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正拿着一块油腻腻的抹布,准备去擦灶台。手机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离我不过五六步远。
引子
水槽里的碗还没洗完,儿媳林慧的电话就响了。
我正拿着一块油腻腻的抹布,准备去擦灶台。手机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离我不过五六步远。
“喂,妈。”
林慧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 ઉ的疲惫。我停下手里的活,竖起了耳朵。不是我爱偷听,实在是这屋子太小了,六十平米的老房子,客厅和厨房就隔着一道门帘子。
“嗯,挺好的,小宝也乖。”
“钱?够用,够用的。每个月都按时打过去了。”
听到“钱”这个字,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三千,还是跟以前一样。哎呀,我知道,现在物价贵,可我们也就这个能力了……”
林慧的声音更低了,像是在跟谁解释,又像是在道歉。
“没办法,总得给她点。不然她一个人在老家,我们也不放心。就当是……就当是买个心安吧。”
“买个心安”。
这四个字像四根冰冷的针,一下扎进了我的心里。我手里的抹布“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溅起一小片油污。
我叫张兰,今年五十八岁。在儿子魏东家带孙子小宝,已经整整八年了。
从孙子满月,我就从乡下老家过来。八年里,我每天买菜做饭,接送小宝上学,打扫卫生,把这个小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儿媳林慧每个月一号,都会准时把三千块钱转到我的微信上。
不多不少,八年了,风雨无阻。
我一直以为,这是儿子儿媳孝敬我的,是我应得的辛苦费。可我刚刚听到了什么?
买个心安?
原来这三千块钱,不是给我的报酬,而是打发我的“安抚费”?我的心,就像冬天里没生火的炉子,一点点凉了下去。
我弯腰捡起抹布,指尖冰凉。厨房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像我此刻的心情。
我在这累死累活八年,到头来,只是他们“买”来的一个心安。
第1章 那通电话
晚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
我做了四菜一汤,糖醋排骨是小宝最爱吃的,清蒸鲈鱼是林慧喜欢的,我还特地给儿子魏东炒了个他念叨好几天的辣子鸡。
“妈,您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魏东夹了一大筷子辣子鸡,吃得满头大汗。
我勉强笑了笑,没什么胃口。
“多吃点,你工作累。”
林慧默默地给小宝挑着鱼刺,她今天穿了件灰色的针织衫,显得脸色更加苍白。她很少说话,尤其是在饭桌上。
以前我觉得她是性格内向,文静。现在想来,或许只是懒得跟我这个乡下婆婆多费口舌。
【内心独白】
我看着她细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把一根根比头发丝还细的鱼刺剔出来,放在小碟子里。这个动作她做了八年,熟练得像个机器。可我今天看着,却觉得那手指上带着一股子冷漠。好像她做的一切,都只是在完成任务。
“奶奶,你怎么不吃呀?”孙子小宝仰着头问我,嘴边还沾着一粒米饭。
我摸了摸他的头,“奶奶不饿,看你们吃就饱了。”
林慧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似乎有些探究。我立刻移开了目光,心里发虚,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那通电话的内容,像一根鱼刺,卡在我的喉咙里,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就当是买个心安吧。”
这句话,一遍遍在我脑子里回响。
八年前,我接到魏东的电话,说林慧生了,让我来城里帮忙。我二话不说,把家里的几亩地托付给邻居,收拾了两个大包袱就上了火车。
老伴前几年走了,我一个人在老家也孤单。能来儿子身边,看着孙子长大,我觉得是天大的福气。
刚来的时候,林慧对我客气又疏离。她总说:“妈,辛苦您了。”可那话里,听不出多少真心实意的亲近。
第一个月月底,她拿着一个信封给我,里面是三千块钱。
“妈,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别嫌少。您在这吃穿我们都包了,这点钱您自己存着,买点喜欢的东西。”
我当时推辞了半天,觉得一家人,谈钱伤感情。
魏东在一旁劝我:“妈,您就收下吧。林慧也是一片好心。您帮我们带孩子,我们也不能让您白辛苦。”
我拗不过他们,只好收下了。心里暖烘烘的,觉得儿子长大了,儿媳也懂事。
三千块钱,在我们老家,是很多人一个月的工资了。我省吃俭用,每个月都能存下两千多。我想着,给小宝攒着,以后上大学用。
可现在,这笔钱的性质全变了。
它不是孝心,不是报酬,它是一笔交易。他们用三千块钱,买了我八年的劳作,买了一个让他们可以安心上班的“保姆”。
甚至,在林慧看来,这笔钱给得还有点不情不愿。
【内心独白】
我的心像是被泡在冰水里,又冷又涩。我看着眼前这一家三口,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外人。这个我付出了八年心血的家,好像从来就没有真正接纳过我。我只是一个功能齐全、价格便宜的家政人员。
