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约是二十年前的春末夏初吧,我突然想学开车,于是和单位的司机商量,让他选择一处练习开车的地方。司机想也没想就说:“咱们到青春山吧,那里正在开发,搞四通一平,已经修好了几条路,是练车的好地方。”
(一)
大约是二十年前的春末夏初吧,我突然想学开车,于是和单位的司机商量,让他选择一处练习开车的地方。司机想也没想就说:“咱们到青春山吧,那里正在开发,搞四通一平,已经修好了几条路,是练车的好地方。”
于是,一个周日,我们来到了青春山。
现在的康巴什新城,二十年前叫青春山经济技术开发区,是原来的伊金霍洛旗哈巴格希乡的地界。伊克昭盟于2000年提出,要打造康巴什新城,选址就在选在哈巴格希乡。
我们开车到了青春山,果然看见数百台翻斗载重汽车在荒漠里往来穿梭,到处都是工地,一幅热火朝天的大开发景象。
我们选择一处已经修好沙石路的片区,开始练车。不知不觉间,时已过中午,肚子开始叫唤了。我想就近找个饭馆吃点饭,下午接着练。司机说:近处没有饭馆,要么去伊金霍洛旗阿镇,要么回东胜,阿镇东胜相比,还是阿镇近一些。于是我们决定去阿镇吃饭。
驱车走不多远,拐了一个弯,就看见前方路旁停了好大一片大卡车。走到近前才看清,奥,原来是路边有一处简陋的小饭馆。
这是一处很不起眼的小房子,都是用砖块和木板扎起的临时房子。房子的正面墙上,挂着一块灰不溜秋的破烂牌子,上面用粉笔写着这么几行字:“单日油糕粉汤,双日烩菜馒头饸饹”。再看小饭馆四周,已经有不少人在吃饭,或蹲或站,有的已经吃完离开,有的还正在朝这里赶来,大都是开大车的司机,也有扛着铁锹的民工。
小饭馆的门前,排队买饭的司机排成了一长溜,大家依次走进饭馆端饭。我和司机也加入队伍,等着进去买饭。今天是单日子,饭菜自然是油糕粉汤,这是我最喜欢吃的当地美食。
排队等候了好一阵子,我们才进入小饭馆。在烟雾腾腾的小屋里,我看清了,除了好几个客人在排队等着端饭,有三个人正在忙乎着。一位是七十多岁的老婆婆,坐在小板凳上包糕捏糕,她眼睛好像不好使,摸摸索索,但包出的菜馅糕和豆馅糕,都匀称好看。收款的,是一位五六岁的小姑娘,她小小年纪,却兼着两个人的营生,一边提着一个装钱的小篮子,麻利地算账,收款,找零钱,一边还抽空给灶膛里填柴。还有一位少妇,忙里忙外,既要给客人们盛饭,又要炸油糕煮粉汤,还得对客人陪着笑脸,说着话。
过了一会儿,我和司机买好了饭走出来,我俩就蹲在饭馆门前,吃了一顿地道的当地风味的油糕粉汤,那味道好极了,至今难以忘怀。
吃完了饭,我没有马上离开。职业的习惯,让我感觉到这家小饭馆和它的女主人不同寻常,大概有点来头,我想等女主人忙乎完,采访采访问个究竟,说不定有点新闻价值。
一直到下午两点钟左右,人们该吃的吃了,该走的走了,我才又踱进了小饭馆。
那位少妇见我返回来,忙着迎过来,热情地说:“大哥,还要点甚?”我说:“大妹子,我吃过了,不要啥了。你来这里开饭馆,让开发区的大车司机都能就近吃上饭,不耽误他们干活儿,这是一件大好事啊!我是咱们当地报社的记者,想和你聊聊,有空吗?”
