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书店不大,总共就三个书架,还有一个靠窗的小桌子,平时没什么人,大多时候就我一个人守着。
我在老城区的书店上班,快两年了。
书店不大,总共就三个书架,还有一个靠窗的小桌子,平时没什么人,大多时候就我一个人守着。
每天早上九点开门,先把书架上歪掉的书理一理,再把桌子擦干净,然后坐在柜台后面,要么看书,要么刷手机,日子过得慢,也静。
他是去年春天来的,第一次来的时候,穿了件藏青色的衬衫,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帆布包,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进来。
他没问我要找什么书,径直走到最里面的书架,那排是医学类的,平时很少有人去。
我当时在看一本小说,抬眼扫了他一下,没多在意。
他在那排书架前站了快半小时,抽了几本书翻,最后选了一本《老年护理常识》,走到柜台前结账。
我接过书,扫码的时候,他突然说“请问,你们这里有《家庭急救手册》吗?”
声音不高,有点沙哑,像是没休息好。
我愣了一下,说“好像没有了,上次进的那本卖完了,下次进货我帮你留意一下?”
他点了点头,说“麻烦了”,然后付了钱,拿着书走了。
走的时候,他还回头看了一眼那排医学类的书架,脚步有点急。
过了大概一周,周三下午,他又来了。
还是径直走到最里面的书架,这次选了两本书,一本是医学类的,另一本是余华的《活着》。
结账的时候,我跟他说“上次你要的《家庭急救手册》,我问了供货商,说下周能到,到了我给你留着?”
他抬起头,笑了一下,眼睛里有了点光,说“真的吗?太谢谢你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笑,嘴角弯起来的时候,左边有个小梨涡,看着挺温和的。
他付完钱,没马上走,站在柜台旁边,看了一眼我手里的书,说“你也喜欢看散文?”
我手里拿着一本汪曾祺的散文集,点了点头,说“他写的东西挺有意思的,不绕弯子,都是过日子的事。”
他说“我也喜欢他,之前看过他写的《人间草木》,里面写的那些花花草草,看着就舒服。”
那天我们聊了几句关于书的事,他没多待,说“我妈还在家等着我,得先回去了。”
我这才确定,他是在照顾母亲。
之后每次他来,基本都是周三下午,每次都会先去最里面的书架,再慢慢转到其他区域。
有时候会拿本小说,有时候会拿本历史书,结账的时候,我们都会聊上几句。
他说他叫陈默,之前在一家公司做技术,后来他妈妈身体不好,就辞了工作,专门在家照顾。
我说我就是本地人,爸妈在郊区开了个小饭馆,我不喜欢饭馆里的热闹,就来书店找了份工作。
他说“书店挺好的,安静,适合看书。”
我说“是啊,就是有时候太静了,没人说话。”
他笑了笑,说“以后我来的时候,陪你说说话。”
这话让我心里暖了一下,觉得这个人挺实在的。
有次下午突然下大雨,我没带伞,下班的时候站在门口犯愁。
他正好从外面来,手里拿着两把伞,看到我,说“你没带伞?”
我点了点头,说“早上看天气挺好的,没想着带。”
他把其中一把伞递给我,说“你拿着用吧,我家离这不远,跑回去就行。”
我赶紧说“不用不用,你自己用,我等雨小了再走。”
他说“没事,我身体好,淋点雨没关系。你拿着,明天来上班再还我就行。”
说完他就冲进雨里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手里握着伞,伞柄还是温的。
第二天我把伞还给他,还带了一袋我妈做的芝麻饼干,说“谢谢你的伞,这个你拿着,当谢礼。”
他接过饼干,说“不用这么客气,举手之劳。”
但后来他来的时候,带了一个苹果,放在柜台上,说“我妈买的,挺甜的,给你吃。”
我接过苹果,咬了一口,确实甜,心里也甜。
从那以后,我们之间就多了点小互动。
他会带些家里的小零食,有时候是几颗糖,有时候是一小块蛋糕,说“我妈做的,吃不完,给你带点。”
我会给他留着他可能喜欢的书,比如新到的医学类手册,或者他提过的散文选,说“这个你可能用得上,先给你留着。”
书店里的常客王阿姨,每次来都能看到我们聊天,就跟我说“那个小伙子挺好的,看着老实,对你也上心,你可得把握啊。”
我每次都脸红,说“王阿姨,我们就是朋友,他就是来买本书。”
王阿姨笑着说“朋友怎么了?朋友也能变成对象啊。”
我没再接话,心里却有点乱,想着陈默的样子,想着他笑起来的小梨涡,想着他递伞时的手,挺暖和的。
有次我妈给我打电话,说邻居阿姨给我介绍了个对象,是个老师,让我周末去见介绍。
我拿着手机,站在书店门口叹气,陈默正好来,看到我愁眉苦脸的,问“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我犹豫了一下,说“家里催我相亲,让我周末去见人。”
他愣了一下,然后说“要是不想去,就跟家里说清楚。”
我说“说了没用,我妈说我都快三十了,再不找对象就晚了。”
他没说话,走到书架前,翻了一会儿书,然后拿了一本弗洛姆的《爱的艺术》,递给我,说“这本书挺好的,你可以看看,里面说爱不是找到的,是慢慢学的。”
我接过书,封面是红色的,挺显眼,说“你看过这个?”
