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看不见的标尺,精确地丈量着我和张岚之间的距离。她窝在沙发里,对着屏幕上的都市情感剧时而叹气时而发笑,而我,则习惯性地躲进书房。这三年来,客厅的遥控器好像只剩下了音量加减和开关机键,我们之间,也只剩下了必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看不见的标尺,精确地丈量着我和张岚之间的距离。她窝在沙发里,对着屏幕上的都市情感剧时而叹气时而发笑,而我,则习惯性地躲进书房。这三年来,客厅的遥控器好像只剩下了音量加减和开关机键,我们之间,也只剩下了必要的生活对话。
我拉开书桌最下面的抽屉,一股陈旧的樟木气息混着往事的尘埃扑面而来。抽屉角落里,静静地躺着一张已经微微泛黄的相片。相片上,一个笑靥如花的女人依偎在我身旁,背景是老家那片望不到边的油菜花田。那是林晚,我法律意义上已经去世了五年的妻子。我的指腹在相片上她弯弯的眼睛上轻轻摩挲,那里的触感,早已被岁月磨平。
“陈鸣,爸又打电话来了。”张岚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超的疲惫,“问你清明回不回去。”
我“嗯”了一声,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回去?回哪个家?去给谁上坟?这几年,我像个鸵鸟,把头埋在忙碌的工作和沉默的家庭生活中,以为这样就能把过去和现在隔开。可父亲的电话,就像每年准时响起的闹钟,提醒我,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想忘就能忘的。
“清明公司要组织团建,去邻市的山里,三天。”我对着门外撒了谎,声音干涩。这是我的核心缺陷,逃避。我总以为,只要不面对,问题就不存在。
门外沉默了片刻,久到我以为她已经走开了。然后,她的声音再次响起,轻得像一声叹息:“山里潮,多带件厚衣服。念念这边你放心。”
“我知道,我……”我想说点什么,比如“谢谢”,或者“辛苦了”,但话到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这句没说完的话,像一颗石子,沉甸甸地坠在我心口。
谎言一旦说出口,就得用无数个行动去圆。我真的收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行李箱,里面塞着冲锋衣和登山鞋,做出一副要去团建的样子。出发那天是个周五,天阴沉沉的,像我当时的心情。张岚送我到门口,替我理了理衣领,她的手指微凉。女儿念念抱着我的腿,仰着小脸:“爸爸,早点回来,给我带小松鼠。”
我蹲下身,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蛋:“好。”
关上车门,看着后视镜里她们母女俩越来越小的身影,一种巨大的荒谬感攫住了我。我正在奔赴一场一个人的祭奠,却骗了全世界。
车子一路向西,开往我的老家,那个埋葬着我青春和爱情的村庄。高速路上,车流滚滚,每个人都奔向自己的目的地,只有我,像一个逆行者,一头扎向了回不去的过往。
老家的山还是那个样子,连绵起伏,被薄雾笼罩着。林晚的坟,其实是一座衣冠冢,在她出事后第二年,我爸坚持要立的。他说,人没了,总得有个念想的地方。那场车祸惨烈,一辆失控的货车,一瞬间就带走了她。连完整的遗体都没能找到,只有一些无法辨识的残骸和她随身的包。
我把车停在山脚下,提着买来的纸钱和两瓶她生前最爱喝的果酒,一步一步往山上走。山路湿滑,两旁的杂草长得比人还高。我拨开一丛荆棘,手背上立刻被划出几道血痕。疼,但心里的麻木,让这点皮肉之苦显得微不足道。
坟前已经长满了青苔,石碑上的字迹在风雨的侵蚀下有些模糊。我蹲下身,用袖子一点点擦去上面的泥污。“爱妻林晚之墓”,下面是我的名字。我看着那个名字,感觉无比陌生,仿佛是另外一个人的故事。
我点燃纸钱,火光映着我的脸,明明灭灭。我没有哭,眼泪好像在五年前就已经流干了。我只是沉默地坐着,一瓶酒洒在坟前,一瓶酒自己喝。酒很烈,呛得我直咳嗽,喉咙里火烧火燎的。
“就这么着吧。”我喃喃自语。这是我的口头禅,以前是洒脱,后来是无奈,现在,是彻底的认命。
就在我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一团彩色的东西在挣扎。我走过去,才发现是一只漂亮的锦鸡,当地人叫山鸡,它的腿被一个细细的铁丝套牢了,勒得很深,周围的羽毛都沾上了血。
