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白术推开雕花铁门的时候，手腕上的运动手表震了一下，屏幕上弹出一行小字：“心率：72，状态：平静。建议保持。”

白术推开雕花铁门的时候，手腕上的运动手表震了一下，屏幕上弹出一行小字：“心率：72，状态：平静。建议保持。”

他面无表情地关掉提示，拖着一个半人高的行李箱，踩着满地枯黄的梧桐叶，走进了这座传说中“能把活人逼疯”的独栋别墅。

别墅是典型的民国时期风格，红砖外墙上爬满了枯萎的常春藤，像干涸的血管。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和腐烂木头的混合气味，闻起来像是一本被遗忘在地下室很久的旧书。

“金牌客户‘万老板’指定体验项目：城郊‘绯月’别墅独居七日生存挑战。”白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任务APP念出了声，然后点击了“开始计时”按钮。

【七天，每天基础工资五千，如果能提供超过三条有效“惊悚点”的详细体验报告，每条额外奖励两千。如果能拍到“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清晰影像，直接奖励十万。要是能活着出来并给出五星差评，尾款再加百分之二十。】

白术环顾四周，客厅宽敞得有些过分，巨大的水晶吊灯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沙发和茶几上罩着发黄的白布，像一具具沉默的尸体。

【这装修风格，放三十年前是顶配，现在嘛，只能说是顶配的鬼屋了。】

他熟练地从行李箱里掏出一套工具：便携式红外线感应器、高灵敏度拾音器、电磁场检测仪，还有一瓶……柠檬味空气清新剂。

他先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喷了喷，柠檬的清香瞬间冲淡了那股陈腐的气味。

“工作环境的第一步，改善空气质量。”他一本正经地自言自语，然后开始在各个角落安装设备。

就在他把一个红外感应器贴在二楼楼梯口正对的墙壁上时，背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吱呀”声。

是客厅那架老旧的立式钢琴，一个琴键毫无征兆地自己陷了下去，发出了一个单调而突兀的音符。

白术头也没回。

【来了来了，新手套餐第一项：无外力物体自行移动并发声。常见于各类恐怖片前十分钟，旨在初步建立恐怖氛围。手法略显粗糙，但贵在经典。】

他慢悠悠地转过身，走到钢琴前，伸出食指，在那个自动陷落的琴键旁边，依次按下了“Do”、“Re”、“Mi”、“Fa”、“So”。

一段欢快的《小星星》开头旋律在死寂的别墅里响起。

弹完，他对着空气点了点头，评价道：“嗯，音色还不错，就是保养得不太好，有点跑调。建议进行专业调律。”

说完，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本，用笔在上面写着：

“晚七点零六分，钢琴G调音键自动下沉。

评级：初级惊悚。

改进建议：能不能来点复杂的？比如弹个肖邦的《葬礼进行曲》？或者至少弹个《小白船》也行啊，单音太没诚意了。”

写完，他满意地合上本子，继续去安装他的设备，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空气中，似乎传来了一声若有若无的、难以置信的抽气声。

夜色渐深，别墅外起了风，吹得窗户“呜呜”作响，像是女人的哭泣。

白术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换上了自带的卡通睡衣。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便携投影仪，对着客厅那面盖着白布的大墙，开始看最近正火的搞笑综艺。

电视里传来夸张的笑声和罐头掌声，与别墅阴森的气氛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白术盘腿坐在地毯上，一边往嘴里塞着薯片，一边笑得前仰后合。嘎吱嘎吱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响。

突然，投影仪的画面开始剧烈地闪烁，刺眼的雪花屏取代了搞笑艺人的脸，尖锐的“滋啦”声盖过了所有声音。

紧接着，二楼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砰！

白术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皱了皱眉。

【又来？还是新手套餐。闪屏加异响，经典组合拳。能不能有点创新精神？】

他淡定地拿起遥控器，对着投影仪敲了敲，画面恢复了正常。然后他仰头冲着二楼喊了一句：“楼上的朋友，动静小点行吗？正看到关键部分呢！”

