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张叔种了四十年地 儿子劝他进城享福 老人却在地里埋了个铁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09-09 14:20 1

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新闻联播的片头曲像一盆温水,泼在客厅有些凝滞的空气里。我爸的耳朵这几年越来越背,35是他能听清,而我妻子林荟的忍耐还没到临界点的音量。我瞥了一眼沙发那头,父亲微眯着眼,身体随着老旧沙发的弧度陷进去,像一株被移植后还没缓过劲的老树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新闻联播的片头曲像一盆温水,泼在客厅有些凝滞的空气里。我爸的耳朵这几年越来越背,35是他能听清,而我妻子林荟的忍耐还没到临界点的音量。我瞥了一眼沙发那头,父亲微眯着眼,身体随着老旧沙发的弧度陷进去,像一株被移植后还没缓过劲的老树。

我清了清嗓子,把切好的苹果递过去,“爸,吃水果。”

他没接,眼睛仍然盯着电视,屏幕上鲜艳的红色显得有些刺眼。我知道他又在装没听见。这种沉默,从我三天前提议让他彻底搬来城里后,就成了我们之间唯一的交流方式。

“爸,房子的事,中介又打电话来催了。”我把声音提高了一点,“我们那套学区房,再不定下来,瑶瑶上学就……”

“不急。”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干涩,像被秋风刮过的玉米杆。

“怎么不急?瑶瑶九月就开学了!”我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林荟在厨房里重重地把碗放进水槽,发出“哐当”一声,像是在给我警告。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烦躁,走到父亲用了几十年的五斗柜前,拉开最上面的抽屉,想找他那副老花镜。

抽屉里,镜片蒙尘的老花镜旁,静静躺着一张泛黄的相片。照片上,年轻的父亲咧着嘴笑,露出两排大白牙,他身边,是抱着还是婴儿的我的母亲。母亲的笑容很浅,像水波一样漾开,眼神清亮,正温柔地看着镜头外的什么人。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我关上抽ട്ട屉,把老花镜递给他:“下周我再回去一趟,村里那几亩地……”

“地里的事,你别管。”他打断我,语气里有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强硬。

“我怎么能不管?您一个人在家,种那几亩地,一年到头累死累活,挣的钱还不够我在城里交一个月物业费!我接您来享福,您怎么就不明白呢?”

“享福?”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扯出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然后又陷入了那种让人窒息的沉默。他标志性地把粗糙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指节一下一下地敲着,那是他心烦意乱时的习惯动作。

“这地啊,它不光是……”他开口,却又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剩下半句话,混着电视里的声音,消散在空气里。

我彻底没了耐心,拿起手机走到阳台。冰凉的晚风吹在脸上,我拨通了村里发小李援朝的电话。

“朝子,你帮我个事,这几天多留意一下我爸。我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阿伟?你爸是有点不对劲。”李援朝的声音压得很低,“前天半夜,我起夜,看见他一个人扛着把铁锹去了西边那块地。我以为他去浇水,可昨天我路过,看见那块地中间,有块土是新翻的,像是……埋了什么东西。”

我的心猛地一沉。

“埋了东西?什么东西?”

“不知道,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就看他鬼鬼祟祟的,像在藏什么宝贝。”

挂了电话,我手脚冰凉。种了四十年地,熬白了头发,我不让他种了,他却半夜三更扛着铁锹去地里埋东西?一个铁盒子,李援朝后来说,他第二天早上好像看到一点金属的反光。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那片地,我知道,是所有地里最肥沃的一块,也是母亲生前最喜欢待的地方。她说那里的土,捏在手里能攥出油来。

父亲,您到底在那片土里,埋下了什么秘密?

第一章

第二天一早,我跟林荟说了一声,就开车回了村。晨雾还没散尽,整个村庄像浸在牛奶里。我的车在熟悉的土路上颠簸,扬起的尘土让我想起小时候追在父亲的拖拉机后面疯跑的日子。

家里的木门虚掩着,我推门进去,院子里静悄悄的。父亲不在。那台老旧的“东方红”拖拉机停在墙根,车头那抹红色已经斑驳,像凝固的血。

我径直走向西边那块地。

远远地,就看见父亲佝偻的背影。他正蹲在地头,手里捏着一把泥土,专注地看着,阳光在他花白的头发上镀上一层金边。他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看到是我,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回来了?”他站起身,习惯性地把手上的土搓掉。

“爸,您昨晚去哪了?”我开门见山,视线扫过他身后的田地。果然,在地中央,有一块大约一米见方的土地,颜色比周围的要深,明显是新翻的。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没去哪,睡不着,出来看看庄稼。”

“李援朝都告诉我了,”我向前一步,把鼻梁上的眼镜往上推了推,“您半夜来地里,埋了个铁盒子。爸,您到底在干什么?那里面是什么?是您攒的钱吗?您怕我惦记?”

