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湖南人,去了趟新疆伊犁才发现:哈萨克族人跟其他地方的人

B站影视 日本电影 2025-09-03 12:29 1

摘要: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哈萨克族服饰的女人,抱着一个孩子,笑得比伊犁河谷的阳光还要灿烂。背后,是几行已经模糊的钢笔字:“那拉提,等一场雪。”

父亲的遗物里,只有一张褪了色的黑白照片,和一只被摩挲得油光发亮的牛皮袋子。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哈萨克族服饰的女人,抱着一个孩子,笑得比伊犁河谷的阳光还要灿烂。背后,是几行已经模糊的钢笔字:“那拉提,等一场雪。”

我妈,一个典型的湖南女人,嗓门大,性子急,做菜要放三勺剁辣椒。她看到这张照片时,眼睛里那点光瞬间就熄了,像被风吹灭的煤油灯。她把照片往抽屉里一丢,声音闷闷的:“一个老战友,有么子好看的。”

我没作声。我太了解她了,也太了解我爸。他们就像一碗水和一团火,斗了一辈子,也熬了一辈子。我爸,林建国,沉默得像块石头,一辈子没对我们说过一句软话。他最常说的三个字是:“莫搞事。”我考上大学,他说:“莫搞事,好好读书。”我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家,他说:“莫搞此鬼,莫欺负人家。”他进手术室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莫搞事,照顾好你妈。”

他这辈子,好像就是为了“不出事”而活。

那只牛皮袋子,是他从部队带回来的,比我的年纪都大。小时候我总想打开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什么宝贝。可他从不让碰,每天晚饭后,他会就着昏黄的灯光,用一块软布,一遍遍地擦拭,眼神专注又遥远,仿佛在擦拭一段不属于我们这个家的时光。

他走了,袋子留下了。我妈把它递给我,说:“你爸的,你留着吧。”

我打开了那只袋子。没有金银财宝,没有功勋章,只有一沓沓用麻绳捆得整整齐齐的信。信纸都已泛黄发脆,收信人地址是:新疆伊犁巩乃斯种羊场。寄信人,林建国。

可所有的信,都没有被拆开过。信封上盖着一个个红色的邮戳:“查无此人,原址退回。”

几十封信,几十年的时光,都在“查无此-人”四个字里,成了死结。

我捏着那张照片,又看看那些信,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白蚁蛀空了,空洞洞地疼。我那个沉默了一辈子的父亲,到底藏着怎样一个波澜壮阔的世界?

我妈还在厨房里剁着辣椒,砰,砰,砰,像在发泄着什么。客厅的电视里,天气预报说,新一轮冷空气将影响新疆北部,伊犁河谷将迎来今年第一场雪。

等一场雪。

我放下照片,订了第二天飞往伊宁的机票。我妈在电话里吼:“你疯了咯!跑那么远去搞么子咯!”

我说:“妈,我去替爸等一场雪。”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那是我第一次,没有听从她的安排。

第一章 长路

从长沙到伊宁,地图上是四千多公里的斜线,像一道长长的伤疤,切割了整个中国。飞机落地,走出机场的那一刻,我才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天高地远”。

湖南的天,是水汽氤氲的,像一块半湿的棉布,盖在头上。这里的天,是那种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蓝,蓝得让人心慌。空气里没有熟悉的辣椒和潮湿气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青草、尘土和牛羊气息的干冽。

我有点想家了,想念那碗放了酸豆角和肉末的米粉。

按照信封上的地址,我找到了早已改制成企业的巩乃斯种羊场。人事科一个快退休的大姐,戴着老花镜,慢悠悠地帮我翻着几十年前的职工档案,档案纸张发黄,散发着一股陈旧的味道。

“没有,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她把档案本合上,推了推眼镜,“丫头,是不是记错了?那个年代,人来人往的,名字记错一个字都找不到。”

照片上的女人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父亲的信里,称呼永远是“你”。

“你好吗?”

“天冷了,你的风湿好些了吗?”

