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啪嗒一声,文件夹被放在了我们之间的餐桌上,隔开了那盘还剩一半的清蒸鱼。
周明把最后一口米饭咽下去,用餐巾纸擦了擦嘴。
然后,他从身旁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一个文件夹。
啪嗒一声,文件夹被放在了我们之间的餐桌上,隔开了那盘还剩一半的清蒸鱼。
我看着他,有点不明所以。
“林微,我们谈谈。”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主持一个部门会议。
我的心,却没来由地往下沉了一下。
他打开文件夹,抽出一张打印得整整齐齐的A4纸,推到我面前。
“这是我做的一个家庭开支明细和预算方案,你看看。”
我低头看去。
表格,密密麻麻的表格。
水费、电费、燃气费、网费、物业费、房贷……每一项都罗列得清清楚楚。
下面还有食品采购、日用品消耗、交通费用,甚至还有一项“家庭公共区域损耗预估”。
表格的最后,是一个加粗的红色总计金额。
然后,是除以二之后,另一个同样加粗的数字。
我抬头看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一时间竟然没能理解这份表格的含义。
“这是什么意思?”
周明把眼镜往上推了推,镜片反射着餐厅的暖光,却照不进他的眼睛里。
“意思很明确,林微。我们是夫妻,但也是独立的成年人。为了这个家能更健康、更长久地发展下去,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把财务问题理清楚。”
他指着那个除以二之后的数字。
“从下个月开始,我们每个月的生活开支,按照这个标准,一人一半,进行AA制。”
AA制。
这两个字像两根细细的针,扎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看着他,感觉眼前的这个男人,突然变得有些陌生。
我们结婚一年半,我是二婚,他也是。我带着女儿月月,他儿子童童跟着前妻,周末会过来。
当初我们走到一起,图的是什么?
不就是图个知冷知热,图个下雨天有人撑伞,生病了有人递水,图个万家灯火里,也有一盏灯是为自己而亮的吗?
我以为我们是搭伙过日子,是组建一个新的家庭。
可现在,他递给我一张表格,告诉我,我们是合租室友。
“周明,你的意思是,我们买菜的钱,也要一人一半?”我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不只是买菜,林微。”他纠正我,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理智,“是所有,所有共同的开销。你看,我都列出来了,非常清晰,每个月我们按照这个预算来,月底再根据实际花销多退少补。这样很公平,不是吗?”
公平?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理智”和“公平”而显得格外坦然的脸,忽然很想笑。
我的女儿月月,今年七岁,每天的早饭、晚饭都在家里吃。
他的儿子童童,十岁,只有周末才过来,偶尔还会在外面跟朋友玩,不回家吃饭。
我每天下班,急匆匆地从设计工作室赶回来,一头扎进厨房,洗菜、切菜、做饭。
他呢?他通常比我晚半个小时到家,正好赶上饭菜上桌。
吃完饭,他往沙发上一靠,打开电视看财经新闻,或者回书房打他的游戏。
而我,要在厨房里收拾碗筷,辅导月月写作业,给她洗澡,讲睡前故事。
这些,他怎么不算进他的“公平”里?
我的时间,我的精力,我的付出,难道就不是成本吗?
“周明,”我深吸一口气,把那张A4纸推了回去,“如果真的要算得这么清楚,那我是不是也应该把我做家务的时间,折算成市场小时工的费用,然后我们再平摊?”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林微,你这是在抬杠。”他皱起了眉头,“做家务是妻子应尽的责任,这怎么能用钱来算?”
“哦?”我挑了挑眉,“那丈夫的责任是什么?是把家变成一个需要AA制的合租房吗?”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餐厅里只剩下冰箱压缩机运转的嗡嗡声。
月月在自己房间里写作业,隐约能听到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这个我用心布置的家,墙上挂着我们一起挑的装饰画,沙发上摆着我亲手缝制的靠垫,阳台上的绿植是我一盆盆搬回来的。
在这一刻,这些温馨的细节,都像是在无声地嘲讽我。
周明沉默了很久,语气软了下来。
“微微,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清晰的财务关系,能让我们之间的感情更纯粹,避免以后因为钱的问题产生矛盾。”
“你看,我月薪两万,你做设计,收入不稳定,但平均下来也有一万多。我们都有独立的经济能力,AA制对我们来说,是最现代、最合理的相处方式。”
他说得头头是道,仿佛是在说服一个固执的客户接受他的项目方案。
我看着他,心里一片冰凉。
感情纯粹?