他说“之前在医院陪我妈的时候看的,那时候挺焦虑的,看这个能静点心。”
我没翻开书,说“你呢?你家里没催你吗?”
他低下头,手指在书脊上划了一下,说“我妈身体不好,没人催我这个。而且我现在这样,每天围着医院和家转,也没心思考虑这些。”
我知道他说的“这样”是指照顾母亲,没再多问,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觉得他挺不容易的,也觉得我们之间好像隔着点什么,比如他的母亲,比如我的相亲。
周末我去见了那个相亲对象,人挺斯文的,说话也客气,但是聊了半天,没什么感觉。
他问我平时喜欢做什么,我说喜欢在书店待着,看看书。
他说“书店啊,挺闷的,不如出去旅旅游,或者看看电影。”
我没接话,心里想着陈默,想着他会跟我聊汪曾祺,聊《人间草木》,聊医院里的小事,虽然平淡,但舒服。
回家之后,我跟我妈说“没感觉,算了吧。”
我妈叹了口气,说“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人家老师多稳定啊,你别太挑了。”
我没跟我妈争,挂了电话,给陈默发微信,说“今天去相亲了,没感觉。”
他很快回复“没感觉就别勉强,慢慢来。”
我回复“嗯”,然后又发了一句“你今天没去医院吗?”
他回复“我妈今天状态好,我爸在医院盯着,我能出来透透气。”
我回复“那你要是有空,来书店坐会儿吧,我给你留了本新到的《散文选》。”
他回复“好,马上来。”
没过多久,他就来了,还是穿那件藏青色的衬衫,手里拎着帆布包。
他坐在靠窗的小桌子旁,我给他倒了杯热水,把《散文选》递给她。
他翻开书,看了几页,说“这个作者的文笔挺好,跟汪曾祺有点像,都是写生活里的小事。”
我说“是啊,我看的时候就想着你可能喜欢,就给你留着了。”
他抬起头,笑了笑,说“谢谢,每次都麻烦你。”
我说“不麻烦,反正书店里也没什么人,有人陪我说话挺好的。”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从书聊到生活,聊到他小时候在老家的事,说他小时候经常跟他妈去河边钓鱼,钓上来的小鱼炸着吃,特别香。
我说我小时候经常跟我爸去郊区的田里摘草莓,草莓特别甜,就是沾了一身泥,回家被我妈骂。
他听着,笑得挺开心,说“以后有机会,带你去我老家看看,那边的河还在,春天能钓上鱼。”
我说“好啊,以后有机会去。”
那时候我以为,以后真的会有机会,会跟他一起去他老家,去河边钓鱼,去吃炸小鱼。
但是没过多久,事情就变了。
过了快一个月,陈默没来书店。
我有点担心,想着要不要给他打电话,又怕打扰他,毕竟他妈妈的身体一直不好。
直到有天晚上,他突然给我发微信,说“我妈最近病情有点重,一直在医院,没来得及去书店,你留的那本《家庭急救手册》,等我有空再去拿。”
我赶紧回复“没事,书我一直给你留着,你先照顾阿姨,别担心这边。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比如买东西,或者送点什么,你跟我说,我能帮上忙。”
他回复“谢谢,暂时不用,医院里都能买到。等我妈好点了,我再跟你说。”
之后就没再说话。
又过了半个月,他来了,脸色有点差,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看着瘦了不少。
他说“我妈稳定点了,转到普通病房了,不用24小时盯着,我能抽点时间出来。”
他拿了那本《家庭急救手册》,还买了一本《宋词选》,说“最近在医院待着,看这个能静点心,有时候给我妈读两句,她也喜欢。”
我给他倒了杯热水,加了点红糖,说“你也多注意身体,别太累了,喝点这个,能补点气血。”
他接过杯子,双手捧着,说“谢谢,你想得真周到。”
那天他没多待,坐了十分钟就走了,说“医院那边还得回去,我爸年纪大了,盯不住太久。”
看着他走的背影,有点驼,不像之前那么挺拔,我心里有点难受,觉得他扛了太多事,却没个人能帮他分担。
王阿姨来书店的时候,没看到陈默,就问“那个小伙子怎么没来?最近没见他啊。”
我说“他妈妈生病了,在医院,没时间来。”
王阿姨叹了口气,说“唉,真是不容易,年轻人不容易,家里有个病人,更不容易。你多关心关心他,别让他一个人扛着。”
我说“知道了,王阿姨。”
之后我偶尔会给陈默发微信,问他妈妈的情况,他有时候会回复“还好”,有时候会说“还是老样子”,很少多说其他的。
