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民政局门口的风有点大,吹得路知遥额前的碎发胡乱飞舞。她眯了眯眼,看着手里那本崭新的墨绿色证件,感觉像捏着一块冰。
红本子换绿本子,只用了一分钟。
路知遥觉得,自己人生中最荒唐的三年,终于被敲上了终止章。
1
民政局门口的风有点大,吹得路知遥额前的碎发胡乱飞舞。她眯了眯眼,看着手里那本崭新的墨绿色证件,感觉像捏着一块冰。
旁边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给她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手的主人,白景珩,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这是之前说好的,城西那套公寓的过户文件,已经办妥了。尾款三百万,下周一前会打到你的卡上。”
路知遥没接文件袋,只是把离婚证小心地放进自己随身的托特包里,拉上拉链,才抬头看他。阳光有点刺眼,她不得不微微抬起手遮一下。
“公寓我不要了,折现吧。尾款一起打给我就行。”她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带着一种卸下重负后的轻松,“还有,白总,合作愉快。以后江湖再见,就是路人了。”
白景珩递文件袋的手顿在半空,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拒绝得这么干脆。“那套公寓地段很好,有升值空间。”他试图解释,语气里带着惯有的商业谈判式的考量。
“我知道,”路知遥打断他,嘴角甚至牵起一点笑意,“但我以后不想住在那一片了。看到熟悉的街景,容易想起这三年扮演白太太的日子,怪累的。”
她的话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了白景珩一下。他收回手,将文件袋夹在臂弯里,恢复了那副疏离矜贵的样子:“随你。我会让财务处理。”
“谢谢。”路知遥点点头,目光越过他,看向路边缓缓停下的网约车,“我的车来了。再见,白景珩。”
她拉开车门,利落地坐进去,没有再多看他一眼。车子汇入车流,后视镜里,那个穿着昂贵西装、身形挺拔的男人还站在原地,很快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然后彻底消失。
司机师傅热情地问:“小姐,去哪?”
路知遥靠在后座,长长地、彻底地吁出一口气,仿佛要把积压了三年的浊气全部吐干净。她拿出手机,指尖轻快地敲下一行字,发送到一个名为“今夜不醉不归”的三人群里。
“姐妹们,老娘刑满释放了!老地方,今晚所有消费,由路小姐买单!”
群里瞬间炸开锅。
“我靠!真的离了?恭喜路老板重获自由!” “速来!香槟塔给我点上!必须庆祝!” 路知遥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欢呼表情包,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
2
“浮光”酒吧的卡座里,路知遥被两个好友紧紧抱着,差点喘不过气。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高兴,但我快要被勒死了!”路知遥笑着挣扎。
穿着性感吊带裙的苏曼先松开手,激动地拍着桌子:“能不高兴吗!我终于不用再听你吐槽那个白冰块了!这三年,看你演那贤良淑德的白太太,我憋得有多辛苦你知道吗!”