当一个家里的柴米油盐,都需要用计算器来衡量的时候,还谈什么纯粹的感情?
“你的方案我看了。”我站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听起来很‘公平’。”
他以为我同意了,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
“我就知道你能理解的。我们都是新时代的人,应该用更科学的方式来经营婚姻。”
我端着盘子,走到厨房门口,回头看了他一眼。
“既然要公平,那就贯彻到底。”
说完,我走进了厨房,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淹没了我心底所有的声音。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周明倒是睡得很香,甚至还打起了轻微的鼾。
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在黑暗中模糊的轮廓,一遍又一遍地回想我们从认识到结婚的点点滴滴。
他当初追求我的时候,说会把月月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他说,他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更懂得珍惜眼前人。
他说,他想和我组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一个充满欢声笑语的港湾。
那些话,犹在耳边。
可现在,这个说着要给我一个家的男人,却递给了我一张冰冷的财务报表。
我忽然意识到,或许从一开始,在他心里,这场婚姻就是一场合作。
他需要一个女人来照顾他的生活,打理他的家,而我,恰好是那个看起来“性价比”很高的选择。
我独立,不依附他。
我能干,会做家务。
我带着女儿,或许在他看来,对于再婚的要求不会那么高。
想通了这一点,我心里最后一点残存的温度,也渐渐冷却了。
第二天是周末。
我起得很早,像往常一样准备早餐。
两份三明治,两杯牛奶。一份给月月,一份给我自己。
周明起床的时候,看到餐桌上空空如也,属于他的那个位置,什么都没有。
他愣住了。
“微微,我的早餐呢?”
我正陪着月月喝牛奶,闻言头也没抬。
“哦,AA制从今天开始实行。我只负责做我们母女俩的份,你的那份,需要你自己解决。”
我语气平淡,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周明的脸,瞬间就变了颜色。
“林微,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是一份早餐,你也要算得这么清楚?”
我放下牛奶杯,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然后抬眼看他。
“这不是你提倡的吗?公平,清晰,避免矛盾。我觉得挺好的。”
“你……”他指着我,一口气堵在胸口,说不出话来。
月月在一旁看看我,又看看他,小声说:“妈妈,周叔叔是不是饿了?”
我摸了摸女儿的头,柔声说:“叔叔是成年人了,会自己找东西吃的。月月快吃,吃完我们去少年宫上画画课。”
周明看着我们母女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黑着脸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又从储物柜里翻出两片饼干,胡乱塞进嘴里,算是解决了早餐。
看着他赌气的样子,我心里竟然没有一丝波澜。
从他提出AA制的那一刻起,这个男人在我心里的形象,就已经开始崩塌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的家,变成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我买菜,会特意买双份,一份放在我们这边的小格子里,一份放在他那边的。
做饭,我只做我和月月的量。
周明一开始还跟我赌气,不是点外卖,就是下馆子。
但外卖油腻,餐馆的饭菜吃多了也腻。一个星期后,他终于忍不住了,自己笨手笨脚地开始学着做饭。
厨房里,叮叮当当,像是打仗一样。
有一次,我看到他对着手机上的菜谱,把一整瓶酱油都倒进了锅里,那盘黑乎乎的“红烧肉”,最后被他原封不动地倒进了垃圾桶。
他大概从未想过,一顿看似简单的家常便饭,背后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
家里的日用品也是一样。
卫生纸,我买一提,放在我和月月的卫生间。他自己住的主卧卫生间,得他自己买。
结果有一天,他上厕所发现没纸了,只好尴尬地在里面给我打电话。
我拿着一卷纸站在门外,像个小商贩一样,对他伸出手。
“十块钱一卷,谢谢惠顾。”
他隔着门板,声音都变了调。
“林微,你别太过分了!”