它看到我,挣扎得更厉害了,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哀鸣。那眼神里的惊恐和绝望,像一根针,猛地刺了我一下。我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也许是喝了酒,也许是这孤山荒坟的环境让人变得有些不正常。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靠近它。
“别怕,别怕。”我轻声说。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用钥匙上的一把小刀,一点点磨断了那根铁丝。铁丝断开的瞬间,那只山鸡并没有立刻飞走,它用那双黑豆似的眼睛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复杂,不像一只禽类该有的。然后,它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跳了几步,振翅飞进了密林里。
我看着它消失的方向,心里空落落的。
下山后,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县城找了个小旅馆住下。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场祭奠带来的后遗症。躺在旅馆僵硬的床上,酒精和疲惫一同袭来,我很快就睡着了。
然后,我做了一个无比清晰的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座荒山,周围是浓得化不开的雾。那只被我救下的锦鸡,迈着优雅的步子从雾里走出来,它身上的羽毛流光溢彩,像披着一件霞衣。它走到我面前,停下,然后口吐人言。
那声音空灵,不辨男女,却异常清晰,一字一句地敲在我的脑子里。
“谢你救我一命。你是个好人,不该被蒙在鼓里。”
“她不在土里。”
“你的妻子,她没有死。”
第一章
闹钟在早上七点准时响起,刺耳的铃声将我从那个荒诞的梦境中拽了出来。我猛地坐起身,心脏狂跳,额头上全是冷汗。窗外,天光大亮,县城早市的喧嚣已经隐隐传来。
是个梦。我对自己说,用力地喘了几口气。肯定是昨天喝多了,加上一个人在荒山野岭待了半天,胡思乱想。
我掀开被子下床,走进卫生间,用冷水狠狠泼了脸。冰冷的触感让我的神经稍稍镇定下来。镜子里,是一个双眼布满血丝、脸色苍白的男人。我盯着他,他就是陈鸣,一个三十五岁,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做着中层管理,有一个重组的家庭,有一个活泼但并非亲生的女儿的男人。
一个生活被谎言和过去牢牢捆绑的男人。
“你的妻子,她没有死。”
梦里那句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耳边反复回响。我甩了甩头,试图把它赶走,但它就像一颗钉子,被狠狠地钉进了我的脑海里。
不可能。我对自己说。当年的事故报告、死亡证明,我都亲眼看过。警察、法医,所有程序都走了一遍。林晚确确实实是死了。
我退了房,发动车子,往家的方向开。一路上,我把车里的音乐开到最大,试图用嘈杂的摇滚乐盖过心里的那个声音。但没用。那个声音固执地、清晰地,在我脑海的每一个角落里回荡。
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张岚和念念都不在,应该是去上兴趣班了。我打开门,一股熟悉的、属于这个家的饭菜香扑面而来。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个保温桶,旁边贴着一张便签,是张岚的字迹:“汤在锅里,记得热了再喝。念念画了幅画给你,在书房。”
我心里一暖,随即又被一股更深的愧疚淹没。我欺骗了她,欺骗了这个为我、为这个家付出一切的女人。
我走进书房,桌上果然放着一张画。画上是三个小人,手牵着手,一个爸爸,一个妈妈,一个孩子。太阳在天上笑着,旁边还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我爱爸爸妈妈。
我的鼻头猛地一酸。
这几年,我和张岚的关系不冷不热,像一杯温吞水。我知道她有怨气,怨我心里始终给林晚留着一个位置,怨我无法全身心地投入到现在的生活里。我也知道,她是个好女人,好妻子,好母亲。她把念念视如己出,照顾我的起居,打理着这个家。可我,就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机械地扮演着丈夫和父亲的角色。
【有些念头,一旦钻进脑子,就像水里的钉子,看着不起眼,却能让整艘船慢慢下沉。】