旁边走知性风格的闺蜜姜薇推了推眼镜,比较冷静,但眼里也全是笑意:“手续都办利索了?财产分割没吃亏吧?他白景珩要是敢坑你,我律所虽然小,也能帮你告到他脱层皮。”
路知遥端起桌上调好的“自由古巴”喝了一大口,冰凉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爽得她眯起眼:“放心,姜大律师。你帮我拟的那份婚前协议和补充条款,简直是无懈可击。该我的,一分没少。不该我的,我也没多要。从此以后,我路知遥和他白景珩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
“太好了!”苏曼又凑过来,“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终于可以去找小奶狗了吧!我跟你讲,我们公司新来了几个实习生,那叫一个鲜嫩……”
“打住!”路知遥好笑地打断她,“我现在对男人没兴趣,尤其是姓白的和他周边的任何雄性生物。我现在只想搞钱,搞事业,把我这三年耽误的时间都补回来。”
她晃着酒杯,眼神亮得惊人:“我打算自己开个工作室,做品牌策划。以前积累的人脉和资源,总算能派上用场了。不用再为了避嫌,假装自己对商场一窍不通,也不用再为了配合他白总的日程,推掉自己喜欢的项目了。”
姜薇赞同地点头:“早该这样了。你当年要不是为了你家那个烂摊子,急需那笔钱,也不会签那种合约婚姻协议。凭你的能力,现在早该混得风生水起了。”
路知遥笑了笑,没接话。是啊,三年前,父亲公司突然破产,欠下巨额债务,母亲又重病住院急需手术费。她走投无路之时,白景珩的律师找到了她,递给她一份为期三年的婚姻协议。
白景珩需要一位“妻子”来应对家族压力,稳定公司股价,以及……让某位他一直追求不到的初恋看看,他并非非她不可。而她,需要钱,一大笔足够解决她所有困境的钱。
各取所需,银货两讫。演技到位,互不打扰。
这三年,她住在白景珩偌大的别墅里,却拥有独立的卧室和空间。他们只在必要场合扮演恩爱夫妻,人后是比合租室友更冷淡的关系。他给她足够的物质和表面尊重,她则做好一个花瓶太太的本分,从不越界。
她见过他在书房通宵工作的样子,见过他面对家族长辈刁难时游刃有余的应对,也见过他……接到某个电话时,瞬间柔和下来的眉眼。
她知道他心里一直装着别人。所以,她一直牢牢守着自己的心,从未动摇。
现在,合约终止,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3
接下来的日子,路知遥忙得脚不沾地。看场地、注册公司、招聘人手、联系以前的客户。她身上那股被压抑了三年的干练和魄力彻底释放出来,整个人像是在发光。
偶尔,她会从财经新闻上看到白景珩的消息。白氏集团又拿下了哪个大项目,白总裁出席了某个高峰论坛,意气风发,一如既往。
他们就像两条短暂相交的直线,迅速回归各自的轨道,再无瓜葛。
直到半个月后,路知遥为了一个新项目,参加一个业内酒会。
她穿着简洁的黑色缎面吊带长裙,挽着发髻,正和一个潜在客户相谈甚欢,忽然感觉会场入口处一阵细微的骚动。
她下意识望过去,心跳漏了一拍。
白景珩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穿着量身定制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目光习惯性地扫视全场,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他的视线掠过她,停顿了大概零点一秒,然后毫无波澜地移开,仿佛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路知遥迅速收回目光,心底那点微小的波澜也立刻平复。很好,这就是他们该有的状态。
她继续和客户聊天,笑容无懈可击。过了一会儿,她去自助餐区取饮品,刚拿起一杯橙汁,身边就响起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
“路小姐。”
路知遥动作一顿,侧过头,脸上挂起标准的社交微笑:“白总,好巧。”
白景珩手里端着一杯香槟,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审视:“听说你开了工作室?”
