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道光二十七年暮春,翰林院的紫藤萝开得正盛,一串串淡紫色的花穗垂在朱红廊柱旁,风一吹,落英飘落在曾国藩案头的《大清会典》上,沾着墨香的花瓣轻轻颤动。他正埋首校对礼部祭祀的仪注典籍,指尖划过“春分祭日、秋分祭月”的条目,指甲在泛黄的纸页上留下细微的压痕——这是他第
十八画原创小说之《曾国藩传奇》(第11~15章,共100章)
第十一章 道光廿七升
道光二十七年暮春,翰林院的紫藤萝开得正盛,一串串淡紫色的花穗垂在朱红廊柱旁,风一吹,落英飘落在曾国藩案头的《大清会典》上,沾着墨香的花瓣轻轻颤动。他正埋首校对礼部祭祀的仪注典籍,指尖划过“春分祭日、秋分祭月”的条目,指甲在泛黄的纸页上留下细微的压痕——这是他第三遍核对这些条目,生怕漏过任何一处错漏。
忽然,廊外传来小吏急促的脚步声,带着几分刻意放轻却难掩的慌张:“曾检讨,掌院学士穆大人传您即刻去署中议事,说是有要紧事!”曾国藩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笔杆上还缠着他用旧的布条——这是他刚入翰林院时买的,笔杆早已磨得光滑,却舍不得换。他拢了拢青布官服的袖口,那袖口边缘磨得有些发白,针脚是妻子欧阳氏去年补的,细密而规整。
跟着小吏穿过翰林院的长廊,两侧的槐树叶已抽新芽,阳光透过叶隙洒下,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同僚们或站在廊下,或从窗内探出头,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有好奇,有艳羡,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曾国藩脚步沉稳,不疾不徐,心里却隐隐有了预感——近日朝中虽无大的人事变动,但穆彰阿此前曾几次提及他“校典有功”,只是他从未敢多想。
穆彰阿的署房在翰林院深处,门前挂着“文渊阁大学士”的匾额,门内檀香袅袅,混着旧书的油墨味,格外沉静。墙上挂着一幅乾隆御笔的《兰亭序》,墨迹饱满,笔力遒劲,案上摆着一方端砚,砚台里的墨还泛着新鲜的光泽。穆彰阿见他进来,放下手中的茶盏,青瓷盖碗与茶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涤生,你可知今日传你前来,是为何事?”穆彰阿起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指了指案前的锦凳。曾国藩躬身行礼,腰杆挺得笔直:“学生不知,还请大人明示。”穆彰阿从案上拿起一份明黄色的圣旨,绫罗边缘绣着精致的龙纹,递到他面前时,指尖的玉扳指泛着温润的光:“皇上念你在翰林院勤谨多年,治学严谨,办差得力,特升你为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衔,从二品。”
“从二品”三个字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曾国藩的心脏猛地一跳,指尖微微发颤,几乎要握不住衣襟。他想起八年前刚入翰林院时,自己还是个从七品的检讨,每日天不亮就去藏书楼抄录典籍,深夜还在灯下整理读书笔记,连除夕守岁时,都在核对《礼记》的注疏;想起去年校订《礼记集解》,为了一个“祭天仪注”的出处,他在国子监的档案室里泡了整整三天,翻遍了乾隆朝的《钦定大清通礼》;想起上月议漕运的奏疏,他熬了五个通宵,收集了江南六省的漕运数据,才敢下笔。
如今骤得升迁,他却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反而涌上一股沉甸甸的敬畏。从七品到从二品,八级的跨越,不过八年光景,这在同科进士中极为少见。可他更清楚,官阶越高,站得越稳,摔得越重——礼部掌管礼仪教化,内阁参与机务,每一件事都关乎朝廷体面与民生福祉,容不得半分差错。
“大人,学生资质愚钝,此前仅掌校对、缮写之职,恐难担内阁与礼部的重任,还望大人禀明皇上,另择贤能。”曾国藩躬身道,语气里满是谨慎,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穆彰阿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官服传来,带着几分安抚:“涤生不必过谦。你在翰林院的功课,老夫都看在眼里——去年你校订的《礼记集解》,考据精当,连皇上面前都夸‘不失朱子本义’;上月议漕运的奏疏,条理清晰,切中‘官贪、民困、运滞’三弊,连户部尚书都赞你‘懂实务’。你这‘勤’与‘实’,正是如今朝堂最缺的。记住,官阶越高,越要谨慎,莫要辜负皇上的信任,也莫要辜负自己这些年的苦功。”
走出穆彰阿署房时,夕阳正斜照在翰林院的匾额上,鎏金的字迹泛着暖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同僚们围上来道贺,有人递上烫金的贺帖,有人邀他去琉璃厂的“松鹤楼”庆祝,说要“为曾大人贺升”。曾国藩一一拱手婉拒:“多谢诸位兄台美意,只是今日刚接旨,翰林院的校对事务需交接,礼部的旧典也需提前熟悉,庆祝之事,待日后公务稍缓再议不迟。”
他心里清楚,此时若耽于享乐,便是忘了初心。穆彰阿的叮嘱“官高更需慎”,像一句箴言刻在他心头——他来自湘乡的寒门,祖父曾玉屏常说“耕读传家,贵在守拙”,父亲曾麟书也写信告诫“莫因官高而骄纵”,这些话,他从未敢忘。
次日到礼部上任,曾国藩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让吏员将礼部存档的《大明集礼》《大清通礼》《皇朝礼器图式》悉数搬来,堆在案头,足足有半人高。礼部的老吏刘成是道光初年入部的,见了这阵仗,笑着说:“曾大人,这些典籍都是百年前的旧物,除了修撰《会典》时偶有翻阅,平日鲜少有人问津,您这是要逐字研读?”
曾国藩一边翻开《大清通礼》,一边答道:“刘吏目,礼仪乃国之纲纪,祭祀、朝会、婚嫁、丧葬的仪注,皆藏于此。我初掌礼部,若连旧例都不熟,如何拟定新的仪注?万一在天坛祈谷、太庙祭祖时出了错,便是对祖先不敬,对朝廷不负责,更是对天下百姓失信。”说着,他指着书中“祭天需用苍璧、黄琮”的条目,问道:“刘吏目,去年祭天用的苍璧,是乾隆年间的旧物,还是新造的?璧的直径、厚度,是否符合《礼器图式》的规制?”