我坐下来,鬼使神差地,再次拉开了那个尘封的抽屉。这一次,我没有看那张照片,而是拿出了一个旧皮夹。这是林晚出事后,警察从现场找到的遗物之一。里面除了几张卡,已经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我把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身份证、几张银行卡、一张过期的电影票。这些东西,我反复看过无数遍。
等等。
我的目光落在了一张银行卡的背面。那是一张我不常用的储蓄卡,林晚偶尔会用它在网上买点东西。卡的背面签名栏上,林晚的签名龙飞凤舞。而在签名的角落,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印记,像是一个用指甲刻上去的字母“S”。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林晚喜欢看侦探小说,我们曾开玩笑说,如果以后遇到危险,就用这个“S”作为求救信号,代表“Save me”。
当时只觉得是情侣间无聊的浪漫,没想到……
我的手开始发抖。这个印记,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有注意到?还是说,我根本就不敢去注意?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个梦,一个巧合的印记,说明不了什么。也许是她很久以前无意中刻上去的。
我把东西收好,关上抽屉。起身去厨房热汤。张岚煲的是莲藕排骨汤,很香。我盛了一碗,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晚上,张岚和念念回来了。念念像只小鸟一样扑进我怀里,叽叽喳喳地跟我分享她今天画画得了小红花。我抱着她柔软的小身体,心里五味杂陈。
“爸爸,你出差为什么不带念念的礼物?”她仰着头,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带着一丝委屈。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我忘了。我满脑子都是那个梦和那座荒坟,把给女儿带礼物的承诺忘得一干二净。
“爸爸……下次补给你,好不好?”我艰难地说。
“爸爸,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孩子的话总是最直接,也最伤人。
“怎么会。”我把她抱得更紧了些,“爸爸最爱念念了。”
一旁的张岚看着我们,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那一晚,我失眠了。我躺在床上,身边是张岚均匀的呼吸声。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一遍遍地回放着和林晚有关的一切。
那场车祸,发生在一条国道上。据说当时起了大雾,能见度极低。一辆超载的货车失控,撞上了林晚开的小轿车。车子被撞得面目全非,当场起火。等消防员把火扑灭,一切都晚了。
因为尸体损毁严重,无法进行DNA比对,最终是根据车牌号、现场遗留的个人物品,以及一些法医鉴定,确认了死者就是林晚。
这一切,听起来天衣无缝。
可那个梦,那个“S”,像两根刺,扎在我的心上。
第二天是周日,我找了个借口,说要去公司加班,然后开车去了市档案馆。我想查阅当年的事故卷宗。作为死者家属,我有这个权利。
档案馆的工作人员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戴着老花镜,态度不冷不热。我递上我的身份证和相关证明,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她才抱着一摞厚厚的、已经泛黄的卷宗出来。
“喏,自己看吧。不许拍照,不许带出阅览室。”
我道了谢,坐到角落的位置,开始一页一页地翻阅。大部分内容,和我记忆中的一样。现场照片、勘验笔录、证人证词……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也许,真的只是我多想了。
就在我准备合上卷宗的时候,一张夹在最后面的纸,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是一份补充的物品清单。清单上,除了林晚的包、手机、钱包之外,还有一项:一个U盘。
U盘?
我仔细回忆,警察当时交给我的遗物里,并没有U盘。我立刻找到那个工作人员。
“同志,你好。我想问一下,这份物品清单上写的U盘,为什么当时没有交给我们家属?”