二楼的响动停了。

但几秒钟后，通往二楼的楼梯上，开始传来清晰的“哒…哒…哒…”的脚步声，一声一声，不紧不慢，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从楼上走下来。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客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

白术终于放下薯片，表情严肃了起来。

他关掉综艺，站起身，目光紧紧地盯着楼梯口。

脚步声停在了楼梯的拐角处，那里正好是视觉的死角。

一片死寂。

白t术深吸一口气，缓缓走了过去。

【终于要上正菜了吗？是准备在拐角搞个Jump Scare，还是弄个血手印什么的？我倒要看看。】

他走到楼梯前，探头往拐角处看去。

什么都没有。

但是，楼梯的木质扶手上，出现了一排整整齐齐的、湿漉漉的脚印，每个脚印都小得像个孩子，而且还在往下滴着水。

空气中的寒意更重了。

白术盯着那排脚印看了三秒，然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他转身跑回客厅，从自己的行李箱里翻出一个折叠拖把和一个水桶。

他接了半桶水，拎到楼梯口，一边费劲地拧着拖把，一边对着空无一人的楼梯间抱怨道：“搞什么啊？刚洗完澡不擦脚就到处乱走，不知道木地板沾水会发霉变形吗？素质呢？还有没有公德心了？”

他举起拖把，吭哧吭哧地把那排诡异的脚印一个一个地擦掉了。

擦完，他还不放心，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跪在地上，把扶手上残留的水渍也擦得干干净净。

做完这一切，他长舒一口气，叉着腰，对着楼梯上方再次喊话：“下次注意点啊！弄坏了家具，你赔还是我那个冤大头老板赔？”

整个别墅，陷入了一种比死寂还要诡异的沉默。

白术一觉睡到天亮，是被自己手机的闹钟叫醒的。

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进来，驱散了些许阴冷。

他伸了个懒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昨晚布置的那些设备。

“红外感应器，昨晚十二点到凌晨四点，触发三十七次，全部集中在二楼走廊。电磁场检测仪，数值波动异常，峰值堪比一个小型变电站。高灵敏度拾音器录到了一些东西……”

他戴上耳机，播放录音。

里面先是综艺节目的声音，然后是他自己的喊话声，接着，是一段极其微弱的、带着哭腔的、断断续续的……骂人声。

“……没素质……欺负人……呜……这届的怎么这样……脑子有病吧……”

声音很轻，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姑娘在角落里碎碎念。

白术摘下耳机，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这业务能力不行啊，吓人不成，自己倒先委屈上了。抗压能力这么差，怎么在恐怖行业混？】

他拿出小本本，郑重其셔地写下一条新的体验报告：

“体验对象疑似具备初级智慧，但心理素质极差，受到客户（我）的正常反馈后，出现情绪崩溃迹象。

评级：差评！

改进建议：建议进行岗前心理辅导，或者直接更换更敬业的员工。另外，哭声太小，毫无威慑力，建议练习美声，增加穿透力。”

上午的时间，风平浪静。

白术甚至有闲心在别墅的花园里除了除草，还把几个积水的花盆给倒空了，防止滋生蚊虫。

【这别墅地段不错，环境也好，就是物业管理太差，荒废成这样，可惜了。】

到了中午，他准备给自己做顿午饭。

他从行李箱的保鲜层里拿出上好的牛排、芦笋和黄油。厨房里虽然布满灰尘，但厨具一应俱全。

他哼着小曲，把厨台擦得锃亮，开始煎牛排。

“滋啦——”

牛排下锅的声音伴随着浓郁的黄油香气，飘散在别墅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这时，厨房里的灯开始疯狂闪烁，水龙头自己拧开了，流出猩红如血的液体，橱柜的门一个接一个地打开又关上，发出“砰砰砰”的撞击声。整个厨房像是上演了一场喧闹的交响乐。