“是你先要求明算账的,周明。我现在只是在执行你的标准而已。”
最终,他还是通过手机转了十块钱给我,我才把卫生纸从门缝里递了进去。
我知道,我这样做,看上去很斤斤计较,甚至有些刻薄。
但这是他逼我的。
他想用“规则”来划清界限,那我就把这条界限,给他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水电燃气费,更是算得精准。
我专门买了一个小功率计算器,把他书房里那台为了打游戏配的高性能电脑,以及他那个24小时开着的路由器,每天的耗电量都单独计算了出来。
月底结账的时候,我把账单递给他。
“这个月电费总共三百二十块,按照面积平摊,我们这边承担一百五,你那边承担一百七。你有意见吗?”
他看着账单上我用红笔标注出来的电脑耗电量,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
因为他知道,我算的没错。
他的“公平”,在我这里,得到了最彻底的执行。
可笑吗?
真的很可笑。
一个屋檐下的夫妻,活成了最精明的生意伙伴。
我们之间,不再有温情脉肺的关心,只剩下冷冰冰的数字和账单。
他加班晚归,我不会再给他留一盏灯,一碗热汤。
我身体不舒服,也不会再指望他能倒一杯热水。
我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真正让我下定决心的,是童童生日那天。
童童周末过来,周明提前跟我说,要给儿子在家里办个小派对,请几个同学过来玩。
他说:“你厨艺好,到时候麻烦你准备一些孩子爱吃的东西,比如可乐鸡翅、炸薯条、水果沙拉之类的。蛋糕我已经订好了。”
他说得那么自然,仿佛我还是那个任劳任怨的妻子。
我看着他,淡淡地问了一句:“食材的钱,还有我的人工费,怎么算?”
周明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林微,你一定要这样吗?这是给我儿子过生日!”
“你儿子,不是我儿子。”我平静地陈述事实,“按照我们之间的AA协议,我没有义务免费为你的客人提供餐饮服务。”
“你……”他气得指着我,“你不可理喻!”
“我只是在遵守规则,你定的规则。”
那天,我们大吵了一架。
这是我们结婚以来,吵得最厉害的一次。
他指责我冷血、无情,把家搞得乌烟瘴气。
我告诉他,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自己。是他亲手把这个家的温度,一点一点抽走的。
最后,派对还是办了。
周明请了家政公司,花了八百块钱,做了四菜一汤,外加一些小食。
孩子们在客厅里打闹,吃着蛋糕,看起来很开心。
而我,带着月月,在房间里看书,仿佛外面的热闹,与我们无关。
隔着一扇门,我能听到周明在同学家长面前,略带尴尬地解释:“孩子妈今天不太舒服,在房间休息。”
我听着,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派对结束后,周明一个人在客厅里收拾残局,一直忙到深夜。
第二天早上,我看到他疲惫地坐在沙发上,客厅里还残留着奶油和零食的味道。
他看到我,眼神很复杂。
“林微,我们谈谈吧。”他声音沙哑。
“好。”
我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和他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
“这样的日子,你觉得有意思吗?”他问。
我反问他:“那你觉得,拿着一张A4纸,跟自己的妻子算计柴米油盐,就有意思吗?”
他沉默了。
良久,他才开口:“我承认,AA制这件事,可能是我考虑得不周全。我只是……我只是害怕。”
“害怕什么?”
“我上一段婚姻,就是因为钱的问题才散的。”他低着头,声音很轻,“我前妻花钱大手大脚,我们总是为了钱吵架。我真的怕了,我不想再重蹈覆覆辙。”
他抬起头,眼睛里带着一丝恳求。
“微微,我们回到以前好不好?我把那份协议撕了,我们还像以前一样过日子。”
像以前一样?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可笑。
一块镜子碎了,就算用再好的胶水粘起来,裂痕也永远都在。
更何况,他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了吗?
