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在陌生姑娘家吃了5碗面条,她姐后来找到我,你看俺妹咋样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9-08 03:59 1

摘要:王建军,一个四十五岁的男人,在人家一个陌生姑娘家里,狼吞虎咽地吃第五碗面条。

引子

那碗面端上来的时候,我的手还在抖。

不是冻的,是饿的,也是羞的。

这是第五碗了。

我,王建军,一个四十五岁的男人,在人家一个陌生姑娘家里,狼吞虎咽地吃第五碗面条。

姑娘就坐在对面的小板凳上,双手托着下巴,安安静静地看着我。她不大,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粉色旧毛衣,袖口都磨出了毛边。

她的眼睛很亮,很干净,像山泉水洗过的黑石子。

我不抬头,也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不带一点探究,也没有丝毫鄙夷,就那么纯粹地看着。这比被人指着鼻子骂还让我难受。

胃里像揣了个无底洞,热乎乎的面条滑进去,总算驱散了盘踞一天的寒气和绝望。今天上午,我揣着工龄买断的几万块钱走出待了二十多年的红星机械厂,感觉天都塌了。人到中年,没了铁饭碗,就像一棵树被连根拔起,不知道明天会飘到哪块荒地里。

老婆李娟要是知道了,家里非得掀翻天不可。我不敢回家。

揣着那笔钱,我在街上魂不守舍地晃荡了一天。傍晚在公交站打盹,醒来时口袋一空,钱包和那笔买断钱,全没了。

天色黑透,下起了冬天的第一场冷雨。我又冷又饿,脑子嗡嗡作响,走到这片老居民区时,腿肚子直抽筋,差点一头栽倒。

就是那时候,我看到了这扇窗里的灯光。橘黄色的,暖暖的,像我小时候家里那盏煤油灯。

我鬼使神差地敲了门。

开门的就是这个姑娘。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就说了俩字:“饿……”

她没问什么,也没害怕,就是侧身让我进了屋。屋子很小,一室一厅,但收拾得干干净净。空气里有股淡淡的肥皂味。

然后,她就走进了小小的厨房,开始给我下面条。

第一碗,葱花酱油面。我三两口就扒拉完了,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她看着空碗,又默默进去下了第二碗,卧了个荷包蛋。

第三碗,放了青菜。

第四碗,加了点肉末。

直到这第五碗,我吃面的速度才慢了下来。胃里暖了,脑子也开始转动了。我这是在干什么?一个大男人,跑到陌生女孩家里骗吃骗喝?

【内心独白】

我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想我王建军,在厂里也是响当当的一级技工,多少进口设备到了我手里都得服服帖帖。可现在呢?像条丧家之犬,连顿饭都混不上。这要是让厂里那帮徒弟知道了,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我这张脸,今天算是被自己扔在地上踩了。

我放下筷子,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姑娘,谢谢你。”

她好像没听见,歪着头,指了指我的碗,又指了指厨房,意思是问:还要吗?

我赶紧摆手:“饱了,饱了,真的饱了。”

她这才笑了,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她从头到尾,就没说过一句话。

我站起身,浑身不自在,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连句“改天还你”都说得那么心虚。

“那个……我……”我支吾着,“我叫王建军,在……在红星机械厂上班。今天……今天实在是……”

我实在编不下去了。

她好像明白了我的窘迫,站起来,从门后拿了一把旧雨伞递给我,然后指了指门,示意我可以走了。

我接过伞,感觉有千斤重。走到门口,我回头又看了她一眼,她还是那样安安静静地站着,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我落荒而逃。

雨很大,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响。我走了很远,才发现手里除了伞,还多了一样东西。是她塞给我的,两个还热乎的馒头。

我捏着馒头,站在路灯下,一个四十五岁的男人,眼泪再也忍不住,混着雨水淌了下来。

回到家,老婆李娟已经睡了。我蹑手蹑脚地洗了把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是那个姑娘干净的眼神和那五碗面条。

我把厂里的工作证翻了出来,想了想,从里面抽出来,悄悄塞进了床头柜的抽屉最深处。那上面有我的名字,我的照片,还有“红星机械厂”那几个烫金大字。

一切都过去了。

我以为,这件事也会像这冰冷的雨夜一样,天亮了就了无痕迹。

我没想到,一个星期后,我的生活会因为这五碗面条,再次被搅得天翻地覆。

第1章 那通电话

下岗后的日子,像一台生了锈的机器,每转动一下,都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我瞒着李娟,每天照常“上下班”。早上她前脚出门买菜,我后脚就溜出去,在人才市场一站就是一天,傍晚再掐着点赶在她回来前到家。

人才市场的空气都是灰色的,混杂着烟味、汗味和廉价盒饭的味道。和我一样年纪的男人,一抓一大把,眼神里都是被生活磨砺后的疲惫和茫然。人家招工的,眼皮都不抬一下,一看我身份证上的年龄,就摆摆手:“老师傅,我们这儿要年轻人,能熬夜的。”