我知道他不想让别人担心,也不想把负面情绪传给别人,所以我没多问,只是偶尔给他发点书店里的趣事,比如来了个特别可爱的小朋友,非要坐在地上看书;比如王阿姨买了本菜谱,说要给老伴做红烧肉。
他有时候会回复一个笑脸,有时候会说“挺好的,看着你们开心,我也能松点心。”
又过了两个月,冬天快到了,天气越来越冷,书店里也没什么人,我每天都把暖气开得很足,坐在柜台后面看书,偶尔会翻起陈默送我的那本《爱的艺术》,看里面他画的横线,都是些关于“爱需要耐心”“爱需要尊重”的句子。
有天下午,陈默突然来了,手里没拿帆布包,而是拎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看起来挺沉的。
我愣了一下,问“你这是?要出远门吗?”
他点了点头,说“我妈想回老家,说在老家住着舒服,空气好,能跟老邻居聊聊天,比在医院里待着开心。我跟她一起回去,在老家找个医院,继续照顾她。”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有点疼,说“什么时候走?”
他说“明天早上的火车,今天过来跟你说一声,顺便拿点之前放在这里的书。”
我们俩站在柜台旁边,没说话,店里很静,只有外面的风声,呜呜的,像是在哭。
过了一会儿,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本书,递给我,是一本绝版的《城南旧事》,封面是淡蓝色的,有点旧,但很干净,书脊上没有折痕,能看出被好好保存过。
他说“之前你说过想看这个版本,说你小时候看过,后来弄丢了,一直没找到。我托老家的朋友找的,找了快两个月,才找到这本,想着送给你,算是告别礼。”
我接过书,手指碰到封面,有点凉,心里却热得发烫,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说“谢谢你,这么久了,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的事。我都快忘了我跟你说过这个。”
他笑了笑,还是那个小梨涡,只是没之前那么亮了,说“记得,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
他又说“以后书店要是有什么事,或者你遇到什么麻烦,给我打电话,虽然我在老家,但能帮的我肯定帮。要是你想出去玩,去我老家那边,提前跟我说,我给你当导游,带你去河边钓鱼,去吃我妈做的炸小鱼。”
我说“好,以后有机会去。你也多照顾自己,别太累了,阿姨那边要是有什么情况,跟我说,我虽然帮不上大忙,但能听你说说,也能让你松点心。”
他点了点头,说“好,我会跟你说的。”
他又站了一会儿,看了看书店,看了看书架,看了看靠窗的小桌子,说“这地方挺好的,我挺喜欢的。”
我说“是啊,我也喜欢,安静,能遇到很多好人。”
比如遇到你,我在心里说,但没说出口。
他说“那我走了,明天早上的火车,得回去收拾东西。”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怕一开口,眼泪就会掉下来。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我一眼,说“多照顾自己,冬天冷,多穿点衣服,别感冒了。”
我说“你也是,路上注意安全。”
他“嗯”了一声,转身走了,行李箱的轮子在地上滚过,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一开始很清楚,后来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
我站在书店里,手里拿着那本《城南旧事》,翻到第一页,上面写着一行小字:“赠给你,愿你永远记得那些温暖的日子。——陈默”
眼泪终于掉下来,滴在书页上,晕开了一点墨迹。
那天我提前关了书店,没回家,坐在靠窗的小桌子旁,翻着那本《城南旧事》,翻了一遍又一遍,想起陈默第一次来书店的样子,想起他递伞的样子,想起他笑起来的小梨涡,想起他说要带我去老家钓鱼的样子。
都是些小事,却记得清清楚楚。
第二天早上,我给陈默发微信,说“一路顺风,阿姨也多保重。”
他过了很久才回复,发了一张火车窗外的照片,外面是白茫茫的田野,说“快到老家了,这边下雪了,挺美的。你那边冷不冷?”