吃完饭,林慧和魏东在客厅看电视,小宝在写作业。
我一个人在厨房里洗碗。
水龙头哗哗地流着水,冰凉的水冲刷着我的手,也冲不掉我心里的烦闷。碗碟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看着窗户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头发白了一大半,眼角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深。
这八年,我老得真快。
我好像一台不停运转的机器,每天围着这个家转,围着小宝转。我忘了自己也需要休息,也需要关心。
而现在,我发现,我的所有付出,在他们眼里,是可以被明码标价的。
三千块钱一个月。
这就是我八年青春的价值。
【内心独白】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个家的功臣,是顶梁柱。原来,我只是他们用钱雇来的帮手。这感觉,比直接骂我一顿还难受。就像你精心种了一盆花,天天浇水施肥,盼着它开花,结果别人告诉你,这花是塑料的。
第2章 心里的疙瘩
从那天起,我心里就长了个疙瘩。
看什么都不顺眼,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早上起来做早饭,看着林慧把一碗小米粥喝得干干净净,我心里就想:哼,吃吧,反正是我这个“保姆”做的。
她出门上班前,照例跟我说:“妈,辛苦了,我走了。”
我“嗯”了一声,连头都没抬。
我能感觉到她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开门走了。高跟鞋踩在楼道里的声音,“哒、哒、哒”,像是在敲打我脆弱的神经。
魏东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妈,您这两天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他给我倒了杯热水,挨着我坐下。
我看着儿子,他眼角也有了细纹,头发也不如以前浓密了。为了这个家,他也不容易。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能说什么?
说你媳妇嫌我这个婆婆是累赘,每个月给三千块钱都觉得是负担?
说了,除了让他们夫妻吵架,让儿子夹在中间为难,还能有什么用?
“没事,就是天冷了,腰有点不得劲。”我随便找了个借口。
“那我周末陪您去医院看看?”
“不用,老毛病了,歇歇就好。”
我把他打发走了,心里却更堵得慌。这疙TA,就像发面一样,在我心里越胀越大。
我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林慧。
她每天下班回来,总是先在沙发上坐一会儿,闭着眼睛,一脸疲惫。以前我看着心疼,会赶紧给她端上一杯热茶。
现在我看着,心里却冷笑:装什么装?上班谁不累?难道就你金贵?
她换下来的衣服,以前我都会顺手拿去洗了。现在,我就让它在脏衣篮里放着。等她自己想起来,或者等魏东去洗。
林慧似乎没注意到这些变化,或者注意到了,也装作不知道。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话不多,表情也淡淡的。只是我发现,她吃饭比以前更少了,有时候一碗米饭都吃不完。
周末,魏东加班。林慧难得休息,在家陪小宝。
我照例去菜市场买菜。
路过小区门口,几个老姐妹正在扎堆聊天。领头的是住在我们对门的王姐,嗓门大,热心肠,就是嘴巴有点碎。
“张兰妹子,买菜去啊?”王姐笑着跟我打招呼。
“是啊,王姐。”
“你可真有福气,儿子媳"妇孝顺。一个月给你三千块钱,比我们家那小子强多了。”王姐一脸羡慕。
我心里一咯噔,脸上的笑僵住了。
“我们家那口子,天天在家伺候他们一家老小,一分钱没有,还得倒贴退休金呢!”另一个阿姨也凑过来说。
“就是就是,现在的年轻人,啃老的一个比一个理直气壮。”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各家的难处。以前我听着,心里还有点优越感。可今天,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我儿媳妇每个月给我三千块钱。
这件事,成了我在这个小区里“有福气”的标签。
我一直以为是家里私密的事,没想到早就成了邻里之间公开的秘密。
【内心独白】
我的脸火辣辣地烧起来,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原来在所有人眼里,我就是一个拿钱干活的。我的辛苦,我的付出,都被这三千块钱量化了,成了一个可以拿来比较的数字。什么亲情,什么祖孙情,在别人看来,都是一场交易。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群老姐妹的。
我提着空空的菜篮子,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
菜市场的喧嚣声,讨价还价声,都离我远去。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三千块钱,我不能再要了。
我不能让我这八年的心血,变成别人嘴里的一场“划算的买卖”。
回到家,林慧正陪着小宝在客厅搭积木。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她身上,她的侧脸看起来很柔和。
小宝看见我,高兴地跑过来:“奶奶,你看我和妈妈搭的城堡!”
