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数字,像一道无形的圣旨,自从我们搬进这个家,就从未变过。陈默说,这个音量对耳朵最好,既听得清,又不扰邻。于是,它成了我们沉默婚姻里,唯一坚不可摧的共识。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数字,像一道无形的圣旨,自从我们搬进这个家,就从未变过。陈默说,这个音量对耳朵最好,既听得清,又不扰邻。于是,它成了我们沉默婚姻里,唯一坚不可摧的共识。
我关掉水龙头,将最后一只碗放进沥水篮,水珠顺着光滑的瓷壁滚落,像极了我那些说不出口的委屈。客厅里,新闻联播的片头曲准时响起,陈默陷在沙发里,姿势和我早上出门时一模一样。
“周末,我妈想让豆豆过去住两天。”我擦着手,走到他身边,声音在宽大的客厅里显得有些空。
他没看我,眼睛盯着屏幕,嗯了一声。
“我订了两张电影票,周六晚上的,就是你之前说想看的那部科幻片。”我尝试着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快一些。
“再说吧。”他淡淡地回了三个字,像往平静的湖面扔了三颗小石子,连个涟漪都懒得泛起。
又是“再说吧”。这两个字,是他的盾牌,也是我的牢笼。工作上的事,他说“再说吧”;孩子报哪个兴趣班,他说“再说吧”;我们之间越来越少的交流,他更是用“再说吧”一笔带过。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我走到电视柜旁,拿起那个沾了灰的相框,里面是我们刚结婚时的照片,在海边,我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他抱着我,下巴抵在我的头顶,眼里的光,亮得像星星。我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照片上的脸,然后,我看到了相框后面,那个被遗忘的角落里,静静躺着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
我记得它,那是我和他第一次旅行时,在古镇的地摊上买的。里面装着几张从昆明到大理的火车票,票根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也有些模糊。我打开它,一股陈旧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
“周末公司可能要加班。”陈默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背后传来。
我猛地合上盒子,回过头看他。他还是那个姿势,只是视线从电视转向了我,眼神里没有温度,也没有歉意,只有一种不容置喙的通知。
我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又是加班,他的周末永远被加班、开会、应酬填满。
“哪个公司周六晚上还开会?”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你不懂。”他皱了皱眉,像是嫌我问了多余的问题,然后又把头转了回去。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我看着他的侧脸,轮廓分明,曾经让我无比着迷,现在却像一堵冰冷的墙。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沙发到电视的几米距离,而是无法跨越的沉默之海。
我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挡在了电视机前。
“陈默,我们谈谈。”
他终于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耐烦,他标志性地用中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谈什么?”
“谈我们!你到底还要冷暴力到什么时候?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林曦,我累了,能不能让我安静地看会儿电视?”
“累?”我笑出了声,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你累,我就不累吗?我上班、带孩子、做家务,我哪样比你轻松了?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这也有错吗?”
“我不想吵。”他站起身,绕过我,准备回书房。
“你不是不想吵,你就是懒得哄!”我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陈-默-!你给我站住!”
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你是不是觉得,反正每次不管怎么吵,我最后都会自己好起来,都会先跟你说话,所以你连哄我一下都觉得是浪费时间?”
他沉默着,那沉默像一记重拳,狠狠地打在我的心上。
“公司最近……”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只留给我一个紧绷的背影和一句,“你早点睡吧。”
书房的门“咔哒”一声关上了,也关上了我所有沟通的欲望。
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客厅里,新闻联播的声音还在继续,音量不大不小,正好是35。我走过去,拿起遥控器,手指悬在音量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我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习惯了他的沉默,习惯了独自消化所有情绪,习惯了在这场名为婚姻的拉锯战里,永远是那个先松手的人。
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地板上,无声无息。我缓缓地蹲下身,把头埋在膝盖里,像一只受伤的困兽。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吵架,他都从来不哄我?