灶台上的火苗，“呼”地一下窜起半米高。

白术正专心致志地看着锅里的牛排，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

【又是这套，灯光、音效、变色道具……全家桶套餐是吧？拜托，我正在做饭，很危险的好吗？万一油溅出来烫到我怎么办？这是严重的生产安全事故！】

他淡定地把火调小，然后从旁边的刀架上抽出一把锋利的剔骨刀。

他没有去看那些诡异的现象，而是转过身，对着空无一人的厨房门口，面无表情地举起了刀。

“我警告你啊，别太过分。”他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我这块M9级的和牛，市场价一克就要二十块。你要是搅黄了我这顿午饭，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我今天就把你剁了，做成刺身！”

**他的真实身份，竟是九州顶级美食评论家——的助理！对食材的尊重已经刻进了DNA！**

唰！

整个厨房瞬间恢复了平静。

灯不闪了，水龙头里的“血”也变回了清水，橱柜门乖乖地关上了。

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寒意似乎都因为害怕而消散了不少。

白术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继续煎他的牛排。

五分钟后，一份熟度完美的黑椒牛排配香煎芦笋摆在了餐桌上。

他优雅地切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嗯，好吃。果然，美食能治愈一切。】

就在他享用午餐的时候，他餐盘的对面，空气一阵扭曲，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长发及腰的身影，缓缓地显现了出来。

那是个女孩的模样，皮肤苍白得像纸，没有一丝血色。她的双脚悬空，长发无风自动，一双眼睛里空洞洞的，没有眼珠，只有两个黑漆漆的窟窿，正直勾勾地盯着白术……和他盘子里的牛排。

白术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然后叉起一根芦笋，放进嘴里，嚼得嘎嘣脆。

“现身了？”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问“吃了吗”， “有事？”

女孩，或者说女鬼，似乎没料到他是这个反应。她准备了一晚上的恐怖台词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张了张嘴，黑洞洞的眼眶里似乎流露出一丝迷茫。

“你……你不怕我？”她的声音空灵又沙哑，带着一丝颤音，听起来像是从一台老旧的收音机里发出来的。

“我为什么要怕你？”白术反问，“你长得……虽然有点非主流，但还不至于吓人。就是这个黑眼圈有点重，最近没休息好？”

女鬼：“……”

【这特效妆不错啊，美瞳哪买的？挺逼真。就是出场方式有点老套，应该配点干冰和BGM。】

“我……我不是人！”女鬼急了，她提高了音量，身体开始变得半透明，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桌上的水杯表面凝结出了一层白霜。

“哦，看出来了。”白术点点头，然后指了指她悬空的双脚，“重力对你没影响，符合非人设定的基本物理规律。还有别的才艺吗？比如穿个墙，或者脑袋转三百六十度什么的？”

女鬼彻底愣住了。

她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过去几十年，无论是谁住进这栋别墅，哪个不是被她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地跑出去？

眼前这个男人，不仅不怕，还在……现场指导？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女鬼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警惕和……委屈。

白术切下一块牛排，想了想，用餐叉叉起来，递到她面前。

“尝尝？”他问道，“刚煎好的，七分熟，肉汁很足。”

女鬼看着那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牛排，黑洞洞的眼眶里，似乎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闪动。她已经几十年没有闻到过这么香的食物味道了。

她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白术把牛排递到她嘴边，然后……手腕一转，自己吃了下去。

“嗯，真香。”他咂咂嘴。

女鬼：“……！！！”

“噗嗤。”

一声没忍住的笑声从白术的耳机里传了出来。他忘了自己还戴着连接拾音器的蓝牙耳机。

笑声来自他的雇主，那个神神秘秘的“万老板”。他正通过白术布置的设备，全程直播观看这场“人鬼情未了”……不，是“人鬼职业交流会”。

“咳咳，”万老板的声音通过耳机传来，“白术啊，干得不错。这个月的奖金给你加倍。继续，我想看看她还能有什么招。”