我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变调。我无法忍受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更无法忍受他宁愿相信一个冰冷的铁盒子,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儿子。

他沉默着,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你别问了。”

“我怎么能不问?”我指着那片新土,“您是不是觉得我就是图您这点家当?我把您接去城里,住一百多平的房子,有保姆照顾,吃穿我全包了,那叫图您家当?”

“阿伟,”他叫我的名字,声音里满是倦意,“那不是享福。”

“那什么是享福?守着这几亩破地,一身泥土一身汗,就是享福?您看看您的手!”我抓住他的手,那双手干枯、粗糙,布满了深刻的见骨的裂纹,像老树的根。

他猛地把手抽了回去,藏在身后。

“我这是为你好!”

“为我好,就是把我从土里拔出来,栽到水泥盆里?”他终于抬高了声音,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那盆再好,我也活不舒坦!”

争吵戛然而止。空气里只剩下风吹过麦苗的沙沙声。

我胸口堵得厉害,从车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新手机递给他。“算了,不说这个。给您买的,以后有事方便联系。”

那是一台专门为老年人设计的智能手机,图标和字体都很大。我花了一个下午研究说明书,就是为了能教会他。

“我不要,有那个老年机就够了。”他看也不看。

“那个只能打电话!这个能视频,您想瑶瑶了,随时都能看见她!”我耐着性子,点开微信,调出视频通话的界面,“您看,按这个绿的,就能接……”

他皱着眉,像看什么怪物一样看着那块小小的屏幕。我把手机塞到他手里,他的手指僵硬地戳在屏幕上,不是太轻就是太重,一连几次都滑到了其他应用。

“哎呀,不是那儿!”我有些不耐烦了,“爸,您用心点学行不行?很简单的!”

“我……”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指在屏幕上抖得更厉害了,“这玩意儿……咋恁难弄?”

一句带着浓重乡音的方言,暴露出他全部的无助和挫败。

那一刻,我看着他被一块小小的玻璃屏幕困住的样子,心里忽然涌上一阵尖锐的酸楚。他曾是我的天,是那个能单手把我举过头顶,能用几个小时在田埂上给我编出一只蚂蚱的无所不能的父亲。而现在,他被这个时代远远地甩在了身后,连最简单的操作都让他手足无措。

我放缓了语气,握住他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教他:“爸,您别急,慢慢来。你看,这个,是瑶瑶的头像,点一下……”

他终于成功拨通了视频。屏幕上出现了瑶瑶放大的笑脸,她奶声奶气地喊:“爷爷!”

父亲的脸瞬间亮了,所有的局促和不耐烦都消失不见,他对着屏幕,笑得像个孩子,嘴里不停地应着:“哎,哎,是爷爷,瑶瑶乖。”

看着这一幕,我心里五味杂陈。我以为我在用我的方式对他好,却忽略了他早已跟不上我的节奏。我们之间,隔着的又何止是城乡的距离。

视频挂断后,他摩挲着手机,没再说不要。

趁着气氛缓和,我试探着问:“爸,那块地……您就告诉我,盒子里到底是什么,行吗?”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把手机揣进兜里,转身就走。“跟你说了别问。你要是为这事回来的,现在就走吧。”

我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心里刚升起的一点温情瞬间被浇灭。我追到地头,看着那片新翻的土,一个念头疯狂地滋长起来。

你不说,我自己看。

当晚,我没有走。我跟父亲说公司有事,要在县里住一晚。他没怀疑,只是嘱咐我开车小心。

凌晨两点,我算着他应该睡熟了,悄悄溜出家门,带上车里的工兵铲,直奔西边那块地。月光像水银一样泻在田野上,周围静得只能听见我自己的心跳声。

我找到了那块新土,毫不犹豫地开始挖。泥土很松软,带着一股潮湿的腥气。铲子下去,没几下就碰到了一个硬物。

“哐”的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俯下身,用手扒开泥土,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盒子边缘露了出来,上面还带着锈迹。