他只是觉得,AA制之后的生活,让他付出的成本更高,过得更不方便了而已。
他怀念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那个不需要他付“工资”,就能为他洗衣做饭、打理家务的“免费保姆”。
“周明,”我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清晰,“我们回不去了。”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既然要AA,那就贯彻得更彻底一点。”
我站起身,从茶几下面,也拿出了一份我早就准备好的文件。
“这是我草拟的一份‘家庭内部责任与义务划分协议’,你可以看一下。”
周明颤抖着手,接过了那几页纸。
上面,我把所有的家庭事务,都进行了量化。
做饭,一小时50元。
打扫卫生,一小时40元。
辅导孩子作业,一小时100元。
深夜陪护(在他打游戏时端茶倒水),一小时80元。
情绪价值提供(在他工作不顺心时进行安慰和鼓励),按次收费,每次200元。
……
每一项,都明码标价,清清楚楚。
我甚至还附上了本市家政服务和心理咨询的收费标准作为参考。
周明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
他的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另外,”我继续说,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从今天开始,我建议我们分房睡。”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
“分房睡?林微,我们是夫妻!”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夫妻?”我笑了,“有AA制的夫妻吗?有把妻子当成合伙人的夫妻吗?”
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周明,你想要的不是一个妻子,你想要的是一个室友,一个能帮你分摊生活成本,还能免费提供各种服务的室友。”
“既然是室友,那保持适当的距离,不是很正常吗?”
“分房睡,互不干涉。我觉得,这才是对你那份‘AA制’精神,最完美的诠释。”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回了房间。
我开始收拾我的东西。
衣柜里,我的衣服,月月的衣服,被我一件件拿出来,放进行李箱。
书架上,我的书,也一本本被我收好。
这个家里,属于我的痕迹,被我一点点地抹去。
周明没有进来。
我能听到他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的声音,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那天晚上,我抱着月月,睡在了次卧。
床不大,但很安心。
半夜,我听到主卧的门被打开,有脚步声在我门口徘徊了很久,最后又走开了。
我知道,是周明。
可那又怎么样呢?
有些决定,一旦做出,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
分房睡的第一周。
家里安静得可怕。
我们几乎不说话,就算在客厅里遇到,也只是点点头,然后迅速错开。
家里的冰箱,被我用记号笔画了一条中线。
左边是我的,右边是他的。
井水不犯河水。
他开始尝试着自己打理一切。
自己洗衣服,结果把白衬衫和牛仔裤放在一起,染成了一片斑驳的蓝色。
自己打扫卫生,结果只是把表面的灰尘扫掉,角落里依然积着厚厚的灰。
他开始频繁地出差,或者在公司加班到很晚才回来。
我知道,他是在逃避。
逃避这个被他亲手改造成“合租房”的家。
而我,却前所未有地轻松。
我不再需要考虑他的晚饭吃什么,不再需要等他回家,不再需要在他玩游戏的时候,蹑手蹑脚地怕打扰到他。
我的时间和精力,都完全属于我自己和月月。
我接了更多的设计私活,收入渐渐稳定,甚至超过了周明。
我给月月报了她喜欢的舞蹈班,周末带她去公园野餐,去科技馆看展览。
看着女儿脸上天真烂漫的笑容,我觉得,我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一个月后的一天,我正在工作室画图,接到了周明前妻的电话。
电话里,她的语气很冲。
“林微,你到底是怎么当后妈的?童童在你家住了两天,回来就上吐下泻,医生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我愣了一下。
“童童什么时候在我们家了?”
“就上个周末啊!周明不是说你出差了,他一个人在家带孩子吗?”
我这才想起来,上个周末,我确实带着月月去了邻市看一个画展,周日晚上才回来。
周明跟我说,童童那个周末没过来。
原来,他撒了谎。
我压下心里的不快,问清楚了童童的情况,又跟她道了歉,说会去医院看孩子。
挂了电话,我直接开车去了医院。
病房里,童童躺在床上,小脸蜡黄,没什么精神。
周明坐在一旁,一脸的憔悴和自责。
看到我,他像是看到了救星。
“微微,你来了。”
我没理他,走到床边,摸了摸童童的额头。
“好点了吗?”
