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儒林外史》中,范进五十岁才中了举人,这是他寒窗几十年,熬白了一半青丝换来的结果,所以高兴得直接疯了,光着脚在街上狂奔,嘴里还不停喊着“中了!中了!”。
《儒林外史》中,范进五十岁才中了举人,这是他寒窗几十年,熬白了一半青丝换来的结果,所以高兴得直接疯了,光着脚在街上狂奔,嘴里还不停喊着“中了!中了!”。
有人出主意说,这疯病得让他害怕的人吓他一下才能好。那他最怕谁呢?自然是那平日里对他非打即骂,动辄骂他“现世宝”的丈人胡屠户。可胡屠户一听要打新中的举人女婿,那头摇得像打拨浪鼓,脸都白了,“虽是我的女婿,如今做了老爷,那就是天上的星宿,打不得呀!打了是要折寿的!我可不敢”但是架不住街坊连劝带推,说这是为了救范进的命,他才哆哆嗦嗦地硬着头皮走到范进跟前,闭着眼睛一巴掌呼了过去。结果呢?范进居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醒,疯病竟然好了,可胡屠户的手却像抽了筋似的直打颤,半天弯不过来,嘴里还不停念叨,“果然文曲星打不得,菩萨都计较了!这手怕是要废了哟!”
这故事听上去荒唐,却也道破了古人对“官”的看法——官不是普通人,是“天上的星宿”,自带神圣光环,寻常百姓连碰都碰不得。范进没中举时,家里穷得叮当响,三餐不继是常事,老母亲饿得眼冒金星,他只能抱着下蛋的老母鸡去集市上换点米下锅,走在路上都得低着头,生怕遇到熟人。中了举人之后呢?一个叫张乡绅的士族就亲自登门拜访,送银子送房产,还满脸堆笑地说“久仰大名”。那些平日里见了他就躲,总戳他脊梁骨的破落户,也都争先恐后地来投靠他,端茶倒水,洗衣做饭,鞍前马后地伺候着。短短几个月,范进家里的奴仆丫鬟就全都有了,钱米不愁,范进走路都挺着胸脯,带着一股子傲气,见了谁都只是微微点头,那派头,判若两人。这官还没正式做,身份地位就已经天翻地覆。
有人说,古代也很好,有“政权开放”,穷小子也能通过读书做官,跟现代民主政治差不多,可这完全不一样。在当时,受教育可不是谁都有的权利。要做官就必须读书,那时能读书的都是什么人呢?穷人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有钱请先生,买书本呢?就算个别穷书生祖坟冒青烟混出了头,一当官也立马成了特权阶级,再也不是原来的自己了。就像范进,中了举人之后,见了乡邻都懒得打招呼,和那些种田扒粪的百姓“平起平坐”,是坏了规矩,丢了自己举人的身份,当然,这也不是他能左右的,贫寒人家出身的人做了官,在政治上是不能代表他所出身的社会阶层的,因为他之所以能做官,并不是得到了自己所出身的这一社会阶层拥戴的结果,而是政权统治者对他的提拔,所以,一个考取功名的人如果不和统治阶级政治思想一致,那么他是不能做官的。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一谚语也表明了古代当官的特权地位,而官的地位这么特殊,完全因为官僚制度本身是君主专制的“左膀右臂”,是皇帝统治天下的重要工具。在秦朝以前,当官的都是世袭贵族,老子是卿大夫,儿子孙子就世袭这个官位,还占着原有的封地,在封地里说一不二,收税、征兵全由自己说了算,就是一土皇帝,这叫“世卿政治”。春秋时期仍然是“世卿政治”,战国时期已然有了官僚政治的影子,比如苏秦张仪一类的游说之士得到重用,秦国大量任用他国有才能的人,直到秦始皇统一六国,开始搞中央集权,觉得贵族那套世袭的制度不行,皇帝一个人管不过来偌大的天下,得找听话又能干的人帮着管,于是官僚制度也就应运而生。这些官僚就像是皇帝的手脚,替皇帝管理地方、征收赋税、平定叛乱,把皇帝的命令实施到每一个角落。
其实直到唐代,官僚制度才算成熟完善。贵族垄断官位的现象也才有了消失的苗头,普通人也能通过科举考试当官。但并不是说这就是“民主”了,官僚们实际上全是皇帝的打工仔,只对上级负责,完全不管老百姓的死活。地方官被称为“民之父母”,听着亲切,像是能为百姓做主,实则是说他高踞百姓之上,掌握着百姓的生杀大权,地方官的话就是法律,在县里那就是小皇帝,百姓见了还得磕头行礼,要是不小心冲撞了官员,轻则打板子,重则可能投入大牢,甚至丢了性命。
那么,这样的官僚又是如何产生的呢?早在汉朝时期,朝廷就开始实行“察举制”,由地方长官在辖区内考察,选取品行端正,有才能的人,推荐给中央,中央再任命为官。可到了后来呢?这制度就变了味,地方长官推荐的大多是自己的亲信、亲戚,或者是给了自己好处的人,真正有才能的寒门子弟是很难被选中的。而到了魏晋南北朝,朝廷搞了个“九品中正制”,由中央派“中正官”去各地品评人才(分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九品),按品级授官。
