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再睁眼,我回到了给萧珩挡箭的那天。利箭破空而来,这一次,我往旁边挪了挪。
再睁眼,我回到了给萧珩挡箭的那天。利箭破空而来,这一次,我往旁边挪了挪。
“噗嗤”一声,箭头没入血肉的声音清晰得可怕。我甚至没回头看他一眼,只是冷静地拂了拂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
身后传来萧珩压抑的闷哼,以及侍卫们惊惶的呼喊:“王爷!”“有刺客!”“保护王爷!”
一片混乱中,我缓缓转过身,对上他那双写满震惊、痛苦和难以置信的凤眸。他的左肩插着一根羽箭,鲜血迅速浸透了华贵的锦袍,脸色因剧痛而煞白。
“沈晚,”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从齿缝里挤出我的名字,“你为什么不躲?”
上一世,我问过他一模一样的话。
那时,苏清月被匪徒劫持,他为了救她,孤身闯入贼窝,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回来时王府火光冲天。我为了护住他的书房,被烧断的房梁砸断了双腿。
我躺在床上,像条离了水的鱼,绝望地问他:“我为你废了双腿,你为什么连看我一眼都不肯?”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哦,他说:“阿晚,是你自己要冲进去的,并非我逼你。清月受了惊吓,我需得陪着她。”
是啊,是我自己要为你挡箭,是我自己要为你冲入火海,是我自己要为你洗手作羹汤,是我自己要为你与家族决裂。全是我自愿的。
你萧珩,何其无辜。
这一世,我不想自愿了。
我看着他血流不止的伤口,平静地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王爷武功盖世,区区一支流箭,想必能自己躲开。臣女身娇体弱,怕撞到王爷,反而碍事。”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萧珩心上。他的瞳孔骤然紧缩,似乎不认识眼前这个冷静到冷酷的女人。
侍卫们已经将来犯的刺客尽数斩杀,府医提着药箱连滚带爬地跑过来。
“王爷,快!快回府处理伤口!”
萧珩却没动,一双眼睛死死地锁着我,仿佛要在我脸上盯出个洞来。他想从我这里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担忧、愧疚或惊慌。
但他失望了。我的脸上只有一片漠然,仿佛受伤的不是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扶王爷回去。”我淡淡地吩咐了一句,然后提着裙摆,绕过地上的血迹和尸体,径直朝我自己的院子走去。
背后,萧珩那道灼热、痛苦的视线,如芒在背。
我没有回头。
回到自己的“晚晴苑”,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侍女把所有萧珩送来的东西都打包起来。那些名贵的珠宝、华丽的衣衫、精巧的玩意儿,上一世我视若珍宝,每天都要抚摸一遍,觉得这是他爱我的证明。
可笑。这些东西,不过是他为了安抚我、为了让我继续做他那把最锋利的刀、最坚固的盾,而随手丢来的赏赐。就像主人投喂听话的宠物,仅此而已。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我的贴身侍女春桃吓得脸色发白,“这些可都是王爷赏的,您……”
“烧了。”我吐出两个字。
“什么?”春桃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拿出去,全都烧了。”我重复道,语气不容置喙。
春桃不敢再问,只能含着泪,叫来几个粗使婆子,将一个个名贵的箱笼抬到院子中央。
熊熊大火燃起,那些曾经让我心动的珠宝在烈焰中扭曲变形,华美的丝绸化为灰烬。我站在火堆旁,感受着那灼人的热浪,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烧掉的不是这些死物,而是我沈晚那颗愚蠢、卑微、爱了萧珩整整十年的心。
萧珩的伤势不轻,箭头有毒。虽然不致命,但也足够他躺在床上下不来。
他派人来叫过我几次,都被我以“偶感风寒,不便过病气给王爷”为由挡了回去。
第三天,他终于忍不住,亲自来了。
彼时我正在院子里侍弄一株快要枯死的兰花。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上一世,我因为忙着讨好萧珩,疏于照料,眼睁睁看着它死了。这一世,我定要救活它。
萧珩由侍卫扶着,站在院门口,左臂用白布吊在胸前,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凤眸却黑得吓人。
“沈晚,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压抑的怒火。