那一晚,我没有回卧室,就在沙发上蜷缩了一夜。梦里,我又回到了那趟开往大理的火车上,窗外是连绵的青山,车厢里很吵,他把耳机分给我一只,里面放着我们都喜欢的歌。他握着我的手,掌心温暖而干燥。他说:“林曦,以后我们每年都出来旅行一次,好不好?”
我点了点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第二天早上,我被客厅的阳光刺醒。身上盖着一条薄毯,是我放在卧室床尾的那条。茶几上,放着一杯温水。
陈默已经出门了。
我拿起那杯水,水还是温的,可我的心,却像被冻住了一样,怎么也暖不过来。这种无声的关怀,更像是一种例行公事,提醒着我,他还记得作为一个丈夫的基本责任,却早已忘记了如何去爱。
我打开手机,看到闺蜜凌晨发来的消息:“怎么样了?那狗男人哄你了吗?”
我对着屏幕,苦笑了一下,回了三个字:“老样子。”
闺蜜的电话立刻就打了过来,她的声音像机关枪一样:“我就知道!林曦我跟你说,男人不能惯!你就是太好说话了,每次都给他台阶下,他当然有恃无恐了!这次你听我的,别理他,看谁耗得过谁!”
“耗?”我喃喃自语,“我们之间,只剩下耗了吗?”
挂了电话,我看着镜子里自己憔悴的脸,眼袋浮肿,眼神黯淡。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婚姻吗?
豆豆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我,奶声奶气地问:“妈妈,你眼睛怎么肿了?像核桃。”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把他抱进怀里,“妈妈没事,就是没睡好。”
豆豆用他柔软的小手抚摸着我的脸,突然凑到我耳边,用一种天真的、却足以将我击溃的语气说:“妈妈,你是不是哭了?爸爸是不是又不理你了?”
我的心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一个五岁的孩子都看懂了我们之间的模式。我用力地抱着他,鼻子一酸,视线瞬间模糊。
“宝贝,爸爸妈妈没有吵架。”我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哽咽。
豆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说:“老师说,家人要相亲相爱。妈妈,爸爸还爱你吗?”
孩子无心的一句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精准地插进了我最柔软的地方。我再也忍不住,别过脸去,用力地吞咽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婚姻里最磨人的,不是没钱,而是没话。当两个人之间只剩下沉默和猜忌,爱,又从何谈起呢?
周末,我还是把豆豆送到了我妈家。
临走前,我妈拉着我的手,欲言又止。她是个敏锐的女人,我们之间那点微妙的气氛,根本瞒不过她。
“小曦啊,夫妻过日子,床头吵架床尾和,别老为点小事置气。陈默那孩子,性子是闷了点,但他心不坏。”
我点了点头,“妈,我知道。”
“知道就好。男人在外面打拼不容易,你在家多担待点。”
又是这套说辞。好像婚姻里,女人天生就该是那个“担待”的角色。我心里憋着一股气,却无处发泄。
从我妈家出来,我一个人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手机响了,是陈默。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
“豆豆送过去了吗?”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嗯。”
“那你……早点回家吧。”
“我不想回那个家。”我脱口而出。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的沉默。就在我以为他会挂断的时候,他开口了:“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这算是……示好吗?
我报了地址,是一家我常去的咖啡馆。半小时后,他的车停在了门口。我上了车,车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没有立刻开车,而是转过头看着我。他的眼神很复杂,有疲惫,有无奈,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那张电影票,退了吧。”他说。
我的心,瞬间又跌回了谷底。
“为什么?”
“今晚要陪个客户。”
“客户?男的女的?”我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了口。
他皱起了眉,那种不耐烦的神情又回到了他的脸上,“林曦,你能不能别这么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我提高了音量,“我关心我的丈夫,就是无理取闹?陈默,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那个在心里盘旋了许久的怀疑,终于还是被我说了出来。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汽车发出一声刺耳的鸣笛。
“你简直不可理喻!”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我是不可理喻!那你呢?你高尚!你伟大!你每天回家就跟个活死人一样,话不说一句,脸拉得比谁都长!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我激动地喊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他突然也吼了起来,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我每天在公司被孙子一样训,陪客户喝酒喝到吐,我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为了这个家,就可以不跟我沟通吗?为了这个家,就可以对我冷暴力吗?”