我的心就像被泡在冰水里,拔凉拔凉的。我那双能听出轴承零点零一毫米误差的耳朵,我那双能把毛坯锉得跟镜子一样光的手,在这里,一文不值。

这天下午,我又是两手空空地往回走,口袋里揣着两个冰冷的馒头,这就是午饭。路过小区门口的棋摊,老张头他们正杀得火热。

“建军,下班了?来一盘?”老李头冲我喊。

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不了不了,家里还有事。”

我怕他们,怕他们问我厂里效益怎么样,奖金发了多少。以前,我是他们的骄傲,国营大厂的八级技工,说出去脸上都有光。现在,我是个无业游民。

【内心独白】

这种日子,就像在走钢丝。我每天提心吊胆,生怕李娟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她要是问我工资卡怎么没进账,我该怎么说?儿子明年就要高考,正是花钱的时候。我不敢想,真的不敢想。有时候夜里醒来,看着天花板,感觉整个屋子都在往下塌,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回到家,冷锅冷灶。李娟给我留了张纸条,说她去姐妹家打麻将了,饭在锅里。

我揭开锅盖,是半锅剩饭和一盘炒豆芽。我一点胃口都没有,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招聘启事上“年龄35岁以下”那几个字。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我划开接听,有点不耐烦:“喂,哪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一个清脆又带着点警惕的女声响了起来:“请问,是王建军,王师傅吗?”

“是我,你哪位?”

“我……我姓林。”对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上个星期二晚上,你是不是……是不是在我妹妹家吃过饭?”

我的心“咯噔”一下,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脑子里瞬间闪过那个安静的姑娘,和那五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她们怎么找到我的?

我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电话那头的女声更警惕了:“王师傅?你在听吗?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妹妹……她不太会说话。我只是想跟你问一下情况。”

“啊,在,在听。”我定了定神,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我……那天确实是……”

“你是不是把工作证落下了?”她一针见血。

我脑子“嗡”地一声。工作证!我明明记得收起来了,怎么会落下?我猛地拉开床头柜抽屉,翻了个底朝天。

没有。空的。

一定是那天晚上,我掏口袋的时候,不小心掉出去了。

【内心独-白】

完了,全完了。这下人家找上门来了。她们会怎么想我?一个骗吃骗喝的中年男人?会不会以为我是什么坏人,上门踩点的?我王建军活了半辈子,最看重的就是个脸面。这下可好,脸面是彻底没了。人家一个姑娘家,让我白吃白喝,我还把东西落在人家那儿,这不是上赶着丢人吗?

“对,对不起。”我声音发干,“我那天……实在是遇到点难处。我不是有意的。你妹妹她……没事吧?”

“我妹妹没事。”她的声音缓和了一点,但依旧带着距离感,“王师傅,我们能不能见一面?我想把工作证还给你。另外,也想当面谢谢你。”

“谢我?”我懵了,“该说谢谢的是我。我……”

“你没有趁我妹妹一个人在家,占她便宜。这就值得我谢谢你。”她的话说得很直接,像一把小锤子,敲得我心里一震。

原来她们担心的是这个。

“约个时间地点吧。我请你和你妹妹吃饭,算是赔罪,也是感谢。”我赶紧说道,这是我唯一能做的补救了。

“吃饭就不用了。”她干脆地拒绝了,“明天下午三点,就在你们小区门口的那个‘老地方茶馆’吧。我把东西还给你,有些事,我想当面跟你说清楚。”

“好,好。”我连忙答应。

挂了电话,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半天没缓过劲来。手心里全是汗。

那句“你看俺妹咋样”,还没说出口,但电话里姐姐的语气,已经让我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压力。她要跟我“说清楚”什么?

我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七上八下,就像开了锅的粥,乱成一团。

这一夜,我彻底失眠了。脑子里一会儿是李娟发现我下岗后暴怒的脸,一会儿是那个陌生姐姐警惕的声音,最后,都定格在那个安安静静给我煮面的姑娘脸上。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她姐姐,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明天下午的见面,感觉像一场“鸿门宴”。

第2章 一顿“鸿门宴”

第二天,我特意换了件干净的夹克,把领子翻了又翻,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总觉得镜子里的人一脸晦气。

我提前半小时就到了“老地方茶馆”。这是我们这片老小区居民最爱来的地方,十块钱一杯茶,能坐一下午。

我挑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

三点整,一个穿着深蓝色风衣的女人推门进来。她环顾四周,目光很快就锁定了我。她径直走过来,步子迈得又快又稳。

“王师傅?”她开口,声音和电话里一样,清脆,利落。

我赶紧站起来:“是,我是王建军。你就是……”

“我叫林晓云。”她点点头,在我对面坐下,没有半句废话。

我这才看清她的长相。和她妹妹有几分像,但气质完全不同。她妹妹像一汪安静的湖水,她就像一把出鞘的剑。眉眼间带着一股英气,但眼角有掩饰不住的细纹,脸色也有些苍白,透着一股疲惫。

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推到我面前。

“你的工作证。”

我接过来,那熟悉的红色塑料外壳上,我的照片正咧着嘴傻笑。我把它攥在手里,像是攥着一块烫手的山芋。

“谢谢。”我低着头,声音很小,“也……替我谢谢你妹妹。那天,真的太感谢她了。”

“我妹妹叫林晓晓。”林晓云看着我,目光很锐利,仿佛能穿透我的心思,“王师傅,我能问问,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你为什么会饿成那样?”