就是它。

我正要用力把它整个撬出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咳嗽。

我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月光下,父亲的身影就站在离我不到十米的地方,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他手里,也拿着一把铁锹。

第二章

“你在做啥?”父亲的声音嘶哑,像被砂纸打磨过。

我脑子一片空白,手里的工兵铲“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被当场抓住的羞耻和愤怒瞬间淹没了我。“我……我在挖您埋的宝贝!”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没说话,只是走过来,默默地捡起我的工兵铲,然后开始往坑里填土,一铲,又一铲,动作缓慢而固执。月光勾勒出他佝偻的背影,显得那么苍老而孤独。

“爸!”我冲过去抓住他的胳膊,“您到底在瞒着我什么?那盒子里是金条还是房产证?值得您这样藏着掖着,连亲儿子都防着?”

他停下来,浑浊的眼睛在月光下看着我,那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悲哀。“阿伟,有些事,你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我不好!”我甩开他的手,“您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弄明白!”

我们父子俩,就在这片埋着我母亲最爱风景的土地上,进行着一场最难堪的对峙。最后,他扔下铁锹,一言不发地回了家。

我一个人在田里站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再挖下去。那晚,我开着车在县城绕了一夜,天亮时,才疲惫地回到市里的家。

一进门,就看到林荟坐在沙发上,脸色冰冷。

“回来了?你爸同意了?”她问。

“没。”我把车钥匙扔在玄关柜上,声音里满是挫败。

“我就知道。”她冷笑一声,“张伟,我跟你说件事。我看中的那套学区房,房东说最多再等我们一周,不然就卖给别人了。首付还差三十万,我爸妈那边最多能凑十万,剩下的二十万,你自己想办法。”

我头疼欲裂:“我上哪想办法?我爸那边的地和老房子一天卖不掉,我们就一天没钱!”

“所以问题又绕回来了,”林荟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你爸为什么不肯卖?那破房子破地,是能下金蛋还是怎么着?”

“他有他的念想!”

“念想?什么念想比自己孙女的前途还重要?”林荟的语调尖锐起来,“张伟,孝顺不是愚孝。你不能为了你爸一个人的念想,搭上我们一家三口的未来。”

“你说话别那么难听行不行?什么叫破房子破地?那是我长大的地方!”

“你长大的地方?你一年回去几次?张伟,你清醒一点!我们现在讨论的是瑶瑶的教育,是我们的生活质量!不是你的童年回忆!”

“在你眼里就只有钱和学区房吗?”我的火气也上来了,口不择言,“你就那么容不下我爸?”

“啪!”

空气瞬间凝固。林荟的手停在半空中,微微颤抖。我的左脸火辣辣地疼。这是我们结婚七年来,她第一次动手打我。

“张伟,”她看着我,眼睛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失望,“你根本不明白。我不是容不下你爸,我是受不了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孝顺。你以为你把他弄到城里就是孝顺了?你问过他想不想要吗?你打着孝顺的旗号,解决的其实是你自己的焦虑!你怕他一个人在老家没人管,你怕村里人说你不孝,你甚至……你甚至想快点处理掉老家的‘包袱’,好让我们的小家庭轻装上阵!你承认吗?”

我被她一字一句地钉在原地,无力反驳。因为我知道,她说的,对了一部分。我的孝心,并不纯粹,里面掺杂了太多成年人的计算和自私。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来,对方自称是宏远地产的开发经理。

“是张伟先生吗?我们公司计划在您老家高树村那边开发一个生态度假村项目,对您父亲张耕田名下的那几亩地非常感兴趣。我们愿意出一个您绝对满意的价格,一亩地八万,您看怎么样?”