“孩子该上学了吧,要好好读书。”

几十封信,翻来覆去就是这些平淡的问候,像一个笨拙的人,想说很多,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在那拉提镇找了个小旅馆住下,每天就做一件事,拿着照片,在镇上、在草原上逢人就问。游客们好奇地看一眼,摇摇头。当地的哈萨克族老乡很热情,但大多听不懂汉语,只是咧着嘴对我笑,露出白白的牙。

一个星期过去了,一无所获。照片上的人,就像一滴水消失在伊犁河里,无影无踪。

我开始怀疑自己这个决定的意义。或许,我只是在用一种偏执的方式,来对抗父亲去世带来的空虚。我以为追寻他的过去,就能填补我们父子之间一辈子的隔阂。可结果,可能什么都改变不了。

那天傍晚,我在旅馆旁边的小饭馆吃饭,点了一盘过油肉拌面。老板是个爽朗的哈萨ik大叔,他端上满满一大盘面,热情地说:“小伙子,湖南来的?多吃点,我们这儿的羊肉,攒劲!”

我没什么胃口,扒拉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他又端来一壶奶茶:“喝点热的,看你脸色不好。”

也许是这几天的疲惫和失望达到了顶点,也许是这碗热奶茶的温度触动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我红着眼圈,把照片和信拿了出来,用一种近乎崩溃的沙哑声音问:“大叔,你……你见过这个人吗?”

大叔接过照片,凑到灯下,眯着眼睛看了很久。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随意,慢慢变得凝重。

“这个花纹……”他指着照片上女人头巾的边缘,喃喃自语,“是我们家的纹样。”

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心脏狂跳,撞得胸口生疼。“你家的?”

“我不敢确定。”他皱着眉,“很多年前,我有个姑姑,叫阿依古丽,长得很像她。但她很早就嫁到山里去了,后来……就没消息了。”

“山里?什么山?”我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喀拉峻,深处,冬牧场。”大叔看着我,眼神复杂,“年轻人,那地方不好走,现在快下雪了,进去就出不来了。你找她做什么?”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说我找的是我父亲的过去?我说我想知道我那个沉默的父亲,为什么会对一个哈萨克女人牵挂一生?这些话说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荒唐。

我只能说:“她是我家的一个亲戚,很多年没联系了。”

大叔沉默了。他给我续上奶茶,滚烫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暖不了心里那片冰凉的焦虑。

良久,他说:“我弟弟巴特尔明天要赶最后一批羊进冬牧场。你要是真想去,可以跟他一起。但是,我得告诉你,山里的日子,跟你们城里人想的不一样。苦得很。”

“我不怕苦。”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同情,有疑惑,也有一丝不易察arle的了然。他点点头:“好。那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天不亮就得走。”

那个晚上,我几乎没睡。窗外,风刮过草原,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诉说什么。我拿出父亲的牛皮袋子,把它抱在怀里。隔着一层牛皮,我仿佛能感受到父亲当年的心跳。

爸,你到底在这里,留下了什么?

第二章 尘埃

天还没亮,巴特尔就开着一辆破旧的皮卡车等在了旅馆门口。他跟哥哥完全是两种类型,沉默寡言,皮肤被高原的紫外线晒成古铜色,轮廓像刀刻一样分明。看到我大包小包的行李,他只皱了皱眉,用生硬的汉语说:“山上,没用的东西,都扔掉。”

最终,我只背上了一个双肩包,里面装着换洗衣物,和父亲的那个牛皮袋子。

皮卡车在柏油路的尽头停下,前面是蜿蜒的土路,通向连绵的雪山。巴特尔指了指远处山坳里的一群黑点:“羊在那,我们骑马过去。”

我一个在城市里连马都没摸过的湖南人,看着那高头大马,腿肚子都在发抖。巴特尔没多说,像拎小鸡一样把我拎上马背,然后自己利落地翻身上了另一匹马,缰绳一抖,喝了一声,马就跑了起来。

我只能死死抓住马鞍,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了。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疼。

我们和羊群汇合,开始了真正的迁徙。队伍里除了巴特尔,还有他的妻子和两个儿子,以及另外几户牧民。他们熟练地驱赶着羊群,嘴里发出各种我听不懂的吆喝声。羊群像白色的河流,在枯黄的草地上缓缓流动。

我成了队伍里最没用的那个人。不会骑马,不会搭帐篷,甚至连生火都笨手笨脚。巴特尔的妻子,一个叫热依拉的女人,总是微笑着递给我烤好的馕和热奶茶。她的汉语说得比巴特尔好,她告诉我,每年转场,都是一次对生命的考验。天气,狼群,疾病,任何一个意外都可能让整个家庭陷入困境。