我喉咙发紧,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难道告诉她,我一个大男人,被厂子辞了,还把安家费给弄丢了?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丢人。

【内心独白】

怎么说?实话实说吗?说我失业了,身无分文,像个乞丐一样去敲你家的门?不行,这太没尊严了。可要是不说实话,编个理由,万一被她看穿了,不是更不堪?我王建军一辈子没撒过谎,今天为了这点可怜的自尊心,难道要破例吗?

我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对着这样一双坦荡又锐利的眼睛,任何谎言都显得猥琐。

“我下岗了。”我抬起头,迎着她的目光,“就在那天上午。二十多年的厂子,说不要就不要了。心里憋屈,在街上晃,结果……把买断工龄的钱也给弄丢了。”

我说完,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像一个犯人,终于等到了宣判。

林晓云脸上的警惕和锐利,在我说完这番话后,慢慢地融化了。她眼中的审视,变成了一种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点同情,又有点别的。

“原来是这样。”她轻轻叹了口气,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都不容易。”

茶馆里很嘈杂,打牌的,聊天的,声音混在一起。但我们这一桌,却异常安静。

“我妹妹晓晓,”她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她……跟别的孩子不太一样。”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她小时候发高烧,烧坏了脑子。智力……停留在七八岁的样子。不怎么会说话,认人也慢。但是她心眼好,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

我心里猛地一沉。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她一句话都不说,怪不得她只是一个劲地给我煮面。在她那个简单的世界里,一个饿了的人,就应该给他东西吃,就这么简单。

“所以那天你走后,我回家看到那五个空碗,吓坏了。”林晓云的语气里还带着后怕,“我怕她遇到坏人。她分不清好人坏人。我看到你的工作证,才稍微放了点心。国营大厂的工人,应该……不会是坏人。”

她的话像一根针,扎在我心上。我那点可怜的自尊,在晓晓的善良和晓云的担忧面前,显得那么渺小和可笑。

“对不起。”我再次道歉,这次是真心实意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王师傅,你别这么说。”林晓云摇摇头,“我今天来,一是还东西,二是确认一下。现在我知道了,就放心了。”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看着我,很认真地问:“王师傅,你现在……找到新工作了吗?”

我苦笑了一下:“我这把年纪,高不成低不就的,谁要啊。”

“你不是一级技工吗?”她看着工作证上的职称,“这可是技术活,是本事。”

“本事也得有人认才行啊。”我的话里充满了苦涩,“现在都用电脑数控了,我那套老手艺,不吃香了。”

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心酸。那是我引以为傲了半辈子的手艺,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现在,它就像这杯慢慢变凉的茶,失去了温度。

林晓云沉默了。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眼神有些飘忽。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过头来,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王师傅,”她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暂时没找到合适的工作,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她的请求,来得如此突然,让我始料未及。

第3章 家里的风暴

林晓云的请求,像一颗石子投进我死水一潭的心里,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但我还没来得及细想,家里的风暴就先来了。

那天从茶馆回来,我心里装着事,一进门就看见李娟黑着脸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赫然放着一封信。

是红星机械厂寄来的,关于办理下岗后续手续的通知。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瞒不住了。

“王建军,”李娟的声音冷得像冰,“你长本事了啊,这么大的事都敢瞒着我?”

我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压得我喘不过气。

“什么时候的事?”她问。

“……一个多星期了。”

“一个多星期?”她猛地站起来,分贝陡然拔高,“那你这一个多星期天天‘上班’是上哪儿去了?去人才市场当木头桩子,还是在公园跟老头下棋啊?”

她的每个字都像一把刀子,戳在我的心窝上。

“我……我不是想找个机会跟你说吗?”我辩解的声音苍白无力。

“找机会?等儿子高考完了你再说?还是等家里米缸见底了你再说?”李娟气得浑身发抖,眼圈都红了,“王建军,我们是夫妻!夫妻是什么?就是有事一起扛!你倒好,把我当外人!你觉得你一个人能扛得住?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个什么!”

她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一句话都反驳不了。

因为她说的都对。我就是个懦夫。我怕她担心,怕她失望,怕这个家因为我而失去方向。我以为我能一个人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再风风光光地告诉她,我找到了新工作。

结果,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内心独白】

我真混蛋。我只想着自己的脸面,自己的那点破自尊,却忘了李娟也是这个家的一部分。她有权知道真相,有权跟我一起分担。我把她推开,自以为是地保护她,实际上是对她最大的不信任和伤害。二十多年的夫妻,我竟然还不懂她。她嘴巴是厉害,但心比谁都软。我怎么就忘了呢?

