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砂纸在木料上发出均匀而绵长的“沙沙”声,像某种催眠的低语。空气里浮动着木屑和木蜡油混合的独特香气,那是我熟悉并赖以安身立命的味道。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我正在工作室里打磨一块北美黑胡桃木的桌面。
砂纸在木料上发出均匀而绵长的“沙沙”声,像某种催眠的低语。空气里浮动着木屑和木蜡油混合的独特香气,那是我熟悉并赖以安身立命的味道。
手机在架子上震动起来,是陈静。
“老林,晚上早点回来,我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她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要柔和一些,带着点刻意的温度。
我关掉打磨机,摘下口罩,回道:“好,我这边收个尾就回。”
挂了电话,我看着那块纹理华美的木头,心里却莫名地泛起一丝涟es。这种预感很奇怪,毫无来由,却像一根细小的木刺,扎进了皮肤里。
我和陈静是去年这个时候领的证,算起来,刚好一年。
我们都是二婚,人到中年,没那么多风花雪月,图的就是搭个伴,安安稳稳过日子。她性子温和,会照顾人,做得一手好菜,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我觉得这样就挺好。我的生活很简单,工作室和家两点一线,除了应酬,没什么别的爱好。
我的女儿萌萌在外地上大学,她有自己的儿子小杰,今年也大四了,即将毕业。
我们婚前有过约定,我的财产是我的,她的财产是她的。我的生意,我女儿未来的嫁妆,都是我婚前积攒的。她带来的那点积蓄,也是留给她儿子的。我们只把婚后的共同收入放在一起,用于家庭日常开销。
我觉得这样很公平,也很清晰,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陈静当时也点头同意,说:“都这岁数了,谁也不图谁的,就是想找个人,冷了有人添衣,病了有人递水。”
当时,我信了。
回到家,一桌子菜已经摆好,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红烧肉炖得软糯,油光锃亮,旁边配着一盘清炒的西兰花,荤素搭配得很好。
“快去洗手,就等你了。”陈静给我递过拖鞋,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小杰也在,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见我回来,不咸不淡地喊了声:“林叔。”
我点点头,算是回应。
对于这个继子,我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他被陈静惯得有点厉害,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在家油瓶倒了都懒得扶一下。但毕竟不是我儿子,我没立场也没心思去管教。只要他别来烦我,大家就能相安无事。
饭桌上,气氛有些异样。
陈静一反常态地殷勤,不停地给我夹菜。
“老林,你尝尝这个,今天买的排骨很新鲜。”
“多吃点,你最近都瘦了,工作室的活儿太累人。”
小杰也难得地开了口,虽然还是盯着手机屏幕,但话却是对着我说的:“林叔,你那工作室挺赚钱的吧?”
我夹了一块排该,慢慢地嚼着,没立刻回答。
这个问题很突兀,一个还没毕业的孩子,用这种口气问长辈的收入,本身就欠了点分寸。
陈静立刻打圆场,嗔怪地拍了下儿子的胳膊:“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然后她转向我,笑容里带着一丝歉意,又带着一丝引导:“孩子不懂事,你别介意。他也是快毕业了,对未来的事有点迷茫,瞎打听呢。”
我放下筷子,喝了口汤,看着她:“不迷茫,他心里有数得很。”
陈静的笑容僵了一下。
我看向小杰,语气很平静:“想问什么,直接问吧。不用让你妈铺垫这么久,一顿饭都吃不安生。”
我的直接,显然打乱了他们的节奏。
小杰抬起头,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显得有些不真实。他似乎有点不知所措,求助似的看向陈静。
陈静清了清嗓子,接过了话头。
她叹了口气,脸上露出那种我熟悉的、属于母亲的、带着点愁绪的表情。
“老林,是这么个事。小杰……他也快毕业了,谈了个女朋友,都准备带回来给我们看看了。”
“这是好事啊。”我淡淡地应了一句。
“是好事,可……现在的年轻人谈婚论嫁,跟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女方家里条件不错,人家就一个女儿,宝贝得很。前两天,亲家那边……就旁敲侧击地问了问,咱们这边,能不能给孩子准备个婚房。”
我心里那根细小的木刺,瞬间变成了一根钉子。
原来如此。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她把话说完。
“你也知道,我手里那点钱,给他付个首付都紧巴巴的。小杰刚毕业,哪有能力自己买房啊?这房价一天一个样,再等两年,更买不起了。”
陈静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点恳求的意味。
“所以呢?”我问。
“所以……老林,你看,我们现在也是一家人了。小杰的事,不就是我们的事吗?你看你,生意做得这么好,能不能……帮孩子一把?”