“但这是我们的生活。”她说这话时,眼睛望着远处的雪山,平静而坚定。

晚上,我们围着篝火取暖。天空中的星星,亮得惊人,一颗颗像是镶嵌在黑色天鹅绒上的钻石,仿佛伸手就能摘到。巴特尔拿出冬不拉,弹起悠扬的调子。牧人们跟着唱起来,歌声苍凉、辽远,在寂静的草原上回荡。

我听不懂歌词,却好像听懂了里面的情绪。那是对自然的敬畏,对生命的热爱,还有一丝化不开的忧伤。

我拿出父亲的照片,递给巴特尔。他借着火光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我没见过。”他把照片还给我,“我叔叔说,阿依古丽姑姑嫁的人,是个猎人,住在山最深的地方。我们转场,也到不了那里。”

希望再一次落空。我把照片收回怀里,感觉那张薄薄的纸片,从未如此沉重。

转场的第三天,天气骤变。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风里开始夹杂着冰冷的颗粒。巴特尔的脸色变得严峻:“要下雪了,得赶紧找个地方扎营。”

我们在一个背风的山坳里手忙脚乱地搭起毡房。我第一次体会到,大自然的力量是何等恐怖。狂风卷着雪籽,打在毡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羊群被紧紧地围在中间,发出不安的咩咩声。

我冻得浑身发抖,牙齿都在打颤。热依拉递给我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说:“喝了,暖和。”

我捧着碗,手却抖得厉害,汤洒出来一些。那一刻,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委屈涌上心头。我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在一个随时可能被风雪吞噬的地方,寻找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

我甚至开始怨恨我的父亲。为什么要把这样一个谜留给我?他一辈子沉默,却用死后的一张照片,把我扔进了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充满艰险的世界。

深夜,风雪小了一些。我睡不着,悄悄走出毡房。

雪已经积了薄薄一层,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银白色,安静得能听到雪花落在地上的声音。不远处,巴特尔正在巡视羊群,他的身影在雪地里显得孤独而坚毅。

他看到我,走了过来,递给我一个皮水囊。里面是烈性的马奶酒,一口下去,像有一团火从喉咙烧到胃里。

“想家了?”他问。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没再追问,只是和我并肩站着,看着远处的雪山。沉默了很久,他突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我阿爸,也是个不爱说话的人。”

我愣了一下,看向他。

“他教我骑马,摔下来,他不说扶我,只说‘男人,自己站起来’。我第一次打到狼,他没夸我,只是默默地把狼皮剥下来,给我做了件坎肩。”巴特t尔的声音很低沉,“我以前也觉得,他是不是不爱我。直到有一年冬天,我被暴风雪困在山里,他骑着马,找了我三天三夜。找到我的时候,他的眉毛、胡子上全是冰碴子,嘴唇都冻紫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我从雪里刨出来,用自己的身体裹住我。”

巴特尔顿了顿,喝了一口酒,继续说:“从那天起,我才知道,有些人的爱,是不用嘴说的。是刻在骨头里的。”

我呆呆地听着,心里某个坚硬的地方,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地砸了一下,裂开了一道缝。

“男人,自己站起来。”

“莫搞事,照顾好你妈。”

两句不同的话,从两个完全不同的男人嘴里说出来,却带着同样的味道。那种生硬的、笨拙的,却又重如山岳的爱。

我好像,有点明白我的父亲了。

天亮时,雪停了。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巴特t尔指着远处一座被云雾环绕的雪峰,对我说:“翻过那座山,就是最深的冬牧场。也许,你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第三章 回响

翻越雪山的路,比我想象中艰难一百倍。

很多地方根本没有路,只能牵着马,在没过膝盖的深雪里艰难跋涉。好几次,我脚下一滑,差点滚下山坡,都是巴特尔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我。

我的嘴唇干裂,肺里像着了火,每呼吸一口,都带着血腥味。有好几次,我都想放弃,想掉头回去,回到那个有暖气和热水的文明世界。

可每当这时,我都会想起巴特尔说的那句话,“有些人的爱,是刻在骨头里的”。我想象着我的父亲,那个年轻的湖南士兵,当年是不是也曾走过同样的路,看过同样的风景,忍受着同样的煎熬。