那晚,我们大吵一架。这是我们结婚二十多年来,吵得最凶的一次。

她哭着说我没良心,说她跟着我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我吼着说她不懂我,说她只知道钱。

我们互相伤害,把最难听的话都扔向了对方。

儿子小斌从房间里冲出来,红着眼睛冲我们喊:“你们别吵了!”

看着儿子惊恐的脸,我和李娟都愣住了。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李娟压抑的哭声。

我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沙发上。

家,这个我一直以为最温暖的港湾,此刻却像个冰窖。

冷战开始了。

李娟不再跟我说话,饭做好了就自己盛一碗,吃完就回屋。我在家里的地位,连一件家具都不如。家具她还会擦一擦,而我,她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这种沉默的折磨,比吵架更让人窒ึง。

我也不再假装去“上班”了。我开始光明正大地跑人才市场,投简历,面试。但结果还是一样。年龄,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坎,把我死死地挡在门外。

有一次,我去一家私人的小机械厂面试。老板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看了我的简历,不屑地撇撇嘴:“老师傅,你这套东西都过时了。我们现在都用最新系统,你会吗?你会编程吗?”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

走出那家小厂,看着街上车水马龙,我第一次感到了彻底的绝望。时代抛弃你的时候,连声招呼都不会打。

我像个游魂一样在街上晃荡。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那片老旧的居民区。

我停下脚步,抬头看向那个熟悉的窗户。窗户里没有灯光。

我想起了林晓云那天在茶馆里对我说的话。

她说:“王师傅,如果……你暂时没找到合适的工作,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我当时没答应,也没拒绝,只说考虑一下。

现在,我走投无路了。

我掏出手机,犹豫了很久,还是拨通了林晓云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的声音很嘈杂,像是在马路上。

“喂?王师傅?”林晓云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林……林姑娘,”我有些紧张,“你上次说,要我帮忙……还算数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算数。”她说,“当然算数。你……想通了?”

“嗯。”我应了一声,感觉脸颊发烫,“我……现在确实需要一份事做。”

“那太好了。”她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喜悦,“王师傅,你明天有空吗?我们见一面,我跟你详细说说。”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管是什么工作,至少,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我从家里的冰窖里暂时逃离出来的机会。一个能让我重新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

我不知道,这个决定,将把我引向一个我从未想象过的真相。

第4章 生锈的扳手

林晓云约我见面的地方,是一家社区医院的门口。

我到的时候,她正扶着一个老人从里面走出来。老人头发花白,走路颤颤巍巍,一边走一边咳嗽。林晓云耐心地给他拍着背,低声说着什么。

阳光照在她身上,给她那张总是紧绷着的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那一刻,她看起来不像一把剑,更像一个疲惫但坚韧的守护者。

她看到我,冲我点点头,把老人扶到路边的长椅上坐下,又给他递上水壶,才快步向我走来。

“王师傅,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爸他老毛病犯了,带他来拿点药。”她解释道,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

“没事没事,你先忙。”我赶紧说。

“已经好了。”她摆摆手,然后看着我,开门见山,“我们边走边说吧。”

我们沿着医院旁边的林荫道慢慢走着。

“王师傅,我想请你帮的忙,可能跟你想的不太一样。”林晓-云的语气很严肃,“不是什么正经的‘工作’,也没有五险一金。就是……想请你每天下午去一个地方,陪晓晓待两个小时。”

“陪她?”我愣住了。

“对。”她点点头,“晓晓白天在一个地方‘上班’,下午三点下班。我工作忙,经常加班,我爸身体又不好,没法去接她。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

“她‘上班’的地方,在哪儿?”

“就在城东的一个‘阳光工坊’。”她说,“那是一个……专门为像晓晓这样的人提供简单劳动的地方。他们在那儿做一些手工,比如给小零件分类,穿珠子之类的。有点收入,也能让他们觉得自己不是个废人。”

“阳光工坊”……我听说过,是政府办的残疾人辅助性就业机构。

“我要做的,就是下午三点去那儿,把她接出来,然后……送她回家?”我问。

“不完全是。”林晓云摇摇头,“我希望你能在她回家前,陪她待一会儿。在工坊附近有个小公园,你们可以在那儿坐坐,说说话。或者,你送她回家,陪她看看电视也行。总之,就是别让她一个人待着。直到我下班回家。”

这算什么工作?陪护?还是保姆?