“我那不是冷暴力!我只是累!我只是不想把外面的情绪带回家!”
“你不是没带,你是把所有最坏的情绪,都留给了我!”
争吵在狭小的车内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互相捅向对方最脆弱的地方。
最后,我们都沉默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良久,他重新启动了车子。
“回家吧。”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我知道,这次争吵,又将以不了了之收场。我扭过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一片荒凉。
回到家,他把自己关进了书房,我把自己关进了卧室。我们像两个互不相干的租客,共享着一个叫做“家”的空间。
深夜,我被渴醒。走出卧室,发现书房的灯还亮着,门缝里透出微光。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没有敲门,而是轻轻地将门推开了一条缝。
我看到陈默坐在电脑前,屏幕上不是工作文件,而是一个招聘网站。他正在浏览的,是一些薪资远低于他现在水平的职位。他的背影看上去那么萧索,那么……无助。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天,我趁他上班,偷偷打开了他的电脑。没有密码。我心里一阵苦涩,这或许是他对我仅存的一点信任。
我没有去看他的聊天记录,而是点开了他的邮箱。收件箱里,一封来自HR的邮件标题,刺痛了我的眼睛——《关于公司组织架构调整及人员优化通知》。
我颤抖着手点开邮件,里面的内容让我如坠冰窟。
陈默所在的部门,要被整个裁撤。他是部门负责人,被列在了第一批“优化”名单里。邮件是半个月前发的。
半个月……那不就是他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默的时候吗?
原来,他不是不爱了,不是厌倦了,而是他正在经历一场职业生涯的巨大危机,一场他觉得无法向我启齿的危机。
他那些欲言又止的话,那些深夜的叹息,那些紧锁的眉头,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我关掉电脑,瘫坐在椅子上,眼泪无声地滑落。我怪他冷漠,怪他不沟通,可我,又何曾真正地去了解过他内心的风暴?
有些怀疑,一旦种下,就会在沉默的土壤里疯长成参天大树。而我,亲手种下了这棵树,还日日夜夜用委屈和泪水浇灌它,直到它足以遮蔽我们之间所有的阳光。
我拿出手机,翻到了那个我只见过一次的名字——苏晴。闺蜜动用她的人脉帮我查到,她是陈默公司新来的副总,雷厉风行,是这次裁员的主要推手。那个所谓的“客户”,应该就是她。
我突然想起了那张餐厅的收据。或许,那根本不是什么暧昧的约会,而是一场决定他去留的“鸿门宴”。
我像个傻瓜,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晚上,陈默回来了,依旧是一身疲惫。他看到我坐在客厅,愣了一下。
“还没睡?”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抱住了他。
他的身体明显一僵。
“对不起。”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对不起,陈默。”
他没有推开我,也没有回应我的拥抱,只是僵硬地站着。
“我……我都知道了。”我说,“公司的事。”
他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彻底松弛了下来。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浸湿了我的睡衣。
他哭了。
这个在我面前永远坚强、永远沉默的男人,哭了。
“就那样吧。”他喃喃地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林曦,我可能……要失业了。”
这一次,我听懂了这三个字背后的含义。那不是冷漠,不是敷衍,而是作为一个男人,在巨大的压力面前,最后的逞强和无助。
最伤人的不是争吵,而是争吵过后,你发现对方根本不在乎你的伤口。可我现在才明白,有时候,对方不是不在乎,而是他自己的伤口,已经溃烂流脓,无暇顾及其他。
那晚,我们聊了很多。从他接到通知时的震惊,到四处投简历的石沉大海,再到不得不去讨好那个一直打压他的新上司。他说,他不敢告诉我,怕我担心,更怕我失望。他说,他觉得自己很失败,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他没能撑起这个家。
“我每天回家,看到你和豆豆,我就觉得压力更大。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们。所以,我只能把自己关起来。”
我握着他的手,泪流满面。
“陈默,家是我们两个人的,不是你一个人的。不管是好是坏,我们都应该一起面对。”
他看着我,眼里的冰山,终于开始融化。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他伸手,擦掉我脸上的泪。
那是我第一次,在吵架后,他主动向我示好。
危机并没有因为我们的沟通而消失,但我们之间的坚冰,却开始消融。
我主动提出,把家里的大部分存款拿出来,让他可以不用那么焦虑地去找一份不喜欢的工作,可以静下心来,好好规划一下未来。
他拒绝了。他说:“钱要留着给豆uto和家里应急。我一个大男人,还能被这点事难倒?”