白术不动声色地关掉了通讯。

【老板看戏看得还挺开心。】

他对面的女鬼，此刻已经从刚才的震惊和委屈，升级到了愤怒。

“你……你竟然戏弄我！”她尖叫起来，声音变得刺耳无比。

整个别墅的玻璃窗开始剧烈震动，墙壁上浮现出一道道裂痕，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疯狂摇晃，仿佛随时会掉下来。

一股强大的怨气以她为中心爆发开来。

白术皱起了眉，用餐巾擦了擦手，站了起来。

“好了，别闹了。”他的语气严肃了起来，“再摇，房子要塌了。这可是文物保护建筑，弄坏了要赔钱的。”

“我杀了你！”女鬼的身体化作一团黑雾，朝他扑了过来。

白ato术看着扑面而来的黑雾，不闪不避。他只是从口袋里缓缓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不是桃木剑，不是黑狗血，也不是什么佛家法器。

那是一个……小巧玲珑的，印着“先进工作者”五个烫金大字的红色锦旗。

“绯月，”白术突然开口，叫出了一个名字，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威严，与之前的散漫判若两人，“原名苏绯月，卒于民国二十六年，享年十九岁。因怨气不散，滞留人间七十余载，于此地负责‘D级惊悚场景’的日常运营与维护工作。我说的，对吗？”

扑到一半的黑雾猛地停住了，重新凝聚成女鬼的形态。

她悬在半空中，黑洞洞的眼眶死死地“盯”着白术，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名为“恐惧”的表情。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还有……”

白术没有回答她，只是慢条斯理地展开了那个小锦旗，对着她。

锦旗上，除了“先进工作者”五个大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地府驻人间办事处，纠察部，三等功。**

锦旗虽小，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金色光芒，那光芒照在绯月身上，让她感觉像是被扔进了滚油里，浑身都散发出“滋滋”的青烟。

“啊——！”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跌落在地。

“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你的‘工作业绩’问题了吗？”

白术拉开椅子，重新坐下，翘起了二郎腿。他从口袋里掏出的不再是测评用的小本本，而是一个闪着幽蓝色光芒的，类似平板电脑的东西。

他指尖在屏幕上滑动，调出了一份档案。

档案的抬头，正是“员工苏绯月年度KPI考核报告”。

“让我看看……”白术清了清嗓子，开始念道，“年度惊吓指标，要求完成一百人次，实际完成七十二人次，完成率百分之七十二。其中，有效惊吓（指造成对方精神创伤或失禁）仅为十二人次，优秀率百分之十二。我说绯月同志，你这业绩……下滑得有点厉害啊。”

绯月瘫在地上，瑟瑟发抖，哪里还有半分厉鬼的模样。

“我……我没有……是他们胆子越来越大了……”她小声地辩解着，“以前的人，我只要在楼上走走路，他们就吓跑了。现在的人，我把脑袋摘下来给他们看，他们……他们还问我是不是魔术道具……”

“借口。”白术冷哼一声，手指在平板上一点，“看看人家隔壁‘乱葬岗’区域的王大爷，人家一个孤魂野鬼，上个季度光是‘夜路索命’这一个项目，就完成了五十个指标。你这坐拥一栋别墅的黄金资源，业绩还不如一个在外头打游击的？”

“王大爷他……他上个月刚参加了总部的‘恐怖音效与氛围塑造’高级研修班……”绯月的头埋得更低了。

白术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态度！态度是决定一切的根本！”他敲了敲桌子，“我这次来，明面上是接了阳间的活儿，来做什么‘凶宅体验’，实际上，是总部派我来对你们这些一线员工进行暗访和绩效评估的。你，苏绯月同志，是我的第一个评估对象。”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一些：“本来呢，看在你过往七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我还能帮你跟上面说说好话。但是你看看你昨晚和今天的表现，简直是……一塌糊涂！”