“好,这阵子忙完了,大哥你说吧。”女主人回答我。“妹子是哪里人?怎么想起来到青春山开发区开饭馆?又带着老的小的,不容易啊。”我问,并打量了女主人几眼。、
只见她三十岁左右年纪,长得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红扑扑的漂亮的脸蛋上,镶嵌着一双会说话眼睛,一看就知道是一位精明干练的女子。
女主人见我问她,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说:“大哥,你不知道,我是个苦命人。我叫许银娥,我的老家在陕西府谷孤山,二十二岁那年,我出嫁了。结婚的第三年头上,刚有了一个娃娃,男人就得了癌症,不到半年光景,就丢下我和娃娃走了,还有我的一个七十多岁的瞎眼婆婆。我们那地方穷,过日子全靠种地,种的地都是山坡地,旱地,靠天吃饭。每年种地打下的粮食,刚够吃,如果遇到旱灾,还得饿肚子。我给男人看病,又落下了一屁股饥荒,男人死了,我得还债呀!光靠种地是没指望了,思前想后,也没有个办法。就在这时候,我的姑舅哥哥回来老家找我,说你们鄂尔多斯要开发建设新城市,他就给我出了个主意:来青春山开发区开个小饭馆,既解决了工地司机的中午吃饭问题,又能挣钱还债。他一说,我就一满愿意,就带着婆婆和娃娃过来了,在离工地不远的达尔汗壕村租了个房子,我姑舅哥哥和神木老乡又帮我在青春山盖了两间简易房子,就开始卖饭了,主要是烩菜米饭,油糕粉汤,荞面白面饸饹,都是我们府谷神木的家常饭菜。来我的小饭馆吃饭的,大多数是我们的陕北老乡,都是给你们鄂尔多斯老板打工的司机。我来了时间不长,才一个多月吧,生意还算凑乎,咱薄利多销,饭菜实惠。照这样下去,估计顶多两年,我就能还完外债。”
好一个自强自立的女子!听了那位少妇的述说,我深深地同情她的遭遇,也被她的所作所为感动了。
打那以后,我每个星期日都去青春山开发区练车,自然每次都去她的小饭馆吃饭。一来二去,彼此都熟悉了。她也经常托我在东胜买一些诸如白糖、酱醋油和调料之类的饭馆日常用品,等到下一个周日,我再给她带去。
(二)
如果日子就这么平平常常地走下去,接下来也就没有多少值得我书写的故事。但生活本身是波澜起伏、多姿多彩的,后来发生的事情,却是有点超出我的预料和想象。
又逢一个周日,我又到青春山开发区练车。临近中午,我和司机照例又到许银娥的饭馆吃饭。
到了近前,我看见小饭馆门前,围着一大群人,正在吵闹着什么。我们停车,挤到里圈,才看清围着的人群中间,有两个膀阔腰圆的彪形大汉,手里都提着大车摇把,气呼呼地喘着粗气,圆睁怒目,虎视着对方,一副谁也不服谁的架势。
两个大汉中间,站着一个女子,是许银娥,只见她手里提着一把舀粉汤的勺子,正在劝架。只听见许银娥对着那两个手提摇把的汉子说:“都是我惹的祸,我就不该来这里开饭馆,你们两个如果还要打架,我就回我的府谷老家,不卖饭了!”
围着的人群,听了那位少妇的话,都急了,有好几个人就大声嚷嚷道:“你不开饭馆,我们这一大群人吃什么?”“我们吃饭还得到老远的阿镇,那得耽误多少活儿呀!”“许大姐不能走,你走了,我们就很难按时完工,又要被老板罚钱!”大伙儿七嘴八舌,都在挽留那位少妇。
这时,有一个年纪大一点的男子走到那两个年轻人跟前,说:“你们两个争也没用,主要是看人家银娥的态度,银娥你说,他们两个,你看上谁了?还是他们两个你都看不上?”