刘成愣了愣,一时答不上来,只好说:“大人容禀,此事需查去年的《祭祀档》,小吏这就去取。”曾国藩点点头:“辛苦刘吏目,我就在这里等,今日需把去年的祭祀仪注与典籍核对清楚。”
几日后,恰逢道光帝要赴天坛举行祈谷大典,礼部需拟定详细的仪注流程。老吏呈上往年的仪注,其中有一项“百官在天坛外等候时,需奏《中和韶乐》,乐止后方可随驾入宫”。曾国藩反复核对《大清通礼》,发现乾隆二十三年的旧例中,《中和韶乐》需奏至“皇上受福胙”环节结束,而非乐止即起——“福胙”是祭天的核心环节,需将祭天的酒肉分赐百官,象征“天子与万民共享天恩”,若乐止过早,便是“失了祭天的本义”。
他立刻找来刘成核实,刘成挠着头说:“大人,这几年都是这么办的,许是嘉庆年间抄录仪注时漏了‘福胙’环节,后来便一直沿用,也没人察觉。”曾国藩没有就此放过,而是亲自去国子监的档案室,借阅乾隆二十三年的《祈谷大典档案》,档案里详细记载着“乐奏至福胙毕,百官随驾入宫”,果然证实了他的判断。
他重新修订仪注,并在礼部会议上向官员们解释:“礼仪非小事,一字一句皆关礼制,皆关人心。若因省事而简化‘福胙’环节,百姓会说‘皇上祭天,只重形式不重民生’,这便是‘失礼’,日后传下去,子孙后代便不知祭天的本义是‘敬天保民’。我们掌礼部,不仅要守旧例,更要懂旧例背后的‘理’,这样才能教化天下。”
同僚们见他如此严谨,都暗自佩服——此前他们只知曾国藩理学功底深,常读《朱子语类》,如今才见他办差也这般“较真”,连百年前的旧例都要一一核对,丝毫不肯含糊。
除了礼仪筹备,礼部还需审核各省上报的乡贤祠名单——乡贤祠供奉的是地方有德望的乡绅、官员,需经礼部核准,方可入祠受祭。有一次,江苏巡抚杨文定上报了一位名叫王友仁的乡绅,称其“捐银五万两建桥,惠及两岸百姓”,请求入祠。
曾国藩翻阅卷宗时,发现王友仁虽捐银建桥,却在道光二十年强占了邻村的二十亩良田,逼得田主李老汉投河自尽,只是后来杨文定从中调解,此事才不了了之。他当即驳回申请,在批复中写道:“乡贤者,当以德行表率乡里,非仅以财货论。王友仁虽有建桥之功,却有夺田害命之过,功不抵过,若准其入祠,恐坏乡贤之名,误导百姓‘有钱便可立德’,有违教化之本。”
杨文定得知后,特意派人来京说情,来人是江苏布政使的幕僚,带来了一幅宋代米芾的《蜀素帖》,说是“杨巡抚托小的献给曾大人,略表心意”。曾国藩看着那幅字帖,墨色浓淡相宜,笔法潇洒,确是珍品,却还是婉拒道:“烦请转告杨巡抚,乡贤祠的审核,关乎朝廷教化,学生不敢因私废公。若杨巡抚真心为江苏百姓着想,当再访民间,寻真正德行兼备、百姓公认的乡贤,而非为有瑕疵者求情。礼部乃掌管礼仪教化之地,若我先坏了规矩,如何向皇上交代,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
来人见他态度坚决,只好收起字帖,悻悻而归。
夜深人静时,曾国藩坐在灯下,看着案头的“从二品”官印,印身刻着精致的篆文,泛着铜绿的光泽。他想起父亲曾麟书的家书,信中写道:“官高则责重,切勿因位高而忘本,切勿因权大而骄纵,勿忘‘耕读传家’之训,勿忘‘为民做事’之心。”
他提笔在日记中写道:“今日拒江苏巡抚所赠字帖,驳回王友仁入祠之请,非为沽名,实为守礼。礼部之职,在正教化、明礼仪,若因私废公,便是失了本心,失了对朝廷的忠诚,也失了对百姓的责任。此后当更勤勉,每日研读旧典,每事核对依据,不负朝廷,不负家乡,不负父母教诲。”
此时的他,虽已身居高位,却依旧保持着寒门子弟的质朴——每日粗茶淡饭,早餐是小米粥配咸菜,晚餐多是青菜豆腐;官服依旧是旧年的青布,只是多了一块象征从二品的孔雀补子,补子还是欧阳氏用家里的旧布绣的;书房里的陈设也简单,只有一张书桌、一个书架,书架上多是经史典籍与理学著作,没有一件名贵的摆件。
礼部的官员们见他如此,也渐渐收起了最初的轻视与揣测,愈发敬重他的品行与才干。刘成私下对其他吏员说:“曾大人虽官高,却无半分官架子,办差较真,待人谦和,这样的官,才是百姓盼的好官。”
七律·升内阁
数载京官勤履职,今朝升授入内阁。
从二品阶承圣眷,一腔忠胆对皇阁。
礼部事务亲躬理,同僚关系坦诚和。
莫道升迁来得易,皆因日夜苦研磨。
第十二章 道光廿九任
道光二十九年正月,年味尚未散尽,长沙的鞭炮碎屑还散落在胡同的青砖地上,曾国藩正在家中整理母亲江氏生前为他缝制的棉袍。棉袍是深蓝色的土布,里子是母亲亲手纺的棉纱,针脚细密而均匀,袖口处还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母亲说“梅花耐寒,像我儿在外做官,要经得起苦”。指尖触到那朵梅花,他心里一阵温热,眼眶不由得泛红。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驿卒的马蹄声,伴随着“曾大人,京中急信!”的呼喊。曾国藩连忙起身,快步走到院外,接过驿卒手中的公文袋,拆开一看,竟是吏部的任命文书——授礼部右侍郎,兼署兵部右侍郎。
“礼部右侍郎”“兵部右侍郎”,两个职位的名称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他知道,礼部掌管礼仪、科举、祭祀,关乎国家教化;兵部掌管军政、军备、边防,关乎国家安危,皆是朝廷的重责,容不得半分轻慢。尤其是兼署兵部,他此前从未接触过军事事务,心中难免有些忐忑,却也生出一股“经世致用”的期待——唐鉴曾说“理学非空谈,当用于治国平天下”,如今有机会涉足军政,正是践行理学思想的机会。
到礼部上任的第一日,曾国藩便召集礼部各司的郎中、员外郎、主事,在礼部大堂召开议事会。他将一份泛黄的《礼部旧例汇编》放在案上,封面已有些磨损,是乾隆年间修订的版本:“诸位兄台,近日我翻阅旧例,发现有几处礼仪流程过于繁琐,既耗时耗力,又无实际意义,反而让地方官与百姓疲于应付,今日想与诸位商议,是否可酌情革除,让礼仪回归‘教化百姓、便利民生’的本义。”
话音刚落,礼部左侍郎宗室载龄便皱起眉头,手指敲击着案几,发出“笃笃”的声响:“曾大人,这些旧例皆是列祖列宗定下的,从顺治爷到道光爷,百余年未曾更改,岂能说革就革?若传出去,宗室宗亲、朝野士大夫怕是会说我们‘擅改祖制’,质疑我们的忠心,这责任谁担得起?”
载龄话音刚落,仪制司郎中张启元也附和道:“大人,礼仪繁琐方能显庄重,比如地方官朝贡,需经‘报名、验货、呈递、谢恩’四步,每一步都有固定仪注,这是朝廷的体面。若简化了,岂不是显得朝廷轻慢?”其他官员也纷纷点头,有的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惹祸”,有的说“军事事务繁忙,大人不如专注兵部,礼部旧例暂且维持”。
曾国藩没有急着反驳,而是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卷宗,递给众人:“诸位请看,此乃乾隆四十五年的《礼部奏议》,当时高宗皇帝曾御批‘礼仪当求实用,勿为虚文,勿增百姓负担’。就说‘亲王入朝觐见’的旧例,需先在午门外等候半个时辰,再由太监引导入宫,期间需行三次跪拜礼——其实只需一次跪拜,再由礼部官员引导入宫,既能彰显亲王的尊贵,又能节省时间,还不失庄重。”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去年冬季,庄亲王奕仁因在午门等候过久,受了风寒,卧病半月,耽误了军机奏对;还有地方官朝贡,有的官员从云南、贵州来京,路途遥远,却因朝贡仪注繁琐,在京中滞留两三个月,不仅耗费地方粮饷,还耽误了地方政务。这些,都是繁琐旧例之弊啊!”