终于,图穷匕见了。
我气定神闲地又夹了一块红烧肉,这次细细品了品味道。火候是很好,但吃到嘴里,却觉得有点腻。
“怎么帮?”我明知故问。
“就……先帮他把首付付了。也不用太大的,市区里买个小两居就行。等他以后工作稳定了,贷款让他自己还。”陈静的眼睛里闪着光,那是混杂着期待和紧张的光。
小杰也放下了手机,一脸期盼地看着我。
我慢条斯理地把嘴里的肉咽下去,用餐巾纸擦了擦嘴。
然后,我笑了。
“陈静,我们领证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吗?”
她的脸色微微一变。
“我记得很清楚。我的钱,是我的。你的钱,是你的。我女儿的嫁妆,我早就准备好了,那是我当爹的责任。你儿子的婚房,按理说,也该由你这个当妈的来负责。”
“可我们现在是夫妻啊!”她急了,声音提高了一些,“夫妻不就该不分彼此,互相扶持吗?”
“互相扶持,我没意见。你生病了,我肯定出钱出力。家里有什么大事,我也不会袖手旁观。但给你儿子买房,这不叫互相扶持,这叫单方面扶贫。”
我的话很直接,甚至有些不留情面。
小杰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他猛地站起来:“林叔,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妈!”
我抬眼看他:“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今年二十二岁,是个成年人了。想要房子,想要车子,想要结婚,都正常。但这些东西,应该靠你自己的双手去挣,而不是指望一个只认识了一年的叔叔,把积蓄拿出来给你铺路。”
“现在社会压力多大啊!光靠我自己,要挣到什么时候去?”他很不服气。
“我二十二岁的时候,还在给别人当学徒,一个月工资三十块,睡的是大通铺。我开这个工作室的本钱,是我一笔一笔攒下来,一单子一单子做出来的。社会压力,哪个年代没有?”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年轻人,别总想着走捷ρό。路走得太顺,容易摔跟头。”
说完,我站起身。
“这顿饭,我吃饱了。你们母子俩,再好好商量商量。”
我转身回了书房,把门关上。
我能听到外面客厅里,陈静压低了声音在安慰她儿子,中间夹杂着小杰愤愤不平的抱怨。
我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的夜色,心里一片平静。
我知道,这事没完。
这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笼罩在一种低气压中。
陈静不再对我笑脸相迎,饭菜虽然照做,但都是摆在桌上,喊我一声“吃饭了”,然后就自顾自地吃,一句话都懒得跟我多说。
我乐得清静。
工作室正好接了个大单,一个会所的全套定制家具,我索性吃住都在那边。白天带着徒弟们画图、下料、赶工,晚上累了就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对付一宿。
木头的香气,比家里的气氛好闻多了。
这天晚上,我正对着一张设计图修改细节,陈静的电话又来了。
我本不想接,但铃声执着地响着。
划开接听,我“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她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老林,你这几天都不回家,什么意思?这个家,你是不想要了吗?”
我停下手中的笔,靠在椅背上。
“陈静,我觉得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那天在饭桌上,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如果你打电话来还是为了房子的事,那我觉得没什么好谈的。”
“林涛!”她连名带姓地喊我,“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冷血?小杰他也是你的继子,你就一点都不心疼他吗?他为了房子的事,这几天饭都吃不好,人都瘦了一圈!”
我听着她的话,只觉得有些好笑。
“他吃不好饭,不是因为我。是因为他想要一个自己能力之外的东西,并且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这个别人,还不愿意满足他。”
“我们是一家人啊!你为什么就不能把他当自己孩子看?”