银娥听了中年男子的话,好像很为难,低下头,犹豫了半天才抬起头来,对对峙的那两个年轻人说:“你们两个都是好人,都是好后生,你们对我好,我知道,我从内心感激,我谢谢你们了,可我……可我已经有人了,有对象了,他……他是在达尔汗壕学校教书的张老师!”
听了少妇的话,那两个彪形大汉,瞬间就像两只斗败了的公鸡,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他俩不约而同地各自看了对方一眼,谁也不再理谁,提着摇把,转身穿过人群,默默地走开了。
那个中年男子见状,对大伙儿摆了摆手说:“大家散了,散了吧,没吃饭的吃饭,吃了的,该干啥干啥去,散了,散了!”
围着看热闹的人群,开始慢慢地散了。我凑到那个中年男子跟前,小声地询问道:“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中年男子看了看我,说:“要说这事儿吧,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出于职业的习惯,我喜欢刨根问底,就说:“那你就给我大体上说说?”见那中年男子还在犹豫,我就小声对他亮明了我的身份。
那男子又犹豫了片刻,才说:“奧,好吧,给你说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就给你详细说说。青春山工地上的司机,大部分是我们陕北老家的,听说你们这里开发建设新的城市,我们就来了,给你们这地方的老板打工,开大车。这青春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正好在东胜和阿镇中间,我们司机都租住在周围的村子,晚饭和早饭好解决,就是中午这顿饭,没地方吃,回我们租住的地方吃饭吧,来回折腾,耽误事儿,老板给的工期又紧。我看大伙儿这样子,我就回府谷老家,动员我的姑舅妹子许银娥,来青春山开一个小饭馆。我妹子命苦,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她为了给男人看病,差不多变卖完了家产,又还落下一屁股饥荒,眼看她这一家就完了。我就给她出主意,来这里开一个小饭馆,既解决了我们陕北司机的中午吃饭问题,又能挣钱还债。我给她一说,银娥一满愿意,就带着她的婆婆和娃娃来了。银娥手艺巧,会做饭,饭菜又香价格又低,来吃饭的人都很满意。”
中年男子顿了顿,又接着说:“老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我这妹子人不错,心地善良,人又长得漂亮,好几个年轻小伙子就看上她了。按说银娥是寡妇,又有娃娃,还带着一个瞎眼老婆婆,条件不好,可那几个小伙子就是不嫌弃她,都愿意娶她。他们都争着抢着,一有空就给我妹子帮忙,有的给她拉水,有的给她寻柴,有的给她洗碗。后来,竞争对象就剩下了两个,一个姓李,一个姓张,都是我们府谷神木老乡,都是个顶个的好后生。平时,他们俩只要一见面,就摩摩擦擦,互相故意找茬,今天终于打起来了,我们好说歹说才拉开了架。”
奥,原来如此。经过交谈,我得知那位中年男子,姓高,是银娥的姑舅哥哥,在工地上帮鄂尔多斯的老板管着四五台车和六七个司机,也算是个二老板吧。
大约是下午两点钟左右吧,来吃饭的司机该吃的吃了,该散的散了,银娥才招呼我们说:“来来来,进屋坐吧,外面太阳晒,热,我给你们熬茶喝。”
我和银娥的姑舅哥哥进了屋。眨眼功夫,银娥就熬好了一锅砖茶,又端上一盘油糕和几碗粉汤,我们边喝边吃边聊。
银娥略带羞涩地对我说:“大哥,我看你是个喜欢帮人的领导,你常来我的小饭馆吃饭,我们也熟悉了,我今天就不客气了,求大哥给我出个主意吧,以后我该咋办?”
