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村里人都说我爷爷古怪,一辈子只种一种药材,那片地在山脚下,每到春天就开满紫色的小花。小时候我问他为什么只种这一种,爷爷就笑,说等我长大了就知道了。
村里人都说我爷爷古怪,一辈子只种一种药材,那片地在山脚下,每到春天就开满紫色的小花。小时候我问他为什么只种这一种,爷爷就笑,说等我长大了就知道了。
那年春天,爷爷的病已经拖了快一年。医生说没几个月了,可爷爷硬是撑到了夏天,像是在等什么。
那天下午闷热得很,我坐在爷爷床边扇扇子,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淌。爷爷突然喊我凑近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发黄的纸,纸上画着几道线和一些数字。
“崽啊,这是给你的。”爷爷的声音很轻,“我走后,你去我那片地,按这上面的坐标找。”
“找什么啊?”我问。
爷爷没回答,眼睛看着窗外。窗台上放着他用了三十多年的烟斗,旁边是一个缺了口的茶碗,碗里泡着几粒枸杞。
“记住,只有你能知道,别告诉你爸妈,也别告诉村里人。”爷爷说完这句话就睡着了,我把纸条塞进兜里,出门买了两个西瓜回来。
那天晚上爷爷就走了,走得很安静,连口气都没多喘。
乡下的葬礼总是办得很快。忙完一切后,我想起那张纸条,那天穿的裤子已经洗了,纸条在口袋里泡得看不清楚了。我懊悔得不行,想着怎么和爷爷交代。
过了两周,我在爷爷的旧衣箱底下发现了一个铁皮盒子,里面有一张一模一样的纸条,还有一把生锈的小铲子。
看来爷爷早料到我会弄丢第一张。
第二天一早,我拿着纸条去了爷爷的那片地。这时已经是初秋,药材都收完了,只剩下一片荒地。按照纸条上的线路,我从东南角的那棵老槐树量起,走了大概五十步,然后向西转,又走了三十步。
我记得爷爷说过,他的一步大约七十公分。我个子比他高,走得比划划的慢了些。
终于找到了那个点,看起来和周围的地方没什么不同。我用爷爷的小铲子开始挖,挖了大概有半米深,什么都没有。
“挖什么呢,小文?”
吓我一跳,回头一看是村里的刘婶,手里提着个竹篮子,里面装着刚挖的红薯。
“没什么,爷爷叫我来看看地。”我随口编了个理由。
“你爷爷那片地啊,种了几十年的黄芩,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种这一种。”刘婶叹了口气,“以前村里人都说他傻,现在想想,你爷爷比谁都聪明。”
“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知道吧,前几年县里那个制药厂专门收黄芩,价钱高得很,你爷爷那会儿一年能挣好几万。”刘婶放下篮子,在裤腿上擦了擦手上的泥,“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你爷爷挣了钱也不显摆,还是住那老屋子,连个电视都不买。”
我点点头。刘婶见我不想多聊,也就走了。
等她走远后,我继续挖。又挖了半米,铲子碰到了硬物。我心里一紧,难道真有什么宝贝?小心翼翼地把周围的土刮开,露出一个铁盒子,和我在爷爷衣箱底下找到的那个差不多,只是大一些。
我把盒子抱回家,锁上门,这才敢打开。
盒子里装着一本发黄的笔记本,一把用了很久的折叠刀,还有一张老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爷爷和一个陌生女人,背后写着”1973年春”。
笔记本第一页写着”黄芩记事”,后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记录着爷爷种黄芩的经验。翻到中间,夹着一张纸条:“小文,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已经不在了。我这一辈子只做了一件事,就是种这片黄芩。现在这件事要交给你了。”
我继续往后翻,发现后面几十页全是数字,看起来像账本,最早的一笔是1985年,最近的一笔是爷爷生病前几个月。