她扶了扶眼镜,凑过来看了半天,然后慢悠悠地说:“哦,这个啊。笔录上写了,这个U盘在事故中已经严重损坏,无法读取数据,所以就作为无价值物品,没有移交。”
“那东西现在在哪里?”我追问。
“都过去五年了,早就销毁了。”她不耐烦地摆摆手,“你还看不看了?不看我要归档了。”
我颓然地坐回椅子上。线索,又断了。
我走出档案馆,外面阳光刺眼,我却觉得浑身发冷。我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着,脑子乱成一团。
回不去的过去,看不清的现在,和不敢想的未来。我被困在了中间。
车子不知不觉开到了我和张岚住的小区楼下。我没有上去,而是把车停在了一个角落里,摇下车窗,点了一支烟。
我看到张岚提着菜从小区门口走进来,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走得很慢,脸上带着疲惫。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所谓的痛苦和挣扎,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我掐灭了烟,发动车子。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管林晚是不是还活着,我都必须给我和张大岚,给念念,一个交代。
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去一趟林晚的老家。她的父母在她出事后第二年就相继去世了,老房子一直空着。我想去那里看看,也许,能找到一些被我忽略的东西。
这个决定,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我没有想到,等待我的,是一个足以颠覆我整个世界的真相。
第二章
去林晚老家的决定,让我心里有了一丝久违的踏实感,仿佛一个在迷雾中航行了许久的人,终于看到了远处一点微弱的灯塔。
我再次向张岚撒了谎,说公司有个紧急项目,要去外地出差几天。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怀疑,只有一如既往的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知道了。”她说,“注意安全。”
我收拾行李的时候,她默默地帮我把换洗的衣服叠好,又往我的包里塞了一个小小的急救包,里面有创可贴、酒精棉片和几片止痛药。她的动作很轻,很熟练,就像过去无数次我出差时一样。
这份无声的关怀,像一块烧红的炭,烙在我的心上。我几乎要脱口而出,告诉她一切。但话到嘴边,又被我那个该死的、名为“逃避”的缺陷给堵了回去。我怕,我怕一旦说出口,现在这种脆弱的平衡就会被彻底打破,这个家,会瞬间崩塌。
【真相和谎言之间,隔着的不是墙,而是一层窗户纸,捅破之前,屋里的人都假装看不见外面。】
我开着车,踏上了去往那个南方小城的路。林晚的家乡,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我们恋爱时曾回去过几次。那里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温润而安逸的气息。
但这一次,我的心情却无比沉重。
老房子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是一栋两层的小楼,带着一个小院子。五年没人住,院子里的杂草已经长得半人高,白色的墙皮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砖。我用钥匙打开了那把已经生锈的锁,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
屋里的一切都蒙着厚厚一层灰,时光仿佛在这里静止了。客厅的墙上,还挂着我们结婚时的照片。照片上的林晚,笑得那么灿烂,眼睛里像有星星。我伸出手,想去拂去上面的灰尘,指尖却停在了半空中。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目光从照片上移开。我开始逐个房间地搜索,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衣柜、床底、书架……所有的地方,都只有尘埃和被遗忘的旧物。
一下午的时间,我一无所获。太阳渐渐西沉,橙红色的光从布满灰尘的窗户里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疲惫地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挫败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也许,真的只是我疯了。那个梦,那个“S”,都只是我的臆想。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我的目光落在了墙角一个不起眼的储物柜上。那是一个很老的木柜子,上面堆满了杂物。我记得,林晚以前跟我说过,她小时候喜欢把自己的小秘密都藏在这个柜子里。
我走过去,把上面的杂物一件件搬开。柜门没有锁,我轻轻一拉就开了。里面是一些旧课本、日记本,还有一堆女孩子的零碎玩意儿。
我拿起一本高中的日记,随手翻开。娟秀的字迹,记录着一个少女的心事。暗恋的男生,考试的烦恼,和朋友的争吵……那些鲜活的、属于过去的林晚,扑面而来。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我强迫自己把日记本放下,继续往里翻。在柜子的最深处,我摸到了一个硬硬的方盒子。我把它拿出来,是一个铁皮饼干盒,上面印着已经褪色的卡通图案。
打开盒子,里面不是饼干,而是一叠信,和一本银行存折。
信封上的邮戳显示,这些信是林晚出事前半年内寄出的,收信人是她的大学闺蜜,叫周静,在另一个城市工作。我拆开其中一封,信里,林晚的字迹不再像日记里那样无忧无虑,而是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焦虑。
“……静静,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那个项目亏空越来越大,像个无底洞。我不敢告诉陈鸣,他那个人,你懂的,责任心太强,我怕他会把所有担子都自己扛了。我想自己解决,可我好像把事情搞得更砸了……”
“……我抵押了爸妈留给我的这套老房子,贷了一笔款,希望能堵上窟窿。千万别告诉陈鸣,这是我们俩的秘密……”
“……静静,我好像走投无路了。今天又有人上门来要债,他们说,如果再不还钱,就要去陈鸣的公司闹。我不能连累他,绝对不能……”
我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信纸在我手里簌簌作响。项目亏空?抵押房子?被人追债?这些事,我竟然一无所知!