他把小本本拍在桌上：“单音钢琴？什么年代的古早手法了！滴水的脚印？你是想提醒我拖地吗？还有厨房那套，你是想给我做饭加点声光特效吗？毫无新意！毫无威慑力！毫无专业精神！”

绯月被他说得无地自容，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我……我错了……”

“现在知道错了？”白术靠在椅背上，“晚了。你的初步评估报告，我已经写好了。评级：不合格。建议：转岗或优化。”

“不要啊！”绯月猛地抬起头，黑洞洞的眼眶里竟然真的流出了两行血泪，“大人，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能被优化……我……我还想攒够了业绩，下辈子投个好胎呢！”

被“优化”的鬼，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魂飞魄散，彻底消失。

白术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沉默了。

【唉，这年头，鬼也不好当啊。内卷太严重了。】

“行吧。”他手指在平板上划拉着，“看在你认错态度还算诚恳的份上。这样，剩下的六天，我亲自对你进行岗前……哦不，是‘在岗’培训。我会教你怎么成为一个新时代合格的、优秀的、有指标的‘五好’员工鬼。要是培训结束，你的业务能力还没提升，那就别怪我照章办事了。”

绯月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

她连忙从地上飘起来，对着白术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大人！谢谢白术大人！我一定好好学！”

白术摆了摆手：“别叫我大人，叫我白老师。”

于是，一场画风诡异的“魔鬼”培训，就在这座著名的凶宅里，正式拉开了序幕。

“第一课：基础理论。”

白术站在客厅中央，手里拿着那根用来拖地的拖把当教鞭，绯月像个小学生一样，乖巧地飘在他面前。

“恐怖的核心是什么？”白术提问道。

“是……是突然的惊吓？”绯月试探着回答。

“错！”白术用拖把敲了敲地板，“那是最低级的手段，叫做Jump Scare，只能吓到胆小的。真正高级的恐怖，是营造氛围，是心理压迫，是未知！”

他指了指天花板：“比如，你不要直接搞出脚步声，那太明显了。你应该在半夜三点，在住户的床顶上，轻轻地弹玻璃珠。一下，又一下。他会以为是楼上的声音，可这栋别墅只有他一个人。他会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的精神。这种源于自身的恐惧，才是最致命的！”

绯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还有，”白术又指向墙角，“不要把血涂得到处都是，清洁起来很麻烦，而且太假了，现在的年轻人见多识广，只会以为是番茄酱。你应该在墙角，用指甲，轻轻地、慢慢地，划出一张人脸的轮廓。他第一次可能看不到，第二次会觉得眼花，第三次他才会确认，那是一张脸！然后他会发现，那张脸，跟他床头挂着的父母遗像，一模一样！”

绯月听得入了迷，黑洞洞的眼眶里仿佛都在放光。

【原来……吓人还有这么多学问！】

“理论说完了，现在是实践课。”白术看了看手表，“我那个便宜老板的便宜手下，差不多该来了。”

话音刚落，别墅的门铃响了。

“叮咚——”

白术通过猫眼一看，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但脸色有些苍白的年轻人正站在门口，他叫杜衡，是那家“超自然现象调查公司”派来给白术送补给，并顺便检查他精神状况的。

【来了个小白鼠，正好用来当教学道具。】

白术打开门，杜衡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白哥，你没事吧？我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这里……这里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吧？”

“能有什么事？挺好的，环境清幽，适合养老。”白术面不改色地接过他手里的补给箱。

杜衡探头探脑地往里看，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那就好，那就好……老板让我确认一下你的安全。那个……我能进去喝口水吗？”

“当然，请进。”白术把他让了进来。

杜衡一进门，就感觉后颈一凉，仿佛有冷风在吹。

他不知道，就在他头顶的天花板上，绯月正按照白术的指示，倒吊着，苍白的脸离他的头皮只有不到十公分。

【第一步，制造生理上的不适感。很好，绯月同学做得不错。】白术通过内心OS给了个好评。

杜衡搓了搓手臂，给自己壮胆：“白哥，你真厉害，敢一个人住在这里。我光是站在这里腿都软了。”