“小打小闹,比不上白总的事业。”路知遥语气疏离又客气。
“需要帮忙吗?”他问得直接,语气像是上司关心下属,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随意。
路知遥心里嗤笑一声,面上却不显:“谢谢白总好意,暂时还应付得来。就不麻烦您了。”
白景珩似乎还想说什么,一个穿着白色仙女裙、妆容精致的女人突然快步走了过来,亲昵地挽住了他的手臂,声音娇嗲:“景珩,原来你在这里呀,李总他们还在等你呢。”
路知遥认得她,林薇儿,最近风头正劲的一位小提琴家,也是……传闻中白景珩那位求而不得的初恋的闺蜜。这三年,这位林小姐没少明里暗里给她这个“白太太”使绊子,言语间的优越感和试探几乎不加掩饰。
林薇儿仿佛才看到路知遥,惊讶地掩了下嘴:“呀,这不是路小姐吗?好久不见。听说你和景珩……哎呀,你看我,真是不好意思。”她嘴上说着不好意思,眼神里的得意却藏不住。
路知遥懒得陪她演,晃了晃手里的橙汁,笑容无懈可击:“是啊,离了。现在白总恢复单身,林小姐的机会来了,可要抓紧哦。二位慢聊,我先失陪。”
她说完,微微颔首,转身就走,背影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留恋。
白景珩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再次蹙起。他印象里的路知遥,永远是温顺的、安静的、配合的,甚至有些寡淡无味。可刚才那个言语带刺、眼神锐利的女人,陌生得让他有些不适应。
林薇儿摇着他的手臂撒娇:“景珩,我们快过去吧,别让李总他们等急了。”
白景珩收回目光,淡淡地“嗯”了一声,任由林薇儿拉着走了,只是心底那点异样感,迟迟未散。
4
酒会结束后没几天,路知遥正在工作室和团队头脑风暴,前台小姑娘内线电话进来,声音有点紧张:“路姐,有位白先生找您,没有预约……”
路知遥第一反应是白景珩,心头莫名一紧。她深吸口气,说了声“请他到会客室稍等”。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才推开会客室的门。里面坐着的却是一位面容慈祥、穿着中式褂子的老人——白景珩的爷爷,白家真正的定海神针,白老爷子。
路知遥愣住了:“爷爷?您怎么来了?”
这三年,白家唯一真心对她好,让她感受到长辈温暖的,就是这位明事理的老爷子。她是真心敬重他。
老爷子笑呵呵的,朝她招手:“遥遥,没打扰你工作吧?刚好路过,顺便来看看你。”
路知遥连忙走过去坐下:“您说的哪里话。您喝什么?我给您泡茶。”
“不用忙不用忙。”老爷子摆摆手,仔细打量她,眼里满是欣慰,“嗯,气色比上次家宴看到时好多了。看来离开那个臭小子,是对的。”
路知遥有点尴尬地笑了笑:“爷爷,我和景珩……是和平分手。”
“哼,我还不知道他?”老爷子哼了一声,“心里装着个得不到的,就随便找个人结婚糊弄我们这些老家伙!委屈你了,孩子。”
路知遥心里一暖,摇摇头:“不委屈,爷爷。这三年,您对我很好。我很感激。”
老爷子叹了口气:“那混小子没福气。我今天来,一是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二是有个事儿,想腆着老脸求你帮个忙。”
“您说,只要我能办到。”
“下周末是我八十岁生日,家里非要办个寿宴。我知道你们离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来。在我心里,你还是我的孙媳妇。”老爷子说着,眼神带着恳切,“我就想安生过个生日,不想看那些旁支亲戚在席间问东问西,拿离婚的事嚼舌根,惹你阿姨(白景珩的母亲)心烦。你阿姨那个人,你也知道,最要面子,到时候肯定难受。”
路知遥犹豫了。于情于理,她都不该再和白家有任何牵扯。但看着老人期盼的眼神,想到白母虽然有点势利眼但三年来也没为难过她,她实在硬不起心肠拒绝。
“爷爷,我去……合适吗?”
“合适!怎么不合适!”老爷子一拍大腿,“你就以我干孙女的身份去!我看谁敢说闲话!就当……就当帮爷爷最后一个忙,圆了我这个心愿,好不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路知遥再也无法拒绝,只能点头:“好,爷爷,我去。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爷子顿时眉开眼笑,又聊了几句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送走老爷子,路知遥靠在办公室门上,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啊。
5
白老爷子的寿宴设在白家老宅。
路知遥挑了一件低调的藕粉色缎面长裙,款式简单大方,既不抢风头,也符合场合。她到时,宴会已经快开始,老宅花园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她递上礼物,对接待的管家说明了是老爷子邀请的。管家显然提前被打过招呼,恭敬地引她进去。
一进大厅,还是不可避免地吸引了不少目光。毕竟,作为曾经的白太太,在场不少人都认得她。窃窃私语声隐约传来。
路知遥挺直背脊,面不改色,目光搜寻着老爷子的身影。
“路小姐?”一个温润的男声在旁边响起。
路知遥转头,看到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的男人,有点眼熟。
“你是……顾医生?”路知遥想起来了。顾言琛,一位很有名的心理医生,也是白景珩的大学同学兼好友。他们结婚时,这位顾医生来参加过婚礼,后来在某些家庭聚会里也见过几次,是个很有风度且边界感很强的人。
“难为路小姐还记得我。”顾言琛微笑着递给她一杯果汁,“刚才看你进来,似乎有点不知所措。需要帮忙吗?”