这个念头,像一根鞭子,抽打着我,让我咬着牙,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走了整整两天,我们终于翻过了那座雪山。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的山谷盆地。稀疏的云杉林间,散落着几个零星的毡房,炊烟袅袅,像一幅宁静的水墨画。

“到了。”巴特尔说。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我们走向最近的一个毡房。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奶奶正在门口缝制毡靴,看到我们,她抬起头,露出没有牙齿的笑容。

巴特尔用哈萨克语和她交谈着。我紧张地站在一旁,手心里全是汗,紧紧攥着那张已经快被我捏烂的照片。

老奶奶接过照片,凑到眼前,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她浑浊的眼睛里,突然亮起了一点光。她指着照片上的女人,激动地说了几句什么。

巴特尔翻译给我听:“她说,这是阿依古丽,是她的侄女!”

找到了!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刻冲上了头顶,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她在哪?”我声音颤抖地问。

老奶奶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淡了下去。她叹了口气,指了指山谷更深处的一个方向。

巴特尔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凝重。他对我说:“老人家说,阿依古丽的丈夫,那个猎人,叫哈山,脾气很古怪,不爱跟人来往。十几年前,阿依古丽生了场重病,哈山不让她下山治病,后来……人就没了。”

没了?

这两个字像两把铁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

我千里迢迢地赶来,克服了那么多困难,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那个在照片上笑得那么灿烂的女人,那个让我父亲牵挂了一辈子的女人,早就已经不在了?

老奶奶看我脸色惨白,拉着我的手,说了些什么。

“她说,阿依古丽留下一个儿子,叫铁木尔,今年应该三十多岁了。哈山带着他,一直住在那边。”巴特尔指着远方。

照片上那个被抱在怀里的小男孩。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巨大失落和悲伤,对巴特尔说:“带我去找他们。”

哈山的家,是一个用石头和木头搭建的简陋小屋,孤零零地立在山谷的尽头,像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正在门口劈柴。他穿着厚厚的皮袄,满脸胡茬,眼神像鹰一样锐利。他看到我们,停下了手里的斧头,警惕地盯着我们。

“他就是铁木尔。”巴特尔低声说。

我走上前,拿出照片。

铁木尔看到照片,愣住了。他粗糙的手指,轻轻地抚过照片上女人的脸,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你找我母亲做什么?”他的汉语说得很好,但语气冰冷。

“我……”我一时语塞,该怎么说?说你母亲可能是我父亲一生的牵挂?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让他进来。”

我们走进屋子,里面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和皮毛味。一个瘦小的老人,裹着厚厚的毯子,躺在床上。他就是哈山。他的脸像干枯的树皮,布满皱纹,一双眼睛却依然犀利,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久到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你是林建国的儿子。”

不是疑问,是肯定句。

我浑身一震。他怎么会知道?

哈山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缓缓地说:“你长得,跟他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一样的倔,一样的……不认命。”

他让铁木尔从床底下的一个木箱子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把用桦木雕刻的玩具马。马的形态很拙劣,看得出雕刻的人手艺很差,但却被摩挲得非常光滑,显然是被人常年拿在手里把玩。

“这是你父亲,当年离开前,雕给铁木尔的。”哈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遥远的回忆,“他说,湖南的马,没有翅膀,跑不快。他希望铁木尔,能像草原的鹰一样,自由。”

我接过那匹木马,冰凉的木头,在我手心里却重如千斤。

我终于忍不住,把父亲的信拿了出来,放在哈山的床边。“我父亲,他……他给你们写了一辈子的信。”

哈山浑浊的眼睛看着那些信,没有去碰,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说,“他是个好人。当年,他救过我的命。阿依古丽也把他当亲弟弟一样看待。”

“那为什么……这些信都被退回去了?”

“是我让邮递员这么做的。”哈山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阿依古舍嫁给我,就是我的人。我不想她跟过去再有任何牵扯。我们山里人,有山里人的规矩。”

我看着这个固执得近乎残忍的老人,心里涌起一股怒火:“你凭什么这么做!你知不知道,他等了一辈子!”

“等?”哈山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嘶哑而悲凉,“年轻人,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你父亲等的是阿依古丽吗?”