“因为他不是。”我回答得干脆利落,“我的孩子,只有林萌一个。我对她有生养的责任,有教育的义务。小杰,他是你的儿子,你的责任。我愿意在生活上照顾他,给他一些长辈的建议,这都是情分。但让我拿几十上百万的真金白银去给他买房,对不起,我没这个义务,更没这个想法。”
“你就是自私!你就是怕我们娘俩图你的钱!”她的声音尖锐起来。
“如果你非要这么理解,也可以。”我不想再跟她争辩这些,“我辛辛苦辛苦挣来的钱,每一分都有它的用处。一部分要留着养老,一部分要给我女儿,剩下的要投入到工作室的再生产里。我没有多余的钱,去为一个成年人的未来买单。”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剩下她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她用一种近乎于威胁的口气说:“林涛,你别后悔。你今天这么对我们母子,以后有你求我们的时候。”
我没再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求她?我实在想不出,我有什么事能求到她头上的。
把手机扔到一边,我继续埋头于图纸。那些精准的线条和严谨的结构,比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要简单得多。
我以为这件事会暂时告一段落,没想到,陈静很快就有了新的动作。
她开始打“外援牌”。
最先找上我的是她妹妹,陈娟。
那天下午,我正在车间指导徒弟给一个柜子上漆,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喂,是林涛哥吗?我是陈静的妹妹,陈娟啊。”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热情。
我嗯了一声,走到车间外点了根烟。
“林涛哥,我姐那个人,你也知道,心直口快,说话不好听,但心是好的。她就是太疼小杰了。你看,小杰也是你看着长大的……”
我打断她:“我们结婚才一年,我可没看着他长大。”
陈娟噎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哎呀,我就是打个比方。我的意思是,现在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小杰的事,你不也得跟着操操心嘛。我听我姐说,你们为孩子房子的事闹了点不愉快?”
“不是不愉快,是原则问题。”
“嗨,什么原则不原则的。男人嘛,格局要大一点。你现在事业有成,帮外甥一把,不是应该的吗?这钱花了,以后小杰和他媳妇,都会记着你的好,孝顺你的。这不比存银行里强?”
她的语气,就好像我给她儿子买房,是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陈娟,我尊敬你是陈静的妹妹,才跟你说几句。第一,小杰不是我外甥,他是我的继子。第二,孝顺不是用钱买来的,如果是,那样的孝顺我也不稀罕。第三,我的钱怎么花,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别人来教我。你明白吗?”
“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呢?”陈娟的语气也有些不好了,“我姐真是瞎了眼,找了你这么个铁公鸡!不就一套房子的首付吗?对你来说不是九牛一毛?你对自己女儿那么大方,怎么对继子就这么刻薄?”
“因为那是我亲闺女。”
我不想再跟她废话,直接挂了电话,顺手拉黑。
没过两天,更让我意想不到的人来了。
陈静的母亲,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老太太,直接找到了我的工作室。
她来的时候,我正在跟客户谈一个方案。老太太也不管,直接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和我的工作室。
我跟客户说了声抱歉,把他请到休息室喝茶,然后才回过头来面对这位不速之客。
“阿姨,您怎么来了?”
老太太哼了一声,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我再不来,我女儿都要被你欺负死了!”
我给她倒了杯水:“阿姨,有话慢慢说,别动气。”
“我能不动气吗?”她指着我的鼻子,“林涛,我问你,你跟我女儿结婚的时候,是怎么保证的?你说你会对她好,会照顾她一辈子。现在呢?她让你给外孙买个房,你就推三阻四,还给她脸色看。你这叫对她好?”
我有些无言以对。
这套逻辑,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阿姨,第一,小杰是您外孙,不是我外孙。第二,我对陈静好,是指在我们的婚姻关系里,我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而不是把她儿子的人生都打包负责了。”
“有什么区别?你娶了我女儿,就得接受她的一切,包括她的儿子!男人养家糊口,天经地义。你一个大男人,这么有本事,开这么大的厂子,连这点担当都没有?”
她口中的“厂子”,其实就是我这个二十来个工人的小作坊。
“阿姨,担当不是这么体现的。小杰已经成年了,他应该有自己的担当。如果他的担当就是管继父要房子,那我只能说,你们的教育方式很有问题。”
老太太被我噎得满脸通红,拐杖敲得地板“咚咚”响。
“好啊你!你还敢教训起我来了!我告诉你林涛,今天这房子,你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否则,我就天天来你这儿坐着,我看你这生意还怎么做!”
这是要开始撒泼耍赖了。
我看着她,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我拿起手机,当着她的面,拨通了陈静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我就开了免提。
“陈静,你妈现在在我工作室,说如果我不给你儿子买房,她就天天来这儿闹。这是你的意思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
老太太在一旁喊:“你别问她!这是我的意思!我看你敢怎么样!”