童童点点头,小声说:“阿姨,我想喝你做的南瓜粥。”
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不管大人之间有多少矛盾,孩子是无辜的。
我对周明说:“你在这里守着,我回去给他熬粥。”
回到那个所谓的“家”,我第一次跨过了冰箱上的那条中线。
我从我的储物格里,拿出南瓜和小米,又从他的格子里,拿出他买的排骨。
我给童童熬了南瓜粥,又炖了山药排骨汤。
等我提着保温桶回到医院,周明的前妻也在。
她看到我,脸色不太好,但当她看到我带来的食物,闻到那股香味时,表情缓和了一些。
我把粥和汤盛出来,一口一口地喂童童。
孩子吃得很香。
周明的前妻在一旁看着,眼神有些复杂。
等童童睡着了,我们三个人走到了病房外面。
“这次,谢谢你。”她先开了口,语气里没有了之前的敌意。
“没什么,童童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她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身旁的周明。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什么事都喜欢算计,把日子过得跟算术题一样。我就是受不了他这一点,才跟他离的。”
她顿了顿,又说:“我听童童说,你们现在……分房睡?”
我点了点头。
她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就是个捂不热的石头。林微,你是个好女人,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说完,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走进了病房。
只剩下我和周明,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微微……”他开口,声音里充满了疲惫,“我们……真的不能重新开始吗?”
我看着他。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惨白的,照得他的脸,没有一丝血色。
“周明,你知道童童为什么会生病吗?”我问。
他摇了摇头。
“我回去看过了,你给他点的外卖,是家附近那家小作坊式的快餐店,卫生根本不达标。冰箱里,你买的牛奶已经过期了三天,你还给他喝了。”
“我说的这些,不是为了指责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家,不是靠几张表格,几个数字就能撑起来的。它需要的是用心,是责任,是爱。”
“而这些,你给不了我,也给不了孩子。”
“你所谓的‘公平’,只是你自私的借口。你害怕付出,害怕承担责任,所以你用AA制,给自己建了一堵墙,把所有人都推开。”
“你不仅推开了我,也差点伤害了你自己的儿子。”
我的话,像一把刀,剖开了他一直以来用“理智”和“现代”包裹着的外壳。
他的身体晃了晃,靠在了墙上,脸上血色尽失。
“所以……”他喃喃自语,“所以,你还是要走,是吗?”
“是。”我点头,语气平静,却无比坚定。
“房子是婚前财产,你的归你,我的归我。我们之间没有共同财产,也没有共同债务,手续会很简单。”
“至于月月,她从来都只是我的女儿。”
说完最后一句,我转身离开。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身后那道目光,会一直追随着我。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走出医院大门,外面的阳光正好。
我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提出分居后,我很快就带着月月搬了出去。
我用自己的积蓄,在离工作室不远的地方,租了一套两居室。
房子不大,但很温馨。
我和月月一起,把小家布置成了我们喜欢的样子。
粉色的墙壁,白色的纱帘,阳台上种满了花花草草。
周明来找过我几次。
第一次,他带来了他亲手做的饭菜。
卖相依然不怎么样,但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我没有让他进门,只隔着门说:“周明,我们已经结束了。”
第二次,他拿来一份新的“家庭协议”。
上面没有AA制,没有各种计算,只有一句话:家里所有开销我来负责,所有家务我们共同分担。
我看了看,把协议还给了他。
“太晚了。”
第三次,他喝了酒,在我家楼下,一遍遍地喊我的名字。
我没有开灯,也没有回应。
我就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他在楼下失态。
直到邻居报了警,警察把他带走。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来过。
我们的离婚手续,办得很顺利。
就像我说的,我们之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没有任何可以纠缠的地方。
拿到离婚证的那天,天很蓝。
我给我的合伙人,也是我的闺蜜打了个电话。
“晚上有空吗?出来喝一杯,我请客。”
她在那头笑了起来。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个铁公鸡,终于舍得拔毛了?”
“我离婚了。”我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她拔高的声音:“真的?太好了!必须庆祝!地方我来定,今晚不醉不归!”
晚上,在一家很有情调的清吧。
我和闺蜜碰了碰杯。
“敬自由。”她说。
“敬新生。”我说。
酒杯里,琥珀色的液体,映着我们两个人的笑脸。
“说真的,我早就觉得那个周明不靠谱了。”闺蜜喝了一口酒,打开了话匣子,“一脸的精明相,什么事都要算计。你当初怎么就看上他了?”