我愣住了。

“他等的,”哈山一字一句地说,“是他留在这里的,他自己的一部分。”

第四章 扎根

哈山的故事,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打开了那段尘封的岁月。

年轻时的林建国,作为一名测绘兵,和战友们一起被派到这片深山里执行任务。一次意外,他和大部队走散,掉进了冰河,被上山打猎的哈山救了回来。

那时的哈山还不是现在这个孤僻的老人,他热情好客。他的妻子阿依古丽,善良美丽,像草原上的花。他们把林建国当家人一样照顾。林建国在这里养伤,一住就是大半年。

他教铁木尔说汉语,写自己的名字。他帮哈山修补漏风的木屋,跟着他去打猎。他甚至学会了简单的哈萨克语。那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无拘无束的时光。在这里,没有“莫搞事”的规矩,只有最原始的生存法则和最淳朴的人类情感。

“你父亲,话不多,但心里什么都明白。”哈山说,“他知道,他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有他的责任,他的家人在湖南等他。所以,他必须走。”

离开的前一晚,阿依古丽为他缝补了那只牛皮袋子,在里面装满了风干的肉和馕。哈山送了他一把自己做的猎刀。林建国什么贵重的东西都没有,就把自己身上唯一值钱的钢笔送给了铁木尔,又连夜雕了那匹木马。

“他说,他会写信。我说,不用了。”哈山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两个世界的人,断了,对谁都好。”

可林建国还是写了。一封,两封,几十封。他用这种最笨拙的方式,维系着与那段时光的唯一联系。他问候的,不仅仅是阿依古丽,而是那个曾经让他找到过片刻自由和宁静的家。

而哈山,用他山里人最固执的方式,斩断了这份联系。他不想自己的妻子心里还装着另一个世界。他用“查无此人”,为这段故事画上了句号。

“后来,阿依古丽病了。”哈山的声音变得更加沙哑,“她想下山,想去大医院。我害怕,我怕她下山了,就不回来了。我用草药给她治,可……没留住。”

我看着这个老人,心里的怒火,不知不觉间已经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悲悯。他不是坏人,他只是一个用尽全力想留住自己世界的、可怜又可悲的男人。

铁木尔一直沉默地站在旁边,听着父亲的讲述。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把父亲的牛皮袋子打开,拿出里面那些从未被打开的信,一封封地摆在哈山面前。

“我父亲去世了。”我说,“这些信,是他留下的。现在,物归原主。”

铁木尔的身体,在那一刻,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哈山没有去看那些信,他的目光,越过我,投向了窗外茫茫的雪原。

“你走吧。”他说,“带上那匹马。告诉林建国,我哈山,不欠他什么了。”

我没有立刻离开。

巴特尔先回去了,他说雪太大,再不走羊群会有危险。我决定留下来,至少,等这场雪停了。

铁木尔把我安排在旁边一间堆放杂物的小木屋里。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他每天就是劈柴,喂马,巡视他布下的捕兽夹。沉默得,像极了我的父亲。

一天晚上,我发起了高烧。高原反应加上连日的奔波劳累,我的身体终于撑不住了。我躺在冰冷的床上,浑身发烫,意识模糊。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人在给我喂水,用热毛巾擦我的额头。

我睁开眼,看到铁木尔坐在我的床边。昏暗的油灯下,他的轮廓显得柔和了一些。

“你……”我刚说一个字,喉咙就干得像要冒烟。

他没说话,只是又喂了我一口水。

第二天,我醒来时,烧已经退了。床边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粥。

我走出去,看到铁木尔正在院子里,一封一封地读着我父亲写的信。冬日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他看得非常慢,非常仔细。阳光下,我看到有晶莹的液体,从他粗犷的脸颊上滑落,滴在枯黄的信纸上,洇开一小片水渍。

我没有去打扰他。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哈山斩断的是联系,却斩不断记忆。这些年,铁木尔一定无数次听父亲提起过那个叫林建国的湖南叔叔。那匹被他玩得油光发亮的木马,就是证明。

父亲的信,迟到了几十年,但终究还是送到了。

第五章 雪融

雪停了。

积雪在阳光下开始慢慢融化,屋檐下滴着水,吧嗒,吧嗒,像时间的脚步。

我要走了。

临走前,我去跟哈山告别。他躺在床上,比前几天更见虚弱,仿佛随时都会被时间带走。

他看着我,突然说:“你父亲,他怕冷吗?”