“甚主意?”我问银娥。银娥说:“今天那阵势,大哥你也看见了,你也听见了,我要是不说我有了人,那两个后生就不会消停,不会轻易打退堂鼓,可我说了又后悔了,是我说了假话。”银娥不好意思地停了停又说:“其实吧,我也不完全是说假话。我刚来你们这地方,就是租住的达尔汗壕张老师的房子。张老师也是个苦命人,他的婆姨三四年前就和他离婚了,丢下一个十来岁的儿子。张老师也是个好心人,他知道我的情况后,死活不收我的房租,让我白住他的房子不说,还给我拉来一车炭,让我烧。平时也很照顾我,给我送米送面,我给他钱,也是死活不要!”
银娥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张老师照顾我,咱过意不去,就抽空给她做做饭,缝缝补补,浆浆洗洗,我们两家人互相帮衬,就像一家人。我早就有那个意思了,我看出来,张老师也对我有情有义,可是张老师那人面皮薄,没有说出来。我好几次想说破这事,可话到嘴边,我又咽回去了。人家是吃皇粮的人,咱是什么人?不般配,高攀不上呀!”
银娥说着说着,眼泪就扑簌簌掉下来了。她又补充说:“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大哥你看我该怎么办呢?”
银娥的述说,我被深深地感动了。过了一会儿,我突然来了主意,我说:“妹子,你今天回去,就给张老师说说今天你遇到的情况,你察言观色,看看他的反应如何?我今天回东胜,就给你的小饭馆做一个牌匾,既然大小是个饭馆,总得有个店名吧?我想好了,店名就叫陕北人家吧,这个店名名副其实,我看很好。我建议下个星期天,你的小饭馆就正式开业,我把做好的牌匾带来,挂在饭馆门前,你再把张老师也请来,让他在大伙儿面前亮个相。他如果来,那就说明他的心里也有你。他要能来让大伙儿见见,你以后就少了好多麻烦事。”
听了我的建议,银娥破涕为笑,说:“还是王大哥有水平,起的店名好,出的主意也好,我谢谢大哥了!”
银娥的姑舅哥哥,也拍了拍手,一迭连声叫好:“好主意,好主意,银娥妹子,王大哥是领导,是记者,有文化,比咱们有水平,你就听王大哥的安排吧,准没错,对,咱们就这么定了!”
于是,我们又商量了一些细节,说好分头准备,就各自散了。
(三)
转眼间,一个星期后的又一个星期天,来到了。
今天是银娥的小饭馆正式开业的日子,一大早,我就和司机拿上定做好的饭店牌匾,又买了一副大红对联和几挂鞭炮,向青春山出发了。
东胜到青春山开发区,半个多小时就到了,我觉得时间尚早,就和司机先开始练车。等到上午十点多,我们来到了银娥的饭馆门前。银娥和她的姑舅哥哥,还有一个男子,远远地看见我们来了,都忙着迎过来,和我们打招呼。
银娥今天好像刻意打扮了一下,全身上下换了新衣服,特别是上身穿了一件崭新的粉红色外衣,格外惹眼。在红衣服的映衬下,银娥越发显得艳若桃花,楚楚动人。在她的身旁,多了一位陌生的男子。那男子瘦高瘦高,一副书卷气质,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他是谁?不用说,我也能猜出八九分。
银娥笑吟吟地对我说:“大哥,来啦?”
我故意对银娥说:“妹子,你身边的这位是谁?”
银娥抿嘴一笑,略带羞涩地说:“大哥,你是明知故问吧?”
“奥,是张老师吧?”“王大哥你好!”我们两人不约而同地说,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寒暄之后,大家分头各自忙着开业的准备。我和司机忙着挂牌匾,贴对联。淡黄底色的牌匾,上书“陕北人家”四个红艳艳的舒同体大字,醒目气派,特别是那副贴在饭馆门两侧的大红对联,格外惹眼。
经过这么一番装饰打扮,嗬,银娥那简陋的小饭馆,顿时熠熠生辉,洋溢着一派喜庆气氛。
快到中午时分,来吃饭的司机们都陆陆续续来了,饭馆门前人声鼎沸,比平时热闹了很多。
银娥的姑舅哥哥老高,是主持今天饭馆开业的司仪。他见客人来得差不多了,于是便站在人群中间,双手抱拳,亮起嗓门说:“各位老乡,各位兄弟,今天,是我妹子许银娥饭馆正式开业的大喜日子。饭馆也正式起名了,叫陕北人家,是我们陕北人自己开的饭馆,来这里吃饭的司机,大部分是我们陕北老乡,从今往后,这里就是我们陕北人自己的家,吃好吃赖,大家不要嫌弃,请多多关照,我在这里有礼了,我代表我妹子,谢谢大家了!”