载龄接过卷宗,仔细翻阅,看到乾隆皇帝的御批时,脸色渐渐缓和,不再言语。曾国藩见状,又趁热打铁道:“革除旧例,非是不敬祖制,而是让祖制更合时宜,更利民生。若一味守着无用的旧例,让礼仪变成负担,让百姓怨声载道,才是真正的不敬祖制,真正的有负朝廷重托。”
经过一个时辰的争论,官员们终于同意先革除“亲王觐见等候”“地方官朝贡冗余流程”“民间婚嫁需报官审批”三项旧例,试行三个月,再根据实际情况调整。
试行期间,曾国藩每日都会让吏员呈上各地的反馈文书。看到“亲王觐见效率提高,无一人因等候受风寒”“云南知府朝贡后即刻返任,及时处理了当地水灾”“民间婚嫁无需报官,百姓称便”的反馈时,他心里颇感欣慰。载龄私下对他说:“曾大人,还是你有远见,此前是我固执了,总想着‘守旧’,却忘了‘祖制’的本义是‘为百姓好’。”曾国藩笑着答道:“兄台也是为了维护礼制,只是我们当知,礼制的根本是‘安百姓、正人心’,而非形式上的繁琐。”
兼署兵部右侍郎后,曾国藩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前往京郊的绿营兵营巡查。他深知绿营是朝廷的常备军,关乎京畿安危,却也早听闻绿营军纪涣散,因此特意不带随从,只扮成普通官员,悄悄前往。
行至丰台大营时,远远便听到营中传来喧哗声,夹杂着骰子落地的声响与喝酒的吆喝。他走进营中,见几个士兵正围着一张矮桌赌钱,地上散落着铜钱和空酒坛,营账的角落里还堆着几件绸缎衣物——一看便知是从百姓家中抢来的。一个士兵赢了钱,得意地拍着桌子:“老子当兵就是为了快活,抢几个百姓的东西算什么?当官的还抢得更多呢!”
曾国藩脸色一沉,上前大喝:“放肆!你们身为朝廷士兵,当以操练为业,以保卫百姓为责,如今却在此赌博、抢掠,对得起身上的军装吗?对得起朝廷给的俸禄吗?对得起家乡的父老吗?”
士兵们见他穿着官服,虽不知官职高低,却也吓得纷纷跪地求饶。营官赵奎闻讯赶来,穿着便服,腰间还挂着一个玉坠,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他见曾国藩气度不凡,连忙躬身问道:“不知大人驾临,卑职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这些士兵不懂事,卑职这就教训他们!”
曾国藩没有责罚士兵,而是盯着赵奎的眼睛,语气严厉:“士兵犯错,根源在将领。你身为营官,不以身作则,反而纵容士兵赌博、抢掠,若外敌来犯,这样的军队如何御敌?若百姓起义,这样的军队如何平定?我常说‘练兵必先选将,选将必先立德’,便是这个道理——将领无德,士兵便无纪;士兵无纪,军队便无战斗力;军队无战斗力,国家便无安全。”
他当即下令,将营中赌博的士兵罚去操场操练三个时辰,不准吃饭喝水;赵奎则被停俸三月,令其闭门思过,若再犯,便奏请朝廷革职。赵奎不敢反驳,只能连连应下。
此后,曾国藩又连续巡查了通州、良乡、涿州等地的十余个绿营兵营,发现类似的问题比比皆是——有的营官克扣士兵粮饷,有的士兵吸食鸦片,有的甚至与地方土匪勾结,欺压百姓。他回到兵部后,连夜写下《整顿绿营疏》,油灯换了三盏,笔尖磨秃了两支,才完成这份奏疏。
奏疏中,他提出七条主张:一是“选将以德行、学识、武艺为三标准”,淘汰无德、无才的世袭将领;二是“士兵需每月考核操练成果,不合格者除名”;三是“严禁士兵欺压百姓、吸食鸦片、赌博,违者严惩”;四是“清查士兵粮饷,杜绝营官克扣”;五是“加强边防炮台修缮,补充弹药”;六是“设立军事学堂,培养新式将领”;七是“定期巡查兵营,确保军纪落实”。
他在疏中写道:“绿营乃国家之屏障,京畿之保障,若任由军纪涣散,士兵无斗志,将领无德行,他日遇外敌入侵或内乱爆发,何以御辱?何以平乱?选将先立德,非是苛求,而是让将领明白,军人之责,在保家卫国,而非谋取私利;练兵先严纪,非是苛刻,而是让士兵明白,军装之重,在护民安邦,而非作威作福。”
然而,这份奏疏递上去后,却迟迟没有批复。曾国藩知道,绿营将领多是宗室子弟或功臣之后,靠着世袭或关系上位,他的主张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兵部尚书阿灵阿私下劝他:“曾大人,绿营积弊已久,非一日可改,不如缓缓图之,先从整顿京郊大营开始,免得得罪太多宗室与勋贵,反而误了自己的前程。”
曾国藩却摇了摇头,语气坚定:“积弊越久,危害越深,越需及时整顿。若因怕得罪人而放任不管,便是辜负了朝廷的信任,也对不起天下百姓的期望。我身为兵部侍郎,若不能为朝廷整顿军备,不能为百姓守护安全,便是失职,便是有负‘侍郎’之职。”
他又多次在朝堂上提及整顿绿营的重要性,结合京郊大营的实际情况,分析绿营的弊端与隐患。虽未完全推行自己的主张,却让道光帝意识到了绿营的问题,下令“先整顿京郊丰台、通州两大营,试行曾侍郎的选将、严纪之法”,为后来的军事改革埋下了伏笔。
这年深秋,曾国藩奉命前往天津检阅海防。站在海边的炮台,凛冽的海风刮得他的官服猎猎作响,炮台的火炮锈迹斑斑,炮身布满了裂痕,有的炮口甚至被野草堵住。守将李大海汇报时,语气含糊:“大人,这些火炮都是康熙、乾隆年间的旧物,多年未修,弹药也只够日常操练,若真有外敌,怕是……”
曾国藩抚摸着火炮上的锈迹,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仿佛看到了国家的隐患——若英、法等国再次入侵(道光二十年鸦片战争的阴影仍在),这样的海防,如何能抵御?他在日记中写道:“今日观天津海防,忧心忡忡。国家之强,在军;军队之强,在将;将领之强,在德。无德之将,难治有纪之兵;无纪之兵,难守有险之防。此后当更力推‘选将立德’之策,哪怕前路艰难,亦不敢退缩,不敢辜负国家与百姓。”
此时的曾国藩,已不再是初入官场的青涩翰林,而是一位兼具远见与担当的朝廷重臣。他在礼部革旧例,是为了让礼仪回归教化本质,让百姓得便利;在兵部提主张,是为了让军队重拾战斗力,让国家得安全。每一步,都走得坚定而谨慎,只因他心中始终记着唐鉴教他的“经世致用”的理学初心,记着父亲叮嘱的“为民做事”的责任,记着自己身为寒门子弟的本分。
七律·任礼部
礼部侍郎担重任,兼署兵部献良谋。
革除旧例整仪制,关注军备选将侯。
立德为先培将才,务实为本固金瓯。
朝堂之上抒己见,不避权贵敢直言。
第十三章 咸丰元上书
咸丰元年正月,咸丰帝奕詝刚即位不久,京城里还弥漫着新年的喜庆——家家户户的门上还贴着春联,街上的摊贩还在售卖元宵与灯笼。可翰林院的书房里,曾国藩却丝毫没有过节的心情,他坐在案前,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副本,眉头越皱越紧。
这些奏折,大多是官员们呈上的“祥瑞之兆”——有的说“山西出现祥云,乃圣主临朝之兆”,有的说“江南稻田长出双穗,乃五谷丰登之兆”,有的甚至说“家中母鸡生了五彩蛋,乃天下太平之兆”。满纸的阿谀奉承,却少有提及朝政积弊的奏折,更没有官员敢说“江南水灾未平,百姓仍在逃荒”“漕运弊端未除,粮价依旧高涨”“绿营军纪涣散,军备仍需整顿”。
窗外的红梅开得正艳,花瓣上还沾着晨露,曾国藩却无心欣赏,只觉得胸口堵着一股气,不吐不快。这几日,他目睹了三件事,让他愈发觉得“需直言进谏,方能救弊”:
一是咸丰帝为彰显“节俭”,下令缩减宫廷开支,停办了御花园的牡丹宴,却依旧在圆明园大兴土木,修建“万方安和”殿,耗费白银五十万两——五十万两白银,足够救济江南十万逃荒百姓半年的口粮。
二是户部郎中张思诚因上奏“漕运官员贪污粮饷,建议严查”,被咸丰帝斥为“危言耸听,扰乱人心”,革去郎中之职,贬为地方知县——直言者遭贬,阿谀者得赏,这样的风气,如何能让朝廷听到真话?