“谢谢。”路知遥接过果汁,松了口气,“我在找爷爷。”
“老爷子在偏厅和几位老友说话,我带你过去?”
“那太感谢了。”
两人并肩朝偏厅走去。顾言琛很会聊天,声音温和,话题轻松,恰到好处地缓解了路知遥的些许不自在。
“听说路小姐自己开了工作室?恭喜。”
“小本经营,刚起步。顾医生要是有什么好项目,记得关照我。”
“一定。”顾言琛笑,“对了,叫我言琛就好。‘顾医生’听起来太生分了。”
“好啊,那你也叫我知道遥吧。”
他们相视一笑。这一幕,落在刚从书房出来、正被几个商场伙伴围住的白景珩眼里,就显得格外刺眼。
他看到路知遥和顾言琛谈笑风生地走过,她脸上那种放松自然的笑容,是他在过去三年里从未见到过的。他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感又冒了出来。
应付完身边的人,白景珩不动声色地朝他们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偏厅门口,路知遥正好和顾言琛道别,进去给老爷子祝寿。白景珩在走廊拐角处拦住了准备离开的顾言琛。
“言琛,你和路知遥很熟?”他单刀直入,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质询意味。
顾言琛推了推眼镜,看着好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算熟。刚才看路小姐似乎需要帮助,就尽一下绅士风度。怎么,白总现在还有权过问前妻的交友情况?”
白景珩被噎了一下,脸色不太好看:“我只是提醒你,她没看起来那么简单。”
“哦?在我看来,路小姐独立、清醒,而且很有魅力。”顾言琛故意顿了顿,观察着白景珩的反应,“说起来,你们现在已经离婚了。如果我对她产生兴趣,应该也不算什么冒犯的事吧?”
白景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声音冷硬:“随你便!”
说完,他转身就走,心里那股无名火却越烧越旺。顾言琛看着他明显失态的背影,摇了摇头,低语道:“景珩啊景珩,你到现在还没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吗?”
6
寿宴正式开始,老爷子精神矍铄地讲了话,切了蛋糕,气氛热闹祥和。
路知遥尽量降低存在感,待在角落吃东西,打算等仪式结束就找个机会溜走。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林薇儿端着酒杯,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几个一看就是千金小姐的女伴。
“路小姐,哦不,现在不能叫白太太了。”林薇儿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一小圈人听见,“真是佩服你的心态呢,离了婚还能这么坦然地来前夫家的寿宴。换了我,可没这个脸皮。”
路知遥放下餐盘,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抬眼看向她,眼神平静无波:“林小姐是以什么身份来质疑我呢?白家的亲戚?好像不是。白景珩的女友?似乎他也没公开承认过。”
她轻轻一笑:“我是受了白爷爷的亲自邀请,以他干孙女的身份来祝寿的。难道林小姐觉得,白爷爷邀请谁,还需要经过你的批准?”
林薇儿被怼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强辩道:“你!你少拿爷爷当挡箭牌!谁不知道你当初是为了钱才嫁给景珩的!现在钱到手了,婚也离了,还赖着不走,是不是嫌钱没捞够啊?”