结果呢?这制度被大的士族垄断,中正官都被世家大族把控,他们也就只会推荐自己家族的人,哪怕是个酒囊饭袋,也能评个上品,而寒门子弟就算再有才华,顶多评个下品,这就直接导致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寒门子弟根本没有出头之日。直到隋唐开始有了科举制,通过考试选拔官员,才算有了统一的标准,相对来说公平了一些,也让寒门子弟有了一丝希望。
这样的科举制度其实非常对皇帝的胃口,一来,官员的选拔全由中央说了算,选出来的官都是朝廷培养的人,首要条件就是对皇帝忠心耿耿,这就无形中加强了中央集权,避免了地方势力过大的威胁皇权。再一点呢,全国的读书人都按一个模子学,研读“四书五经”,学习儒家思想,这思想一统一,就不会再有乱七八糟的想法,都乖乖地听从皇帝的统治。最后就是公平,至少相对来说公平,谁都能参与考试,即使出身卑微,只要考得好,同样能当官,其实就是把天下的读书人全圈进了“做官”这个圈套里,让他们一门心思扑在考试上,没空琢磨别的,更没空想着反抗朝廷。
唐太宗李世民就曾得意地说:“天下英雄都进了我的圈套!”这话说的一点没错,多少人读一辈子书,从黑发考到白头,就为了个功名,哪怕把一生都耗在了科举上。就像那个考到八十二岁才中了状元的梁灏(中国最年长的状元),真正是应了那句“赚得英雄尽白头”。
而到了明清,科举就更有意思,考的是“八股文”,从“四书五经”里摘出一句或几句话做题目,文章的格式、字数都有严格讲究,得按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这八个部分来写,每部分的句子长短、声调高低都得对仗。但这样的文章实际空洞无物,除了应付考试和当官,可以说别无他用,完全束缚了读书人的思想。但就是如此,照样令数不尽的读书人趋之若鹜。《儒林外史》里的马二先生就劝诫后辈说:“人生世上,除了读书应举可以出头,就没有第二条路可选择。”这样的劝诫,足以说明科举考试制度支配着整个社会的思想意识。读书——考试——做官,成了出人头地的人生三部曲,几乎所有的读书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了科举上。
当然,科举考试愈加严格,那么所产生的官僚就愈加糊涂无能。明代末年,国家内忧外患,北边有后金虎视眈眈,时不时就南下侵扰,南边有农民起义军此起彼伏,战火纷飞,那些科举出身的大官,平日里只会吟诗作对、空谈道理,讨论的是“理气心性”,真到了关键时刻,“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只能眼睁睁看着国家乱套。
有的官员就吐槽说,“我们这辈子学的都是怎么写八股文,怎么应付考试,从没学过平乱救国、治理朝政的本领,就算战死沙场,对国家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多一具尸体罢了!”更讽刺的是,后来李自成的起义军打来了,接着又是满洲人入了关,一些明朝的官员为了能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立马就投了降,反正他们的人生目标就是“做官”本身,至于为谁做官,根本不重要。就像明朝的钱谦益,身为文坛领袖,嘴上喊着要以身殉国,结果清军一来,他却以“水太凉”为由拒绝投河,乖乖地剃发降清,继续当官。
正因为当官权力大、地位高,想做官的人自然挤破头。在唐朝时期,光是通过了科举考试还不能做官,还得要通过吏部的考试才可以。到了宋朝,有个叫张元的考生已经考中进士,但殿试却落选了,他一怒之下投靠了西夏,为西夏出谋划策,反过来攻打宋朝,让宋朝吃了不少亏。朝廷怕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于是出了新规,只要考中了进士,殿试一律不再落选。到了清朝更厉害,除了三年一次的正科考试,还有“特科”,比如“博学鸿词科”,专门招揽那些有学问但没考中科举的人;老秀才考不动了还能破格录用,甚至花钱就能买个“监生”身份,有了这个身份,照样能考举人,这就为那些有钱但没学问的人打开了做官的大门,像一些富商大贾,花个几千两银子买个监生,就能摇身一变成为“读书人”,有了当官的资格。
