在雪地上翻滚,听见皮肉烧灼的滋滋声,那凄厉的狼嚎渐渐弱下去,最终变成风卷雪粒的呜咽。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老张头拖着公狼的尸体回到屯子。
狼皮已经烧得焦黑,唯独那只完好的左耳在晨风中颤动。
屯里人看见,猎人把狼尸葬在了母狼当年倒下的地方,坟头插着的,是那杆炸了膛的老猎枪。
老张头的皮靴碾过冰壳,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忽然停住脚步,猎枪管挑起一撮带冰碴的狼毛——这是公狼故意留下的路标。
三十步外的白桦树上,三道爪痕新鲜得渗着树汁,在月光下泛着幽绿的光。
"操你姥姥的,跟老子摆龙门阵呢?"老张头抹了把结冰的胡茬,舌尖尝到铁锈味。
他解下羊皮水囊灌了口烈酒,劣质薯干酒的灼烧感让他清醒过来。
雪地上交错的狼爪印突然有了规律:左前爪总比右前爪深半寸,每个转弯处都有团被尿渍染黄的雪。
老猎人想起父亲说的"狼路书"。那年他们在长白山追紫貂,遇见过会画北斗星的瘸腿老狼。
此刻月光偏移十五度,那些深浅不一的爪印竟拼出个箭头,直指黑瞎子沟方向。
"想骗老子进熊窝?"老张头冷笑,枪管却微微发颤。
他忽然注意到雪粒的异常流动——有团旋风始终在十丈外盘旋,卷起的雪沫子组成个模糊的狼头形状。这畜生怕是成了精!
公狼趴在倒木后舔舐伤口,独耳神经质地抽动。
它记得三年前那个秋日,母狼腹中的崽子们已经会隔着肚皮蹬腿。
它们本不该去偷羊,可母狼临产前突然疯狂想吃羊肉,就像二十年前它母亲难产时那样。
记忆碎片混着血腥气在齿间翻涌。
它想起猎人拽着母狼尾巴在雪地上拖行的场景,金红色夕照里,母狼脱落的狼毛粘在冰凌上,像开了一路的山杜鹃。
"呜——"公狼突然人立而起,前爪在红松树干上抓出深痕。
树皮裂口渗出琥珀色的松脂,慢慢将三道爪印凝成永恒的复仇宣言。
这是它们狼族的情报站,明年开春,过路的狼群都会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老张头撞进冰瀑时,枪膛里只剩最后一颗子弹。
月光经过冰棱折射,在他四周织出六七个晃动的光斑。
公狼的倒影突然出现在冰面上,却来自三个不同方向。
"砰!"子弹击碎左侧冰柱的刹那,右侧传来利爪破风声。
老张头就势滚进冰洞,锋利的冰碴划开脸颊。
公狼扑空撞上冰壁,震落的冰锥雨点般砸下,在它背上划出十几道血口。
猎人趁机掏出怀里的炮仗——这是准备过年用的"震天雷"。硫磺线擦过冰面,滋啦溅起的火星映亮冰洞。
公狼独眼中映出飞速逼近的火光,那缺失的右耳突然剧痛起来,就像三年前被铅弹撕裂时的感觉。
来源:秦岭深山老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