三是江南道御史李鸿章(此时尚未发迹)私下递给他一封同乡来信,信中说“江南去年水灾,淹没良田三百万亩,百姓流离失所,地方官员却隐瞒灾情,只报‘小灾’,未开仓赈灾”——百姓在受苦,官员却在欺上瞒下,这样的朝政,如何能安定天下?
这些事,让他想起唐鉴曾教他的“文死谏,武死战”——身为儒家臣子,当以“忠义”为本,以“救民”为责,哪怕触怒龙颜,哪怕丢官获罪,也不能沉默,不能看着朝政积弊日深,看着百姓受苦而无动于衷。
深夜,曾国藩点亮油灯,灯芯“噼啪”作响,映得书房里的《朱子语类》《论语集注》泛着暖光。他铺开宣纸,研磨时,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这封奏疏,他要直指咸丰帝的三个“流弊”,要说出朝堂上无人敢说的真话。
他提笔写下《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疏》的标题,笔力遒劲,带着几分决绝。开篇先肯定咸丰帝“即位之初,罢土木、停宴饮,有节俭之德”,再话锋一转,指出“圣德虽佳,仍有三端流弊,需预防之”。
写到“谨于小而忽于大”时,他想起天津海防的锈迹火炮,想起江南水灾中流离的百姓,笔尖不由得加重:“皇上即位之初,便以节俭示天下,罢牡丹宴、停御花园修缮,百姓皆赞‘圣主节俭’。然圆明园‘万方安和’殿之工未停,耗费白银五十万两;漕运之弊未除,江南粮价高涨,百姓买米需百文一斤;水灾之患未救,江南百姓流离失所,仍在逃荒——此乃‘小节俭而大亏空,小仁政而大失民’,恐非国家之福,恐非百姓之望。”
写到“厌闻直言而喜听谀言”时,他又想起被革职的张思诚,想起那些上奏祥瑞的官员,语气愈发恳切:“直言者,非为攻讦君上,实为补朝廷之阙、救百姓之苦;谀言者,非为称颂圣德,实为谋个人之利、误国家之事。近日朝堂之上,言祥瑞者多,言弊端者少;言歌颂者多,言直言者少。张思诚因言漕运弊端而遭贬,臣恐日后朝堂之上,无一人敢言实事,无一人敢进直言,皇上便如‘闭目塞听’,难知天下实情。”
写到“刚愎自用而疏于纳谏”时,他想起咸丰帝即位后,未与军机大臣商议,便下令“增加山西、陕西的赋税”,导致两地百姓怨声载道,笔尖带着几分急切:“皇上年轻有为,有振兴朝政之志,然治国非一人之事,需听群臣之言,需纳贤才之策。近日皇上增山西、陕西赋税,未与户部、地方官员商议,导致两地百姓因赋税过重而逃荒,此乃‘疏于纳谏’之弊。若皇上仍刚愎自用,不纳群臣之言,恐难成振兴之志,恐难安天下百姓。”
写罢奏疏,已是东方发白,窗外的天泛起鱼肚白,远处传来公鸡的啼鸣。曾国藩反复诵读奏疏,修改了十余次,将过于尖锐的词句稍作调整,却保留了核心观点——他不愿为了自保而删减真话,不愿为了迎合而违背初心。
他将奏疏折好,放入锦袋,锦袋是母亲生前为他缝制的,上面绣着“忠”字。他心里清楚,这封奏疏递上去,轻则被斥责“不敬”,重则可能丢官甚至获罪。他想起家中的父母,父亲曾麟书年近六十,母亲已病逝,若自己获罪,谁来照顾父亲?想起唐鉴的教诲,唐鉴曾说“若为忠臣,当不畏死,不畏难”;想起湘乡的百姓,若朝政积弊不除,百姓只会更苦。
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中交织,他却很快坚定下来——若因怕获罪而不言,便不配做儒家的臣子,不配穿这身官服,不配被百姓称为“曾大人”。
次日早朝,太和殿内庄严肃穆,咸丰帝端坐在龙椅上,身穿明黄色龙袍,腰间系着玉带,脸上带着几分年轻帝王的威严。曾国藩双手捧着奏疏,跪在金砖上,膝盖传来冰凉的触感,他却毫不在意,大声道:“臣礼部右侍郎曾国藩,谨奏《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疏》,望皇上圣鉴,为国家计,为百姓计,预防流弊,振兴朝政!”
咸丰帝接过奏疏,起初还面带微笑,以为又是“称颂圣德”的奏折。可越看脸色越沉,眉头越皱越紧,到后来,手中的朱笔都捏得发白,指节因用力而泛红。殿内鸦雀无声,大臣们都低着头,不敢看咸丰帝的脸色,也不敢看跪在地上的曾国藩,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曾国藩!”咸丰帝猛地将奏疏扔在地上,奏折散开,落在曾国藩的面前,声音带着怒气,震得殿内的铜钟都微微作响,“朕即位不久,夙兴夜寐,一心想振兴朝政,你却在奏疏中指责朕‘谨于小而忽于大’‘厌闻直言’‘刚愎自用’,是觉得朕不配做这个皇帝吗?你说朕‘忽于大’,朕难道不知道漕运、水灾之事?朕已令户部拨款赈灾,令漕运总督严查贪污!你说朕‘厌闻直言’,难道直言便是如此无礼地指责君上,便是如此否定朕的苦心吗?”