老高抱拳施礼,转了一圈,引来大伙儿的阵阵掌声。接着,老高又把张老师拉过来,对大伙儿说:“各位老乡,各位兄弟,这位就是达尔汗壕学校的张老师,是我未来的妹夫。”
张老师大大方方向前迈了一步,给大家抱拳施礼,说:“各位老乡,各位兄弟,今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我们有什么不周不备的地方,请朋友们包含!”
张老师的话音刚落,银娥就抢步上前,高声宣布:“今天开业大喜,大家放开肚子,尽饱吃,我一律不收饭钱!”
“哗……”一阵如雷的掌声响起。我的司机,这时拿出炮仗,点着。“啪啪啪”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
等爆竹声响过,随着司仪老高一声喊:“开饭啦,开饭啦!”大伙儿都自觉排队,依次走进饭馆端饭。
那天,由于是集中在一个时间开饭,银娥的小饭馆里就比平时更加忙碌,好在有银娥的哥哥老高和张老师,还有我和我的司机的帮忙,大家各司其职,忙而不乱。
今天由于是免费吃饭,银娥的女儿小兰就不再收款,她专门往灶膛里填柴烧火。但我观察发现,来吃饭的工友,都往那个平时小兰收钱的小篮子里放票子,有放二十块的,也有放三十块钱的,还有放五十块的,都高出饭钱不少。银娥也出面阻止了几次,但大家哪里肯听,照旧往小篮子里放票子。有一个后生,往小兰的衣兜里塞了一沓票子,小兰见状,又掏出票子来,一边往那个后生手里塞,一边喊她妈妈。那个后生又把钱塞在小兰手里,说:“小丫头,你马上就要上学了,要花好多钱,这是叔叔的一点心意,是让你上学用的。”
我看着那个后生面熟,仔细一想,想起来了,原来,他就是那天打架的两个后生中的一个!
大家把赞许的目光,都投向那小伙子。银娥听了,也就没有劝阻,对小兰说:“快谢谢叔叔。”懂事的小兰,说了好几声谢谢,还给那位小伙子鞠了一躬。
午后,送走最后一位吃饭的客人,大家才松了一口气。银娥擦了擦地下放着的小桌子,又摆好几个小板凳,招呼我们说:“来来来,坐坐坐,大家忙了大半天,水也没顾得喝一口,咱们先喝水,一会儿就吃饭!”
这时,小兰提着小篮子过来,对银娥说:“妈妈,钱数我点好了,一共是1680元。”
“嗬,这么多?”银娥有点惊讶。她露出很过意不去的神情说:“说好今天开业不收饭费,咱老乡们就是不听。今天油糕粉汤的多少和平时差不多,可收的钱是平时的两倍还多!这落下的人情,我得以后还人家。”…………
打那以后,我每次路过青春山开发区,总要进“陕北人家”看看。银娥说,她的饭馆生意,一直不错。一年多光景,她就还清了债务,还小有积蓄。她也和张老师结婚成家,一家人和和睦睦,小日子过得甜甜美美。
看到她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满足的神情,我由衷为她高兴。
青春山开发区“四通一平”的基础工程,大概在三年后就结束了,之后就转入了大规模的市政建设阶段。银娥的小饭馆,自然也就被取缔拆迁了,我也就再没有见到许银娥。她后来的境遇如何?我也就不得而知了。
(四)
再次见到银娥,是十六年后的一个下午。
说来真巧。那天,是一个星期天,我闲来无事,一个人在康巴什新城的大街上溜达。
康巴什新区,早已经是一座沙漠里崛起的为国际国内所瞩目的现代化新城。那宏伟壮观的建筑群,那造型独特新颖的众多雕塑,那宽敞整洁的街道,那星罗棋布的各种主题公园,那到处都是鲜花绿草绿树的优美环境,无不叫人流连忘返,叹为观止!