我头也没抬,专心致志地用小剪子修剪着兰花的枯叶,淡淡道:“王爷言重了,臣女不敢。”
“不敢?”他冷笑一声,挣开侍卫,一步步向我走来,“你连我的生死都不顾,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我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他,眼神平静无波:“王爷吉人自有天相,死不了。倒是臣女,若次次都奋不顾身,怕是活不到王爷登基的那一天。”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直直插进萧珩的心脏。
他怔在原地,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登基。
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和我之间最牢固的“纽带”。我沈家手握兵权,是我父亲拼死将他扶上太子之位,又助他监国摄政。而我,则是他安插在沈家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上一世,我为了他,与父亲反目,劝说兄长交出兵权,亲手将整个沈家送到了他的屠刀之下。最后,沈家满门抄斩,而我这个“功臣”,则被他囚禁在王府后院,成了他豢养的一只金丝雀,直到我为他挡下那致命的一剑,死在他怀里。
死后,我的魂魄飘在空中,看见他抱着我冰冷的尸体,第一次流下了眼泪。他喃喃自语:“阿晚,我错了……你回来……”
然后,他为我杀了苏清月,为我屠了所有构陷沈家的政敌,为我遣散后宫,一生未再立后。
他成了百姓口中痴情的帝王。
真是感天动地。
只可惜,人死不能复生。他的深情,他的悔恨,对我而言,比尘埃还轻。
我宁愿他从未爱过我,也想我的家人都好好活着。
“你在胡说什么?”萧珩的声音有些不稳,眼神闪烁,显然是被我说中,心虚了。
“没什么,”我重新低下头,继续侍弄我的兰花,“王爷有伤在身,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我这院子小,怕冲撞了贵体。”
这是明晃晃的逐客令。
萧珩的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他 привык to my obedience, my fawning, my unconditional love. My sudden coldness and rebellion were a challenge to his authority, a slap to his pride.
他死死地盯着我,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沈晚,你很好。我看你能嘴硬到几时。”
说罢,他拂袖而去。那背影,带着几分狼狈。
我知道,他不会就此罢休。
果然,第二天,宫里就来了旨意,说是苏太傅家的千金苏清月从江南养病归来,皇帝念其父有功,特将其指婚给珩王为侧妃,三日后完婚。
上一世,这道圣旨下来的时候,我正在为萧珩准备生辰宴。我哭着去求他,求他不要娶苏清月。
他抱着我,温柔地说:“阿晚,这只是父皇的权宜之计。我心里只有你。她苏清月,不过是个摆设。”
我信了。
我信了他的鬼话,亲自操办了他们的婚礼。看着他们拜堂成亲,看着他们洞房花烛,我的心在滴血。
从那以后,苏清月就成了我生命中的一根刺。她明里暗里地陷害我,挑拨我和萧珩的关系。而萧珩,总是嘴上说着信我,行动上却一次次偏袒她。
“清月她身子弱,你多让着她点。”
“清月她不是故意的,你别跟她计较。”
“清月她……只是个小姑娘,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一句句,一声声,将我的心凌迟。
如今,这道圣旨再次摆在我面前,我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传旨的太监谄媚地笑着:“沈姑娘,您以后可要和苏侧妃好好相处,一同伺候王爷啊。”
我接过圣旨,随手放在桌上,对春桃说:“送公公出去吧。”
那太监愣住了,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般反应。不哭不闹,不喜不悲,平静得仿佛这道圣旨与她无关。
萧珩这是在用苏清月来刺激我,逼我低头。
他以为我还会像从前那样,为了他争风吃醋,闹得天翻地覆,最后只要他稍稍哄一句,我就会乖乖回到他身边。
他想错了。
三日后,珩王府张灯结彩,迎娶侧妃。
我称病,待在晚晴苑,一步未出。
听着外面传来的喧天锣鼓和欢声笑语,我坐在窗前,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春桃急得团团转:“小姐,您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那苏清月……她一进门,肯定要给您下马威的!”