白术给他倒了杯水，指了指沙发：“坐吧。”

杜杜衡刚要坐下，突然“嗷”一嗓子跳了起来。

只见那盖着白布的沙发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凹陷，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坐在那里。

“白……白哥！你你你……你看！”杜衡指着沙发，话都说不利索了。

白术瞥了一眼，淡定地说：“哦，沙发弹簧老化了，正常现象。”

【第二步，视觉错位。利用现有道具，制造‘非现实’感。绯月同学举一反三，值得表扬。】

杜衡哪里肯信，他战战兢兢地绕着沙发走，眼睛瞪得像铜铃。

就在这时，客厅的电视机突然自己打开了。

屏幕上没有信号，只有一片雪花。但雪花点组成的画面中，隐隐约约浮现出了一张扭曲的人脸。

“滋……滋……救……我……”

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从电视里传出来。

杜衡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有鬼啊——！”

他尖叫着转身就跑，结果脚下一滑，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饿狗扑食，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他回头一看，绊倒他的，是一只从地毯下面伸出来的、苍白冰冷的手。

杜衡两眼一翻，很干脆地……吓晕了过去。

白术走过去，用脚尖踢了踢他，确认是真的晕了。

他抬头，对着空气比了个大拇指。

绯月从电视机里飘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和骄傲。这是她第一次，如此高效、如此专业地完成一次惊吓任务。

“白老师，我……我做得怎么样？”

“嗯，不错。”白术点头肯定，“流程清晰，节奏紧凑，多种手段结合，最后用实体攻击收尾，堪称一次完美的教科书式惊吓。我给你打九十分。”

“那……那扣掉的十分呢？”绯月好奇地问。

白术指了指地上昏迷的杜衡：“道具（指杜衡）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没能完整地体验你的全套服务就宕机了，影响了最终的体验感。下次，我们要挑选更‘耐用’的客户。”

绯月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看来以后接活儿，还得先做个客户背景调查和心理评估。】

白术把杜衡拖到门口，扔了出去，然后关上门。

“好了，我们继续上课。下一课，高级篇：如何利用人类自身的想象力，完成一次‘零成本’的深度恐惧植入。”

接下来的几天，白术对绯月的培训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从“如何在镜子中以0.5秒的延迟模仿对方动作”到“如何在床下低语时精准说出对方童年最害怕的东西”，再到“如何利用梦境进行潜意识入侵”，绯月的业务能力突飞猛进。

她不再依赖那些低级的声光电特效，而是学会了如何像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一样，去雕琢恐惧。

别墅里的氛围也变得越来越诡异。

不再有猛烈的撞击声和血浆，取而代之的，是半夜里自动开始削皮的苹果，是清晨时分出现在窗户上、由哈气凝结成的“你背后有人”的字样，是白术洗澡时，浴帘外那个一闪而过的、与他自己一模一样的影子。

这些惊悚事件，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恐怕早就疯了。

但白术，作为总教官兼唯一评审，每天都像个最挑剔的考官，拿着小本本，不断地记录、点评。

“嗯，这个苹果削得不错，皮没断，刀工有进步。但下次可以试试在苹果上削出受害者的名字，互动性更强。”

“窗户上的字迹，想法很好，但字体太娟秀，缺乏威慑力。建议练习狂草，或者直接用血指印。”

“浴帘魅影，时机抓得很好，就是影子太瘦了，跟我本人体型不符。你需要加强对模仿对象的细节观察能力。”

绯月每天都在被打击和被表扬中，痛并快乐地成长着。

她甚至开始享受这种“创作”的乐趣。

直到第七天，也就是“生存挑战”的最后一天。

万老板的声音再次通过耳机传来，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白术，干得漂亮！这几天的素材太精彩了！我已经找好莱坞的团队做后期了，保证能做成一部现象级的伪纪录恐怖片！你这次立大功了！”