这话就说得相当难听了。周围的人都竖起了耳朵,眼神各异。
路知遥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锐利起来:“林小姐,诽谤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我和白景珩是和平离婚,财产分割合法合规,有协议为证。需要我请我的律师拿来给你过目吗?还是你需要当众向你传播不实信息的所有人澄清道歉?”
她往前一步,气场全开:“另外,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一直对我这个‘前妻’抱有如此大的恶意?是因为无论我是不是白太太,白景珩的目光,都从未真正停留在你身上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林薇儿被戳中痛处,顿时恼羞成怒,扬起手就想把杯里的酒泼向路知遥。
路知遥反应极快,正要侧身躲开,一只大手却从旁边伸过来,精准地抓住了林薇儿的手腕。
“闹够了没有?”白景珩不知何时出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甩开林薇儿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林薇儿又惊又委屈,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景珩,她……她欺负我!”
白景珩看都没看她,目光落在路知遥身上,带着复杂的审视。他刚才在不远处,把她们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路知遥那句“白景珩的目光从未真正停留在你身上”,像根针一样扎进了他心里某个隐秘的角落。
路知遥懒得再看这场闹剧,对着白景珩淡淡点头:“管好你的人,别给爷爷的寿宴添堵。失陪了。”
她转身就走,背影决绝。
白景珩下意识想追上去,却被林薇儿拉住手臂哭诉。他烦躁地甩开她,低吼道:“滚开!”
林薇儿被他眼里的狠厉吓住了,呆在原地。
白景珩再抬头时,路知遥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他心里猛地一空,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彻底失去了。
7
寿宴风波后,路知遥的生活重回正轨,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室中。
顾言琛倒是真的给她介绍了两个不错的客户,一来二去,两人成了朋友。偶尔会一起喝咖啡,聊聊行业动态,或者单纯吐槽一下难缠的甲方。顾言琛风度翩翩,学识渊博,且极其尊重她的界限,相处起来很舒服。
路知遥能感觉到顾言琛对她有好感,但她暂时没有开始新恋情的打算。顾言琛也不急,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和体贴。
这天,路知遥和一个重要客户约在一家高端茶室谈合同细节。谈得很顺利,送走客户后,她心情愉悦,打算自己再坐一会儿,品完杯里上好的金骏眉。
茶室环境清幽,雅座之间有竹帘隔断,私密性很好。
她刚放松下来,就听到隔壁雅座传来一个熟悉又让她生理性厌恶的声音——她前姐夫,赵志伟。当年她父亲公司破产,这个姐夫卷了一笔钱就跑路了,留下她姐姐独自面对债主,差点崩溃。
“白总,您放心,这个项目绝对稳赚!只要资金到位,三个月,不,两个月!我就能给您翻倍!”赵志伟的声音透着谄媚和急切。
另一个低沉冷静的男声响起,是白景珩:“赵总,空口无凭。你之前的公司似乎有不少不良记录。我需要看到更切实的保障。”
路知遥的心猛地一沉。白景珩怎么会和赵志伟这种人搅和在一起?赵志伟就是个坑蒙拐骗的老油条!
她屏住呼吸,仔细听。
赵志伟急忙道:“白总,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而且,而且我听说您和我前小姨子,路知遥,有点交情?看在她的面子上,您也得信我这一次……”
路知遥气得手都抖了!这个无耻之徒,竟然还敢打着她的旗号招摇撞骗!
她猛地站起身,一把拉开隔断的竹帘!
隔壁雅座里的两个男人都吓了一跳,诧异地看过来。
赵志伟看到是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白景珩则是明显一怔,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像是做坏事被抓包的孩子。
路知遥根本懒得看白景珩,目光像刀子一样钉在赵志伟身上,声音冷得结冰:“赵志伟,你还有脸提我的名字?你卷款跑路害我姐差点跳楼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们有点‘交情’?你的人格?你的人格早就和你的良心一起喂狗了!”