我说“还好,没下雪,就是风大。你到了之后,跟我说一声。”
他回复“好。”
之后他到了老家,给我发了一张他家院子的照片,院子里有棵老槐树,树枝上挂着红灯笼,说“我妈看到院子,开心多了,说等春天,槐花开了,就能摘下来做槐花饼。”
我说“挺好的,阿姨开心就好。春天的时候,拍点槐花的照片给我看看。”
他回复“好,春天拍给你看。”
从那以后,我们就偶尔发微信,大多时候是他说他妈妈的情况,比如“今天我妈能自己走几步了”“我妈吃了半碗饭,比之前多了”,有时候会发点老家的照片,比如院子里的草绿了,河边的冰化了,老槐树上长出了新芽。
我会跟他说书店的事,比如“今天来了个小朋友,买了本童话书,说要给妹妹读”“王阿姨买了本养花的书,说要在阳台种点月季”,有时候会发点我做的饭,比如西红柿炒蛋,青椒肉丝,说“今天自己做的饭,味道还不错”。
我们没再提过之前的那些话,没提过相亲,没提过“喜欢”,没提过“以后”,就像普通朋友一样,分享着各自的生活,平淡,但温暖。
有次我妈又催我相亲,说这次是个医生,人特别好,让我一定要去见。
我跟陈默说“我妈又催我相亲了,这次是个医生,说稳定。”
他回复“要是觉得合适,就去看看,别太抗拒。要是不合适,也别勉强自己,你开心最重要。”
我说“你呢?在老家没遇到合适的人吗?”
他回复“没心思,先照顾好我妈再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我没再回复,心里有点空,像是少了点什么,但也知道,这就是现实,我们都有各自的责任,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今年春天的时候,陈默给我发了一张槐花的照片,老槐树上开满了白色的槐花,特别香,他说“我妈今天摘了点槐花,做了槐花饼,挺香的,要是你在,就能一起吃了。”
我回复“看着就香,以后有机会,一定去尝尝阿姨做的槐花饼。”
他回复“好,等你。”
现在我还在书店上班,每天早上九点开门,理书,擦桌子,坐在柜台后面看书。
那本《城南旧事》放在柜台的抽屉里,偶尔会拿出来翻几页,书页上的墨迹还在,是我当时掉的眼泪,干了之后,留下了一点淡淡的印子。
王阿姨有时候还会问起陈默,说“那个小伙子在老家怎么样了?阿姨的身体好点了吗?”
我说“挺好的,阿姨能自己走路了,还能做槐花饼了。”
王阿姨笑着说“那就好,好人有好报,他那么孝顺,阿姨肯定能好起来。”
我也笑着说“是啊,肯定能好起来。”
有时候会看到有人穿藏青色的衬衫,或者拎黑色的帆布包,会愣一下,以为是陈默,走近了才发现不是,心里会有点失落,但很快就恢复平静。
有人问我,那段感情算不算遗憾,没说出口,没在一起,是不是挺可惜的。
我觉得不算遗憾。
那段日子里,他给过我温暖,在我愁眉苦脸的时候陪我说话,在我没伞的时候递过伞,在我想念一本书的时候帮我找。
我也给过他安慰,在他焦虑的时候听他说话,在他累的时候递过热水,在他担心妈妈的时候跟他说“别担心”。
我们没说过“我爱你”,没牵过手,没一起看过电影,没一起去过远方,但我们都知道,那段日子里,我们心里都有过对方,都给过对方一点光。
这种感觉,就像藏在书里的书签,平时看不到,翻开的时候,能想起当时的温度,想起当时的风,想起当时的人。
不为人知,却也刻骨铭心。
有时候翻起《城南旧事》,看到扉页上的字,会想起陈默笑起来的小梨涡,想起他说“等你”,心里就会暖暖的。
以后会不会见面,会不会一起吃槐花饼,会不会去河边钓鱼,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那段情,那段爱,会一直记在我心里,像老槐树上的槐花,每年春天都会开,都会香。
来源:瓜子儿霸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