我放下茶杯,看着窗外那株兰花抽出了一点新绿,心情颇好。
“随她去。”
一个时辰后,一身喜服的萧珩推开了我的房门。他喝了酒,俊美的脸上泛着红晕,眼神却异常清亮。
他走到我面前,带着一身酒气,俯身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
“沈晚,你当真不在乎?”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今天是我娶清月,你连面都不露?”
我被他捏得生疼,却不挣扎,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王爷大喜的日子,臣女身子不适,怕扫了王爷和苏侧妃的兴致。这难道不是体贴?”
“体贴?”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猛地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你管这叫体贴?你知不知道,整个京城都在看我的笑话!说我珩王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
“王爷的笑话,与我何干?”我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畏惧,“当初王爷将我接入府中,并未给我任何名分。如今王爷娶了侧妃,我更该懂得避嫌。难道王爷希望我像个妒妇一样,去搅了您的好事?”
萧珩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是啊,他从未给过我名分。在世人眼中,我沈晚,不过是珩王府里一个无名无分的女人,是沈家硬塞给他的累赘。
他当初不给我名分,是为了方便日后舍弃我。如今,这倒成了我反击他的利器。
“你……”他气得浑身发抖,胸口的伤似乎又被牵动,脸色白了几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苏清月娇滴滴的声音:“王爷,您怎么在这儿?臣妾等了您好久……”
苏清月穿着一身艳丽的嫁衣,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当她看到萧珩捏着我的下巴,姿态亲密时,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嫉恨,但脸上却依然挂着温婉贤淑的笑容。
“想必这位就是沈姐姐了,”她对着我福了福身,柔声道,“姐姐真是好福气,能得王爷如此垂爱。以后我们姐妹二人,定要同心同德,好好侍奉王爷。”
好一朵娇弱动人的白莲花。
上一世,我就是被她这副模样骗了,以为她真是个单纯无害的大家闺秀。
我懒得与她虚与委蛇,直接抽回自己的下巴,站起身,对萧珩淡淡道:“王爷,夜深了,您和侧妃还是早些安歇吧。臣女告退。”
说完,我径直走向内室,将他们两个人,连同外面那场与我无关的喜宴,一同关在了门外。
身后,传来萧珩气急败坏的低吼,和苏清月故作委屈的啜泣。
我充耳不闻,躺在床上,一夜好眠。
第二天,苏清月果然来给我“敬茶”了。
她端着侧妃的架子,坐在主位上,等着我向她行礼。
我却看也没看她,径直走到院子里,继续给我的兰花浇水。
苏清月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身边的嬷嬷厉声喝道:“大胆!见了侧妃娘娘,为何不行礼?”
我像是才看到她们一样,故作惊讶道:“哦?原来是苏侧妃。只是不知,我一个无名无分的客居之人,为何要向侧妃行礼?这王府里,有这样的规矩吗?”
“你!”那嬷嬷气结。
苏清月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脸上重新挂上得体的微笑:“沈姐姐说的是。都是自家姐妹,不必拘泥于这些虚礼。我今天来,是想跟姐姐亲近亲近。”
她说着,便起身向我走来,状似亲热地想来挽我的手。
我侧身避开,让她扑了个空。
“苏侧妃还是叫我沈姑娘吧,这声‘姐姐’,我担待不起。”我语气疏离,“我喜静,就不留侧妃了。”
苏清月的脸色终于挂不住了,她咬着下唇,眼眶一红,泫然欲泣:“沈……姑娘,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知道王爷心里有你,我不会跟你争的。我只求能留在王爷身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他……”
又是这套以退为进的说辞。
上一世,我就是这样一步步落入她的圈套,被她塑造成一个嚣张跋扈、善妒成性的毒妇。
我看着她,忽然笑了。
“苏侧妃,你是不是觉得,这世上所有女人,都该围着萧珩转?”我轻声问。
苏清清一愣。
我走到她面前,凑近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对你的男人,没兴趣。你不用在我面前演戏,我看着累。”
苏清月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我,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没想到,我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我直起身,看着她惊恐的表情,心情愉悦地转身,继续侍弄我的花草。
身后,苏清月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我知道,她一定会去向萧珩告状。
果不其然,傍晚时分,萧珩就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沈晚!你对清月做了什么?!”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我疼得皱起了眉,却没吭声。
“她那么善良单纯,不过是想跟你亲近,你为什么要用话羞辱她?为什么要把她气哭?”他双目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善良单纯?”我看着他,觉得无比讽刺,“王爷是眼瞎,还是心瞎?看不出她在演戏吗?”