我看着那座歪歪扭扭的积木城堡,再看看林慧那张苍白的脸,心里的疙瘩,又硬了几分。
晚上,等小宝睡了。我把林慧和魏东叫到客厅。
我从卧室里拿出这个月她刚给我的三千块钱,放在茶几上。
“这钱,我不能要。”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魏东和林慧都愣住了。
“妈,您这是干什么?”魏东急了。
林慧也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困惑,“妈,是……是钱不够吗?如果您觉得少,我们……”
“不是钱的事!”我打断她,情绪有些激动,“我来这不是为了钱!我是来帮你们,是心疼你们,是想看着小宝长大!”
“我们知道,妈,我们都知道。”魏东赶紧安抚我。
“你们不知道!”我看着林慧,一字一句地说,“我辛辛苦苦八年,不是为了让别人在背后戳我脊梁骨,说我是拿钱办事的!”
【内心独白】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积压在心里多日的委屈和愤怒,像山洪一样爆发了。我看到林慧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心里竟然有一丝快意,好像终于把那根卡在喉咙里的刺给拔了出来。
“妈,谁在背后乱嚼舌根了?您告诉我,我找他去!”魏东气得站了起来。
“谁说的不重要!”我摇摇头,觉得很累,“重要的是,我也是这么想的。这钱,你们拿回去。以后,我也不需要了。我带我亲孙子,天经地义,不用谁给我钱。”
说完,我转身回了自己那间小小的卧室,关上了门。
我靠在门后,听着外面魏东和林慧压低声音的争吵。
我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心里那个疙瘩,好像被我亲手捅破了。流出来的,是又苦又涩的脓水。
第3章 旧相册里的秘密
那晚的争吵过后,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林慧一连几天都没怎么和我说话,只是在饭桌上,会默默地给我夹我爱吃的菜。那样子,像是在无声地道歉。
魏东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找我谈过两次,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妈,您别多想,林慧没有那个意思。”“她那个人就是那样,不爱说话,但心是好的。”
我听着,心里没什么波澜。
心凉了,再用开水焐,也暖不回来了。
那三千块钱,还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谁也没动。它像一个无声的嘲讽,提醒着我们之间那道看不见的裂痕。
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大包大揽。每天只做三餐,接送小宝。剩下的时间,我就待在自己房间里看电视,或者发呆。
打扫卫生,洗衣服这些活,我都留给了他们。
我想看看,没有我这个“保姆”,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样。
出乎我意料的是,林慧并没有抱怨。她下班回来,不管多累,都会先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了,再把客厅简单收拾一下。周末,她会和魏东一起进行大扫除。
只是,她做家务的动作很慢,有时候拖着地,会突然扶着腰喘半天气。
我隔着门缝看在眼里,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有点解气,又有点不落忍。
一个周六的下午,他们都出去了,说要带小宝去少年宫上体验课。
我一个人在家,闲得发慌。就想着,把家里彻底打扫一下。虽然跟他们置气,但看着屋里乱糟糟的,我比谁都难受。
我把沙发垫子掀起来,想拍拍灰。一个红色的硬壳相册掉了出来。
这本相册我见过,是林慧的。她宝贝得很,平时都收在自己房间的柜子里,不知道怎么会掉在这里。
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它。
第一页,是林慧和魏东的结婚照。照片上的她,笑得灿烂又明媚,眼睛里像有星星。
再往后翻,是他们出去旅游的照片。在海边,在山顶,林慧依偎在魏东身边,一脸幸福。那时候的她,脸颊红润,整个人都散发着光彩。
我一页一页地翻着,心里五味杂陈。
翻到后面,照片的风格变了。大多是小宝出生后的照片,林慧抱着小小的婴儿,脸上虽然笑着,但眉宇间总有一丝化不开的疲惫。
我忽然发现,从某一张照片开始,林慧的笑容就很少了。她变得越来越瘦,脸色也越来越差。
我仔细看了看那张照片的日期,是小宝一岁生日的时候。
也就是我来他们家的前一年。
我的心跳得有些快。