再往后翻,夹着几张银行存单,金额大得让我咋舌。
最后一页写着:“黄芩虽贵,但不是我留给你的真正财富。真正的宝贝埋在第二个坐标。”
下面又是一串数字。
我拿出爷爷的折叠刀,在刀柄上发现了一行小字:“黄芩根,治哮喘。”
爷爷有哮喘吗?我不记得他有这毛病。不过我妈好像是有的,每到换季就犯病,吃药打针都不管用。
我又看了看那张老照片,照片中的女人很眼熟,但又说不出像谁。
夜里做梦,梦见爷爷站在那片地里,冲我笑。我问他埋的是什么,他只是摇头,说:“挖出来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我又去了那片地,按照第二个坐标找。这次的位置在地的另一边,靠近一条小溪。
这回我挖得更深,足足一米多,还是什么都没找到。我又仔细看了看纸条,发现坐标旁边还有个小箭头,指向东南方向。
我顺着箭头又走了十几步,重新开始挖。这次很快就挖到了东西——一个陶罐,看起来很老旧,上面还有裂痕。
罐子不大,但很沉。我小心地抱回家,等天黑后才打开。
里面装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比第一个盒子里的那本要旧得多,还有一些泛黄的老照片,最下面是一块红布包着的东西。
老照片上有爷爷年轻时的样子,还有很多我不认识的人。有几张是爷爷和那个陌生女人的合影,背景是一片开满花的地,应该就是那片黄芩地了。
我打开笔记本,第一页就让我愣住了。
“1970年3月15日,今天我和香兰定了亲。”
香兰是谁?我的奶奶明明叫张淑芬啊。
继续往下看:“香兰是城里医院的护士,我是去看病认识她的。她说我的咳嗽是哮喘,教我用黄芩根熬水喝。她还说,她家祖传有种黄芩的秘方,能治很多病。”
原来如此,爷爷种黄芩是因为这个香兰。
再往下翻:“1971年5月,我和香兰商量好了,等秋天就结婚。她辞了城里的工作,要回乡下和我一起种黄芩。她说,黄芩不仅能治病,还能卖钱。现在知道这个秘方的人不多,等过几年,药厂肯定会来收。”
看到这里,我不由得感叹爷爷和这个香兰的远见。那个年代,谁能想到几十年后中药会这么吃香?
可后面的日记突然变了调子:“1972年冬,香兰不辞而别,只留下一张纸条,说她要回城里。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到她。”
再后面几页被撕掉了,直到1973年春:“今天在县城遇到香兰,她怀孕了,但不是我的孩子。她说对不起,但她无法忍受乡下的生活。我把她给我的黄芩种子全都种下了,就当是她还欠我的。”
这一段话旁边贴着那张我在第一个盒子里看到的照片,原来这就是香兰。
再往后翻,1974年:“今天村里来了个新媳妇,是张家的二闺女,叫张淑芬,老实本分。大家都劝我和她好,我答应了。”
这才是我认识的奶奶。
接下来的日记记录得很零散,大多是关于种黄芩的事。爷爷记录了土壤、气候对黄芩生长的影响,还有每年的产量和收入。
直到1985年,日记又密集起来:“今天在县医院又见到香兰,她现在是主任护士了。她说她嫁的那个男人早就跑了,留下她和儿子相依为命。她问我还在种黄芩吗,我说是。她告诉我,县里要建制药厂,专门收购中药材,让我多种点黄芩。”
1986年:“今天香兰来村里找我,说她儿子得了重病,需要钱治疗。我把去年卖黄芩的钱都给了她。淑芬什么都没问,只是看了我一眼。”
1987年:“香兰的儿子没救过来,她整个人都垮了。她告诉我,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离开我。我安慰她,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爷爷这几句话写得很潦草,能看出当时的心情很复杂。
1990年:“香兰说她得了绝症,活不过三年。她想把医院的工作介绍给一个可靠的人,问我有没有合适的亲戚。我想到了淑芬的侄女小芳,她刚考上卫校。”
小芳阿姨,是我妈!我妈一直在县医院工作,原来是这么进去的。
1992年:“香兰走了,走之前给了我一本她祖传的医书,里面有很多用黄芩治病的方子。她说,希望我能救更多的人。我答应她了。”
这本医书应该就在这个陶罐里。我拿起那块红布包的东西,果然是一本手抄本,上面写着”黄芩医案”。