我愣了一下,摇摇头:“他……好像不怕。湖南的冬天,湿冷,钻到骨头里。他冬天也只穿一件旧棉袄。”

“那就好。”哈山像是松了口气,“这里冷。我怕他……不习惯。”

我鼻子一酸,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这个固执了一辈子的老人,在生命的最后,用这样一种方式,表达了他的惦念。

铁木尔坚持要送我到山外。

我们骑着马,走在融雪的泥泞小路上。一路无话。

快到镇上的时候,他突然勒住马,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我。

那是一张狼皮。完整的,油光水滑,看得出是上好的皮子。

“这个,你带回去。”他声音生硬地说,“给你母亲,做个褥子。我们这里的老人说,狼皮,能治风湿。”

我看着他,想起了巴特尔说过的,他父亲给他做的那件狼皮坎肩。

有些人的爱,是不用嘴说的。是刻在骨头里的。

我没有拒绝,接了过来。狼皮很重,带着一股野性的气息。

“我母亲……”铁木尔看着远方,声音很低,“她临走前,一直念叨。她说,她想看看,没有雪的山,是什么样子。”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

“她还说,她很高兴,认识了林叔叔。因为林叔叔告诉她,山外面的世界,很大。不只有牛羊和草原。”

铁木尔转过头,看着我,那双像鹰一样锐利的眼睛里,有我从未见过的光。

他说:“谢谢你,把信带来。”

我们就在镇口分别。他没有说再见,只是调转马头,向着雪山深处,疾驰而去。那个背影,孤独,却不再萧瑟。

我回到长沙,已经是半个月后。

推开家门,一股浓郁的剁辣椒香味扑面而来。我妈正在厨房里忙活,听到声音,她头也没回地说:“晓得你今天要回来,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辣椒炒肉。”

我放下行李,把那张狼皮放在沙发上。

她擦着手走出来,看到狼皮,愣住了。“这是么子咯?”

“一个朋友送的。”我说,“他说,这个能治风湿。”

我妈走过来,摸了摸那张狼皮,又看了看我,我瘦了,也黑了,像是脱了一层皮。

她什么也没问,只是眼圈红了。

“吃饭吧。”她说,“菜要冷了。”

那顿饭,我们吃得很安静。没有争吵,没有抱怨。我妈不停地给我夹菜,把我的碗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吃完饭,我拿出那匹桦木小马,放在父亲的遗像前。

然后,我把我妈拉到沙发上坐下,把我在新疆的经历,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了她。从那拉提的寻找,到巴特尔的帮助,从翻越雪山,到遇见哈山父子。

我讲得很平静,她听得也很平静。

讲到最后,我拿出父亲的牛皮袋子,对她说:“妈,爸他心里,不只有我们这个家。还有一个地方,让他牵挂了一辈子。但他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他只是……把他的一部分,留在了那里。”

我以为我妈会哭,会闹,会像以前一样,把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但她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窗外。很久很久,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要把积攒了一辈子的郁结之气,都吐出来。

“我晓得。”她说,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一直都晓得。”

第六章 沉默的岸

我妈说,她早就知道那张照片的存在。

结婚没多久,她就在那个牛皮袋子里翻到过。那时候照片还是新的,背后“那拉提,等一场雪”的字迹也清晰有力。

她也曾哭过,闹过,追问过照片上的女人是谁。

可我爸,就像一块被河水冲刷了千年的石头,任凭她如何拍打,就是不开口。他只是沉默地,一遍遍地擦拭那只牛皮袋子。

“你爸那个人,嘴巴比蚌壳还紧。他不想说的事,你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说一个字。”我妈的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尖锐,只剩下一种历经岁月后的疲惫和无奈。

“后来,我也想通了。”她看着父亲的遗像,眼神很复杂,“人这一辈子,谁心里还没藏着点事呢?他只要人回来了,心在我们这个家,就行了。其他的,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所以,她选择用一辈子的“不知道”,来维护这个家的完整。她用每天的柴米油盐,用大嗓门的争吵,用三勺剁辣椒的浓烈味道,来填满这个家,来对抗那个她从未见过,却真实存在过的遥远世界。