我对着手机继续说:“陈静,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妈现在离开,我们之间还有的谈。如果她继续在这儿胡搅蛮缠,那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我的声音很冷,也很平静。
电话那头,陈静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丝慌乱:“妈,妈您先回来,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
“我不回!今天他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走了!”老太太还在叫嚷。
我没再理会她,直接对电话说:“陈静,这是我最后的通知。你看着办。”
说完,我挂了电话。
然后我走到老太太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阿姨,您要是想在这儿坐着,我不拦您。我这儿地方大,管水管饭。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您要是影响了我做生意,耽误了我的工期,造成了经济损失,我会一分不少地找您,或者找陈静赔偿。我这里,可是有监控的。”
我指了指墙角的摄像头。
老太太的脸色变了又变,从涨红变成了青白。
她大概没想到,我这么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手艺人,会是这么个软硬不吃的家伙。
她最终还是没敢继续闹下去,拄着拐杖,悻悻地走了。
我知道,我和陈静之间,那根维系着婚姻的弦,已经绷到了极限。
那天晚上,我回了家。
一进门,就看到陈静和她儿子小杰都坐在客厅,茶几上摆着几张房产中介的宣传单。
见我回来,陈静站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们谈谈吧。”
我换了鞋,走过去,在单人沙发上坐下。
“你想谈什么?”
“林涛,我们把话都说开了吧。”陈静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小杰的婚房,你到底买,还是不买?”
她把问题又抛了回来,直接,而且不留任何余地。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眼前这个女人,还是那个在我加班晚归时,会给我留一盏灯、一碗热汤的陈静吗?
“我的答案,从一开始就很明确。不买。”
“为什么?”小杰在一旁忍不住插嘴,“林叔,你就真的这么不近人情吗?这套房子,对我很重要!关系到我一辈子的幸福!”
我看向他,这个被母亲保护得很好的年轻人。
“你的幸福,为什么要由我来买单?”
“因为你是我妈的丈夫!你就该……”
“我该什么?”我打断他,“我只该对你妈负责,在我们的婚姻存续期间,我忠于她,尊重她,和她共同经营我们的生活。我的责任里,不包括给你买房买车,不包括为你的人生负重前行。那是你自己的路,得你自己走。”
我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一些,但态度依旧坚决。
“小杰,我也可以给你指条路。我这个工作室,缺一个懂设计、会电脑的年轻人来负责线上推广和客户对接。你如果愿意来,从学徒做起,我不会亏待你。踏踏实实干个三五年,凭你自己的能力,付个首付,不是没可能。到时候,作为长辈,我或许可以支援你一些,作为你努力工作的奖励。”
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然而,我的这番话,在他们母子听来,却像个笑话。
小杰的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去你那破作坊当学徒?林叔,你没搞错吧?我是大学本科毕业生!我同学一毕业都进大公司当白领,你让我去跟一堆木头打交道?”
陈静也跟着说:“就是啊老林,你怎么能让小杰去做那种粗活?又脏又累,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我彻底明白了。
他们要的,从来不是一个机会,一条出路。
他们要的,就是现成的,不劳而获的果实。
我靠在沙发上,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既然这样,那没什么好谈的了。”
“林涛!”陈静的声音变得尖利,“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准话!你是不是一点都不把我们娘俩放在心上?”
“我把你们放在心上,但不是放在我的存折上。”
“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再说最后一遍。”我看着他们母子,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房子,我不会买。车子,我也不会买。小杰未来的路,得他自己走。如果你们认为,我的这个决定,就是不把你们当家人,那只能说明,我们对‘家人’这个词的理解,有根本性的分歧。”
“你的意思,就是要跟我们划清界限了?”
“是你们,想把我的界限模糊掉。”我纠正她。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陈静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沙发上。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失望,有不甘,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林涛,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我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没想到你心这么硬,算得这么精。”
我摇了摇头。
“这不是精明,这是原则。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底线和原则都守不住,那他挣再多钱,也是空的。”
那天晚上,我们分房睡了。
我知道,这段仅仅维持了一年的婚姻,可能已经走到了尽头。
我躺在客房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我想起了我的女儿,萌萌。
我拿起手机,给她发了条信息:“睡了吗?”
很快,她回了过来:“还没,在赶论文呢。爸,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你了。”
“爸,你是不是有心事啊?听你语气不对。”
女儿总是这么敏锐。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最近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跟她说了一遍。
我不想让她担心,但这件事,我确实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
听完之后,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就在我以为她是不是掉线了的时候,萌萌的声音传来,清晰而坚定。
“爸,我支持你。”
简单的一句话,让我的眼眶有些发热。
“爸,你挣钱不容易,每一分都是你的汗水换来的。你的钱,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想给谁就给谁,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我有手有脚,以后也能自己挣钱,你不用为我考虑太多。”
“但是,你不应该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搭上自己的半生积蓄。那个阿姨……她和她儿子,从一开始就算计你呢。”
“爸,你记住,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就算你以后又是一个人了,你还有我呢。”
挂了电话,我心里的那点疲惫和烦躁,一扫而空。
是啊,我不是一个人。
我还有一个这么懂事、这么贴心的女儿。
我为了什么要委屈自己,去满足那些贪得无厌的人?