我继续往后翻。在相册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我小心翼翼地展开,是一张医院的缴费单。
上面的名字是林慧。日期,正好是小宝一岁生日后不久。
缴费项目那一栏,写着一个我看不懂的医学名词。但后面的金额,却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一万三千多。
这还只是一次的费用。
【内心独白】
我的手开始发抖。一万三,在八年前,对他们这样刚起步的小家庭来说,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林慧生了什么病?为什么他们从来没跟我提过?我只知道那段时间魏东打电话回老家,总说林慧身体不好,让我来帮忙。我以为只是产后虚弱。
我把缴费单翻过来,背面用铅笔写了几个小字:
“妈的养老钱,不能动。”
字迹是魏东的。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了一下。
妈的养老钱……说的是我老伴去世前留给我那五万块钱。魏东结婚的时候,我拿出来给他买房,他死活不要,说那是我的保命钱。
原来,他们不是没想过动用那笔钱。只是,被魏东拦下了。
我瘫坐在沙发上,手里的相册变得无比沉重。
那些被我忽略的细节,像电影片段一样在我脑海里闪回。
林慧苍白的脸色,她越来越少的饭量,她爬几层楼梯就微喘的呼吸,她喝的中药……
我一直以为是她带孩子累的,是她娇气。
现在想来,或许根本不是。
【内心独白】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我喘不过气。我一直以为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以为他们把我当外人,当保姆。可我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林慧那张日渐憔悴的脸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我只在乎自己的付出有没有得到回报,却忘了去看看他们是不是也在苦苦支撑。
我把缴费单小心翼翼地折好,塞回相册里,然后把相册放回原处。
我坐了很久,直到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客厅里的灯没有开,屋子里很安静。
我第一次开始反思,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我只看到了那三千块钱,却没看到他们在这三千块钱背后,可能承受着我无法想象的压力。
【内心
独白】
我感觉自己像个笑话。一个自以为是的、愚蠢的老太婆。我用自己的狭隘和偏见,给他们定了罪。我以为自己在捍卫尊严,其实只是在宣泄自己的不满。而他们,可能一直在默默地保护我,不让我为他们担心。
门“咔哒”一声开了。
魏东、林慧和小宝回来了。
“咦,奶奶,家里怎么没开灯呀?”小宝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魏东按开灯,客厅瞬间亮了起来。
他看到我坐在沙发上,愣了一下,“妈,您怎么不开灯坐着?”
我抬起头,看着林慧。她的脸上带着户外的微风,显得有了一丝血色。
她看到我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有些闪躲。
“饭……我还没做。”我开口,声音干涩。
“没事妈,我们外面吃过了。”魏东笑着说,“您累了就多休息。”
我看着他们,第一次觉得,这个我生活了八年的家,是那么的陌生。
而这种陌生,是我自己造成的。
第4章 菜市场的风波
心里的疙瘩虽然松动了,但并没有完全解开。
我知道林慧可能生过病,但具体是什么病,严重到什么程度,他们为什么瞒着我,这些都还是谜。
我拉不下脸来直接问。八年的婆媳关系,我们之间早就习惯了这种相敬如“冰”的模式。有些话,一旦说破,可能连表面的和平都维持不了。
我决定,继续观察。
家里的气氛,因为我的态度软化,缓和了不少。我又开始像以前一样,包揽了大部分家务。
林慧看我的眼神,也少了几分闪躲,多了些暖意。
只是,茶几上那三千块钱,依然像个尴尬的存在。魏东几次想收起来,都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我觉得,在事情没有完全弄清楚之前,这钱,我还不能收。
这天早上,我去菜市场买菜。
刚下过一场小雨,地上湿漉漉的。菜市场的空气里,混杂着泥土的腥气和蔬菜的清香。
我走到常去的一个菜摊前,老板娘正在给一个顾客称菜。
“李嫂,今天这菠菜不错,刚到的,嫩着呢!”老板娘热情地招呼我。
我看了看那菠菜,叶子碧绿,上面还挂着水珠,确实新鲜。
“来一斤吧。”
就在这时,我旁边一个挑菜的阿姨,压低声音对她同伴说:“你看,那不是魏东他妈吗?”