一亩八万?我们村的地,市价最多两三万。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为什么……价格这么高?”我有些难以置信。

“商业机密,张先生。”对方笑了笑,“我们老板看中了那块地的风水。总之,价格好商量,只要您能说服您父亲。这是我的名片,您考虑一下,随时联系我。”

挂了电话,我看着林荟,她显然也听到了。我们对视一眼,眼神复杂。

这笔钱,能解决所有问题。学区房,瑶e瑶的上学,甚至还能剩下一大笔。

可父亲那儿……还有那个神秘的铁盒子……

我的内心,开始剧烈地动摇。我那点被林荟戳破的,不纯粹的孝心,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第三章

我决定再回村一趟,这次,我带着“一亩八万”这个王牌。我觉得,再固执的念想,在现实面前也得低头。

为了避免在家里争吵,我特意说带他去镇上买点换季的衣服,在车里谈。我天真地以为,在那个狭小的、密闭的空间里,他会更容易被我说服。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去往镇上的公路上。我握着方向盘,手心有些出汗。

“爸,有件事跟您商量。”我清了清嗓子。

他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没作声。

“有家开发商,看上我们家那几亩地了,想在那边建度假村。”我顿了顿,抛出了重磅炸弹,“一亩地,给八万。”

父亲的身体明显震了一下。他缓缓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锐利得像鹰。“你说啥?”

“一亩八万。我们家五亩地,就是四十万。再加上老宅子,凑够五十万没问题。爸,这笔钱够您在城里舒舒服服养老了,还能给瑶瑶换个好学校……”

“我不卖!”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干瘦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为什么?!”我把车猛地停在路边,熄了火。狭小的车厢里,气氛瞬间绷紧。“爸,那是四十万!您种一辈子地都挣不来的钱!您到底在犟什么?”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他通红的眼睛瞪着我,“为了钱,祖宗留下的地都能卖?你是不是就盼着我死,好卖地?”

这句方言俚语像一把刀子,狠狠插进我心里。“爸!您怎么能这么说我?”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我是您儿子!”

“我没你这样的儿子!”他激动地去拉车门,“停车!我要下去!”

“您要去哪?”我锁了车门。

“我就是走,也比跟你待在一个车里强!”他用力地拍打着车窗,像一只被困的鸟。

“爸!您冷静点!”

“你让我咋冷静?!”他嘶吼着,胸口剧烈地起伏,“我告诉你张伟,只要我还有一口气,那地,谁也别想动!”

“我在这土里刨了一辈子,我的根就在这儿。你让我走,跟要我的命有啥区别?”

争吵声在密闭的车厢里回荡,震得我耳膜发疼。我看着他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看着他因为愤怒而颤抖的双手,心里那股强势的火焰,不知怎么就熄灭了。

我看到了他手上的青筋,看到了他眼角的皱纹,看到了他鬓边刺眼的白发。

车里陷入了死寂。

许久,我从储物格里拿出一瓶水,拧开,递给他。“爸,喝口水。”

他看了我一眼,没接,但也没有再吵闹。他只是把头转向窗外,肩膀微微耸动。我看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在无法控制地颤抖。

就在这时,他的身体突然软了下去,靠在椅背上,脸色煞白,呼吸变得急促。

“爸!您怎么了?”我大惊失色,赶紧去探他的额头,一片冰凉。

他捂着胸口,说不出话,只是痛苦地喘息着。

我脑子“嗡”的一声,所有的争执、埋怨、算计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恐惧。我手忙脚乱地调转车头,用最快的速度朝县医院开去。

在医院的走廊里,我像个丢了魂的木偶。医生说是高血压引起的短暂性脑缺血,幸好送来得及时,不然可能会中风。

我隔着病房的玻璃窗,看着躺在床上的父亲。他挂着点滴,睡着了,眉头却依然紧锁着。我的愧疚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是我,是我把他逼成这样的。我那自以为是的“为你好”,差一点就成了最锋利的凶器。

林荟的电话打来时,我的声音都在抖。

“爸住院了……高血压……”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传来她疲惫的声音:“……严重吗?”

“医生说暂时稳定了。”

“你别急,照顾好爸。钱的事……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挂了电话,我蹲在医院冰冷的走廊里,把脸埋在膝盖里。我以为我长大了,能为他遮风挡雨了,结果,最大的风雨,却是我带来的。

第四章

父亲出院后,我以“方便照顾”为由,半强迫地把他接到了市里的家。他没有反抗,只是从坐上我车的那一刻起,就变得异常沉默。

到了我家,那个宽敞明亮、装修现代的三居室,对他来说却像一个格格不入的牢笼。他不知道该坐在哪,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林荟为他准备了全新的拖鞋和睡衣,他局促地换上,然后就一个人坐在阳台的藤椅上,一坐就是一下午,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密密麻麻的楼宇。

