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①清代，公元1901年，岁次辛丑，漕运废止前夕。江苏淮安，运河码头。不断有船离岸靠岸。

北上（节选）

解涛解子昂

第三场

〔①清代，公元1901年，岁次辛丑，漕运废止前夕。江苏淮安，运河码头。不断有船离岸靠岸。

〔英文翻译谢平遥陪同来中国考察运河的意大利人小波罗进城采购，在回码头的路上，两人回顾起从杭州出发后的一路艰难。

谢平遥这段旅程比我想象得还要艰难，现在你还坚信我们一定能抵达终点吗？

小波罗说真的，我不知道。我只能说这跟我想象中的旅行不是一个样子的。可能走到某一天，走到某一个地方，我们就走不下去了，我们的旅程就结束了。

谢平遥其实去京城的路有很多条，而你偏偏选择了最难的一条路……

小波罗谢，如果你觉得这次很艰难，（抬起胳膊，指向运河）也许是因为我们正在做着一件非常伟大的事情。

谢平遥（笑）或者说是一件疯狂的事情更加准确！

小波罗谢！你想想！我们的大船，我在船上煮的咖啡，你在船上读的书，邵在船上做的地方菜，我们过的每一个闸口，我们停的每一个码头，我们进的每一座城市，走过的每条老街，甚至我们经历的每一次危险，这才是最棒的！这是我们这次旅程的仪式感！终点当然重要，但，过程更重要！

谢平遥终点很重要，过程更重要？

〔暗转。

〔码头另一边，邵常来坐在一堆行李中间哭。

〔谢平遥、小波罗从远处走上。

邵常来小波罗先生，我对不起你！我没能把他们拦住，他们跑了，跑了！

谢平遥跑了？

邵常来老夏，还有他那俩徒弟。他们趁着你们进城采买物资的时候，把我撵下了船，把我们的行李一件一件往船下扔。

小波罗为什么？

邵常来老夏怕碰见义和拳。说带着您这个洋大人一起往北边走实在是太危险了，他们这一辈子就挣一条船，船有个三长两短，一辈子就什么都没了。

小波罗（摊手）那我们怎么办？

邵常来（翻找出老烟袋）老夏让我把这个老烟袋送给你，说，就当给您赔不是了。

谢平遥这也是你所说的仪式感吗？突如其来的仪式感？

小波罗（接过烟袋）②谢！我突然有个感觉，一个古老的中国就是这个有着醇厚味道的老烟袋。这尼古丁，这老烟油，香是真香，害也是真的有害。

谢平遥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落脚的地方，还得雇一艘可靠的船。

小波罗这是命运。也好，新的生活开始了……（喃喃自语）可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到底在哪里呢？

〔光暗。

〔现代，公元2014年。江苏淮安，运河码头。

〔邵秉义的船停在码头不远处的岸边，船上贴着一大条横幅，写着“邵秉义卖船仪式”，一支小型的乐队上场开始奏乐。

〔邵秉义上。

船民甲秉义啊，你这什么意思啊？

邵秉义没什么意思！就是卖船！

船民乙你卖船，还搞个仪式？

王老板秉义叔，你说咱们这价格都谈好了，您还搞这么大阵仗！

〔邵星池跑上。

邵星池爸！您这船卖了？

邵秉义既然我儿子到了，那咱们就正式开始。我老邵啊，祖上就是船民，我也当了一辈子船民。但我儿子呢，上岸了，他们家在幸福小区，1单元306.

王老板好小区啊。

邵秉义不光他不想当船民了，他也不想让他老子再当船民了，他给我在城里买了房。最近他还一直劝我卖船，我不同意。但是今天我为什么就卖船了呢？

王老板我价钱给得合适。

邵秉义因为这船就算不卖，我也开不了了，因为我让人举报了！驾驶证过期！国家规定年龄过了65岁，二百吨位以上的船就不能开了。按照户口本上年龄，我今天刚好六十五。那么是谁把我举报了呢？大伙猜———

秉义妻老头子，你别胡说八道了！你这仪式要办就抓紧办！办完了让大家上家里吃饭去！

邵秉义谁能知道呢？除了我老婆孩子，谁能没事拿着我户口本研究啊？（转向邵星池）儿子啊，今天你当着这些叔叔伯伯的面，你跟爸说句实话，是不是你干的？

邵星池是我！我就是不想让你再开船了！

邵秉义（抬高声音）你凭什么不让我开船？国家都规定可以开到六十五！我实际年龄六十二！你凭什么剥夺我开船的权利！

邵星池行！你要是能做到一点，我就让你开船。你站直了！你的风湿多严重自己不知道吗？你连腰都挺不直了，你还要出船？举报你，是我做得有点过分了，但我是想让你退休，你和我妈搬到岸上跟我们一起住，享受一下天伦之乐，我有错吗？再说了，爸，你得接受现实，（指着运河）这条河不是曾经的运河了！现在运货有飞机、有铁路、有高速公路，哪个不比你在河上跑船快？它们在往前跑，我们在往后退，运河跟这个风驰电掣的世界是在背道而驰啊！夕阳产业，懂吗！夕阳产业！你这货船早晚有一天会被淘汰，这船你留不住！