“住口!”萧珩怒吼道,“不许你这么说她!阿晚,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温柔善良,为什么现在变得如此尖酸刻薄,不可理喻?”
是啊,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我,会为了他一句话彻夜难眠,会为了他一个笑容欣喜若狂。我将他视作我的天,我的神,我的一切。
可我的温柔善良,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家族覆灭,换来了双腿被废,换来了含恨而死。
“萧珩,”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人是会变的。以前的沈晚,已经死了。”
死在你怀里的那天,就死了。
萧珩被我眼中的死寂震住了。他怔怔地看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我。
他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
我趁机抽回自己的手,揉了揉被他捏得通红的手腕。
“王爷如果没别的事,就请回吧。我要休息了。”
“阿晚……”他还想说什么。
“别再叫我阿晚。”我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我叫沈晚。沈家的沈,夜晚的晚。”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进了屋。
那晚之后,萧珩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来找我。
苏清月大概也觉得我不好惹,没再来自讨没趣。
我的晚晴苑,难得地清静下来。
我乐得自在。每日看看书,养养花,或者让春桃陪我下下棋。我开始给我父亲和兄长写信,不再像上一世那样,为了萧珩,断绝了和家里的所有联系。
我告诉他们,我在王府一切安好,让他们不必挂念。字里行间,却有意无意地透露出,珩王如今权势滔天,野心勃勃,已有不臣之心。
我父亲是何等精明的人,他一定能看懂我的暗示。
我不能直接告诉他们真相,那样太过匪夷所思。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提醒他们,让他们早做防备。
除了和家人通信,我还开始打理我母亲留下的嫁妆。我母亲出身江南富商,嫁妆丰厚。上一世,这些钱财铺子,全被我拿去填了萧珩的窟窿,为他招兵买马,铺就了那条通往皇位的血路。
这一世,这些是我的,谁也别想拿走。
我派人将京城里的几个铺子重新整顿,换上了得力的掌柜,又根据前世的记忆,投资了几个未来会大火的生意。
我不再是那个只懂情爱的恋爱脑,我要为自己,为沈家,谋一条后路。
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我几乎要忘了萧珩这个人。
直到那天,我出门去巡视铺子,在街角,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萧珩。
他没有穿王爷的常服,只着一身普通的青色长衫,静静地站在一棵柳树下,看着我对面的胭脂铺。
他的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里,带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探究,有困惑,还有一丝……脆弱。
我心中一凛。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在监视我?
我佯作不知,转身进了铺子。掌柜的立刻迎上来,恭敬地汇报着近期的账目。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萧珩没有进来,也没有离开,就那么一直站在那里,像一尊望妻石。
直到我巡视完铺子,准备回府,他才动了。
他拦住了我的马车。
“我们谈谈。”他说,声音有些沙哑。
“我与王爷,无话可谈。”我坐在马车里,没有露面。
“沈晚,”他在外面,声音里透着一股固执,“你今天若不下来,我就一直站在这里。”
周围的百姓已经开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去前面的茶楼。”我吩咐车夫。
茶楼雅间里,我与萧珩相对而坐。
小二上了茶,识趣地退了出去。
一时间,寂静无声,只有袅袅的茶香在空气中弥漫。
“你最近……在做什么?”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
“王爷不是都看到了吗?”我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打理几个铺子,挣点胭脂水粉钱。”
“你以前从不碰这些的。”他看着我,眼神幽深,“你以前说,商贾之事,俗不可耐。你只喜欢琴棋书画,风花雪月。”
我差点笑出声。
我那是为了迎合你啊,我的王爷。你喜欢清高脱俗的才女,我便藏起骨子里的精明,为你扮演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人总是会变的。”我淡淡道,“风花雪月填不饱肚子,还是真金白银来得实在。”
萧珩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沉默了许久,才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阿晚,别再闹了,好不好?回到我身边来。只要你回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要的,你给不了。”我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我给不了?”他急切地反问,“是王妃之位吗?我答应你,等我……等我事成之后,我立刻废了苏清
月,立你为后!我的皇后,只能是你!”