第二天一早,我没跟陈静打招呼,直接去了工作室。
我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好好思考一下未来的路。
我给自己泡了一壶浓茶,坐在那块已经打磨好的黑胡桃木桌面旁。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木头温润的表面上,反射出柔和的光泽。
我这一辈子,没求过人,也没亏欠过谁。
对前妻,我们是和平分手,财产分割得明明白白。对女儿,我尽了我所有的力量,让她接受最好的教育,过无忧无虑的生活。对陈静,这一年的婚姻里,我自问也尽到了一个丈夫的本分,生活费我出,家务我也会分担,她娘家有什么事,我能帮的也都帮了。
可人心,似乎是永远填不满的。
中午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我前妻打来的。
这让我很意外。我们离婚后,除了女儿的事,几乎从不联系。
“林涛,萌萌跟我说你最近遇到点事。”她的声音还和以前一样,平静,理性。
“嗯,一点小麻烦。”
“不是小麻烦。”她直接戳穿我,“萌萌都跟我说了。我早就跟你说过,那个陈静,看着温顺,其实心眼多得很。你就是不听,非觉得人家是真心实意想跟你过日子。”
我苦笑了一下:“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让你长个教训。”她顿了顿,语气软了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耗着?”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别走一步看一步了。”她说,“林涛,我比你了解女人。像她这种人,一旦认定了你的钱,就不会轻易放手。拖下去,对你没好处。长痛不如短痛。”
我沉默了。
“你好好想想吧。别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把自己后半辈子搭进去。萌萌还需要你呢。”
挂了电话,我陷入了沉思。
前妻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句句在理。
长痛不如短痛。
下午,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给我的律师打了电话,咨询了关于离婚财产分割的问题。因为我们有婚前协议,而且婚姻存续时间很短,所以事情并不复杂。
我的婚前财产,包括这个工作室,几套房产,还有我的存款,都与她无关。
唯一需要分割的,是这一年里,我们共同账户里的收入。
那笔钱不多,分她一半,我完全可以接受。
当我拿着律师起草好的离婚协议书回到家时,陈静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她看到我手里的文件袋,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
我把协议书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
“离婚协议书。你看一下,如果没问题,就签字吧。”
陈静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拿起那几张纸,手都在抖。
“离婚?林涛,你要跟我离婚?”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是。”
“就因为我让你给小杰买房,你就要跟我离婚?你……你太绝情了!”
我平静地看着她:“这不是绝情,这是及时止损。陈静,从你让你妈和你妹妹来找我的时候,我就该明白,我们不是一路人。你想要的,是一个可以无条件满足你和你儿子所有要求的提款机。而我想要的,是一个能相互尊重、相互理解的伴侣。”
“我们对婚姻的期待,从根上就不一样。再继续下去,对我们俩都是折磨。”
“我不同意!”她把协议书狠狠地摔在桌上,“我不同意离婚!林涛,你别想就这么甩开我们娘俩!”
“同不同意,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我指了指协议书,“财产分割,我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让。婚后共同账户里的钱,我一分不要,都给你。另外,这套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是我婚前的,但你可以再住三个月,作为缓冲。三个月后,我希望你能搬出去。”
“你休想!”她站起来,情绪有些激动,“这日子我不过了,你也别想好过!林涛,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说完,她抓起包,摔门而出。
我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第二天,我的工作室就“热闹”了起来。
陈静带着她母亲,她妹妹,还有几个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亲戚,浩浩荡荡地冲了进来。
她们在我的工作室里又哭又闹,见人就说我林涛忘恩负义,发了财就想抛弃糟糠之妻。
把陈静这个只结了一年婚的二婚妻子,说成了跟我共患难几十年的原配。
我的工人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围在一旁看热闹。
客户也被这阵仗吓到了,纷纷找借口离开。
陈静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把我的名声搞坏,把我的生意搅黄,逼我就范。
我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心里出奇地平静。
我没有上前跟她们争吵,也没有叫保安把她们赶出去。
我只是默默地拿出手机,按下了录像键,然后报警。
警察很快就来了。
面对穿着制服的警察,陈静她们的气焰顿时消了一半。
“警察同志,你们要为我们做主啊!这个男人,他欺骗我妹妹的感情,现在有钱了,就要把我们一家人赶出去,我们活不了啦!”陈娟率先哭喊起来。
我把手机录的视频递给警察。
“警察同志,这是我妻子,我们正在协议离婚。因为财产问题没谈拢,她就带人来我的工作室,扰乱我正常的经营秩序。我的客户都被吓跑了,工人也无法开工。您看,这事该怎么处理?”