她不是不怨,不是不恨。只是,爱比怨恨,更长久。

“有些话,说开了,就是一辈子的伤疤。不说,还能假装它不存在。”这是我妈,一个普通湖南女人的生活哲学。简单,甚至有些自欺欺人,却充满了韧性。

那天晚上,我陪我妈看了很久的电视。她像往常一样,对电视剧里的情节指指点点,骂这个角色太蠢,那个角色太坏。

我没有像以前一样不耐烦,只是安静地听着。

我突然发现,我妈的大嗓门,和我爸的沉默,其实是同一种东西。它们都是一个壳,用来包裹内心里最柔软、最脆弱的部分。

一个用声音,一个用无声。

第二天,我把我爸那些被退回的信,和他所有的遗物整理在一起,放进一个箱子里。

在箱底,我发现了一个小本子。是我爸的日记。

他的日记,写得和他的人一样,言简意赅。大多是记录家里的开销,今天的菜价,明天要交的水电费。

我一页页地翻,翻到最后几页,笔迹已经有些颤抖。那是他住院后写的。

其中一页,只有一句话:

【想去看一场雪。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我的眼泪,在那一刻,终于决堤。

他不是在等一个回信,他也不是在等一个人。他等的,是与自己和解,是回到那个让他生命有过不同色彩的地方,去做一场最后的告别。

可他,终究是没能等到。

我把日记本合上,放回箱子里。

有些遗憾,注定要用一生来承担。

第七章 回家

生活,很快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我回去上班,每天挤地铁,面对电脑,处理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工作。新疆那段日子,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唯一不同的是,我开始理解一些以前无法理解的事情。

我开始理解,为什么楼下那个总爱捡废品的老头,会把一个破旧的收音机擦得一尘不染。

我开始理解,为什么公司的保洁阿姨,每次拖地都会哼着我们听不懂的家乡小调。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那拉提”。那里有他们的青春,他们的遗憾,他们回不去的故乡。

一个月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是铁木尔打来的。

他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失真,但依然简短有力。他说:“我阿爸,走了。”

我沉默了很久,说:“节哀。”

“他走的时候,很安详。”铁木尔说,“他让我谢谢你。他说,你让你父亲,回家了。”

电话那头,传来风的声音,很大,像是草原上的风。

“我把信,烧给他了。还有我母亲的照片。”铁木尔顿了顿,继续说,“我想,他们在那个世界,应该见到了吧。”

挂了电话,我走到阳台。

长沙的冬天,阴冷潮湿,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没有雪。

我想起父亲日记里的那句话,想起哈山临终前的那个问题,想起铁木尔说的“回家了”。

或许,真正的回家,不是回到某个地方,而是心里的执念,终于找到了安放的港湾。

我妈把那张狼皮褥子铺在了床上,每天睡觉前,总要去摸一摸。她的风湿,似乎真的好了很多。

她还是会因为我回家晚了而唠叨,还是会在菜里放很多辣椒。

但我们之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有一次,我们一起看电视,一个讲知青的电视剧。看到主角在冰天雪地里挣扎,我妈突然说:“新疆,是不是比电视里还要冷?”

我说:“是啊,冷。但天很蓝,星星很亮。”

她“哦”了一声,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那里的羊肉,是不是真的很好吃?”

“嗯,”我笑着说,“攒劲得很。”

我拿出手机,把我拍的照片翻给她看。那拉提的草原,喀拉峻的雪山,巴特尔的孩子们纯真的笑脸。

她一张张地看过去,很慢,很仔细。

当翻到一张我在雪地里的自拍时,她停了下来。照片上的我,胡子拉碴,脸被冻得通红,但笑得很开心。

她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我,笑了。

那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看到她,笑得那么轻松,那么释然。

那一刻,我忽然懂了。

我们花了一辈子去逃离父亲的影子,最后却发现,自己活成了他的样子,并且,心甘情愿。

我从新疆带回来的,不只是一段尘封的往事,也不只是一张狼皮。

我带回来的,是理解,是和解,是沉默背后那份最深沉的爱。

我终于明白,我那个沉默寡言的湖南父亲,和那些热情直接的哈萨克族人,其实说着同一种语言。

那是一种,需要用一生去聆听的语言。

来源:俊俏扑克tOk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