我苦笑了一下。
“可能,是当时太想给月月一个完整的家了吧。”
一个人带着孩子,确实很辛苦。
我以为,找个伴,可以分担一些风雨。
却没想到,我找来的那个人,他本身,就是一场风雨。
“完整的家,不在于有几个人,而在于有没有爱。”闺蜜一针见血。
我点点头。
是啊,现在的我和月月,虽然只是一个单亲家庭,但我们有爱,有欢笑,这才是真正的家。
“以后有什么打算?”她问我。
“好好搞事业,好好带孩子。”我晃了晃杯子里的酒,“至于男人嘛……随缘吧。”
经历过两段婚姻,我对感情,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那种憧憬和幻想。
我不再需要一个男人来为我遮风挡雨。
因为,我自己,就能成为自己的屋檐。
生活,在有条不紊地继续。
我的设计工作室,因为之前接了几个大项目,名气越来越大,生意也越来越好。
我扩大了规模,招了两个年轻有为的设计师。
月月上了小学,她很有画画的天赋,拿了好几个市里的奖。
我把她的奖状,都贴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那是我的骄傲。
偶尔,我也会从朋友那里,听到一些关于周明的消息。
听说,他后来又相过几次亲,但都没有成功。
那些相亲对象,一听说他提出过生活费AA制,都把他拉黑了。
他的名声,在那个小小的圈子里,算是彻底坏了。
听说,他前妻后来再婚了,嫁给了一个大学教授,人很儒雅,对童童也很好。
周明变得越来越沉默,周末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在家喝闷酒。
听到这些,我心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
他过得好与不好,都与我无关了。
我们,早已经是两条不想交的平行线。
又是一个周末。
我带着月月去逛超市。
在生鲜区,我们遇到了周明。
他一个人,推着一辆购物车,里面零零散散地放着一些速冻饺子和方便面。
他比以前瘦了,也憔悴了,头发有些乱,胡子也没刮干净。
完全没有了当初那个穿着笔挺西装,拿着A4纸跟我谈“公平”的精英模样。
他看到我们,也愣住了。
目光落在我和月月身上,有些躲闪。
月月拉了拉我的衣角,小声问:“妈妈,是周叔叔。”
我点点头,对她笑了笑。
然后,我牵着月月,坦然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就像路过一个陌生人。
我没有打招呼,也没有停留。
因为,没有必要。
走出很远,我仿佛还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依然黏在我的背上。
复杂,悔恨,或许还有一丝不甘。
但那又如何呢?
人生,没有回头路。
有些错,犯下了,就要自己承担后果。
回到家,月月忽然问我:“妈妈,你是不是不喜欢周叔叔了?”
我正在摘菜,闻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我蹲下来,看着女儿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月月,大人之间的事情,比较复杂。妈妈和他,只是选择了不同的生活方式。”
“就像两条路,我们一开始走在同一条上,但后来发现,我们想去的方向不一样,所以就分开了。”
“妈妈没有不喜欢他,只是,我们不再适合做一家人了。”
月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妈妈,以后还会有叔叔,和我们一起走在同一条路上吗?”
我笑了,摸了摸她的头。
“也许有,也许没有。但不管有没有,妈妈都会一直陪着月月,把我们自己的这条路,走得漂漂亮亮的,好不好?”
“好!”月月用力地点头,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看着她的笑脸,我心里一片温暖。
是啊,有没有另一个人同行,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我们内心丰盈,步履坚定,一个人,也能走出万千风景。
那个曾经让我辗转反侧的夜晚,那张曾经让我心寒的A4纸,那些曾经让我感到委屈和不平的争吵,在这一刻,都变得那么遥远和模糊。
它们就像我人生路上,不小心踩到的一块小石子。
硌过脚,疼过,但拔出来,扔掉,就过去了。
前面,还有更长,更远,更开阔的路,在等着我。
而我,已经准备好了。
一个人,带着我的女儿,我的事业,我的爱,走向那片,属于我们自己的,阳光灿烂的未来。
来源:径里步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