他开始比以前更晚回家,也更沉默。但我知道,这次的沉默,和以往不同。那里面,没有了逃避,只有负重前行。
我没有再逼问他,只是每天等他回家,给他留一盏灯,做一碗热汤。
一天晚上,我教我妈用电脑抢购超市的打折鸡蛋。我妈对着屏幕,手指笨拙地移动着鼠标,嘴里不停地念叨:“哎呀,这个怎么点不动?”“闺女,这字也太小了,我看不清。”
我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教她,放大字体,告诉她哪个是确认键。就像小时候,她教我用筷子,教我写字一样。
陈默从书房出来倒水,看到这一幕,停下了脚步。
“妈,您别急,我再教您一遍。”我握着我妈的手,点击了付款。
“抢到了!抢到了!”我妈高兴得像个孩子。
陈默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说不出的情绪。等我妈睡下后,他走到我身边,轻声说:“你对妈,真有耐心。”
我笑了笑,“她是我妈啊。”
他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帮我收拾了桌子。
那段时间,我们虽然交流不多,但家里的气氛却不再冰冷。他会在我感冒的时候,默默把药和水放在床头;我也会在他加班的深夜,给他煮一碗他最爱吃的西红柿鸡蛋面。我们像两只受伤后互相舔舐伤口的动物,用最笨拙的方式,传递着无声的关怀。
一天,我整理换季的衣物,在储物间里,又看到了那个蓝色的丝绒盒子。我打开它,看着那些泛黄的火车票,心里五味杂陈。
我们怀念的不是过去,而是过去那个,愿意为我翻山越岭的人。
我拿出手机,订了两张去大理的高铁票。
当我把车票放在陈默面前时,他愣住了。
“这是……”
“我们去旅行吧。”我说,“就我们两个人。”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说:“现在……公司的情况……”
“陈默,”我打断他,“工作丢了可以再找,但我们,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我们都需要喘口气。”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视角切换:第三人称)
在同一时间的城市另一端,苏晴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看着电脑屏幕上陈默的离职申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事情办妥了。陈默主动辞职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很好。你答应我的事,别忘了。”
“放心,只要你帮我坐稳这个位置,少不了你的好处。”苏晴挂了电话,眼神里闪过一丝得意。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仿佛整个世界都踩在她的脚下。她并不知道,她扳倒的,不仅仅是一个职场对手,更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
(视角切换:第一人称)
去大理的路上,我们聊了很多。聊起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聊起恋爱时的趣事,也聊起了这些年婚姻里的种种不堪。
“你知道吗,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你的沉默。”我说,“每次吵架,你就把自己关起来,留我一个人在外面胡思乱想。那种感觉,比你骂我一顿还难受。”
他握着我的手,低声说:“我爸妈就是这样。他们一辈子没红过脸,但也一辈子没好好说过话。家里永远都是安安静静的,我以为,不争吵,就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我愣住了。我从来不知道,他的原生家庭是这样的。
“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感情,也不知道怎么处理矛盾。我只会逃避。”他看着我,眼里满是歉意,“林曦,我让你失望了。”
我摇了摇头,“我也有错。我不该总是逼你,不该用最伤人的话去揣测你。”
在洱海边,我们租了自行车,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沿着海岸线骑行。风吹起我的长发,他从后面圈住我,把下巴放在我的肩膀上。
“老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回头,吻上了他的唇。
旅行回来,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改变了。
陈默没有再去找工作,而是用我们的一部分积蓄,和他大学同学合伙,开了一家小小的设计工作室。创业很辛苦,他比以前更忙了,但他的眼睛里,重新有了光。
压垮婚姻的,从来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一万次沉默后的,一次心死。而我们,在那次心死之前,抓住了彼此。
工作室渐渐有了起色,接了几个不错的项目。陈默的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他会主动跟我分享工作中的趣事,也会在回家时,给我和豆豆带一些小礼物。
那个曾经被我们忽视的家,又重新充满了烟火气。
一天晚上,豆豆拿着一张画跑到我们面前,得意地展示着:“爸爸妈妈,看我画的!”
