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866 年,52 岁的杜凤治花了37 天时间才从浙江绍兴赶到广东,但他心情极好,因为要当县太爷了。结果他刚进广州城就懵了 —— 在码头吃碗云吞面,老板要价 20 文;在老家绍兴,10 文能买两大碗还加个蛋。他在日记里吐槽:“牛羊鸡鹅猪鱼鸭,柴米油盐酱醋茶,粤
壹
1866 年,52 岁的杜凤治花了37 天时间才从浙江绍兴赶到广东,但他心情极好,因为要当县太爷了。结果他刚进广州城就懵了 —— 在码头吃碗云吞面,老板要价 20 文;在老家绍兴,10 文能买两大碗还加个蛋。他在日记里吐槽:“牛羊鸡鹅猪鱼鸭,柴米油盐酱醋茶,粤东无一物不贵者(省中更甚),天下所无也”。
这不是他瞎抱怨,有数据为证。同治八年(1869 年)广东早稻丰收,谷价跌到 “每百斤只值银六钱”,看着便宜?换算成实际购买力就吓人了:当时 1 两银约合 1500 文,1 斤稻谷能出 0.7 斤米,百斤谷出 70 斤米,六钱银(900 文)买 70 斤米,平均 1 斤米 12.8 文。而同期浙江嘉兴的米价,1 斤才 8 文 —— 广东就算丰收,米价也比老家贵 60%。
更坑的是 “谷贱伤农”。杜凤治在四会当县令时很勤奋,会时常关注物价。根据他的观察,农民把稻谷拉到集市,卖百斤谷得六钱银,雇人收割、挑运的工钱就要四钱,最后到手只剩两钱,就够买两斤肉。
他叹道:“谷贱时,农夫累死一年,不如给商铺当伙计”。可到了同治十年(1871 年)初冬,广州米价又暴涨,“上白米每元银买廿五斤”——1 元洋银约合 0.7 两银(1050 文),百斤上白米要近 3 两银(4500 文),够普通人家吃一个月,比丰收时贵了 5 倍。
为啥广东米价这么疯?背景得说清:广东从清朝中叶就缺粮,每年要从越南、泰国运几百万石米进来,商船过海关、厘卡都要交钱,成本全加在米价上。
杜凤治见过珠江口的米船,“每船装米千石,过三水厘卡要交 20 两银”,这钱最后当然得算在百姓头上。反观广西,米价每斤才 17 文,可从广西运米到广东要过七道厘卡,算完运费厘金,运到广州反而亏本 —— 这就形成了 “广西米贱运不过来,广东米贵买不起” 的死循环。
贰
如果说米价还能忍,广州的房价和租金能把人逼疯。杜凤治刚到广州时,想租个带院子的官宅,中介带他看了西关一处小院,房东开口要 “每月租金 5 两银”(7500 文)。他当场吓退:“我一年养廉银才 1500 两,租这房子半年工资没了”。
某大户人家
后来他的幕客金玉墀租了间 “小房子”,每季度租金 15 元洋银(约 10.5 两银),而且 “住几天也要按三个月算”。换算成现在,相当于租个 10 平米单间,押三付一,月租近 4000 块 —— 这价格放在 1870 年的广州,普通伙计一个月工钱才 1 两银,租这房子得不吃不喝攒 10 个月。
豪宅的价格更是离谱。前浙江盐运使潘仕成的西关大宅院,官府拍卖时喊价 3.8 万两银 —— 这钱能买多少东西?
按当时谷价,能买 63 万百斤谷,够 1000 人吃 10 年;按米价,能买 12.7 万百斤米,够广州城万人吃一个月。后来爱育善堂花 3 万两银买下,改成办公地,杜凤治去办事时感叹:“这院子比我们绍兴府衙还大,花钱却能买,广东真是有钱”。
潘仕成的海山仙馆
为啥广州房价这么高?背后是商业发达带起来的。杜凤治在四会县看到,“水口厘卡两个月上解 5000 两银,相当于四会一年的地丁税”—— 厘卡收入高,说明商船往来多,商人、伙计都往广州挤,住房需求暴涨,房价自然水涨船高。
当时没什么靠谱的人口统计,但他自己在日记里算过:“广州每天要消耗 7000 石米,算下来人口超百万”,这么多人挤在城里,房价能不贵吗?