他以为,我还在乎这些虚名。
我摇了摇头,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萧珩,你知道吗?碎了的镜子,就算用天底下最好的胶水粘起来,它也还是碎的。上面布满了裂痕,一不小心,就会划伤人。”
我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我们之间,早就碎了。我不想再被划伤了。”
我的话,显然对萧珩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茶楼。
我以为,他这次该彻底死心了。
但我还是低估了他的偏执。
从那天起,他开始用一种近乎笨拙的方式,试图挽回我。
他会让人送来各种珍奇的玩意儿,不再是像以前那样例行公事的赏赐,而是他亲自挑选的。有我随口提过一句喜欢的孤本,有我幼时爱吃的桂花糖,甚至还有一株他从深山里寻来的、与我那株品相相似的兰花。
这些东西,我照单全收,然后转手就让铺子里的人卖掉,换成银子。
他会算准我出门的时间,在我经过的路上“偶遇”。有时是酒楼,有时是书斋,有时是湖边的画舫。他不再摆王爷的架子,只是默默地跟在我身后,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影子。
他甚至开始学着处理后院的纷争。苏清月又作了几次妖,都被他毫不留情地禁了足,罚了俸。整个王府的人都看出来了,王爷这是想讨好那位住在晚晴苑的沈姑娘。
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回心转意。
只有我自己知道,不可能了。
一个人的心,死了就是死了。任你用再多的热情,也捂不热一块冰。
这天,我兄长沈逸来王府看我。
上一世,兄长因为我执意要跟萧珩在一起,与我大吵一架,兄妹离心。后来沈家出事,他为了保护我,被乱箭射死。
重活一世,能再次看到鲜活的、意气风发的兄长,我几乎落下泪来。
“晚晚,你瘦了。”兄长心疼地看着我,递给我一个食盒,“爹让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芙蓉糕。”
我接过食盒,眼眶发热:“哥,爹他……身体还好吗?”
“好着呢!就是总念叨你。”沈逸叹了口气,“你也是,当初怎么就非要……”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我懂。
“哥,我错了。”我低声说。
沈逸愣住了。他大概没想到,一向固执的妹妹,会这么轻易地承认错误。
“你……”
“哥,帮我。”我打断他,眼神坚定,“帮我离开这里。”
沈逸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晚晚,你是什么意思?珩王他……欺负你了?”
“没有。”我摇摇头,“只是不想待了。这里像个笼子,我想回家。”
我想回家。
这四个字,让沈逸这个七尺男儿红了眼眶。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哥带你回家!”
我与兄长开始秘密计划。
离开王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萧珩虽然没有明着囚禁我,但晚晴苑周围的守卫,比以前多了整整一倍。
我必须找到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
三个月后,是太后的寿宴。宫中设宴,所有皇亲国戚、王公大臣都要出席。
这是一个绝佳的契机。
寿宴当天,我穿了一身素净的衣裙,略施粉黛,跟着萧珩的马车一同入宫。
马车里,萧珩几次想与我说话,都被我冷淡地挡了回去。他的眼神黯了黯,没再自讨没趣。
到了宫中,男女宾客分席而坐。
我被安排在女眷席,周围都是些官家小姐和夫人。她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一个无名无分的女人,竟也配与她们同席。
我不在乎这些目光。我只是安静地坐着,等待时机。
宴会进行到一半,我借口更衣,离开了宴会厅。
春桃在外面接应我。我们避开巡逻的侍卫,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偏僻的宫墙下。
墙角下,已经有一个小太监在等着了。他是我兄长早就买通好的人。
“沈姑娘,快!”小太监急声道,“沈将军在宫外接应您!”