画上,是三个手牵手的小人,背景是蓝天白云,太阳公公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豆豆画得真棒!”我夸奖道。
陈默把豆豆抱起来,亲了一下他的脸蛋,“我们豆豆是小画家。”
豆豆咯咯地笑着,突然说:“爸爸,你现在好爱笑啊。你以前都不笑的。”
陈默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他把我跟豆豆一起,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因为爸爸现在很幸福。”
我以为,我们的故事,会朝着童话的结局发展。但生活,永远比戏剧更真实。
陈默的工作室接了一个大单子,对方要求很高,团队连续熬了好几个通宵。那天晚上,他又是凌晨才回来。
我被开门声惊醒,给他下了一碗面。他吃着面,突然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立刻挂断,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我的心,咯噔一下。
是苏晴。我看到了屏幕上跳出的那个名字。
“谁啊?”我状似不经意地问。
“一个……客户。”他眼神闪躲。
又是客户。这个词,像一根刺,扎得我生疼。
“陈默,你看着我。”我放下筷子,表情严肃,“你跟我说实话,她为什么这么晚还给你打电话?”
“没什么,就是谈工作。”
“谈工作需要躲躲藏藏吗?”我的声音冷了下来。
“林曦,你又开始了是不是?”他的不耐烦又一次浮现在脸上,“我们好不容易才……”
“才怎么样?”我打断他,“才回到正轨,所以我就不能有任何疑问,就必须无条件相信你,是吗?”
“我跟她真的没什么!就是纯粹的工作关系!”
“我不信!”
我们又吵了起来。在深夜的厨房里,声音压抑,却充满了火药味。那些刚刚愈合的伤口,又被重新撕开,鲜血淋漓。
他摔门进了书房。
我一个人坐在冰冷的餐桌前,看着那碗没吃完的面,泪水一滴一滴地掉进汤里。
男人有时候的沉默,不是不爱,而是一个人扛下了所有风雨,却忘了告诉你外面在下雨。可是,当风雨过去,他学会的,不应该是坦诚吗?为什么,他还是选择了隐瞒?