曾国藩伏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凉的金砖,声音平静却坚定,没有丝毫畏惧:“臣不敢苛责皇上,更不敢觉得皇上不配做皇帝。臣只是忧心朝政积弊,恐流弊日深,误了国家,苦了百姓。臣所言‘谨于小而忽于大’,非指皇上不知漕运、水灾,而是指皇上重视圆明园工程,轻视赈灾与整顿漕运;臣所言‘厌闻直言’,非指皇上否定直言,而是指皇上贬斥张思诚,导致官员不敢言实事;臣所言‘刚愎自用’,非指皇上不纳谏,而是指皇上增赋税未与群臣商议,导致百姓受苦。臣所言,皆为实事,皆有依据,若有半句虚言,愿受斧钺之刑,愿以死明志!”
“你……”咸丰帝被他说得语塞,怒气更盛,正要下令将他拿下,大学士祁寯藻连忙出列,跪在曾国藩身旁,声音带着几分急切:“皇上息怒!曾国藩虽言辞恳切,甚至有些尖锐,却也是一片忠心,一片为国家、为百姓的苦心。他素来耿直,不善言辞修饰,所言皆是肺腑之言,绝非有意冒犯皇上。如今国家初定,正需曾国藩这样直言敢谏之臣,若因一言而责罚曾国藩,恐寒了天下臣子之心,恐日后无人再敢向皇上进直言,这对朝政振兴不利啊!”
紧接着,军机大臣文庆、户部尚书孙瑞珍也纷纷出列,为曾国藩求情:“祁大人所言极是,曾国藩忠心可嘉,还望皇上宽恕!”
咸丰帝看着跪在地上的曾国藩,又看了看求情的大臣,脸色渐渐缓和。他捡起地上的奏疏,重新翻看了一遍,手指在“为国家计,为百姓计”几个字上停留片刻,语气缓和了些:“曾国藩,朕知你忠心,只是言辞过于尖锐,失了臣子的分寸。朕念你初犯,且所言确有几分道理,便不责罚你了。但日后上奏,当注意言辞,不可再如此无礼,不可再如此否定朕的努力。”
“谢皇上宽恕!”曾国藩叩首道,额头已磕出红印。
退朝后,祁寯藻拉住曾国藩的手,叹了口气:“涤生,你今日太过冒险了!皇上年轻,心性尚未沉稳,你那般直言,若不是我们求情,你怕是难脱罪责,轻则革职,重则流放啊!”曾国藩躬身致谢,语气带着几分感激:“多谢祁大人相救。只是臣若不言,心中难安。身为臣子,当以国家为重,以百姓为重,而非以个人安危为重。若因怕获罪而沉默,臣良心难安,也无颜面对唐鉴先生的教诲,无颜面对家乡的父老。”
回到家中,妻子欧阳氏见他平安归来,才算松了口气,连忙端来热茶:“你今日早朝迟迟不归,我心里一直不安,生怕出什么事。听说你在殿上触怒了皇上,是真的吗?”曾国藩接过热茶,暖意顺着喉咙滑下,缓解了朝堂上的紧张。他点了点头,将奏疏的内容与朝堂上的情况告诉妻子。
欧阳氏埋怨道:“你怎么如此傻?皇上刚即位,正是需要安抚的时候,你却去触他的逆鳞。咱们来自湘乡的寒门,能有今日的官阶不易,若是丢了官,怎么对得起父亲,怎么对得起家中的孩子?”曾国藩握住妻子的手,指尖带着几分粗糙,那是常年握笔、劳作留下的痕迹:“我若不傻,便不是你的丈夫了。我是儒家的臣子,孔子说‘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如今皇上有振兴之志,只是有些流弊,我若不直言,便是‘邦有道而不言’,便是失职。哪怕丢官,我也不能违背初心,不能违背儒家的‘忠义’之道。”
这夜,曾国藩在灯下写下日记,字迹工整而坚定:“今日上《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疏》,虽触怒龙颜,却无愧于心,无愧于‘臣子’之职,无愧于‘儒家’之教。此后当更坚守忠义,若再有流弊,仍当直言,不敢因怕获罪而沉默,不敢因怕丢官而退缩。愿以我之直言,换朝廷之清明,换百姓之安乐。”
这封奏疏,虽未完全改变咸丰帝的行事风格,却让咸丰帝开始反思自己的做法——不久后,咸丰帝下令停建圆明园“万方安和”殿,拨款二十万两赈灾江南,恢复了张思诚的官职。更重要的是,这封奏疏让曾国藩在官场中树立了“敢言直谏”的形象,让更多的有识之士看到了他的儒家风骨,为后来他办团练、平太平天国赢得了更多的支持。
七律·直谏
新帝登基呈谏疏,直言圣德戒流弊。
小谨大忽须警惕,谀言直语要辨晰。
触怒龙颜心不惧,坚守儒风志不移。
幸得贤臣来劝解,留得忠名在朝席。
第十四章 咸丰二丁忧
咸丰二年七月,暑气正盛,京城像一个巨大的蒸笼,连翰林院的槐树叶都打了蔫。曾国藩正在礼部处理各省乡贤祠的审核事宜,案上放着江西巡抚上报的名单,他正逐一核对乡贤的德行与事迹,笔尖在“德行兼备,百姓称颂”几个字上画圈——这是他审核的标准,缺一不可。
忽然,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差役嘶哑的呼喊:“曾大人!老家来的急信,说是……说是老夫人出事了!”曾国藩手中的毛笔“啪”地掉在宣纸上,浓黑的墨迹晕开一大片,像极了他此刻混乱的心情。他颤抖着站起身,快步走到院外,接过差役手中的家书,信封上的字迹是父亲曾麟书的,潦草而沉重,还带着几分泪痕。
他拆开信纸,父亲的话像一把锤子砸在他心上:“母于七月初三辰时病逝,享年五十八岁。弥留之际,仍念你在外为官,叮嘱你‘好好做事,莫牵挂家’。盼你速归,见母最后一面。”
“母亲病逝”四个字反复在他脑海中回响,他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幸好差役扶住了他。他想起母亲江氏——小时候,他背书到深夜,母亲总会端来一碗热粥,坐在一旁缝补衣物,油灯的光映着母亲的白发;他十六岁第一次考府试落榜,躲在柴房里哭,母亲走进来,摸着他的头说“没事,下次再考,娘相信你”;他二十三岁赴京赶考,母亲将积攒多年的私房钱塞给他,说“在外要吃饱穿暖,不要省钱”;他官至侍郎,母亲写信来,从不说要他为家里谋利,只说“好好为官,莫贪腐,莫欺压百姓”。
这些画面在他眼前闪过,泪水忍不住滚落,滴在信纸上,晕开父亲的字迹。按照清朝礼制,官员父母去世,需辞官回乡丁忧二十七个月,称为“丁忧守制”——这是儒家“孝道”的体现,也是朝廷的定制。他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向朝廷上奏,请辞礼部右侍郎与兵部右侍郎之职,请求回乡丁忧。
咸丰帝接到奏疏后,念及他“直言敢谏,办差勤勉”,准了他的请求,还赏了他二百两银子,作为“归乡治丧之费”。曾国藩谢恩后,连夜收拾行装——官服未来得及仔细折叠,只胡乱塞进包袱;书籍也只带了《论语》《朱子语类》与母亲生前为他缝制的棉袍;随从也只带了一个跟随他多年的同乡李三,便匆匆踏上归乡之路。
归乡的路途,原本需要一个月,曾国藩却日夜兼程,只用了二十天。他坐在马车上,马车颠簸得厉害,他却丝毫不觉得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些回家,见母亲最后一面”。沿途的风景飞逝,他却无心欣赏,眼前不断浮现母亲的身影,耳边不断回响母亲的叮嘱。
行至湖北境内时,路况忽然变得混乱起来。沿途的百姓扶老携幼,背着简陋的行囊,神色慌张地往南逃。有的百姓衣衫褴褛,脚上的鞋子磨破了,鲜血染红了路面;有的孩子饿得直哭,母亲只能抱着孩子,无助地抹眼泪,嘴里念叨着“太平军来了,快跑”。
曾国藩让马车停下,拦住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农,老农的头发全白了,脸上布满皱纹,眼神里满是恐惧。曾国藩躬身问道:“老乡,你们这是要往哪里逃?出了什么事?为何如此慌张?”