城市的天空,被切割成一块一块的,远没有老家那片田野上来得开阔。

他吃得很少,睡得也不好,经常半夜醒来,一个人在客厅里枯坐。我给他买的智能手机,他一次也没用过。那台曾经让他露出笑容的机器,如今被他扔在床头柜上,像一个无声的讽刺。

我和林荟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我们不再争吵,因为连争吵的力气都没有了。家里的空气,安静得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

一天深夜,我失眠,走出卧室想喝水。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清冷的光斑。我看到林荟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只搭了一条薄薄的毯子。夜里凉,我走过去,从卧室里拿了一床被子,轻轻地盖在她身上。

她动了一下,似乎醒了,但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往被子里缩了缩。

我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熟睡的侧脸,心里一阵绞痛。我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曾经无话不谈的两个人,如今只能在沉默中进行这样微不足道的关怀。

就在这时,瑶瑶的房间里传来一声梦呓。我走过去,推开一条门缝。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抱着娃娃,小声地自言自语。

“娃娃,爷爷为什么天天不高兴?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们的家呀?”

孩子无心的话语,像一根最细的针,精准地刺进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是啊,我把父亲从他熟悉的世界里连根拔起,却给不了他一个新的家。我让我的妻子对我失望透顶,让我的女儿感到困惑不安。

第二天,我和林荟终于有了出院以后的第一次正式谈话。是在厨房,她准备早餐,我靠在门框上。

“爸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她说,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知道。”

“他在这里,就像一株离开土的植物,一天天在枯萎。”她转过身,看着我,“张伟,你看看你爸,再看看我,你觉得你所谓的‘孝顺’,让谁幸福了?”

我无言以对。

“把他送回去吧。”她说,“在我们把他逼疯,也把我们自己逼疯之前。”

我心里一颤。送回去?那我之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争吵,不都成了一个笑话?可是,不送回去,又能怎么办?

我的内心在天人交战。

那天下午,趁着父亲午睡,我帮他整理从老家带来的旧衣服。那是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是他最体面的一件衣服。我抖开衣服,准备叠好,一个硬物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是一个用塑料袋层层包裹的东西。我打开,里面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泛黄的信纸。

不是我想象中的地契或存折。信纸上的字迹娟秀,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母亲的笔迹。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母亲去世快十年了,父亲为什么还随身带着她的一封信?

我颤抖着展开信纸。

信的开头写着:耕田,亲启。

第五章

(第三人称视角)

张耕田醒了。

他不是被吵醒的,而是被一种巨大的空虚感惊醒的。他睁开眼,天花板是白色的,陌生的,不像老家屋顶那纵横交错的木梁,上面还挂着去年没吃完的玉米。

空气里没有泥土和庄稼的味道,只有一股消毒水和香薰混合的、让他憋闷的气味。

他坐起来,走到窗边。窗外是钢铁森林,车流像一条条发光的虫子,不知疲倦地爬行。这个城市太亮了,亮得让他分不清白天黑夜。

他想念他的地了。想念春天犁地时翻出来的蚯蚓,想念夏天夜晚的蛙鸣,想念秋天沉甸甸的谷穗,想念冬天落满雪的田埂。

他把手伸进口袋,空的。那封信,他贴身放了十年的信,被儿子拿去洗衣服了。

一股恐慌攫住了他。他慌忙下床,在房间里翻找起来。衣柜里,床上,都没有。

他走出房间,看到儿子正站在客厅,手里拿着那封信,一动不动。

“秀……”张耕田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呜咽,他看着儿子,像看着一个闯入者,“你说得对,我守不住了……”

他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缓缓地靠在了门框上。

(第一人称视角)

我举着那封信,感觉它有千斤重。母亲的字很美,像她的人一样,温柔而有力量。

“耕田:

展信安。

跟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知道我的日子不多了。你别难过,人活一世,草木一秋,都是定数。我这辈子,嫁给你,生了阿伟,没觉得亏。

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们爷俩。你脾气倔,阿伟性子急,你们俩,就像两块石头,放近了,迟早要碰出火星子来。

我走了以后,西边那块地,你千万别卖。那是我嫁过来时,咱娘俩一锄头一锄头开出来的。我喜欢那儿,风吹过,能听见稻子说话。以后,你就把我的骨灰,撒在那块地里,让我陪着那些庄稼,一年又一年。