“是她。听说她儿媳妇身体不好,常年吃药,是个药罐子。”另一个声音回答。
“真的假的?看着不像啊,每天打扮得利利索索去上班。”
“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听我一个在医院上班的亲戚说的,好像是什么……免疫系统的毛病,治不好的,得一直拿钱养着。”
“我的天,那可了不得!怪不得他们家一直紧巴巴的,原来钱都拿去买药了。”
“可不是嘛。这老太太也是可怜,一把年纪了还在这给他们当牛做马。听说一个月就给三千块钱,打发叫花子呢!”
她们的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菜市场里,却一字不落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手里的菠菜“啪”地掉在了地上。
药罐子?
治不好的毛病?
一个月三千块,打发叫花子?
这些词,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在我心里乱捅。
原来,林慧的病,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只有我这个最亲近的婆婆,被蒙在鼓里。
而我,在别人眼里,成了一个被儿子儿媳压榨的可怜虫。
【内心独白】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羞辱感涌上心头。他们为什么要瞒着我?是觉得我老了,帮不上忙,只会添乱吗?还是觉得我这个乡下婆婆,不配知道这些事?他们宁愿让外人议论,也不愿意跟我说一句实话。我们到底还算不算一家人?
我没心情再买菜了。我捡起地上的菠菜,胡乱付了钱,失魂落魄地往家走。
路上,我的脑子乱成一团麻。
我想起林慧那苍白的脸,想起她喝不完的半碗饭,想起她拖地时扶着腰喘气的样子。
原来,那不是娇气,是真的身体不好。
我又想起魏东那句“妈的养老钱,不能动”。
他们宁愿自己扛着,也不愿意动我那点保命钱。
我的心,又酸又胀,像打翻了五味瓶。
有心疼,有感动,但更多的是被隐瞒的愤怒。
回到家,林慧还没去上班。她正在给小宝整理书包。
“妈,您回来了?怎么这么快?”她看到我,笑着问。
我看着她脸上那抹客气的笑容,心里那股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我问你,”我把菜往桌上一扔,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林慧被我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妈,您……您说什么呢?”
“我说,你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我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外面的人都知道了,就我一个人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林慧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扶住了身后的餐桌。
“妈,您……您听谁说的?”她的声音在发抖。
“你别管我听谁说的!”我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你就告诉我,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生了很重的病?”
小宝被我们的争吵吓到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奶奶,妈妈,你们别吵架……”
林慧赶紧过去抱住小宝,背对着我,肩膀一耸一耸地,像是在哭。
【内心独白】
看到她那个样子,我心里的火气突然就熄了一半。我这是在干什么?我像一个歇斯底里的泼妇,在质问一个病人。不管她瞒着我是出于什么原因,她都是我孙子的妈妈,是我儿子的妻子。我这样逼她,除了让她更难受,还有什么用?
魏东从卧室里冲了出来,他应该是被我们的吵闹声惊醒了。他昨晚又加了班,凌晨才回来。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他看到眼前的情景,一脸焦急。
“你问她!”我指着林慧的背影,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们两个,合起伙来骗我这个老太婆!”
魏东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林慧,脸上露出了痛苦而无奈的表情。
他叹了口气,走过来扶住我的胳膊。
“妈,您先别生气。我们……我们坐下慢慢说。”
他的手很稳,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力量。
我顺着他的力道,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客厅里,只剩下小宝压抑的哭声和林慧低低的啜泣声。
我知道,这个家里隐藏了八年的秘密,今天,终于要被揭开了。
【内心独白】
我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场风暴的中心。我既是掀起这场风暴的人,也是被风暴席卷的人。我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但我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个家,再也回不到过去了。那些平静水面下的暗流,终于要翻涌到明面上来了。
第5章 儿子的为难
魏东把哭着的小宝哄回了房间,让他自己玩玩具。
然后,他给林慧和我各倒了一杯热水。
客厅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林慧还站在原地,背对着我们,肩膀微微颤抖。
“小慧,过来坐下吧。”魏东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
林慧慢慢转过身,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像两颗熟透的桃子。她走到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低着头,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