王老板秉义叔，要不卖船的事你再想想？

〔邵秉义不语，王老板欲走。

邵秉义

你等等……我说不卖了吗？咱们这些吃水上饭的跑船人，船就是咱们水上的家，这家要没了，心里头不痛快，各位别见笑……前两天我看见几个工人在这河边干活，叮叮当当地往地上钉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景区管理条例。我就想啊，这是条运河呀，怎么就成景区了呢？③运河，运河……有运才有河，不运它就是条死水。星池啊，爸知道你孝顺，你们想让爸离船上岸，爸心里明白，我同意！这罗盘你拿着，这是咱们祖上传下来的，你高祖邵常来，原是一个四川的挑夫，跑到杭州武林门码头当脚夫，据说还跟着一个洋鬼子，沿着大运河从南到北一直走到北京城。最后凭着自己的本事挣下了一条船，了不得啊！这罗盘就是咱们的传家宝，按我们船家的规矩，儿子结婚了就得分家，得给儿子分条船。但是你爸没船给你了，你得把这罗盘留好……你记住了，我们家是船民，上了岸、上了天都是船民！

王老板秉义叔，你要是舍不得，这船就别卖了。

邵秉义卖！

〔光暗。

第六场

〔小波罗被河盗刺伤后，伤口一直在恶化。中间除了找医生、采办日用品等之外，其他时间都在行船。

小波罗谢，我快要见上帝了！邵一直想有一条自己的船，我就把罗盘送给了他，希望能给他带来好运！我现在只剩下这本日记，记录了从杭州出发以来，每一天的琐事。谢，如果你不嫌弃，我想请你帮我保存。

谢平遥你放心，我会替你珍藏。

小波罗（犹豫）谢，有一件事情我一直瞒着你。我来中国并不完全是为了考察运河。真正热爱运河的其实是我的弟弟，这个傻小子！一心想来中国看看运河，却用了最错的方式，他是通过服兵役来的。请原谅，我一直没有跟你们说实话，我不敢，因为我不想让你们知道我是一名侵略者的哥哥。谢，我们现在到哪儿了？

谢平遥快到通州了。

小波罗真好，快到终点了……走过这条运河，我应该满足了……平遥，再帮我最后一个忙吧，等我死后，把我葬在运河边。

谢平遥好，我答应你。

小波罗谢谢，兄弟！

〔光暗。

歌队2014年6月22日，大运河在第38届世界遗产大会上申遗成功。2022年4月28日，大运河迎来了百年来的首次全线通水复航。大河汤汤，岁月浩荡，在沧桑巨变的千百年里，始终不变的是静静流淌着的运河。④运河水长长，满河里走皇粮。两岸买卖铺，吃饱喝足了有地儿住。哎呀哎哩……开船喽！

〔剧终。

（有删改）

6.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与分析，正确的一项是（3分）

A.小波罗讲述煮咖啡、读书、过闸口等旅途中的种种细节，说明他特别珍视沿运河北上的过程体验。

B.邵常来向小波罗转述老夏离开的缘由，其主要意图是表明时局的动荡，为老夏突然离开的行为开脱。

C.邵秉义特地点出儿子居住的小区名称和具体门牌号，是有意向周围群众炫耀儿子上岸后的幸福生活。

D.小波罗在临死前希望谢平遥把自己葬在运河边，表现了他对运河的情感认同和想为弟弟赎罪的心理。

7.对文中画线句子的分析与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3分）

A.①处的舞台说明，交代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以及历史背景，有助于观众快速进入戏剧场景。

B.②处运用暗喻手法，把“古老的中国”比作“老烟袋”，形象地表达出小波罗对中国的复杂情感。

C.③处的台词点出了“运”与“河”的关系，表达了邵秉义对运河的深情，体现其性格的倔强固执。

D.④处的民歌展现了大运河过去的繁华，“开船喽！”与上文“停船”“卖船”等场景相呼应，韵味悠长。

8.选文设置了哪些矛盾冲突？请结合文本简要概括。（4分）

9.选文采用双时空结构叙事，请结合文本谈谈这样构思的妙处。（6分）

参考答案

6.A

7.C

8.①小波罗坚持乘船北上的行为与老夏中途逃离行为的冲突；

②小波罗与谢平遥对旅程意义的认知冲突；

③邵秉义与邵星池围绕船民身份的传统坚守与现代转型的冲突。

(4分。前两点各1分，第三条2分)

9.①丰富叙事层次。打破了线性叙事的局限，立体展现大运河的盛衰变迁；

②交织人物命运。通过“罗盘”等意象的勾连，编织串联邵家四代与小波罗兄弟的人物命运；

③深化主题表达。展现了运河从实用价值到文化价值的升华，深化了运河文化生生不息的主题；

④引发读者思考。让读者在时空转换中感受时代变迁，深入思考运河文化的价值。

(6分。每点2分，任答三点即可)

来源：三顷良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