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写作不能算作一种工作,它只是一种工作形式,就像敲电脑不是一种工作一样;写作也不能算一种特权,如果说学者和作家有特权,他们可能只是掌握了一些作品的分发渠道而已。写作本身无法被垄断。
就像阅读一样,每个人都应该养成写作的习惯。甚至我要说,写作比阅读更重要。
写作是独属于作家学者的某种工作或特权吗?
写作不能算作一种工作,它只是一种工作形式,就像敲电脑不是一种工作一样;写作也不能算一种特权,如果说学者和作家有特权,他们可能只是掌握了一些作品的分发渠道而已。写作本身无法被垄断。
幸而如此,写作可以和言论与思想一样,成为一项自由,进而可以成为我们每个人的生活习惯。它可以、并且应该如此。
在我看来,写作应该分为真写作和假写作。真写作出自于纯粹的表达和书写的冲动,至少在写作之初,它不是由外在的驱动或逼迫而着手的,比如说日记、札记、读书批注等等。写作者出于对灵感最纯粹的狂热和对书写欲望最纯粹的满足感而书写,他只是不想辜负乍现的灵光,或者只是想梳理自己繁杂的思绪。
这种写作真正为自己展开,以自己尽兴为最大标准,别人是否理解和喜爱则暂不在考虑之列。这样的写作与自我高度吻合,这才是真正形而上的、直抵生存本质的写作活动。
而假写作则是为了某种外在的目的而写作,比如为了应付、为了出名、为了赚钱、为了媚上等等。既然是出于外在的目的,那么这种写作就仅仅是一种手段而已,在写作的过程中,自我是噤声的,写出来的文字自我无法负责。
而我所说的作为生存方式的写作当然指的是真写作,这样的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写作者;而假写作的人最多算得上写手。
当然话又说回来,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世间有纯粹的假写作,但绝没有纯粹的真写作。哪一个作者能不带一丝外在的目的?他们至少都希望自己的文字得到共鸣和欣赏——每个人都是渴望被拥抱的孤儿。所以很遗憾的,真写作与假写作之间并没有清晰的分界线,它们只是一场写作活动中的两个维度。我只是想说,我们应该在成分上多一些真的、少一些假的。
真写作能怎样呢?
真写作首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自我对话,是一个人采访自己乃至质问自己。而且这样的自我对话是最真诚的,无论对话最终的结论是自我忏悔还是自我辩白。在这种不断追问和回应中,与其说写作者在书写,倒不如说他的笔触在牵动着他在不断逼近核心深处和认识的边界,在这种对边界和深处的不断试探中,写作者精神世界的轮廓会越来越清晰。
首先,写作实现了自我描述、自我厘清,紧接着,写作牵引着一个人不断走向自觉。那些不愿向任何人袒露的心迹,写作者却很乐意袒露给那个执笔的自己。向自己低头总比向别人低头要容易的多,至少在真写作中,一个人是可以明心见性的。
对我自己,我还喜欢在心情烦乱的时候写作,你也可以试试,非常治愈。因为要把烦心事写下来,你就必须先平静下来。所以一方面你在写作,另一方面,你的心逐渐静下来,你去尝试梳理这件事情,面对它、分析它,然后想办法去应对它,并从它身上得到一些教训。等到这一切从你笔尖或键盘上倾泻出来,你会觉得自己完成了一场救赎,而且是自我救赎。
所以,我们到底为谁写作?