“妈,对不起。”魏东先开了口,他坐在我身边,手放在我的膝盖上,轻轻拍了拍,“我们不是故意要瞒着您的。”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林慧她……她的病,是小宝出生后不久查出来的。”魏东的声音很沉重,“叫‘系统性红斑狼疮’。”
我没听过这个病名,听起来就很吓人。
“医生说,这个病……目前没法根治,只能靠药物控制。不能累,不能晒太阳,不能情绪激动。”
魏东每说一句,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那段时间,她病情很重,住了好几次院。家里积蓄都花光了,还欠了些债。”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我没办法,公司家里两头跑,小宝又小,实在是撑不住了。所以才……才打电话让您过来帮忙。”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来的时候,正是他们最难的时候。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问,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火气,只剩下沙哑的干涩。
魏东苦笑了一下,“怎么告诉您?告诉您儿媳妇得了个治不好的病,我们欠了一屁股债?您年纪大了,我们不想让您跟着我们担惊受怕。您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把自己的养老钱拿出来。那是爸留给您最后的念想,我们不能要。”
“妈的养老钱,不能动。”
那张缴费单背后的字,又一次浮现在我眼前。
我的眼眶一热,眼泪差点掉下来。
【内心独白】
我像个傻子,真的像个傻子。我以为他们嫌弃我,防着我,把我当外人。原来,他们是在保护我。用他们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固执地,把我隔绝在所有的风雨之外。他们自己淋着雨,却还想给我撑把伞。
“那……那三千块钱……”我终于问出了那个最让我耿耿于怀的问题。
提到钱,林慧的身体猛地一颤。
魏东叹了口气,“妈,那三(千块钱,是林慧坚持要给您的。”
他转头看了一眼林慧,眼神里满是心疼。
“她跟我说,‘妈来帮我们,是情分,不是本分。我们不能让她白白辛苦。’那时候我们刚还完债,手里实在没什么钱。这三千块,是我们每个月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说,‘我们给不了妈更多,但这是我们的态度。我们不能让妈觉得,她在这个家里,连一点价值都没有。’”
魏东复述着林慧的话,声音有些哽咽。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大颗大颗地砸在手背上。
我一直以为,那三千块钱是对我的“标价”,是对我劳动的“收买”。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三千块钱,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是他们对我这个婆婆,所能表达的,最沉重、最真挚的尊重。
“买个心安……”我喃喃自语,想起了那通电话。
林慧猛地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惊慌。
“妈,您……您听到了?”
我点了点头。
她的眼泪“唰”地一下又流了出来,带着哭腔解释道:“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电话里跟我妈说,让她别担心我们。我说给您钱了,您在这边挺好的,让她买个心安,让她放心……我不是说您……”
她话说得语无伦次,急得满脸通红。
原来是这样。
是我听岔了。
是我自己心里有鬼,才会把一句安慰她母亲的话,曲解成那个意思。
【内心独白】
我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比在菜市场被人数落还要难堪。我因为自己的一句误听,一个龌龊的念头,折磨了自己这么久,也折磨了他们这么久。我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小丑,把这个家搅得天翻地覆,而起因,竟然是如此荒唐的一个误会。
“对不起……”我看着林慧,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
这三个字,我活了快六十年,从没对小辈说过。
今天,我说得心甘情愿。
林慧愣住了,她没想到我会道歉。她摇着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不,妈,是我的错。我不该瞒着您……”
魏东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把她揽进怀里。
这个一直试图在我和林慧之间维持平衡的男人,此刻也红了眼眶。
他看着我,哽咽着说:“妈,这些年,苦了您了。也……也苦了林慧了。”
【内心独白】
是啊,都苦。我苦,以为自己一片真心喂了狗。林慧苦,拖着病体,一边要上班挣钱,一边要照顾家庭,还要面对我这个婆婆的冷眼和猜忌。魏东更苦,他是儿子,是丈夫,是父亲,是一家之主,他得扛起所有的压力,还得在我们婆媳之间做那个“双面胶”。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茶几那三千块钱上,红色的钞票,反射出刺眼的光。
我第一次觉得,这钱,是那么的烫手。
第6章 不寻常的药瓶
秘密一旦揭开,就像打开了泄洪的闸门。
那些被刻意隐藏的细节,争先恐后地涌现出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令人心碎的真相。
那天之后,林慧不再刻意回避我。
她会主动跟我聊一些她工作上的事,聊小宝在学校的趣闻。虽然话依然不多,但那种小心翼翼的疏离感,消失了。
我这才知道,她为了吃一种副作用小的进口药,放弃了单位的晋升机会,调到了一个更清闲但工资也更低的岗位。
因为那个岗位,不用加班,能让她保证充足的休息。
“钱少点就少点吧,身体要紧。”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别人的事。
我心里却像被针扎了一下。
我开始主动关心她的身体。
“今天药吃了吗?”