老农叹了口气,声音带着颤抖:“大人,您还不知道?太平军攻破了武昌城!那些太平军,见官就杀,见房就烧,见东西就抢,我们村里的李老汉,就因为不肯交出家里的粮食,被太平军砍了头!如今太平军正沿江东下,我们再不逃,怕是要没命了!”
“武昌被攻破了?”曾国藩心里一震——太平军自咸丰元年在广西起义以来,他虽在京中有所耳闻,却没想到局势已如此严重。他想起去年上《敬陈圣德疏》时,曾提及“需加强长江防务,预防太平军东进”,却未被朝廷重视,如今武昌被破,江南百姓怕是要遭大难了。
他跟着逃难的百姓走了一段路,看到路边的村庄被烧毁,房屋倒塌,田地荒芜,几只乌鸦落在断壁残垣上,发出凄厉的叫声,让人不寒而栗。有个年轻的妇人,抱着一个已经没有呼吸的孩子,坐在路边痛哭,孩子的脸上还带着血迹,妇人嘴里念叨着:“太平军来了,什么都没了,我的孩子啊,娘对不起你……”
曾国藩看着这一幕,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他为官多年,一心想为百姓谋福,却没想到,百姓竟在遭受如此苦难。他从包袱里拿出自己的干粮,分给逃难的百姓,尤其是那些孩子,还让李三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给受伤的百姓包扎。
行至湖南岳阳时,他看到一队清军士兵正在抢掠百姓的财物。一个士兵抢走了老农的粮食袋,老农上前阻拦,却被士兵一脚踹倒在地,士兵还骂道:“老东西,给老子滚开!这些粮食,老子要拿去换酒喝!”
曾国藩怒不可遏,快步上前,大喝:“住手!你们是朝廷的士兵,是百姓的‘保护者’,当保卫百姓,如今却抢掠百姓的财物,欺压百姓,与太平军有何区别?与土匪有何区别?”
士兵们见他穿着官服,气度不凡,知道是大官,吓得纷纷放下粮食,跪在地上求饶:“大人饶命!我们也是一时糊涂,再也不敢了!”带队的哨官闻讯赶来,见是曾国藩,连忙躬身道:“不知曾大人驾临,卑职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这些士兵不懂事,卑职这就教训他们!”
曾国藩看着哨官,语气严厉:“教训不是目的,让他们明白‘士兵的职责’才是目的。朝廷给你们粮饷,是让你们保卫百姓,不是让你们欺压百姓;百姓纳税养你们,是盼你们守护家园,不是盼你们抢掠家园。若再让我看到你们抢掠百姓,定奏请朝廷,将你们革职查办,严惩不贷!”
哨官连连应下,带着士兵灰溜溜地走了。老农爬起来,跪在地上向曾国藩磕头:“多谢大人救命!只是清军这般模样,我们就算逃到家乡,也难有活路啊!”曾国藩扶起老农,心里满是愧疚与无力——他想起自己在兵部时提出的“整顿绿营”主张,若当时能推行,清军何至于如此军纪涣散?若朝廷能重视太平军的威胁,武昌何至于被攻破?
他在心里暗下决心:“此次丁忧归乡,若朝廷有需,我必当出山,平定叛乱,整顿军纪,还百姓一个太平。哪怕违背‘丁忧守制’的礼制,哪怕被人指责‘不孝’,我也不能坐视百姓受苦,不能坐视国家危难。”
终于,在七月底,曾国藩回到了湘乡白杨坪。家中的灵堂已搭好,母亲的灵柩停放在正厅中央,上面覆盖着白布,两旁摆放着亲友送来的挽联。父亲曾麟书坐在灵堂旁的椅子上,头发又白了许多,脸上满是憔悴,见他回来,只是点了点头,声音沙哑:“你娘走的时候,还念着你,说你在京中为官,要好好做事,不要牵挂家里。”
曾国藩跪在灵柩前,磕了三个头,额头磕在地上,传来冰凉的触感。他看着灵柩,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娘,儿子回来了,您却再也看不到了……儿子不孝,没能在您身边尽孝,没能见您最后一面……”
守灵期间,曾国藩每日都会去母亲的灵前,点燃三炷香,汇报自己在京中的情况——他说自己在礼部革除了繁琐旧例,让百姓得便利;说自己在兵部提了整顿绿营的主张,为国家军备着想;说自己上了《敬陈圣德疏》,为百姓直言进谏。他还诉说着对太平军的担忧,说“太平军作乱,百姓受苦,儿子若有机会,定要平定叛乱,还百姓太平”。
九月的一天,曾国藩正在灵前抄写《孝经》,字迹工整,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对母亲的思念。忽然,李三匆匆跑来,递给他一封书信:“大人,巡抚衙门送来的急信,说是太平军已攻克岳州,逼近长沙,巡抚张大人请您出山相助,办团练抵御太平军!”
曾国藩接过书信,信是湖南巡抚张亮基写的,字里行间满是急切:“涤生兄,太平军势大,长沙危在旦夕,绿营不堪大用,唯有办团练,招募乡勇,方能保卫湖南。兄乃湘乡贤达,懂实务,有威望,若兄不出山,湖南危矣,百姓危矣!望兄以国家大义为重,以百姓安危为重,暂弃丁忧之制,出山相助!”