“老板过奖了，都是分内工作。”白术平静地回答。

“对了，今天收尾，你能不能搞个大的？就是那种能把人直接吓到精神崩溃的场面。价钱好商量！”

【收网的时候到了。】

白术嘴角微微上扬，对着空气说：“绯月同学，准备好了吗？今天的，是你的毕业大考。”

绯月从墙壁里探出半个身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的眼神……哦不，她的眼眶，充满了自信。

入夜。

白术按照“剧本”，表现出精神濒临崩溃的样子。

他把自己锁在卧室里，用家具堵住门，蜷缩在角落里，对着摄像头，也就是万老板的监控视角，瑟瑟发抖。

“别过来……别过来……”他抱着头，喃喃自语。

监控另一头的万老板，激动地搓着手。

【对对对！就是这个状态！恐惧！绝望！马上就要到高潮了！】

卧室的灯，开始忽明忽灭。

墙壁上，开始渗出黑色的、粘稠的液体，像石油一样，缓缓流下，汇聚在地面上。

一个低沉、沙哑，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合唱声，在房间里回荡。

“他来了……他来了……”

白术“惊恐”地抬起头。

只见房间正中央的地板上，那些黑色的液体开始汇聚、蠕动，最终，缓缓地“长”出了一个人形。

那个人形没有五官，身体还在不断滴落着黑色的液体，它一步一步，朝着白术走来。

每走一步，它的身体就膨胀一分，散发出的压迫感也成倍增加。

“啊——！”白术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这是他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情绪。

监控那头的万老板，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

“完美！太完美了！”

就在那个黑色人形即将触碰到白术的瞬间，异变突生。

白术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他缓缓地抬起头，脸上所有的恐惧和绝望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

他看着眼前的黑色怪物，叹了口气。

“绯月，用力过猛了。”

黑色怪物愣了一下，动作停滞了。

“白……白老师？”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怪物身体里发出来。

“特效太夸张，不符合你‘民国少女怨灵’的人设。还有这个BGM，谁让你用《忐忑》做背景音乐的？出戏了，懂吗？”白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监控另一头的万老板，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什……什么情况？白术在跟谁说话？”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电脑屏幕上的监控画面，突然全部变成了雪花。

紧接着，一个冰冷的女声，直接在他办公室的音响里响了起来。

“万老板，是吧？本名王富贵，‘奇趣探险’公司法人。三年来，以高薪诱骗四十余人，进行所谓的‘凶宅体验’，并私自将过程录制，剪辑成‘灵异视频’在暗网贩卖，非法获利近千万。”

王富贵，也就是万老板，吓得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你……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白术的声音，也从音响里传了出来，带着一丝戏谑，“重要的是，你的‘奇趣探险’，现在由我们正式接管了。”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白术，你敢背叛我！”王富贵色厉内荏地吼道。

“背叛？”白术轻笑一声，“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你的人。”

他打了个响指。

王富贵办公室的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推开。

门口站着的，是那个前几天被吓晕过去的杜衡。

但此刻的杜衡，脸上再也没有了丝毫的懦弱和惊恐。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中山装，眼神锐利如刀。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同样装束的彪形大汉。

“王富富贵先生，”杜衡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证件，在他面前一晃，“地府驻人间办事处，外勤执行部，行动组组长，杜衡。奉命对你进行跨界抓捕。你被捕了。”

王富贵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地……地府？！

……

别墅里。

白术关掉了通讯，对面前已经变回原样的绯月说：“毕业考试，合格。”

绯月激动得差点哭出来：“谢谢白老师！”

“不过，”白术话锋一转，把手里的平板递给她，“虽然实践操作合格了，但你的理论知识还有待加强。这是总部最新的学习资料，《论量子力学在穿墙术中的应用》、《模因理论与高级精神污染入门》、《新媒体时代下鬼故事的创新与传播》。三个月内，提交一篇不低于五千字的读后感给我。”