我点点头,在那小太监的帮助下,换上了一身太监的衣服。
一切准备就绪,只要穿过前面那道角门,我就自由了。
然而,就在我即将踏出角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沈晚,你要去哪儿?”
我浑身一僵,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我缓缓转过身,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萧珩。
他穿着玄色的朝服,衬得那张俊美的脸愈发冷峻。他身后跟着几个侍卫,将我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他的目光像两把利剑,死死地钉在我身上,那眼神里,有被背叛的愤怒,有即将失去的恐慌,还有……浓得化不开的痛苦。
“我……我出来透透气。”我强作镇定。
“透气?”他冷笑一声,一步步向我走来,“穿着太监的衣服,走到这无人看守的角门来透气?”
他每走一步,我心里的绝望就多一分。
他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中风暴汇聚。
“你竟然想逃?”他抬手,狠狠地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抵在冰冷的宫墙上,“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窒息感瞬间袭来,我挣扎着,却掰不开他铁钳般的手指。
“为……为什么……”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为什么?”他凄厉地笑了起来,眼中竟有泪光闪烁,“我为你遣散侍妾,我为你冷落侧妃,我将我一颗心都捧到你面前,你为什么还要走?沈晚,你到底有没有心!”
我看着他近乎癫狂的模样,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一颗心?
他的心,早在上一世,就被他自己亲手碾碎了。现在捡起些残渣,就想让我感恩戴德地收下吗?
我放弃了挣扎,任由黑暗将我吞噬。
就在我以为自己又要死一次的时候,脖子上的力道突然松了。
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里,我剧烈地咳嗽起来。
萧珩松开了我,却一把将我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地往回走。
“放开我!萧珩,你放开我!”我捶打着他的后背,但无济于事。
他将我带回了王府,不是晚晴苑,而是他的主卧。
他将我扔在床上,随即欺身而上。
“既然你不肯乖乖待在我身边,”他撕扯着我的衣服,双目赤红,像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那我就打断你的腿,把你锁起来!我看你还怎么逃!”
他的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开。
打断我的腿。
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只不过,上一世是意外,这一世,是他亲口说出来的威胁。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将我淹没。
我看着眼前这个疯狂的男人,那个我爱了十年、也恨了十年的男人,心中最后一点残存的念头,也彻底湮灭了。
我不再挣扎,不再反抗,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他施为。
我的顺从,似乎让他清醒了一些。
他停下动作,看着我空洞的眼神,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阿晚……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害怕了……”他想来抱我,声音里带着乞求。
我偏过头,避开了他的触碰。
“萧珩,”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你知道吗?你让我觉得……恶心。”
这两个字,像两把最锋利的刀,狠狠地扎进了萧珩的心脏。
他的身体僵住了,脸上血色尽褪,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说……什么?”
“我说,”我转过头,看着他那张英俊却扭曲的脸,一字一顿地重复道,“你、让、我、觉、得、恶、心。”
那一刻,我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
从那天起,我被彻底软禁了。
萧珩说到做到,他真的将我锁在了他的寝殿。窗户被钉死,门口永远有侍卫把守。除了他,谁也见不到我。
我成了他真正的、名副其实的金丝雀。
我没有再尝试逃跑,也没有再和他吵闹。我变得异常安静,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坐在窗边发呆。
萧珩以为我终于认命了。
他每天都会来看我,给我带各种各样的东西,变着法地讨好我。他会跟我说朝堂上的趣事,会跟我说他的雄心壮志,会跟我描绘我们未来的美好蓝图。
他说,等他登上那个位子,就会立刻封我为后,我们会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夫妻。
他说,他会对我好,一辈子对我好,弥补他以前所有的过错。
他说,阿晚,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只是静静地听着,不点头,也不摇头。
我的心,早已是一片荒芜的废墟,他说得再天花乱坠,也长不出一棵草来。
他不知道,我不是认命,我只是在等。
等我父亲和兄长的消息。
我相信他们,一定不会放弃我。
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等来了。
京城四门紧闭,火光冲天,喊杀声响彻云霄。
沈家,起兵了。
以“清君侧,诛奸佞”的名义。
萧珩冲进寝殿的时候,满身都是血。有他自己的,也有别人的。
他脸色惨白,眼神却亮得吓人。
“是你,对不对?”他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是你给你父亲通风报信!是你告诉他们我要做什么!”