曾国藩拿着信,走到母亲的灵前,轻声说:“娘,如今国家危难,百姓受苦,儿子虽在丁忧,却不能坐视不管。您常说‘家国为重’,若您在天有灵,想必也会支持儿子的决定。儿子出山后,定当勤勉办事,平定叛乱,不辜负您的期望,不辜负百姓的信任。”
他给张亮基回信,表明自己愿意出山的决心:“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何况身为臣子?弟虽在丁忧,却不敢以‘孝道’为名,坐视国家危难、百姓受苦。弟即刻前往长沙,与大人共商团练之事,定当竭尽全力,保卫湖南,保卫百姓。”
他又给父亲写了一封信,说明自己的想法。曾麟书虽希望他守完丁忧,尽孝道,却也明白国家大义为重,回信说:“你娘一生贤德,常说‘为国尽忠,便是最大的尽孝’。你当以国事为重,娘若泉下有知,必会欣慰。家中之事,有我在,你不必牵挂,只需专心办差,平定叛乱,为国家出力,为百姓做事。”
此时的曾国藩,虽仍沉浸在丧母的悲痛中,却已将家国责任扛在肩上。他知道,丁忧是孝道,为国平乱是忠义——儒家讲“忠孝两全”,如今忠孝虽有冲突,但“为国尽忠,保卫百姓”,便是对母亲最好的告慰,便是最大的孝道。
他收拾好行囊,将母亲生前为他缝制的棉袍叠好,放进包袱——这棉袍,是母亲的牵挂,也是他的动力。他告别父亲,在母亲的灵前磕了三个头,然后踏上了前往长沙的路。
这条路,不仅是他出山的路,更是他组建湘军、平定太平天国的起点;这条路,充满了艰难与挑战,却也承载着他“经世致用”的理学初心,承载着他“为百姓谋太平”的责任与担当。
七律·丁忧归
母丧丁忧归故里,途中惨见乱兵灾。
武昌已陷太平军,百姓流离泪满腮。
家国危难牵肺腑,山河破碎痛情怀。
归乡虽为尽孝道,心向朝堂盼复来。
第十五章 奉旨办团练
咸丰三年正月,长沙的寒风还带着刺骨的凉意,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曾国藩站在湖南巡抚衙门的大堂里,手中捧着咸丰帝的圣旨,明黄色的绫罗上,“命在籍丁忧侍郎曾国藩,帮同湖南巡抚张亮基办理本省团练,搜剿土匪,保卫地方”的朱红字迹,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压在他的心头。
大堂内,巡抚张亮基、布政使徐有壬、按察使陶恩培都在场,神色都带着几分凝重。张亮基上前一步,握住曾国藩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官服传来,带着几分急切:“涤生,如今长沙危在旦夕——太平军已攻克岳州,正沿湘江而下,号称‘五十万大军’;湖南的绿营兵,军纪涣散,毫无战斗力,有的甚至闻风而逃;地方土匪也趁机作乱,抢掠百姓,百姓苦不堪言。唯有办团练,招募乡勇,才能保卫湖南,才能挡住太平军。你素来有才干,又深得湘乡百姓的信任,此事非你不可。”
曾国藩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却也带着几分谨慎:“大人放心,国难当头,百姓受苦,学生虽在丁忧,亦不敢辞。只是团练之事,非比寻常,若只是草草招募,像绿营那样‘无纪、无训、无德’,不仅不能抵御太平军,反而会害了百姓。学生以为,办团练需做到三点:一是选兵必选朴实农民,无恶习、无劣迹者;二是定军纪要严明,严禁欺压百姓、抢掠财物;三是练兵要务实,不仅练武艺,更要练忠义,让士兵明白‘为何而战’。若能做到这三点,团练方能有战斗力,方能保卫百姓。”
他心里清楚,绿营的积弊已深——士兵多是游民、无赖,将领多是无德、无才之辈,军纪涣散,欺压百姓,这样的军队,百姓早已失去信任。乡勇若要成事,必须彻底摆脱绿营的模式,从选兵到治军,都要另起炉灶,以“理学”为魂,以“忠义”为骨,打造一支“为民而战、为义而战”的军队。
次日,曾国藩便让吏员在长沙城内、湘乡、湘潭、衡阳等地张贴招募告示。告示是他亲自撰写的,字迹工整,语气恳切,开头便写“为保卫家乡、保卫百姓,招募乡勇,共御太平军”,然后明确招募条件:“凡年龄在十八岁至三十五岁,身无残疾,家有田产,无赌博、吸食鸦片、欺压百姓等恶习者,皆可报名;游民、无赖、光棍、不孝者,一概不录。”
招募之初,前来报名的人寥寥无几。百姓们对“团练”不甚了解,又怕被征去当兵送死——此前绿营兵的所作所为,让百姓对“兵”早已充满恐惧。长沙城内的告示前,围了不少百姓,有人小声议论:“办团练?不就是抓壮丁吗?去了也是送死!”有人说:“以前的兵,比土匪还凶,抢我们的粮食,占我们的田地,我才不去当什么兵!”
曾国藩得知后,没有气馁,而是亲自到长沙周边的乡村,挨家挨户劝说。他穿着普通的青布长衫,不带随从,像一个普通的读书人,走到田间地头,与百姓聊天。
在长沙县的李家村,他见一位老农正在田间锄地,老农约莫六十岁,皮肤黝黑,手上满是老茧。曾国藩上前躬身道:“老乡,我是曾国藩,湘乡人,如今太平军来袭,烧杀抢掠,岳州、武昌都被攻破了,百姓死伤无数。我们办团练,是为了保卫家乡,保卫你们的田地、房屋、父母妻儿,不是为了抓壮丁,更不是为了欺压百姓。加入团练,每月有五两银子的粮饷,还管饭,若战死,家人还能得到二十两银子的抚恤。望你能考虑,也帮我们劝劝其他乡亲。”
老农放下锄头,叹了口气,脸上满是疑虑:“大人,不是我们不愿去,只是以前的兵,太吓人了。去年绿营兵来我们村,抢了我家两袋粮食,还打了我儿子,我们怕啊!你们这团练,真的不会像绿营那样吗?”
曾国藩认真地说:“老乡,我以我的人格担保,以我湘乡曾家的名声担保,我们的团练,绝不像绿营那样。我会定严明的军纪,若有士兵欺压百姓、抢掠财物,定斩不饶;我会让士兵们明白,他们是为家乡而战,为百姓而战,不是为了自己享乐。你若不信,可以先去团练营看看,看看我们是如何选兵、如何练兵的。”
在曾国藩的劝说下,老农率先报名,还帮着劝说村里的其他年轻人。渐渐地,报名的人多了起来——有的是为了保卫家乡,有的是为了粮饷补贴家用,有的是为了报仇(家人被太平军杀害)。短短半个月,便招募了三千余名乡勇。
选兵之后,曾国藩将他们分为三营,每营一千人,分别由罗泽南、王錱、李续宾统领。这三人都是湖南当地的儒生,罗泽南是湘乡的私塾先生,学识渊博,深得学生敬重,主张“以理学治军”;王錱是罗泽南的学生,武艺高强,为人正直,曾组织乡勇抗击过土匪;李续宾是湘乡的农民,朴实忠厚,作战勇猛,对百姓有深厚的感情。
曾国藩之所以选这三人,不仅因为他们有才干,更因为他们有“德”——罗泽南懂理学,能教士兵“忠义”;王錱正直,能严管士兵;李续宾朴实,能贴近百姓。他对三人说:“我们办团练,不是为了当官发财,是为了保卫家乡,保卫百姓。你们作为将领,要以身作则,既要教士兵武艺,更要教士兵德行;既要严管士兵,更要爱护士兵,这样士兵才会服你,才会为你拼命。”
定军纪是团练的核心。曾国藩参照古代兵法,结合理学思想,亲自制定了《湘军军纪》(此时虽未正式命名为“湘军”,但已具雏形),共十条,每条都明确规定“可为”与“不可为”,以及对应的惩罚措施:
1. 不许欺压百姓,违者杖责五十;
2. 不许抢掠百姓财物,违者斩首示众;
3. 不许奸淫妇女,违者凌迟处死;
4. 不许虚报战功,违者革职查办;
5. 不许临阵脱逃,违者斩首示众;
6. 不许吸食鸦片、赌博,违者杖责三十,屡犯者除名;
7. 不许虐待俘虏,违者杖责二十;
8. 不许浪费粮食,违者罚饿一天;
9. 不许损坏百姓田地、房屋,违者赔偿,重者杖责;
10. 不许不服从将领指挥,违者杖责,屡犯者斩首。
为了让军纪深入人心,曾国藩每日都会亲自到军营,向士兵宣讲军纪。他站在军营的土台上,面对三千余名士兵,声音洪亮:“你们都是湖南的子弟,你们的父母、妻儿、田地、房屋都在湖南。你们加入团练,不是为了我曾国藩,不是为了朝廷,是为了你们的父母不被太平军杀害,是为了你们的妻儿不被太平军掳走,是为了你们的田地不被太平军烧毁,是为了你们的房屋不被太平军拆毁!”