“晚上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点清淡的。”
林慧总是笑着说:“妈,不用特意为我做什么,我跟你们吃一样的就行。”
她越是这样懂事,我心里就越是愧疚。
一个周末,我帮她收拾房间。她去阳台晾衣服了。
我在整理床头柜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一个小盒子。
盒子里,滚出几个白色的药瓶。
我认得其中一个,上面有外文标签,应该就是她吃的那种进口药。
在药瓶旁边,我还看到了几个我们国内常见药的空瓶子,上面贴着标签:“去痛片”。
我拿起一个空瓶子,心里咯噔一下。
去痛片,是最普通最便宜的止痛药。几块钱一大瓶。我以前头疼脑热的时候也吃过。
她吃着几千块一盒的进口药,为什么还要吃这种最廉价的止痛片?
我的目光,又落在了那个进口药的药瓶上。
我看不懂上面的外文,但我看到了药瓶侧面贴着的一张小小的中文标签。应该是药店为了方便患者,后贴上去的。
上面写着:用法用量,每日一次,每次一片。
我数了数瓶子里剩下的药片,还有二十多片。
可我记得,这个月的药,是月初魏东刚去香港托人买回来的,一盒三十片。
今天是二十号。按道理,应该只剩下十片才对。
为什么会多出来这么多?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里闪过。
她……是不是没有按时吃药?
她用廉价的止痛片,来代替昂贵的进口药?
【内心独白】
我的心跳得飞快,手脚冰凉。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那种进口药是控制她病情的关键,怎么能随便停?她是不是为了省钱?为了省下钱,来给我那三千块的生活费?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这八年拿的,就不是钱,是她的命!
林慧晾完衣服走了进来。
“妈,您在看什么?”
我吓了一跳,赶紧把手里的药瓶放回盒子里。
“没……没什么。看你这药,都是外文,我也看不懂。”我故作镇定地说。
林慧笑了笑,没在意。她走过来,把盒子收进床头柜的最深处,锁上了。
那个上锁的动作,刺痛了我的眼睛。
她还是在防着我。
不,她不是在防着我。她是在保护她的秘密,那个用生命来维系的、关于“省钱”的秘密。
晚上,我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那几个药瓶。
进口药,去痛片,多出来的药量,上锁的抽屉……
所有线索串联在一起,指向一个让我心惊胆战的答案。
我必须弄清楚。
第二天,我趁他们都上班了,一个人去了趟小区附近的药店。
我把之前偷偷拍下的那个进口药的照片,拿给药剂师看。
“师傅,您帮我看看,这个药是治什么的?”
药剂师扶了扶眼镜,仔细看了看,“这是治系统性红斑狼疮的,进口靶向药,效果很好,就是贵。一盒得三千多块吧。”
“那……这个药能随便停吗?或者说,隔一天吃一次行不行?”我紧张地问。
药剂师立刻严肃起来,“那可不行!这是处方药,必须遵医嘱每天服用。擅自减量或者停药,很容易引起病情复发,甚至会导致更严重的并发症!这是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药剂师的话,像重锤一样砸在我的心上。
我走出药店,感觉天旋地转。
路边的梧桐树,叶子已经黄了,一片片地往下落。秋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
我终于明白了。
我终于明白林慧那通电话里,为什么会说“我们也就这个能力了”。
我终于明白,那三千块钱,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是从林慧的救命药里,省出来的。
【内心独白】
我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的愚蠢、自私、多疑。我拿着她用命换来的钱,心安理得地过了八年,还因为这笔钱,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我算什么婆婆?我算什么长辈?我连一个最基本的人,都不配当。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了小宝的幼儿园门口。
正好是放学时间。孩子们像快乐的小鸟一样从大门里涌出来。
我看到了林慧。
她站在人群的边缘,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身形单薄。夕阳的余晖照在她脸上,她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
她看到小宝,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她蹲下身,张开双臂。
小宝笑着扑进她怀里。
“妈妈!”