【内心独白】

让我一个大男人,去陪一个智力有障碍的姑娘?这叫什么事儿。我王建军是修机器的,是跟钢铁疙瘩打交道的。让我去跟人聊天,还是跟一个说不了几句话的姑娘,我哪儿会啊。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可是……除了这个,我还有别的选择吗?至少,这能让我有点事做,有点收入。

“工钱……”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

“一个月一千五。”林晓云说,“我知道不多,也就是个辛苦费。等我忙过这段时间就好了。王师傅,我知道这个请求有点奇怪,让你为难了。你要是觉得不合适……”

“不,我干。”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一千五,虽然不多,但至少能解家里的燃眉之急。更重要的是,它像一根救命稻草,让我在溺水的边缘抓到了一点实在的东西。

林晓云显然没料到我答应得这么干脆,她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由衷的感激:“那……那太谢谢你了,王师傅。”

“别客气。”我摆摆手,心里却五味杂陈。

从那天起,我开始了我的新“工作”。

每天下午两点半,我从家里出门,坐四站公交车到城东的“阳光工坊”。工坊在一栋不起眼的二层小楼里,门口挂着一块小小的牌子。

我不敢进去,就在门口对面的马路牙子上坐着,像个接孩子放学的家长。

三点钟,晓晓会准时从里面出来。她总是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安安静-静地走出来,看到我,就会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她还是不怎么说话,只是冲我笑。

我带着她去附近的小公园。她喜欢看人下棋,我们就坐在棋盘边上,一看就是半个多小时。她也喜欢看小孩子玩滑梯,看着看着,自己也会跟着笑起来。

有时候,我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气氛很尴尬。我就给她讲我以前在厂里的事,讲那些机器,那些零件。

“你知道吗,那个叫‘轴承’的东西,圆滚滚的,里面有很多小钢珠。它要是转得不顺,整台机器都会‘生病’,会发出‘嗡嗡’的怪叫。我的耳朵,一听就知道是哪个钢珠在捣乱。”

她似懂非懂地听着,睁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我,不住地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她,我反而能把我心里那些憋屈和骄傲都说出来。因为我知道,她不会笑话我,也不会瞧不起我。

一天,我们回家的时候,路过小区废品站,我看见一台被扔掉的老式洗衣机。是“海棠”牌的,我年轻时候,谁家要是有这么一台,可是了不得的大件。

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蹲下来,打开后盖看了看。

“皮带老化了,电机应该还是好的。”我自言自语。

我伸手摸了摸里面的零件,那冰冷的、带着油污的触感,熟悉得让我心里一颤。就像一个退役多年的老兵,重新摸到了他的枪。

我从口袋里掏出随身带着的一把小多用扳手,那是我在厂里用了十几年的,下岗时偷偷带出来的,已经有些生锈了。我拧了拧几个螺丝,又拨了拨电机转轮。

晓晓就蹲在我旁边,好奇地看着。

“这东西,换根皮带,再加点润滑油,还能再用十年。”我对她说,语气里带着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兴奋。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被社会淘汰的无用之人。我还是王建军,那个能让生锈的机器重新转动起来的八级技工。

我手里的扳手,虽然生锈了,但它依然有力。

我的人,虽然下岗了,但我这身本事,还没丢。

我把洗衣机后盖合上,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我对晓晓笑了笑:“走,我们回家。”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我忽然觉得,这份“工作”,也许没有我想的那么糟糕。

第5章 妹妹的“工作”

我陪着晓晓的“工作”,不知不觉就做了一个月。

我和晓晓之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不需要太多语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她开心的时候,会拉着我的衣角轻轻晃动;不开心的时候,会噘着嘴,自己坐在角落里。

而我,也渐渐习惯了每天下午的这段时光。在那个小公园里,对着晓晓,我可以说任何话,不用担心被嘲笑,也不用伪装成一个无所不能的强者。

李娟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变化。我不再整天愁眉苦脸,身上那股颓废的气息也散了不少。她虽然还是不怎么和我说话,但家里的气氛,不再像之前那么冰冷了。有时候我回家晚了,她会把饭菜给我温在锅里。

这天,林晓云又给我打了电话。

“王师傅,这个月辛苦你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比上次更加疲惫,还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

“不辛苦,应该的。”我说。

“那个……我想再拜托你一件事。”她犹豫着开口,“明天,你能不能……进工坊里面去看看?”

“进去?”我有些意外,“我不是员工,能进去吗?”