我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终于露出了重生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是。”我承认得干脆利落。
“为什么?”他嘶吼着,眼中满是血丝,“我到底哪里对你不好?你要这么对我?!”
“你哪里对我不好?”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萧珩,你囚禁我,威胁我,毁了我一生的幸福,还问我你哪里不好?”
我看着他痛苦不堪的脸,一字一句,将我所有的怨与恨,都倾泻而出。
“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杀了我的孩子!上一世,我怀了你的孩子,是你,亲手给苏清月递刀,让她有机会害死我腹中未成形的胎儿!是你,在我血流不止的时候,却陪着她赏雪!萧珩,我恨你!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这是我最大的秘密,也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上一世,我流产后,身体彻底垮了,再也无法生育。而萧珩,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他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他被我的话惊得呆立当场,脸上的表情,是全然的茫然和震惊。
“孩子……我们的……孩子?”
“是啊,”我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一个被你亲手杀死的孩子。现在,你满意了吗?”
“不……不是的……我不知道……”他慌乱地摇头,想来抱我,“阿晚,我真的不知道……”
“滚开!”我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别碰我!你脏!”
就在这时,寝殿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我的兄长沈逸,身披铠甲,手持长剑,带着一身煞气,闯了进来。
“晚晚!”他看到我,眼睛瞬间红了。
“哥!”我哭着向他跑去。
沈逸一把将我护在身后,长剑直指萧珩。
“萧珩!你这个卑鄙小人!纳命来!”
萧珩看着我们,又看了看外面冲天的火光,他知道,他败了。
败得一塌糊涂。
他没有反抗,只是痴痴地看着我,脸上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他喃喃自语,“报应,这都是我的报应……”
他忽然扔掉了手中的剑,张开双臂,对着沈逸的剑锋,闭上了眼睛。
“哥!不要!”我下意识地喊出声。
我恨他,但我不想兄长因为杀他而背上弑君的罪名。
沈逸的剑,停在了离萧珩喉咙一寸的地方。
最终,萧珩被废黜了王位,圈禁于宗人府,终身不得出。
谋逆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但沈家手握兵权,又有“清君侧”的大义名分在,新帝登基,不仅没有降罪,反而对沈家大加封赏。
我终于离开了那个囚禁我两世的牢笼,回到了沈家。
父亲和兄长待我如珠如宝,想尽办法补偿我。
我绝口不提过去的事,只是努力地过好现在的每一天。我打理着我的铺子,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成了京城里有名的女富商。
我再也没有见过萧珩。
听说,他在宗人府里,一夜白头。
听说,他整日对着一堵白墙,一遍又一遍地写着我的名字。
听说,他疯了。
这些传闻,传到我耳朵里,我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他疯了也好,死了也罢,都与我无关了。
两年后,邻国王子前来求亲,看中了我,向新帝请旨。
新帝询问我父亲的意见,父亲又来问我。
“晚晚,爹知道你受了委屈,不想再嫁人。但那位王子人品才貌都是上上之选,若是……”
“我嫁。”我平静地打断了父亲的话。
父亲和兄长都愣住了。
我笑了笑:“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想开始新的生活。”
我要嫁人了,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一个没有萧珩,没有痛苦回忆的地方。
我要开始我自己的、全新的人生。
出嫁那天,十里红妆,浩浩荡荡。
送亲的队伍路过宗人府时,我鬼使神差地,掀开了轿帘的一角。
高墙之内,一个白发苍苍的身影,正攀在小小的窗棂上,痴痴地望着我的方向。
离得太远,我看不清他的脸。
但我知道,那是萧珩。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瞬。
随即,我放下了轿帘,隔绝了那道视线。
马车继续前行,将那段不堪的过往,连同那个人,都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正如我所说,碎了的镜子,永远不可能重圆。
而我,沈晚,再也不要回头了。
来源:海边捉蟹的趣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