就在我陶醉于康巴什美景的时候,突然耳边传来一句“是王大哥吧”的问话,把我吓了一跳。
这时我才发现,路边的花圃里,一位中年妇女正在和我打招呼。她戴着严严实实的口罩,头上包裹着花头巾,我没有马上认出她是谁。
见我疑惑,那女子摘下口罩,我才发现,她竟然是多年未见的许银娥!我惊呼:“奥,是银娥呀!”
银娥笑吟吟地说:“王大哥,我是许银娥。”只见和银娥一起在花圃里拔草的,还有七八位女子。
我说:“银娥,我想知道你这十来年的情况,你给我说说吧?”
银娥说:“好,那我就接住我的陕北人家说吧。我的小饭馆开了不到两年,青春山开发区就到处开始盖楼房,搞绿化。我的陕北人家,我知道属于违章建筑,不等公家催,我就主动关门了。那时候,康巴什工地上有好多我们陕北老乡,他们还想吃我的油糕粉汤烩菜馒头,我就买了一辆电动三轮车,包了车篷,又买了几个保温桶,家里做好饭菜,装进保温桶,我就骑着三轮车转工地卖饭。你给我做的那块陕北人家的牌匾,就挂在我的三轮车上,我看见它,心里就舒服踏实,陕北老乡们看见它,就有一种亲切的感觉。直到现在,好多我们陕北老乡见了我,还提起当初我那陕北人家的小饭馆呢!”
银娥继续说:“就这样,我又干了几年,到康巴什新城建成后,我就不卖饭了。我是闲不住的人,坐在家里好像害了病,很难受,于是我就和一帮子陕北姊妹,给市政园林公司打工,春天,我们栽种花草,夏天我们锄草施肥,秋天我们收拾打扫园林,每月还有几千块钱的收入呢。”
“张老师和孩子们都好吧?”我问。
“都好,都好。张老师今年十月份就到了退休年龄。儿子大学毕业后,考取了康巴什公务员,女儿前年大学毕业,去年考取了教师,也在康巴什。我和张老师还生了个女儿,今年初中毕业,马上要中考了,学习成绩挺好的。我家也早就住上了楼房,我们在达尔汗壕的平房,也属于康巴什新城的范围,现在叫装备制造基地,政府给统一拆迁盖了移民村,原来的达尔汗壕村周围的14个生产队的老百姓,都住上了楼房,我家还分到了两套楼房呢。”银娥的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
“银娥,祝贺你!”我也由衷为银娥高兴。
分别时,银娥一再安顿我说:“大哥,有空一定要来我家坐坐,我再给你做油糕粉汤吃!”
我走出很远了,还看见银娥站在路边,向我招手。
我常常这样想:世界上任何一座城市,都是用一砖一瓦一石建起来的,都凝聚着千百万普通劳动者的心血与汗水。昔日荒漠上矗立起来的美丽的康巴什新城,也有像许银娥一样的小人物付出的一份辛劳。康巴什的史册上,应该为他们大书一笔。
作者简介:
王振荣,网名鄂尔多斯山羊,资深记者,鄂尔多斯作家协会名誉主席,鄂尔多斯诗词学会顾问,鄂尔多斯山羊文学平台主编。出版小说散文诗歌集多部,代表作有中篇小说《二河和他的女人》、电视连续剧本《风雨达拉滩》等。
来源:府谷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