第二天,我没有像以前一样,等着他来哄我,或者等着自己消化。我直接去了他的工作室。
我要一个答案。
工作室里,大家都在忙碌。我看到了陈默,也看到了他身边站着的那个女人。妆容精致,气场强大,正是苏晴。
他们靠得很近,正在看同一张设计图。苏晴的手,甚至还搭在了陈默的肩膀上。
那一瞬间,我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我没有冲进去大吵大闹,而是转身,走进了楼梯间。我拨通了陈默的电话。
“我在你公司楼下。”我说。
他很快就下来了,在地下车库找到了我。
“你怎么来了?”他看起来有些慌乱。
“我不来,怎么看得到你和你的‘客户’聊得那么投机?”我冷笑着。
“你都看到了?”他脸色一白,“不是你想的那样,她……”
“她什么?”我逼近一步,“陈默,我只问你一次,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看着我,眼神痛苦而挣扎。
“她是……是这次项目的甲方负责人。也是……当初把我从公司逼走的人。”他艰难地说,“这个项目对我们工作室至关重要,我不能得罪她。”
“所以,她半夜给你打电话,你不敢不接?她对你动手动脚,你不敢反抗?”我的心,像被凌迟一样。
“我……”他无力地靠在墙上,用手捂住了脸,“林曦,再给我一点时间,等这个项目结束,我保证,跟她再无瓜葛。”
“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他沉默了。
又是沉默。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陈默,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我转过身,“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大家都冷静一下。”
说完,我没有再看他一眼,径直离开了那个压抑的地下车库。
我回了娘家。
这一次,我没有哭,也没有歇斯底里。我的心,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或许,有些问题,永远无解。有些性格,永远无法改变。我渴望沟通,而他习惯沉默。我们就像两条相交线,有过一个短暂的交点,最终,还是要走向不同的方向。
一个星期后,我收到了一个快递,是陈默寄来的。里面是那个蓝色的丝绒盒子,还有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盒子里,除了那些旧火车票,还多了一张新的。是我们这次去大理的高铁票。票的背面,是他龙飞凤舞的字迹:
“老婆,对不起。我还是学不会。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我握着那张车票,蹲在地上,终于放声大哭。
我们之间,没有第三者,没有家暴,甚至没有原则性的问题。打败我们的,只是那一次又一次的沉默,和在沉默中被消磨殆尽的爱与信任。
又是一个晚饭后,我陪我妈看着电视。电视机的音量,是我妈习惯的45,有点吵。
我妈突然说:“小曦,你看这个演员,长得有点像陈默。”
我看向屏幕,愣住了。
我妈叹了口气,“其实那孩子,就是嘴笨。心里有你,就是不会说。”
我没有说话,只是拿起遥控器,默默地把音量调到了35。
我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怎么调这么小?”
“这个音量,”我盯着屏幕,轻声说,“刚刚好。”
晚上,豆豆睡着后,我坐在阳台上吹风。初秋的夜晚,已经有了凉意。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林小姐,我是陈默的朋友。有些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苏晴当初是故意整陈默,因为他们之前竞争过一个职位。这次的项目,也是她设的局,合同里有很多陷阱,她是想让陈默的工作室破产。陈默发现了,一直在搜集证据。他之所以不告诉你,是不想把你卷进来。他已经把证据交给了对方公司的总部,苏晴被开除了。但是为了拿到证据,他……他签了对赌协议,项目失败,工作室要赔一大笔钱。他把房子卖了,车子也卖了,净身出户,就是为了保全你和豆豆。他是个傻子,但不是个骗子。”
我看着那条长长的短信,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我疯了一样地往外跑,开车去了他工作室的地址。那里已经人去楼空,门上贴着“出租”的字样。
我给他打电话,关机。
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城市里到处找他。最后,我去了我们以前住的那个小区。
深夜的公园里,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他就坐在我们曾经一起坐过的长椅上,一个人,抽着烟。背影萧瑟,像被全世界抛弃了。
我慢慢地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他看到我,掐灭了烟,眼神里满是震惊和狼狈。
“你怎么……”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我们之间,隔着半个人的距离。沉默在蔓延。
这一次,我不想再问“为什么”。我只想告诉他,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
我伸出手,想要去握住他的手。
他却像是受惊一样,下意识地把手缩了回去。
我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良久,他看着别处,声音沙哑地开口:“天晚了,你……早点回去吧。”
我看着他紧握成拳的手,看着他故作坚强的侧脸,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也许,他需要时间。也许,我也需要。
我站起身,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陈默,”我轻声说,“电视音量,我还给你留着35。”
我没有等他的回答,一步一步,走出了公园。身后,是他长久的、死一般的寂静。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豆豆揉着眼睛走进来,爬上我的床。
“妈妈,我想爸爸了。”
我把他搂进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
“睡吧,宝贝。”
“爸爸会回来吗?”
我没有回答。
窗外,月光如水。我知道,这场婚姻的拉锯战,还没有结束。这一次,我不知道谁会先低头,也不知道,我们是否还有力气,走向对方。
我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天明。
等待一个答案。
来源:聪明饺子I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