地是咱们的根,也是给阿伟的念想。他现在年轻,翅膀硬了,一心想往外飞,觉得老家是束缚。等他到了咱们这个年纪,累了,倦了,总要有个回头的地方。他忘了,你得替我记着。

别告诉他我埋在哪,就让他以为我还在公墓里。我不想让他觉得,他娘成了他奔前程的牵绊。

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阿伟。别跟他犟。

妻:秀

绝笔”

信不长,我却读了很久。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心上。

我一直以为,母亲的骨灰安放在城郊的公墓里,每年清明,我都会去献上一束花。我从来不知道,她真正的归宿,是那片我心心念念想要卖掉的土地。

我终于明白了父亲的固执,明白了他为什么在深夜把那个铁盒子埋进地里。那不是什么金银财宝,那是一个丈夫对亡妻最后的承诺,是一个父亲为儿子守护的最后的退路。

而我,这个自诩“孝顺”的儿子,都做了些什么?我逼着他离开他妻子的身边,我拿着开发商的钱去诱惑他,我甚至像个贼一样,在深夜里去刨我母亲的坟。

我混蛋!

巨大的羞愧和悔恨像山一样压过来,我几乎无法呼吸。我抬头看着父亲,他靠在门框上,苍老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他的眼神,空洞而悲凉。

“爸……”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里像是被灌满了铅。

他没看我,只是转身,慢慢地走回房间,关上了门。

那一夜,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直到天亮。手里紧紧攥着那封信,信纸已经被我的手汗浸透。

第二天早上,我推开父亲的房门,里面空无一人。床上叠着他换下来的睡衣,旁边是我给他买的智能手机。手机屏幕上,是我设置的屏保——瑶瑶的笑脸。

床头柜上,压着一张纸条,是他在日历本上撕下来的。上面只有四个字,是父亲那歪歪扭扭的笔迹:

“我回去了。”

第六章

我像被雷击中一样,疯了似的冲出家门。

林荟被我的动静惊醒,追到门口,只来得及喊一声:“张伟!”

我冲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她的声音。在地库里,我发动汽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我不知道父亲是怎么一个人回去的。是坐长途汽车,还是转了好几趟公交?他身上有多少钱?他的高血压会不会再犯?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子里盘旋,我把油门踩到了底。

开到一半,林荟的电话又来了。我烦躁地接起来:“我正在开车,别烦我!”

“你开慢点。”电话那头的声音异常平静,“爸的身份证和钱包我早上看还在。他口袋里应该只有昨天我给他的两百块零钱。他走不远,你别慌。”

我愣了一下。

“开车小心。”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这句简单的叮嘱,像一股暖流,瞬间抚平了我一部分的焦躁。

凌晨一点,我终于回到了村里。家里黑着灯,门却开着。我心里一沉,冲了进去。

屋里没人。

我立刻想到了一个地方——西边那块地。

我抓起墙角的铁锹,发疯似的朝地里跑去。晚上的田埂很滑,我摔了好几跤,爬起来继续跑,泥点溅了我一身。

远远地,我看见了。

月光下,一个人影,正站在地中央。是父亲。他身边,放着一个挖开的土坑,和一个生了锈的铁盒子。他手里拿着一把铁锹,就那么站着,像一尊望向远方的石像。

我放慢脚步,一步一步走过去。

他听到了我的声音,缓缓转过身。看到满身泥水的我,他没有一丝惊讶,仿佛早就料到我会来。

“你还是来了。”他说。

“爸。”我走到他面前,声音沙哑,“对不起。”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然后,他把手里的铁锹递给我。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吗?”他的声音在夜风中有些飘忽,“挖吧。挖出来,你就都明白了。”

我看着他,又看看那个半开的土坑和旁边的铁盒子。我明白了,他不是要重新埋葬,他是在等我。等我来,亲手揭开这个他用沉默和固执守护了十年的秘密。

我接过铁锹,手却在抖。我不知道我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但我知道,这将是我为我的愚蠢和自私付出的代价。

我没有去动那个铁盒子,而是转向旁边的土坑,开始往下挖。一铲,又一铲。

泥土之下,我很快就挖到了一个坚硬的陶罐。

我的动作停住了。我跪在地上,用手一点点地拂去上面的泥土。那是一个很普通的骨灰罐。

我终于崩溃了。

我把头抵在冰冷的泥土上,眼泪汹涌而出。我不是在哭,我是在嚎啕,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我哭我那可怜的母亲,死后都不能安宁;我哭我那可怜的父亲,一个人背负着这样沉重的秘密;我更哭我自己,这个面目可憎的、不孝的儿子。