当然,入仕的途径多了,官员的数量肯定猛涨,也就造成了“官僚膨胀”。唐高宗时,全国文武官员才有一万三千多人,可五十多年后的玄宗时期就涨到了一万七千多;宋朝最多的时候,文武官员达到三万四千多人;明朝更夸张,武宗正德年间,文官两万多,武官八万多。而这些数字仅仅只是正式的官员,官下面还有所谓的吏,他们虽然不如官的地位,但他们是官的附庸,人数上其实远超正式的官员。而在正式的官员里,有真能耐,能为百姓办事的其实占少数,大多是混饭吃的闲人。
这样一来,朝廷的各个机构其实是臃肿的,那后果也就可以想见,首先,官员处理政务的质量就越来越差,很多人靠关系花钱买官,为官后也只会拍马屁,捞好处,根本不会干活,朝廷的各项政策到了他们手里,不是执行不下去,就是变了味。比如朝廷下令减免赋税,到了地方官手里,他们却巧立名目,变着样搜刮百姓。其次,各个部门叠床架屋,一个事情多个部门管,这就导致互相扯皮、推诿责任,遇到好处就抢,遇到麻烦就躲。就像治理水患,水利部门、地方官府、户部等多个部门都要插手,结果水患没治理好,还浪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还有就是财政吃不消,这么多官员,他们的俸禄、办公经费,还有各种迎来送往的开销,全压在老百姓身上。宋朝官员工资非常高,待遇好,不仅有基本工资,还有各种补贴,像“职田”“公使钱”等等,结果导致财政入不敷出,只能“向万民敛财不留其余”,加重老百姓的赋税,让百姓苦不堪言。而明朝工资低,官员们为了维持自己的奢侈生活,就拼命贪污,“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成了常态,就算是敢于号称“清廉”的知府,三年下来也能捞到十万两银子,那些贪官就更不用说了。
而说到贪污,那可是古代官僚的“必修课”,几乎没人能免俗。可以说,“升官”“发财”本就是同一件事。明朝的严嵩当首辅的时候,卖官鬻爵,收受贿赂,家里的金银财宝堆积如山,连他的管家严年都仗着他的势力大肆敛财。后来他倒台被抄家时,光黄金就有三万多两,白银二百多万两,这还只是家产的零头,还有无数的田产、房产、古玩字画,均是价值连城,光是抄家就抄了好几个月。清朝的和珅更狠,被抄家时,黄金有四万两,白银三百多万两,还有土地、商铺、当铺,总资产相当于清朝十几年的财政收入,说他“富可敌国”一点都不为过。那这些钱从哪儿来的呢?还不是从老百姓身上搜刮的,他们通过苛捐杂税、敲诈勒索、贪污公款等等方式,把百姓的血汗钱据为己有。
有意思的是,古时候连“清官”都有着一些谜一样的标准。康熙皇帝就说,“所谓廉吏,不是一文不取。州县官在征税外收一分火耗(赋税外再额外收费1%),就算好官了。”火耗本来是指百姓缴纳赋税时,银子和粮食会有减损,官府额外收取的一部分,用来弥补损耗,可实际上呢?官员们收取的火耗远超实际损耗,能到一两收一钱两钱,也就是百分之一二十,甚至更高!有的地方官更是胆大包天,收取的火耗达到了百分之五十,也就是说,老百姓缴纳一两银子的赋税,实际要交一两五钱。朝廷嘴上喊着反腐,其实心里也清楚,官员们俸禄低,不允许他们捞点好处,他们要么就不务“政”业,甚至自动离任,要么就是变本加厉地贪污,所以默认官员可以收取一定的火耗,这就等于变相允许官员贪污,让反腐成了一句空话。
最后的结果就是“国家之败,由于官邪”。官僚腐败,老百姓的负担越来越重,生活越来越苦,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就只能起来反抗,像秦朝的陈胜吴广、明朝的李自成,都是因为百姓被官僚压迫得喘不过气来。国家越来越弱,最后改朝换代。可新朝代换了,这套官僚制度换汤不换药,还是用同样的方式选拔官员、管理官员,照样培养出一批批贪官污吏,陷入一个“建立—腐败—灭亡—再建立”的恶性循环,就像一个永远跳不出去的怪圈。
所以说到底,古代的官僚制度就像青花瓷,看着光鲜亮丽,实际经看不经用。官员们看似风光无限,其实不过是专制皇权的工具,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盘剥百姓,败坏政体,最终葬送了王朝。而这背后反映的,是古代专制制度的腐朽和没落,也是专制政治下必然造就的结果。
好了,讲完了(《二千年间》章节)做官,下一期讲一讲“当兵”,一起看一看古时候都是什么人可以当兵,历朝历代的皇帝又是如何管理和制衡军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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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无为不言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