绯月看着平板上密密麻麻的标题，感觉比看到得道高僧还要头大。

白术没再理会她，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城市的灯火。

七天的“体验”结束了，但他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他，白术，地府驻人间办事处，纠察部，王牌调查员。

职责是，纠察人间所有“不合规”的鬼，以及所有“利用鬼”的人。

或者，用他们内部的行话来说：

**阴间事，阳间办；阳间人，我来办。**

第二天一早，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停在了别墅门口。

杜衡拉开车门，恭敬地对走出来的白术说：“白顾问，都处理干净了。王富贵的公司和所有非法所得已经全部查封，他本人……也已经‘移交’给了该去的地方。”

白术点点头，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绯月呢？”他问。

“按照您的指示，已经给她办理了转正手续，并且给她申请了‘优秀员工’的进修名额。下个月，她就会去总部参加那个‘恐怖音效与氛围塑造’高级研修班了。”杜衡汇报道。

“嗯，是棵好苗子，别浪费了。”白术坐进车里。

车子缓缓启动，驶离了这座别墅。

白术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别墅二楼的窗户后面，绯月小小的身影正站在那里，对着他挥手告别。

阳光下，她苍白的脸上，似乎多了一丝活人的生气。

【这届员工，总算是带出来了。心累。】

杜衡从后视镜里看着白机术疲惫的样子，忍不住问道：“白顾问，我们接下来去哪？回总部休假吗？”

白术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份新的档案袋，打开。

里面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正在施工的巨大游乐园。

“休假？”白术挑了挑眉，“想什么呢？下一个项目来了。”

他把档案递给杜衡。

档案的封面上，印着几个大字：

“关于‘长藤鬼校’主题乐园项目运营安全及员工（鬼）持证上岗情况的调查报告。”

杜衡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白……白顾问……又……又是鬼屋啊？”

白术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淡淡地说：“不，这次不一样。”

“这次，我是去当主题乐园的……安全顾问。”

**他的真实身份，竟是地府认证的，唯一一个拥有“特一级恐怖场景设计师”资格证的，王牌顾问！**

汽车绝尘而去。

数月后。

一个名为“长藤鬼校”的沉浸式恐怖主题乐园火爆全网。

游客们进去之前，个个都说自己是无神论者，天不怕地不怕。

出来之后，个个都跪在地上，哭着喊着要给马克思和唯物主义道歉。

乐园的恐怖体验，真实到令人发指。

在一个角落的员工休息室里，绯月穿着一身水手服校服，正和一个青面獠牙的“同事”交流着工作心得。

“我跟你说，按照白老师教的，你不能直接扑上去，要先在他耳边用气声说‘你的数学作业还没写完’，保证比什么都吓人。”

而在乐园最高的钟楼顶上，白术穿着一身休闲装，吹着晚风，看着下面被吓得哇哇大叫的人群，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的手机震了一下，是总部发来的消息。

“‘长藤鬼校’项目，本季度KPI超额完成百分之三百。纠察部全体通报表扬，白术顾问记特等功一次，奖金翻倍。”

白术收起手机，伸了个懒腰。

【嗯，这届员工，带得不错。又是功德圆满的一天。】

夜色下，游乐园里尖叫声此起彼伏，霓虹灯闪烁，映着他平静而满足的侧脸。这份工作虽然偶尔需要跟一些不太聪明的鬼和更不聪明的人打交道，但总的来说，还算……轻松愉快。毕竟，有什么能比看着自己的“学生们”业务能力蒸蒸日上，KPI节节攀升，更让一个“老师”感到欣慰的呢？远处的摩天轮缓缓转动，像一只巨大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这片喧嚣又诡异的人间乐土。而白术，就是这片乐土最称职的，也是最让人“鬼”哭狼嚎的守护者。

来源：江边观银河的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