他指着军纪牌,继续说道:“这十条军纪,是你们的‘护身符’,也是百姓的‘保护伞’。你们若遵守军纪,不仅能保卫家乡,还能得到百姓的支持;你们若违反军纪,不仅会害了百姓,也会害了自己,害了团练!我曾国藩在此立誓,若有士兵违反军纪,无论是谁,无论他武艺多高,我定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有一次,一名来自湘潭的士兵,趁外出采购的机会,偷偷抢走了军营附近百姓的一只鸡,还打了前来索要的百姓。曾国藩得知后,当即下令将这名士兵绑到军营前的土台上,召集所有士兵围观。
士兵跪在地上,不断求饶:“大人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我只是一时糊涂,想改善一下伙食!”曾国藩看着他,语气严厉:“一时糊涂?你抢走百姓的鸡,打了百姓,这是欺压百姓,违反了军纪第一条;你抢掠百姓财物,违反了军纪第二条。两条军纪皆犯,若不严惩,军纪何在?日后何以服众?何以保卫百姓?”
说完,他下令将这名士兵斩首示众。士兵的头颅被挂在军营门口的旗杆上,旁边贴着一张纸条,写着“抢掠百姓,罪该万死”。其他士兵见曾国藩执法严明,毫不留情,都吓得不敢再违反军纪,甚至连浪费粮食、不遵守作息的小事,都不敢再犯。
除了严明军纪,曾国藩还注重对士兵的思想教育。他让罗泽南每日教士兵读书识字,讲解《论语》《孟子》中的“忠义”“孝悌”思想——教士兵“忠”,是忠于家乡,忠于百姓;教士兵“义”,是为正义而战,不为私利而战;教士兵“孝”,是为父母而战,不让父母受辱;教士兵“悌”,是与战友互助,共御外敌。
他还亲自为士兵们撰写了《爱民歌》,用通俗易懂的语言,教士兵如何爱护百姓,歌词朗朗上口,便于记忆:
“三军个个仔细听,行军先要爱百姓。
贼匪害了百姓们,全靠官兵来救生。
百姓被贼吃了苦,全靠官兵来做主。
第一扎营不贪懒,莫走人家取门板。
莫拆民房搬砖石,莫踹禾苗坏田产。
莫打民间鸡和鸭,莫借民间锅和碗。
莫派民夫来挖壕,莫到民家去打馆。
筑墙莫拦街前路,砍柴莫砍坟上树。
挑水莫挑有鱼塘,凡事都要让一步。
无钱莫扯道边菜,无钱莫吃便宜茶。
更有一句紧要书,切莫掳人当长夫。
一个被掳挑担去,一家号哭不安居。
娘哭子来眼也肿,妻哭夫来泪也枯。
为民莫把民来害,便是百姓好花牌。
军士与民如一家,千记不可欺负他。
日日熟唱爱民歌,天和地和人又和。”
士兵们每日都会传唱《爱民歌》,有的士兵甚至能背下来,渐渐将“爱护百姓”的理念记在心里。有一次,一名士兵看到百姓的田地被雨水淹没,主动帮百姓排水;还有几名士兵看到一位老大娘走路困难,主动搀扶老大娘回家——这些小事,虽不起眼,却让百姓对团练的印象渐渐改观,从“恐惧”变为“信任”。
然而,曾国藩的这些做法,却引起了湖南地方官员和绿营将领的不满。地方官员认为他招募乡勇,需要大量的粮饷,加重了地方的财政负担——湖南去年遭受水灾,财政本就紧张,如今还要负担三千余名乡勇的粮饷,布政使徐有壬多次向张亮基抱怨“团练耗费太大,地方难以承受”。
绿营将领则嫉妒他的团练军纪严明,得到百姓支持。长沙绿营总兵鲍起豹,素来骄横,看不起曾国藩这个“书生”,认为他“不懂军事,只会纸上谈兵”。他纵容绿营士兵与团练士兵发生冲突,有一次,绿营士兵故意闯入团练的军营,辱骂并殴打团练士兵,还抢走了团练士兵的衣物。
曾国藩得知后,当即前往绿营军营,找到鲍起豹,要求他严惩肇事者。鲍起豹却不以为然,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玉扳指,笑着说:“曾大人,不过是几个士兵打架,何必小题大做?年轻人血气方刚,打打闹闹很正常,过几天就好了。”
曾国藩脸色一沉,语气严厉:“鲍总兵,士兵打架事小,但若纵容绿营士兵欺压团练,便是破坏抗敌大局!如今太平军逼近长沙,团练与绿营本应同心协力,共御外敌,你却纵容士兵寻衅滋事,这是置国家安危于不顾,置百姓生死于不顾!今日若不严惩肇事者,他日绿营与团练必生更大冲突,长沙必危!你若不惩,我便奏请朝廷,弹劾你‘纵容士兵,破坏抗敌’!”
鲍起豹见他态度坚决,又怕曾国藩真的弹劾自己,只好下令将肇事的绿营士兵杖责五十,并向团练士兵道歉。
面对这些困难,曾国藩没有退缩。他在给朋友胡林翼的信中写道:“办团练之事,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地方官员的质疑,绿营将领的刁难,百姓的观望,都是阻碍。然为家乡、为国家,为百姓,亦当咬牙坚持,哪怕前路再难,也不敢放弃。我相信,只要我们坚守‘为百姓而战’的初心,只要我们军纪严明、士兵忠义,终会得到百姓的支持,终会挡住太平军。”
他知道,这支团练,是湖南百姓的希望,是抵御太平军的希望。他必须将这支队伍打造成一支有纪律、有战斗力、爱护百姓的军队——这支军队,便是后来名震天下的湘军的雏形;这支军队,将在他的带领下,平定太平天国,拯救百姓于水火,成为晚清的“中兴之师”。
七律·办团练
圣旨传来催出山,长沙募勇办团练。
严挑乡勇弃游懒,重定军规肃纪纲。
为护乡邦驱逆寇,愿持戈矛卫家山。
湘军初建根基立,从此声名震楚关。
来源:草鞋芒杖论平生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