“我跟工坊的负责人打过招呼了。你就说,你是晓晓的‘远房表哥’,不放心她,想看看她的工作环境。”林晓云解释道,“晓晓最近……情绪好像不太好。我问她,她也说不出来。我想……是不是在工坊里受了什么委屈。”

我心里一紧。晓晓确实这两天有点闷闷不乐,我还以为是天气不好的原因。

“好,没问题。我明天进去看看。”我答应下来。

第二天下午,我提前到了“阳光工坊”。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工坊里面比我想象的要大,也更安静。十几个人分散地坐着,都在低头忙着手里的活。空气里有一种零件塑料和胶水混合的味道。

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迎了上来,她就是林晓云说的负责人,姓刘。

“你就是王建军吧?晓云跟我说过了。”刘主任很和善,“你随便看,别影响他们工作就行。”

我点点头,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晓晓的身影。

我看到她了。她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正低着头,从一大堆五颜六色的小塑料零件里,挑出蓝色的,放进旁边的小盒子里。

她的动作很慢,但很专注,每一个零件都捏得很小心,仿佛那是什么珍贵的宝贝。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给她长长的睫毛染上了一层金色。她那么安静,那么认真,和这个嘈杂的世界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我忽然明白了林晓云说的,这份工作能让他们“觉得自己不是个废人”。

在这里,他们不是社会的负担,不是别人眼中的“傻子”。他们是劳动者,通过自己的双手,创造着微小但确实存在的价值。

我看着晓晓,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她不像我,会因为失去工作而感到天塌地陷。在她的世界里,把这些蓝色的小零件一个个挑出来,放进盒子里,就是天大的事。这种纯粹的专注,是我已经失去很久的东西。

我没有上前打扰她,只是远远地看着。

过了一会儿,一个坐在晓晓旁边的青年,看起来也是工坊的学员,忽然伸手把自己盒子里的红色零件倒进了晓晓的盒子里。

晓晓的蓝色零件瞬间被混杂了。

她愣住了,抬起头,看着那个青年,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她只是低下头,开始用她那不太灵活的手指,一颗一颗地,把红色零件再挑出去。

她的动作很慢,很笨拙,眼圈慢慢地红了。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这不就是欺负人吗?

【内心独白】

这帮小兔崽子!看晓晓老实,不爱说话,就这么欺负她?刘主任不是说让他们互相帮助吗?这就是互相帮助?我真想冲过去,揪住那小子的领子,问问他安的什么心。可我能吗?我有什么身份?我只是个临时的“表哥”。我要是闹起来,会不会给晓晓添麻烦,让她以后在这里更难待?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我强压下怒火,走到刘主任身边,低声把刚才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刘主任皱起了眉头,叹了口气:“唉,是小强吧?他也有点……智力障碍,但比晓晓好一些,也调皮一些。他没有恶意的,就是觉得好玩。我们批评过他好几次了。”

“好玩?”我压着火气,“这对晓晓来说不是好玩,是折磨。”

“我知道,我知道。”刘主任连连点头,“王大哥,你别生气。我会再找小强谈话的。其实晓晓在这里,已经算是适应得很好的了。她很单纯,干活也踏实。我们都很喜欢她。”

我看着不远处还在默默挑拣零件的晓晓,心里堵得难受。

这就是她的“工作”。一份需要极大耐心和专注,却随时可能被别人轻易毁掉的工作。一份在外人看来简单到可笑,对她而言却是全部尊严所在的工作。

我走出工坊,感觉心里沉甸甸的。

三点钟,晓晓出来了。她看到我,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我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剥开糖纸,塞到她手里。

她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糖,然后抬起头看我。

“吃吧。”我说,“甜的。”

她把糖放进嘴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冲我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我看着她的笑,心里却更酸楚了。

我给林晓云发了条短信,告诉她晓晓没受什么大委屈,就是被别的学员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我撒谎了。

我不想让她在繁重的工作和照顾父亲之余,再为这点事操心。

我以为,这就是全部的真相了。我以为,林晓云的疲惫,只是因为工作太忙,生活太累。

直到一个星期后,我无意中撞见的一幕,才让我明白,我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冰山下面隐藏的那个巨大而残酷的真相,几乎将我击垮。

第6章 真相与抉择

那天下午,我送晓晓回家后,准备离开,却发现自己的手机落在了她家。

我回去取。门虚掩着,我推门进去,听见林晓云正在里屋打电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充满了绝望和无助,和我平时听到的那个冷静干练的声音判若两人。

“……医生,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化疗的副作用太大了,我怕我撑不住……我不是怕死,我就是……我就是放不下我妹妹……她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我像被雷击中一样,僵在原地。

化疗?撑不住?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

她那总是苍白的脸色,她那掩饰不住的疲惫,她找我这个陌生人来照顾晓-晓的奇怪举动,她问我“你觉得晓晓怎么样”时那复杂的眼神……

原来,都不是因为工作忙,不是因为生活累。

是因为她病了。而且是重病。

我悄悄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我没有拿我的手机。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浑身发冷。

一个残酷的真相,就这样血淋淋地摆在我面前。

林晓云,这个像剑一样锋利的女人,这个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扛起一个家的女人,她正在独自一人,面对着死亡的威胁。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她的妹妹铺路。她在用自己所剩不多的时间,为晓晓寻找一个可以托付的未来。

她问我“你看俺妹咋样”,根本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她不是在给我介绍对象,她是在考察我的人品,是在筛选一个在她离开后,能够善待晓晓的人。

那五碗面条,那个遗落的工作证,成了她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一个国营大厂的老师傅,一个落魄到要去陌生人家里讨饭吃的男人,一个没有占她傻妹妹便宜的“好人”。