警察看了看视频,又看了看现场的一片狼藉,皱起了眉头。
“家庭纠纷,我们原则上是调解为主。但是,如果影响到公共秩序和他人正常经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警察把陈静她们叫到一边,进行了严肃的口头警告。
最终,在警察的干预下,陈静她们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临走前,陈静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充满怨恨的眼神看着我。
我知道,我们之间,最后一点情分,也彻底断了。
这场闹剧,对我的生意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好几个意向客户都打了退堂鼓,一些老客户也打电话来旁敲侧击地打听。
我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把这些负面影响一一摆平。
而陈静,似乎也消停了。
就在我以为她会接受协议离婚的时候,我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她起诉了。
起诉的理由是,要求分割夫妻共同财产。
她主张,我的工作室是在我们婚后发展壮大的,所以属于夫妻共同财产,她有权分走一半。
看着诉状上那些颠倒黑白的说辞,我真是被气笑了。
我的工作室,在我认识她之前就已经经营了十几年,规模和盈利一直很稳定。跟她结婚这一年,生意不好不坏,跟她更是没有半毛钱关系。
她这是想干什么?
想空手套白狼,分走我半辈子打拼下来的家业?
我把传票和陈静的诉状都交给了我的律师。
律师看完,也很无奈地摇了摇头:“林先生,您这位太太,胃口可真不小。不过您放心,您的工作室是婚前财产,这点毋庸置疑。她想要分割,法律上是站不住脚的。我们只需要准备好相关的证据就行。”
接下来的日子,我一边忙着工作室的生意,一边配合律师,准备应诉的材料。
工商注册资料,历年的税务报表,银行流水……每一项,都清晰地证明了,这个工作室,从始至终,都只属于我一个人。
开庭那天,我和陈静在法庭上再次相见。
她瘦了,也憔悴了,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仇人。
她的律师在法庭上口若悬河,试图把我的工作室描绘成我们“夫妻同心,共同奋斗”的结晶。
而我的律师,只是不慌不忙地,把一份份证据,呈现在法官面前。
事实胜于雄辩。
当法官当庭驳回陈静分割我工作室财产的诉求时,她整个人都垮了。
最终,法院的判决,基本采纳了我提出的离婚协议方案。
我们,正式解除了婚姻关系。
走出法院的时候,阳光有些刺眼。
陈静在后面叫住了我。
“林涛。”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你满意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不甘和疲惫。
“这不是满不满意的问题。”我说,“这是一个正确的结果。”
“为了钱,你连一年的夫妻情分都不顾了。”
我终于转过身,看着她。
“陈静,你错了。从始至终,都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你的贪心,和不尊重。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你的丈夫,你的伴侣。在你眼里,我只是你和你儿子过上更好生活的跳板和工具。”
“你把婚姻当成一场交易,当筹码用尽,交易自然就结束了。”
说完,我不再看她,径直走向我的车。
后视镜里,她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街角。
一场持续了一年的婚姻,就这样,以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我没有觉得难过,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生活,终于又回到了它应有的轨道上。
我把更多的心思,投入到了我的工作室里。
我喜欢和木头打交道,它们沉默,质朴,但你付出多少心血,它们就会回报你多少惊喜。
这比处理复杂的人心,要简单得多。
半年后,萌萌放暑假回来。
小姑娘长高了,也更成熟了。
她没提任何关于陈静的事,只是像小时候一样,黏在我身边,叽叽喳喳地跟我分享学校里的趣事。
一天晚上,我们父女俩在外面吃饭。
她突然问我:“爸,你以后……还打算再找一个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不找了。一个人,挺好。”
“也对。”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找个伴儿是挺好,但要是找个麻烦,那还不如不要。爸,你以后有我呢!我给你养老!”
我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好啊,那我可就赖上你了。”
阳光透过餐厅的玻璃窗照进来,暖洋洋的。
看着女儿明媚的笑脸,我觉得,这就是我想要的幸福。
简单,纯粹,不需要任何附加条件。
至于那些错的人,错的事,就让它们随风而去吧。
人生的路还很长,我得带着我的原则和热爱,好好地,走下去。
来源:小模型数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