赵志伟额头冒汗,结结巴巴地想解释:“知遥,你听我说,当年我是有苦衷的……”
“苦衷?”路知遥冷笑,“你的苦衷就是赌桌上欠下的高利贷吗?我告诉你,你敢再打着我的名号在外面骗人,我不介意把我手里你当年挪用公款的证据交给经侦支队!”
赵志伟彻底慌了,话都说不利索,抓起公文包就想溜。
“站住!”白景珩突然开口,声音冷厉。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目光如冰刃般扫向赵志伟,“赵总,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另外,如果让我知道你再借用路小姐的名义行事,后果自负。”
赵志伟吓得屁滚尿流,连连点头,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离了茶室。
雅座里只剩下路知遥和白景珩两人,气氛尴尬又凝滞。
白景珩看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试图解释:“我不知道他和你……”
“没关系。”路知遥打断他,语气平静得可怕,“白总生意上的事,不需要向我解释。只是提醒您一句,下次做背景调查,记得做得深入一点,免得被这种货色骗了,影响白氏的声誉。”
她说完,转身就走,多一秒都不想停留。
“路知遥!”白景珩下意识喊住她。
她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白景珩看着她的背影,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却只干巴巴地问出一句:“你……和言琛,在一起了?”
路知遥简直要被气笑了。她缓缓转过身,眼神里满是讥诮:“白景珩,我们离婚了。我和谁在一起,什么时候需要向你汇报了?你以为你是谁?”
她目光扫过他略显苍白的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合约夫妻,到期不续。这句话是你让律师通知我的。现在,我把它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以后,请你,以及你身边的人,都离我的生活远一点。”
这一次,她没有再停留,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清脆决绝的声响,一步步走出了他的视线。
白景珩僵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心脏像是被那只她曾经归还婚戒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好像……彻底把她弄丢了。
8
那天之后,白景珩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工作效率依旧很高,但应酬明显减少,经常一个人待在办公室很久。他拒绝了林薇儿一次又一次的邀约,甚至明确告知对方不要再联系。
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和路知遥有关的点点滴滴。她第一次以白太太身份陪他出席晚宴时,虽然紧张却努力保持得体的样子;他在书房熬夜,她默默端来的那杯温度刚好的蜂蜜水;家族长辈刁难他时,她几句不卑不亢的话巧妙化解尴尬的机敏;还有离婚那天,她说“看到熟悉的街景怪累的”时候,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他以前从未在意这些,觉得那不过是她履行合约的“演技”。可现在细细想来,那杯蜂蜜水,那份机敏,那份得体,或许……也曾掺杂过一丝真情?只是被他刻意忽略和漠视了。
而他呢?他给了她什么?除了钱,就是冰冷的距离,和心里装着别人的漠然。
他甚至因为她恰到好处的“懂事”和“不打扰”而暗自满意。
顾言琛说他:“你不是心里装着别人,你是心里只装着自己。你享受着路知遥带来的一切便利和舒适,却从未真正看过她一眼。现在她走了,你不是舍不得她,你只是不习惯那个‘便利’消失了。”
白景珩想反驳,却发现无言以对。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关注路知遥的消息。通过共同的朋友圈,或者……偶尔向顾言琛旁敲侧击。
他知道她的工作室走上了正轨,接了几个不错的项目。知道她搬了新家,在一个很有生活气息的老小区。知道她似乎和顾言琛走得近,但并没有在一起。
他心里升起一丝卑劣的希望。
他尝试给她发短信,问她最近怎么样。石沉大海。
他开车去她工作室楼下,看到她神采飞扬地和同事走出来,比在他身边时明亮动人一百倍。他却没有勇气下车。
他第一次尝到了后悔的滋味,如此苦涩,如此煎熬。
9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到了深秋。
路知遥的工作室接了一个大型商业综合体的周年庆活动策划,甲方要求极高,她几乎住在了办公室里,带着团队连轴转。
这天晚上,她又加班到深夜。好不容易敲定最终方案,打发疲惫的团队成员回家休息,她自己则想再检查一遍细节。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有她键盘敲击的声音。
忽然,胃部传来一阵熟悉的绞痛。她这才想起,自己忙得又是一天没好好吃饭。老毛病了。
她忍着痛,想去包里翻找常备的胃药,却发现药盒早就空了。疼痛越来越剧烈,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额头。
她颤抖着手摸到手机,本能地想拨号求救。通讯录第一个,是白景珩的号码,那是过去三年她设置成紧急联系人的习惯,离婚后也忘了改。
指尖几乎要按下去的那一刻,她猛地停住,自嘲地笑了笑,迅速划了过去。
她打给了姜薇。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传来姜薇迷迷糊糊的声音:“喂,遥遥?”