“哎,宝贝。”
那一刻,我看着她抱着小宝,那么用力,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我突然懂了。
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为了能多陪陪她的儿子,为了能多看看这个她深爱着的家。
【内心独-白】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怨恨、委屈、猜忌,都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排山倒海的心疼。这个傻姑娘,她用自己的方式,爱着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她默默地扛起了一切,却把所有的温柔,都留给了我们。
我擦干眼泪,朝着她们,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了过去。
这一次,我不要再做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我要和她站在一起。
第7章 真相大白
我走到她们面前。
“妈?”林慧看到我,有些意外,下意识地想站起来。
“别动。”我按住她的肩膀,蹲了下来,和她平视。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曾经让我觉得冷漠的眼睛,此刻清澈得像一汪秋水,里面映着我的倒影。
“我们谈谈。”我说。
林慧的身体僵了一下,她看了一眼旁边一脸天真的小宝,点了点头。
我们把小宝送回了家,让他自己看动画片。
然后,我和林慧,坐在了楼下花园的长椅上。
秋天的花园,有些萧瑟。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药,你没有按时吃,对不对?”我开门见山。
林慧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颤抖,像两只受惊的蝴蝶。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她的沉默,就是答案。
“为什么?”我的声音在发抖,“是为了省钱吗?为了省钱给我那三千块?”
林慧猛地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妈,不全是……”她咬着嘴唇,声音很轻,“药太贵了,我想着,病情稳定了,是不是可以……可以少吃一点。省下来的钱,可以给小宝报个好点的兴趣班,可以……可以给家里添点东西。”
“也可以给我发‘工资’,对不对?”我替她说了下去。
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妈,您别这么说。那不是工资。”她哽咽着,“我刚嫁给魏东的时候,我妈就跟我说,婆媳关系最难处。她说,人心换人心。您一个人把魏东拉扯大不容易,来了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功臣。我们再难,也不能亏待了您。”
“所以,你就亏待你自己?”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的心疼得像要裂开一样。
“我……我没事。”她擦了擦眼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自己的身体,我有数。等以后……等以后我们宽裕了,我再好好吃药。”
“以后?什么以后!”我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得像一块冰,“要是身体垮了,还有什么以后!你这个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傻!”
我再也控制不住,抱着她,放声大哭。
我哭我自己的糊涂,哭她的傻,哭我们这个家,这些年走得太难。
林慧也趴在我的肩膀上,压抑了八年的委屈、痛苦和恐惧,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泪水。
她哭着说:“妈,我怕。我怕我哪天就突然倒下了。我怕我看不见小宝长大,怕魏东一个人太辛苦。我每天都像在走钢丝,我不敢停下来,我不敢生病,我甚至不敢让你们知道我有多怕……”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在我心上反复切割。
我一直以为,这个家是我在支撑。
我错了。
真正撑起这个家的,是她。
是这个外表看起来柔弱,内心却无比坚韧的女人。她用她那副病弱的身体,为我们撑起了一片天。
我们哭了很久,直到天色完全黑透,路灯一盏盏亮起。
魏东的电话打了过来,焦急地问我们怎么还不回家。
我们擦干眼泪,牵着手,一起往回走。
回到家,魏东看到我们红肿的眼睛,什么都明白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过来,张开双臂,把我们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那一刻,我们三个人,像三棵在风雨中相互依偎的树,终于找到了彼此的支撑。
晚上,我把那张存了八年的银行卡,放在了茶几上。
里面有二十多万。全是我这些年,用他们给的三千块钱,加上我自己的退休金,一点一点攒下来的。
“这钱,你们拿着。”我看着魏东和林慧,语气不容置疑,“给林慧治病。从明天起,药,必须按时吃,一片都不能少!”
“妈,这不行!”魏东和林慧异口同声地拒绝。
“没什么不行的!”我把脸一板,“你们要是还认我这个妈,就把钱收下!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该有难同当!你们把我当外人当了八年,我不想再当第九年了!”
我看着林慧,一字一句地说:“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只要你好好的,这个家,就在。”
林慧看着我,泪流满面,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多。
聊林慧的病,聊家里的经济状况,聊小宝的未来。
我们把所有的话都摊开来说,没有隐瞒,没有猜忌。
八年来,我们一家人,第一次这样坦诚相对。
窗外,月光明亮。
我知道,从今晚起,我们这个家,要变天了。
不是变得更糟,而是雨过天晴。
那三千块钱,静静地躺在茶几上。
它曾经是我心里的刺,是婆媳关系的隔阂,是这个家庭矛盾的焦点。
但现在,它成了一面镜子,照出了我们每个人的内心。
照出了林慧的隐忍和善良,照出了魏东的担当和为难,也照出了我的狭隘和自私。
我拿起那沓钱,走到厨房,把它塞进了米缸的最底下。
钱,很重要。
但家人的健康和平安,比钱,重要一万倍。
这个道理,我用了八年,才真正懂得。
来源:上进的葡萄l8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