叁
除了吃和住,广州的日常消费也贵得离谱,尤其是 “精神消费”。杜凤治第一次在广州看戏,就被戏价惊到:“民间请戏班一天要 200 元洋银(约 140 两银),按‘官价’只给 40 元,差的钱全靠我们两首县补”。140 两银是什么概念?够买 47 石上白米,够普通人家吃四年。
看戏
就连寄信都贵。同治七年(1868 年),杜凤治托钱庄寄两封京信,“厚信要 4000 文(约 2.7 两银),薄信要 600 文(0.4 两银)”。他吐槽:“这钱在老家能雇人跑一趟北京,广州寄封信比走路还贵”。后来他派专差从罗定送信到岑溪,“给工食银九钱,限八日来回”—— 九钱银够买 30 斤米,相当于现在寄个顺丰加急,花掉 500 块。
最离谱的是书价。杜凤治很爱看书,有一次想买套《二十四史》,书商报价 “白纸版 160 两银,黄纸版 140 两银,装订装箱要 200 两以上”。他当场放弃:“买两套《二十四史》的钱,够在广州商业区买间铺屋(每间约 400 两银)”。
后来他从潘仕成那弄了好多套《佩文韵府》,送了女婿陈仲和一套,陈 “大喜过望”—— 不是装的,这套书 “极便宜需三四十金”,普通读书人根本买不起,陈虽家境不错,也舍不得自己买。
肆
为啥广东啥都贵?杜凤治在广东待了十年,终于摸透了门道,总结了三个原因:
第一是 “商业太活,钱来得快”。他在佛山看到,“染纸行东家、西家争生意,西家能抱团逼东家按他们的规矩来”;在广州看到,“沙面租界的洋商,一天赚的钱够普通人家吃十年”。商人多、赚钱易,物价自然跟着涨 —— 就像现在的一线城市,工资高但消费也高。
第二是 “厘卡太多,层层加价”。广东的厘卡比浙江多一倍,“从佛山运批布到广州,要过三水、南海两道厘卡,每道收 5% 的税”。商人不会自己承担成本,全加在商品价格上。一匹布在佛山卖 1 两银,运到广州要卖 1.2 两银,其中 0.1 两是厘卡税,0.1 两是运费。所以最后都是百姓买单。
第三是 “官员消费拉高物价”。别笑,这是真的,富豪们的消费力都比不上公款消费。总督瑞麟看戏,“三天花掉千两银”;布政使俊达宴请,“一顿饭够普通人家吃半年”。官员花钱大手大脚,商铺自然敢抬价 —— 反正总有官员买单,普通百姓只能跟着承受高价。
伍
现在回头看杜凤治记的物价,是不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方面是商业发达、富庶繁华,商船满珠江、戏班遍地开;一方面是民生压力大,米贵、房贵、啥都贵,普通百姓累死累活,也只能勉强糊口。
他不会想到,150 年后的今天,我们也讨论过 “一线城市物价高”“生活压力大” 的问题 —— 只是当年的 “西关豪宅” 变成了现在的 “学区房”或者“海景房”,当年的 “戏班花费” 变成了现在的 “演唱会门票”,还好“厘卡税”没了。
历史总是相似的:哪里商业发达,哪里物价就高;哪里有特权阶层的高消费,哪里的普通百姓就要多掏腰包。杜凤治在日记里写的 “粤东无一物不贵”,放在今天的北上广深,不也有人天天这么吐槽吗?
不过话说回来,物价高也未必全是坏事 —— 杜凤治最后也承认:“广东虽贵,但商机多,我那侄子来广州当伙计,三年就攒够了回老家买地的钱”。就像现在的年轻人,一边吐槽一线城市物价高,一边还是愿意留下来 —— 毕竟,哪里有压力,哪里就有机会,这道理,一百多年前就被杜凤治看透了。
(本文史料均引自杜凤治《望凫行馆日记》,部分日记原文转译为了白话文;货币换算参考彭信威《中国货币史》,物价对比参考《清代广东粮价史料》)
来源:六得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