父亲没有来扶我。他就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我。

许久,我的哭声渐渐变成了压抑的抽泣。

“你妈走的时候,最不放心的就是你。”父亲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苍老而悠远,“她说你跑得太快,会忘了回头路。”

我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着父亲。月光下,他的脸上,也早已是老泪纵横。

第第七章

父亲蹲下身,把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抱了过来,放在我和那个骨灰罐之间。他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泥土,然后,用一根小铁棍,撬开了早已锈死的锁扣。

“嘎吱”一声,像一声绵长的叹息。

盒子里没有金条,没有地契,没有一分钱。

最上面,是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蓝色印花头巾。我认得,那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一条,夏天在地里干活,她总用它包着头。头巾上,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皂角香。

头巾下面,是一双小小的、已经硬化的虎头鞋。鞋底沾着干涸的泥巴。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我学走路时穿的第一双鞋。我记得父亲说过,我穿着它,第一次摇摇晃晃地走进了这片田地。

鞋子旁边,是一把黑色的泥土,用塑料袋包着。父亲说:“这是你妈下葬那天,我从她坟头抓的一把土。我想着,要是真有一天要走了,就把这土带上。”

最下面,是一沓厚厚的信。信纸的边缘已经磨损,泛着黄。我抽出一封,是我上大学时写回家的家书。上面写着“爸妈亲启”,汇报我的学习,抱怨食堂的饭菜,畅想未来的生活。每一封信,他都留着。

还有一个小小的、用木头刻的拖拉机,车轮还能转动。那是我五岁生日时,父亲熬了好几个通宵给我刻的礼物。

这,就是他所有的“宝贝”。是他和母亲的爱情,是一个家庭的记忆,是我飞速奔跑时,被他小心翼翼收藏起来的、我的根。

“你妈说,这地是你的根。她怕你忘了,所以让我替你守着。”父亲抚摸着那个小小的木头拖拉机,喃喃自语,“我怕啊,我怕我守不住。开发商来了,你也逼得紧。我就想,实在不行,就把这些东西,还有你妈,挖出来,带走。到哪都行,只要我们一家人还在一块儿。”

他说的“一家人”,包括了已经化为尘土的母亲。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我用力地吞咽,喉咙发紧,视线一次又一次地模糊。我别过脸去,不想让他看到我的软弱,可眼泪却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

我以为的固执,是他的守护。

我以为的落后,是他的深情。

我以为的秘密,是他不知如何言说的爱。

那一夜,我们父子俩没有再说话。我把母亲的骨罐和那个铁盒子,重新、深深地埋了回去。这一次,我的每一铲土都无比郑重。

天亮时,我们回到了老屋。

清晨六点多,我坐在院子的台阶上,看着东方的天空一点点泛白。父亲从厨房里走出来,递给我一个滚烫的烤红薯。

“吃吧,你妈种的最后一茬。”他说。

我接过来,红薯的香甜和温热,从手心一直暖到心里。

父亲在我身边坐下,看着远方的田野,轻声说:“人活一辈子,图个啥。”

这一次,他的口头禅里,没有了迷茫,没有了质问,只有一种历经风雨后的平静和了然。他知道他图的是什么。而我,也终于明白了。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林荟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她带着睡意的、有些警惕的声音:“喂?”

“林荟,”我开口,声音有些嘶哑,“是我。”

“……嗯。”

“那地,不卖了。”我说,“永远不卖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我能听到她平稳下来的呼吸声。

“这个暑假……我想带瑶瑶回来住一段时间。让她看看,爸爸是在什么样的地方长大的。”

我又补充道。

电话那头依然没有声音。

我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我转过头,看到父亲已经站起身,走到了院子边缘。他背对着我,像往常一样,弯下腰,从地里抓起一把土,放在手心里,用手指慢慢地捻着、感受着。

初升的太阳,把金色的光芒洒在他的身上,也洒在那飞扬起的、细微的尘土上。那些尘土,在我和他之间的空气里,自由地、缓慢地舞蹈。

我的手机还举在耳边,林荟那句未说出口的回答,就和这清晨的宁静一起,悬停在了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之上。

来源:蜀国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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