“薇薇……”路知遥的声音因为疼痛而虚弱,“我胃病犯了,在公司……药没了……”
“什么?!你等着!我马上过来!”姜薇的声音瞬间清醒。
挂了电话,路知遥疼得蜷缩在椅子上,意识都有些模糊。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她似乎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办公室的门被人猛地推开。
她艰难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看到的却不是姜薇,而是一个她绝对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白景珩!
他穿着家居服,外面随便套了件风衣,头发凌乱,脸上带着罕见的惊慌和失措,呼吸急促,像是狂奔而来。
“知遥!”他冲到她身边,蹲下身,声音都在发颤,“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路知遥已经没力气去思考他为什么会出现,剧烈的疼痛让她说不出话,只是捂着胃部,脸色惨白如纸。
白景珩看到她痛苦的样子,眼睛瞬间就红了。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声音紧绷:“别怕,我送你去医院!坚持住!”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她熟悉的淡淡雪松香气。路知遥靠在他怀里,意识涣散间,竟感到一丝久违的安心。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10
医院急诊室,灯光惨白。
医生给路知遥打了止痛针,做了检查,诊断是急性胃炎,需要输液观察。
白景珩全程紧绷着脸,忙前忙后,缴费、取药、和医生沟通,动作迅速却透着一丝慌乱。他额角甚至带着汗,风衣里面的家居服扣子都扣错了一位。
路知遥躺在病床上,药效发作后,疼痛逐渐缓解,她才终于有力气思考。
“你怎么会来?”她问,声音还有些虚弱。
白景珩正在帮她调整输液管的速度,动作顿了一下,语气有些不自然:“姜律师打不通你电话,担心你有意外,就打给了我。”
路知遥想起来了,之前有一次家庭聚会,白景珩的母亲突发晕厥,她联系不上他,只好打给姜薇,让姜薇想办法找他。大概就是那时候,姜薇存了他的号码。今晚姜薇大概是从家里赶过来需要时间,情急之下先通知了离她工作室更近的白景珩。
真是……阴差阳错。
“谢谢。”路知遥垂下眼睫,疏离地道谢,“医药费多少,我转给你。”
白景珩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看着她疏冷的样子,想起顾言琛的话,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
“路知遥,”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我们……能不能谈谈?”
路知遥抬眼看他,目光平静无波:“谈什么?白总。谈你怎么会穿着家居服和扣错扣子的衬衫,刚好在附近?”
白景珩被问得哑口无言,耳根微微泛红。他无法告诉她,他最近总是忍不住开车绕路到她工作室楼下,今晚恰好就在不远处,接到姜薇电话时,他魂都快吓没了。
看着他难得一见的窘迫,路知遥心里并无波澜,只有疲惫。
“白景珩,”她轻轻开口,叫了他的全名,“没必要了。真的。”
她转过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你出钱,我出演。现在戏落幕了,观众都散了,我们两个演员,实在没必要再纠结剧本里的情绪是真是假。”
“不是的!”白景珩急切地打断她,抓住床沿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不仅仅是交易!我……我后来才想明白……我……”
“你后悔了?”路知遥替他说了下去,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嘲讽,“是因为发现我这个‘便利’突然消失了,你不习惯了?还是因为看到我离开你之后,反而过得更好,甚至可能投入别人的怀抱,你那可笑的自尊心受不了了?”