写作的意义无非分为为自己和为别人两个方向。我上述所说都是对自己的意义,那么为别人呢?我刚才说过,每一个写作者都渴望自己的文字被看见。如果我们都免不了这个俗套,那么一个好的写作者至少既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读者负责,两个方面必须能够达到绝美的平衡,这一点非常重要。偏废了前者的人因为丧失了写作最必要的良心,因而迟早有被逐出写作者队伍的风险;偏废了后者的人,可能不得不做被埋没和遗忘的准备。
当然,如果做不到平衡而不得不在二者中选一个,我想我们至少应该守住自己。失去读者的作者固然可叹,但失去自我的作者能否做个合格而幸福的人都将成疑。所以,如果你听到某位作家声称自己时时刻刻心里装着读者,那不用想,他绝对是个文痞。
从被看到、被阅读这一层面讲,写作有重要的社会意义。轴心时代的那些大儒们,比如苏格拉底、孔子、老子等人,他们都喜欢述而不作,其中老子不喜欢写作固然与他的思想有关(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但苏格拉底和孔子则是纯粹不喜欢写作。他们不约而同地认为文字并不能表达他们原本的见解于万一,它们只是生动思想的壳蜕。比起著述然后被后人奉为教条去膜拜,倒不如多拉两个青少年在广场现场侃大山,不如多带些弟子去各国逛一逛、聊聊天。他们认为在场的、情境式的言语撞击才是最生动、最深刻的表达和传播,这一点,那些躺在纸上的僵死的文字永远比不了,所谓的“见字如晤”永远不过是个虚假的愿望罢了。
不过,你又不得不承认写作与交谈这两种交流方式仍然都有不可替代的特点。最重要的一点,交流一般使用的是日常语言,而日常语言只能基本满足于日常交流,涉及的都是比较常见的事物和情绪,在词汇量上本来就没有书面语言那么丰富和细腻,这些都导致它无法承担深刻交流。而写作在表达工具上就比日常交流有更多的选择性,这就是写作优于对话的最重要的一点。
当然,课堂、讲座、访谈等也是言语交流,但因为这些情境的特殊性,做这些交流使用的又是书面语言了。苏格拉底和孔子看不上孤独的写作,而热衷于和弟子们的畅谈,可能与他们的导师身份有关。他们有快速进入深刻交谈的条件——忠诚的学生和随时准备学术探讨的氛围。
我还不知道应该怎样做一个好的写作者,但现在似乎已经知道怎样做一个合格的写作者:
自由和真诚,就这两点。自由是真诚的前提。
自由的写作才有可能是真写作,它不邀名、不图利,不为功利性的目的所裹挟;它不讨好、不恐惧、不患得患失,写作者不受任何外在因素的干扰,这种情况下一个人才敢于无所顾忌地去探求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他的创造力才有可能无所保留的爆发出来。
真诚的写作就是与自己平等相处、与读者平等相处。想写就写,不想写就不逼着自己为赋新词强说愁。知道的就写,不知道的就不写。写作首先取悦的是作者自己,文字是一个工具、一个朋友,而不是一个对手或敌人。以上这些就是与自己平等相处。
写作不是在读者面前彰显自己知道点什么,也不是要试图去教育读者,不要整天为自己的写作赋予多么重大的革命任务。你可以允许你的作品改变世界,但是你最好不要这样打算。写作最好的姿态是分享,而不是施舍或者解放。以上这些就是与读者平等相处。
还有一些小心得:
不用担心自己没什么东西可写。心灵这个矿藏与煤和铁不同,它会越挖越多,所以最开始着手的那段时间实际上是最难的。过了这个阶段,你会越写越顺。
写作要注意积累。千万不要看不起那些琐碎的灵感,这些灵感就像线头,看似微不足道,但实际上往往能牵出很大、很多的话题和想法出来。而且灵感也是会繁殖的,这就叫触类旁通。所以,只要有想法就一定不要嫌麻烦、嫌划不来,一定动手记下来。
不要担心自己写的东西没人看。刚才已经说过,写作既面向读者,更面向自己。想干一件事就去干,不要老把这件事的意义寄托在别人身上,这是人生大忌。
最后,如果你还是很在意读者,你需要让自己的文字更有力量,那么你要知道,有力量的文字往往并不是以理服人,而是以情动人。严密的逻辑和冷静的分析只是少数人的趣味,真实的感情才会引起大多数人的共振,向来如此。
写作吧,你不会后悔的。
来源:了不起的西西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