这就是她选择我的理由。

【内心独-白】

我算什么好人?我只是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下岗工人。我连自己的家都快撑不住了,我拿什么去承担另一个生命的重量?林晓云她太看得起我了,也太天真了。她把这么沉重的托付交给我,我接不住,我真的接不住。可是,如果我拒绝,她该怎么办?看着她一个人在绝望里挣扎,我做不到。

我心里乱成一团麻。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李娟破天荒地给我端来一碗热汤。

“喝吧,看你一天到晚魂不守舍的。”她语气还是硬邦邦的,但眼神里有关切。

我看着她,忽然很想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她。我想告诉她我下岗了,我找了份“保姆”的工作,我想告诉她林晓云姐妹的事。

但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

我凭什么把我自己的道德困境,转移到她身上,让她跟我一起受煎熬?

几天后,林晓云主动约我见面,还是那家茶馆。

她看起来比上次更憔悴了,化了淡妆,但依然掩盖不住那份深入骨髓的病气。

她把一个信封推到我面前。

“王师傅,这是这个月的钱,还有下个月的。我……可能要出差一段时间,晓晓就……拜托你了。”她的话说得很艰难。

我知道,她说的“出差”,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接那个信封。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林姑娘,你是不是……生病了?”

她猛地一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眼里的惊慌,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再也无法用坚强的外壳来伪装。

她低下了头,肩膀微微颤抖。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抬起头,眼圈红得吓人,但她没有哭。

“是。”她只说了一个字。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她惨然一笑,“让你可怜我?同情我?王师傅,我不需要。我只是想在走之前,给晓晓找个依靠。”

“依靠?”我苦笑,“我连自己都快成泥菩萨了,怎么当别人的依靠?”

“不,你行。”她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孤注一掷的执拗,“你是个好人。那天,你在我家吃了五碗面,你走的时候,眼神里全是愧疚和感激,没有一丝一毫的贪婪和邪念。你陪晓晓的时候,给她讲机器,讲零件,你是真的在跟她交流,不是在敷衍她。你看到她被欺负,会为她出头……王师傅,我信我的直觉。”

我愣住了。原来,我的一举一动,她都知道。

“我没多少时间了。”她终于还是没忍住,声音带上了哭腔,“我爸妈走得早,我就晓晓这一个亲人。我走了,她怎么办?她会被送去福利院,她那么胆小,那么单纯,她会被人欺负死的!”

她抓着我的手,冰凉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王师傅,我求求你。我不是要你养她一辈子。我名下有套房子,就是我们现在住的这套。我已经立了遗嘱,我走后,房子留给晓晓。我还给她存了一笔钱,足够她下半辈子的生活费。我只是……只是求你,能像一个亲人一样,偶尔去看看她,在她被人欺负的时候,能帮她说句话。别让她觉得,这个世界上,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这是一个姐姐,对妹妹最深沉的爱,也是最绝望的托付。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病痛和忧虑而扭曲的脸,看着她眼中那乞求的光。

我能说什么?我能说“不”吗?

那个“不”字,重若千钧,堵在我的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王建军,活了四十五年,自认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可是在这一刻,我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我缓缓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

第7章 一碗阳春面

做出承诺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是签下了一份终身契约。

林晓云走了,去了医院,开始了她口中的“长期出差”。她把家里的钥匙和一张存着钱的银行卡都交给了我,密码是晓晓的生日。

我的生活,被硬生生地劈成了两半。

一半,是我自己那个风雨飘摇的家。李娟虽然不再跟我冷战,但我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层捅不破的窗户纸。我下岗的事,像一根刺,扎在我们中间。

另一半,是林家姐妹。我每天去接晓晓,带她去公园,送她回家,给她做一顿简单的晚饭,陪她看动画片,直到她睡着。

晓晓很依赖我,像一只认定了主人的小动物。她会把她在工坊里得到的奖励——一颗糖,或者一朵小红花——郑重地交到我手里。

我拿着那颗糖,心里又甜又苦。

纸终究包不住火。

一天晚上,我给晓晓做完饭,回到自己家,已经快九点了。

李娟坐在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视屏幕的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去哪儿了?”她问,声音很平静。

“……有点事。”我含糊地回答。

“什么事,能让你连家都不回了?”她转过头,目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锐利,“王建军,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我心里一惊,脱口而出:“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她冷笑一声,站起来,“那你告诉我,你这一个多月,每天早出晚归,神神秘秘的,是在干什么?你别告诉我又是在找工作!哪个工作要晚上才下班的?”