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他连自己都不愿直视的内心。
白景珩脸色煞白,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路知遥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恨,也没有怨,只有一片彻底的平静和释然。
“白景珩,我们都现实一点。你当初选择合约婚姻,不是因为有多喜欢我,而是因为你需要一个妻子,而我最‘合适’——家世清白,长得不错,足够懂事,而且急需用钱,不会纠缠你。现在,你的需求变了,或者你误以为自己需求变了,但这并不能改变我们关系的本质。”
她顿了顿,继续说,像是在做最后的总结陈词:“我不否认,这三年里,或许在某些瞬间,我对你产生过不切实际的幻想。但幸好,我清醒得很快。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过真正平等的、双向的感情基础。所以,别再说什么后悔或者挽回的话了,那只会让我觉得可笑,也看轻了你。”
输液瓶里的液体一点点减少,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
白景珩看着她冷静到近乎残酷的侧脸,所有准备好的话,所有翻涌的情绪,都苍白无力地坍塌了下去。他明白,他失去她了。不是从离婚那天开始,而是从他始终漠视、从未珍惜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个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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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知遥输完液,天已经蒙蒙亮。
姜薇匆匆赶来,看到守在病房外的白景珩,愣了一下,然后对他点了点头,快步走进病房。
路知遥已经起身,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好了很多。
“没事了吧?吓死我了!”姜薇抱住她。
“没事了,急性胃炎,老毛病了。”路知遥拍拍她的背,“辛苦你了,还把你吵醒。”
“跟我还说这些!”姜薇嗔怪道,又压低声音,“外面那个……怎么回事?”
路知遥摇摇头:“碰巧遇上。我们走吧。”
她收拾好东西,和姜薇一起走出病房。白景珩还站在走廊里,晨曦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孤寂。
路知遥在他面前停下,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递给他:“谢谢白总昨晚帮忙,这是医药费和车费,应该只多不少。”
白景珩看着那几张红色的钞票,没有接,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不用了。”
路知遥没坚持,把钱放在旁边的长椅上,微微颔首:“那再见。保重。”
说完,她挽着姜薇的手臂,头也不回地走向走廊尽头,消失在晨光里。
白景珩僵在原地,很久很久,才缓缓弯腰,捡起那几张被遗弃在长椅上的钞票,紧紧攥在手心,纸币的边缘硌得他掌心生疼。
12
一年后,路知遥的工作室在业内已经小有名气。
在一个颁奖典礼后的酒会上,她再次遇到了白景珩。
他瘦了一些,轮廓更显冷峻,身边跟着一位气质干练的女伴,据说是白氏新的战略合作伙伴。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路知遥率先移开,举杯与身旁的顾言琛轻轻一碰,笑容温浅自然。她和顾言琛最终没有成为恋人,却成了很好的事业伙伴和朋友。
白景珩看着不远处那个自信耀眼、谈笑风生的女人,心脏依然会泛起熟悉的钝痛,但他已经学会接受。
他端起酒杯,走向她。
“路小姐,恭喜获奖。”他声音平静,伸出手。
路知遥看着他伸出的手,稍作迟疑,还是落落大方地与他轻轻一握,一触即分。
“谢谢白总。”
“最近怎么样?”他问,像普通朋友寒暄。
“挺好的。忙并快乐着。”她答,语气疏离而客气。
“那就好。”他点头,顿了顿,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又说了一句,“那就好。”
两人再无话可说。
恰逢有人过来和路知遥打招呼,她顺势转身,融入新的交谈圈。
白景珩站在原地,看着她从容的背影,最终默默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合约夫妻,到期不续。 他们终究,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走在各自的轨迹上,再无交集。
来源:舟舟故事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