我的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无话不谈的夫妻,我以为我很了解她。可原来,她独自一人,背负着这么沉重的秘密。而我,那个自诩为她丈夫的男人,却像个傻子一样,对她的痛苦和挣扎一无所知。
是我的错。是我那该死的、自以为是的“保护”,让她不敢对我敞开心扉。是我习惯性的逃避,让她觉得,即使说了,我也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徒增烦恼。我的缺陷,像一把刀,在无形中,把她推向了深渊。
我颤抖着手,打开那本存折。上面的户主是林晚的名字。我翻到最后一页,一笔触目惊心的交易记录,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在林晚出事后第三天,这本存折上,有一笔五十万的汇款入账。而紧接着,在同一天,这笔钱又被全额取走了。取款的地点,是邻省的一个小城市。
五十万!这笔钱是哪里来的?是保险赔偿金吗?可我记得,林晚的保险理赔,是在她“死亡”一个月后才打到我的账户上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里疯狂地滋长。
我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周静的电话。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了。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哪位?”周静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
“周静,是我,陈鸣。”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然后,她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冰冷的声音说:“你找我干什么?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林晚出事前,是不是欠了很多钱?”我单刀直入。
周静的呼吸明显一滞。“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找到她留下的信了!”我几乎是吼出来的,“那五十万是怎么回事?她是不是……”
“够了!”周静打断我,声音尖锐,“陈鸣,你现在有新的家庭,有新的生活,为什么还要来搅乱这一切?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这对所有人都好!”
“她是不是还活着?!”我用尽全身的力气,问出了这句话。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我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你……你别再问了。”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算我求你了,陈鸣。你忘了她吧。”
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愣在原地。她没有承认,但她也没有否认。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个荒诞的梦,是真的。
林晚,我的妻子,她没有死。她用一场精心策划的“死亡”,从我的人生里,彻底消失了。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从窗口消失了。屋子里,一片漆黑。我站在黑暗里,感觉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被冰冷而绝望的海水,彻底吞没。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栋老房子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回酒店的。我把自己摔在床上,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因为那些债务?她宁愿选择假死,也不愿意向我求助?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里,我到底算什么?一个可以被轻易抛弃的傻瓜吗?
愤怒、背叛、心痛……种种情绪,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心脏。
我掏出手机,想给张岚打个电话。我想听听她的声音,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喂”。可我的手指在拨号键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放下了。
我能跟她说什什么?说我那个死了五年的老婆,可能还活着?说我们现在这个家,可能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上?
我做不到。
就在这时,我爸的电话打了进来。我犹豫了一下,接通了。
“喂,爸。”
“鸣啊,你这手机怎么回事?声音嘶哑的,跟蚊子叫一样。”父亲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来。
“没事,爸,有点感冒。”我强打起精神。
“你那什么破手机,信号不好吧?你点那个屏幕,对,下面那个绿色的喇叭,点一下,免提,听得清楚点。”
我按照他的指示,打开了免提。这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在此刻却像一个巨大的讽刺。我能耐心地教父亲使用智能手机,却看不透自己妻子的内心。
“好点没?”
“嗯,好多了,爸。有事吗?”
“没事,就问问你。你妈这两天念叨你,说你一个人在外头,吃不好睡不好的。你跟张岚……还好吗?”父亲的声音,难得地放低了。
“挺好的,爸,你别担心。”
“那就好。”父亲顿了顿,又说,“鸣啊,人得往前看。我知道你心里苦,但日子总得过下去。张岚是个好女人,念念也大了,别想太多了。”
挂了电话,我再也忍不住,把脸埋在枕头里,发出了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
我必须找到她!我必须当面问清楚,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我立刻订了去往邻省那座小城市的机票。那个五十万取款的城市。周静不肯说,那我就自己去找!
第三章
坐在飞往邻省的飞机上,我的心情比窗外的云层还要翻涌。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林晚,问她为什么。
飞机落地后,我直奔当年那笔五十万巨款被取走的银行。那是一家位于老城区的支行,门面不大,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我向大堂经理说明了来意,希望能调取五年前的监控录像。意料之中,我被拒绝了。银行方面表示,除非有警方介入,否则不能随意泄露客户信息,更何况是五年前的录像,早就被覆盖了。
线索再次中断。我站在银行门口,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感到一阵茫
来源:俊俏香瓜8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