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我今天……跟着你了。”她一字一句地说,“我看到你接那个姑娘,看到你带她去公园,看到你送她回家,还给她做饭。王建军,她是谁?”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完了。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内心独白】

我该怎么解释?说这是一个朋友的妹妹,朋友出差了,我帮忙照顾?李娟会信吗?一个男人,去照顾一个年轻姑娘,说出去谁信?如果我把林晓云病重的事说出来,她会不会觉得我在道德绑架她?我们自己的家都一团糟,我还要去管别人的闲事,她肯定会觉得我疯了。

“她……她是我一个工友的妹妹。”我艰难地开口,编造了一个连自己都不信的谎言,“她脑子有点……不清楚。我工友出事了,托我照顾她。”

“工友?哪个工友?我怎么没听你说过?”李娟步步紧逼。

“你……”

“王建军,你看着我的眼睛!”她忽然大吼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你跟我说实话!就那么难吗?”

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和那不顾一切想要一个真相的眼神,我所有的谎言和伪装,瞬间崩塌了。

我颓然地坐倒在沙发上,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

我决定说出一切。

从我下岗那天开始,从那五碗面条,到林晓云的请求,再到她病重的真相,和她那沉重的托付。

我语无伦次,说得颠三倒四,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做着最后的陈述。

我说完,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李娟一动不动地站着,像一尊雕像。电视里的声音也变得格外刺耳。

我不敢看她,只能低着头,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我知道,她有理由发火,有理由骂我,甚至有理由……跟我离婚。

我把一个天大的包袱,不仅揽到了自己身上,也强加给了这个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她动了。

我听到了脚步声,不是冲向我,而是……走向了厨房。

我诧异地抬起头。

厨房的灯亮了。很快,里面传来了切葱花的声音,烧水的声音。

我愣住了。

十几分钟后,李娟端着一个碗,从厨房里走出来。她把碗“砰”地一声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是一碗阳春面。

面条上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撒着碧绿的葱花,飘着几滴香油,热气腾腾。

和我那天在晓晓家吃的第一碗面,几乎一模一样。

“吃吧。”李娟的声音还是硬邦邦的,但没有了之前的尖锐,“天塌下来,也得先填饱肚子。”

我看着那碗面,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进碗里。

我端起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面条很烫,烫得我舌头发麻,烫得我眼泪流得更凶。

这不是一碗简单的面。这是李娟给我的答案。

她没有骂我,没有指责我,甚至没有多问一句。她用这样一碗面,告诉我,她懂了,她接受了,她会和我一起,把这个担子扛起来。

我们二十多年的夫妻,所有的误解、争吵、冷战,都在这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里,烟消云散。

我吃完面,把碗放在桌上。

李娟递给我一张纸巾。

“明天,”她说,“我跟你一起去看看那个叫晓晓的姑娘。也……去医院看看她姐姐。”

我抬起头,看着她。灯光下,她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但她的眼神,却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和坚定。

“王建军,”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你没做错。”

尾声

林晓云最终还是走了。

在一个下着小雨的春天清晨,很安详。

她的葬礼很简单,只有我们几个人。晓晓好像明白了什么,哭得很伤心,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放。

李娟把她搂在怀里,像哄自己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

从那天起,我们家多了一个“亲戚”。

周末的时候,我和李娟会把晓晓接到我们家来。李娟教她叠衣服,包饺子。晓晓学得很慢,但很认真。儿子小斌也不再排斥她,他会把自己最喜欢的漫画书拿给晓-晓看,虽然晓晓看不懂,但她会指着上面的图画开心地笑。

我的生活也走上了正轨。

在李娟的鼓励下,我用林晓云留下的一部分钱,在小区里租了个小门面,开了一家电器修理铺。

我的手艺没有过时。街坊邻居的电饭煲、洗衣机、老式收音机,到了我手里,总能起死回生。我不光修理,还把里面清理得干干净净,每一个螺丝都给上紧。

我的铺子不大,生意也算不上火爆,但每天看着那些被我修好的电器重新工作,听着街坊们那一声声“谢谢王师傅”,我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我找到了我的尊严。不是在国营大厂的荣光里,而是在这一件件不起眼的小事中,在这一声声平凡的感谢里。

李娟有时候会来店里帮我。她会跟来修东西的阿姨大妈们聊天,聊孩子,聊菜价,聊家长里短。她不再是那个怨气冲天的女人,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有一次,老张头拿了个坏了的半导体来修,看见李娟在旁边给我递工具,打趣道:“建军,你这下岗了,日子过得倒比以前还滋润了啊。”

我笑了笑,看了一眼正在擦拭工具的李娟。

李娟白了他一眼,嘴上说着“滋润什么呀,累死累活的”,但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

阳光从门口照进来,暖洋洋的。

我知道,我们这个家,经历了风雨,终于又看到了彩虹。

那年冬天,那五碗面条,像一个意外的楔子,把我的人生劈向了另一条轨道。我失去了铁饭碗,却找回了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一个普通劳动者的尊严和温度。

生活就像一碗面,有时候是苦的,有时候是辣的。但只要家里还有一盏灯为你亮着,还有一碗热汤面为你温着,那再大的难处,也都能挺过去。

来源:搞笑往这看一点号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