翻开医书,里面详细记录了黄芩治疗各种疾病的方法,特别是哮喘。我翻到最后,发现夹着一张纸条,是爷爷的笔迹:“小文,你妈的哮喘就是用这个方子治好的。这本医书现在是你的了,希望你能继续种黄芩,帮助更多的人。”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我妈的哮喘这些年突然好了,原来是爷爷一直在背后帮她治疗。
罐子底部还有一个小布袋,打开一看,是一些黄芩种子,看起来保存得很好。
第二天,我把发现的事情告诉了爸妈,但没说香兰的事。我只说爷爷留下了治疗哮喘的秘方和很多钱。
我妈听了,眼圈红了:“你爷爷一辈子都是这样,默默地帮助别人,从来不张扬。我的哮喘是他给的药根治的,我一直以为是医院的药起了作用。”
我爸在旁边叹气:“早知道你爷爷有这么多钱,当初也不用那么拼命干活,累坏了身子。”
我没接话,心想爷爷要是把钱都拿出来,他和奶奶的日子肯定会好过很多。但他没有,而是选择了帮助别人,包括香兰和她的儿子。
几天后,我去了县医院,想打听一下关于香兰的事。在老护士长那里,我得知香兰的全名叫李香兰,是五十年代从上海下放到这里的知青,后来留在了当地。她医术很好,救过很多人,在医院口碑一直很好。
老护士长还告诉我,李香兰生前最后的心愿是建一个平价诊所,专门用中药治疗哮喘等慢性病,但因为资金问题没能实现。
回家的路上,我想起爷爷留下的那些钱和那片黄芩地,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两个月后,我用爷爷留下的钱,在县城开了一家”黄芩诊所”,专门用黄芩治疗哮喘等呼吸系统疾病。诊所挂着爷爷和李香兰的照片,收费很低,主要是为了让更多人能接受治疗。
同时,我把爷爷的那片地扩大了,全部用来种黄芩。请了几个村里的年轻人帮忙,手把手教他们爷爷的种植技术。
这事很快在周围几个乡镇传开了,很多有哮喘病的人都来看病,其中不乏从城里专程赶来的。黄芩诊所的名气越来越大,甚至惊动了县里的领导。
县长亲自来视察,说要把黄芩产业发展起来,带动全县脱贫致富。他问我愿不愿意当技术顾问,我说可以,但有个条件:必须保证药材的质量和疗效,不能为了产量而牺牲品质。
县长同意了,还表示要在我爷爷的老宅那里建一个”黄芩文化展览馆”,记录这段历史。
这天下午,我一个人去了爷爷的黄芩地,地里的新苗已经冒出来了,嫩绿的叶子在阳光下显得很有生机。我蹲下来,摸了摸那些小苗,想象着它们长大后开满紫色的花的样子。
忽然,一阵风吹来,带着泥土和黄芩的清香。我仿佛看到爷爷站在地头,拄着锄头看着我,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风停了,但那份温暖的感觉依然留在心里。
我知道,爷爷这辈子只种了一种药材,却种下了希望、善良和温暖。这才是他留给我的真正财富,比那些钱和药方都珍贵得多。
后来,村里人都知道了这个故事,每次路过黄芩地,老人们都会停下来,看着那片紫色的花海,讲起我爷爷的故事。
孩子们也喜欢来这里,他们说这里能闻到最香的药草味,还能看到最美的紫色花海。我常坐在地头,看着孩子们在花丛中跑来跑去,心里满是感激。
感谢爷爷给我留下这份特别的礼物,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传承。
这片黄芩地和那本医书,不仅仅是财富,更是一段跨越半个世纪的爱与责任的故事。而我,将继续种下去,就像爷爷一样,默默地、专注地,只做这一件事。
村里人都说,我和爷爷越来越像了,都是认定一件事就坚持到底的性格。我笑笑不说话,心里却明白,这就是爷爷想要的结果。
有时候,我会想起那个我从未谋面的李香兰,想象她当年是如何教会爷爷种黄芩,如何在城乡之间挣扎,又是如何在生命的最后,把最珍贵的医书托付给爷爷。
两个本应相爱一生的人,阴差阳错地错过了,却因为一种药材,在时间的长河中留下了永恒的印记。
这大概就是爷爷常说的那句话:“种一辈子黄芩,种出一世人情。”
来源:牟牟说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