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听到走廊里儿女们越来越激烈的争吵声,我猛地推开抢救室的门,对正在忙碌的医生说:"停下吧,别救了。"
听到走廊里儿女们越来越激烈的争吵声,我猛地推开抢救室的门,对正在忙碌的医生说:"停下吧,别救了。"
那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
医生停下手中的动作,护士们面面相觉,我的三个孩子更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爸,您说什么呢?"老大张建国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都颤抖了。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走到病床边,握住老伴那双已经冰凉的手。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各种管子插在她身上,就像一个被机器维持着的布娃娃。
我们结婚四十五年了,我太了解她了。
从1965年我们在纺织厂的车间里第一次见面,到现在2010年躺在这张冰冷的病床上,整整四十五年。
她最怕麻烦别人,最不愿意拖累家人。
当年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她宁愿自己饿着肚子,也要把仅有的一个窝头留给刚出生的老大。
如果她知道孩子们为了她的医药费吵成这样,她宁愿立刻闭上眼睛。
"妈还有希望的,医生说了,只要坚持治疗......"老大的声音哽咽了。
"坚持什么?"我转过身,看着站在门口的三个孩子,"你们刚才在外面吵什么?我都听见了。"
老大低下了头,女儿小华眼圈红红的,老三更是不敢看我。
他们以为我在病房里听不见,其实每一句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老大说要把刚买的那套两居室卖了给妈治病,说什么"砸锅卖铁也要救妈"。
女儿说自己家孩子还要上大学,光是补课费一年就要两万多,哪有那么多钱。
老三说厂子效益不好,听说明年就要改制了,自己这个工龄二十年的老员工说不定都保不住饭碗。
争来争去,最后竟然开始算账,算谁出多少钱,算以后谁来伺候。
我的心都碎了。
不是因为他们不孝顺,而是因为我太明白他们的难处。
老大刚三十出头,在一家私企当会计,每个月三千块钱的工资,要还房贷,要养孩子,儿媳妇又怀了二胎。
女儿的丈夫前两年下海做生意,结果遇上金融危机,赔了个底朝天,现在还欠着银行十几万。
老三在国营纺织厂,和我当年一个厂子,但现在不比从前了,厂子半死不活的,工资经常拖欠,还要供儿子读高中。
他们都是好孩子,从小就懂事,长大了也孝顺,但是生活的压力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想当年,我们那个时候虽然穷,但大家都穷,心里反倒踏实。
现在这个年代,到处都要花钱,孩子上学要择校费,看病要自费,买房要贷款,哪一样不是压在他们肩膀上的大山?
我不能再让他们为难了。
"你们妈妈要是醒着,听到你们这样吵,她会心疼死的。"我的声音很平静,但心里却像刀割一样。
"爸,我们不是......"女儿想要解释什么。
"我知道你们的心思,也知道你们的难处。"我摆摆手,"医生,真的停下吧。"
医生为难地看着我们一家人,护士长走过来小声说:"老爷子,要不你们再商量商量?"
"不用商量了。"我的声音很坚定,"我是她丈夫,我最了解她。"
医生最终还是关掉了那些维持生命的机器。
老伴的手在我的手心里轻轻动了一下,我俯下身去,她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
"老头子......"她的声音像蚊子叫一样轻。
"我在呢。"我握紧了她的手。
"孩子们......"
"都很好,都很孝顺。"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笑,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那一刻,我觉得她是解脱了。
可就在这时,女儿突然哭着扑过来:"妈,您别走,我错了,我不该为了钱和哥哥吵架,我错了......"
老三也红着眼圈说:"妈,您要是好了,我就是借钱也要给您治病。"
老大更是抱着我的胳膊说:"爸,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说话。"
看着三个孩子哭成这样,我心里既欣慰又难过。
欣慰的是,他们到底还是有良心的孩子;难过的是,这些话说得太晚了。
但人生就是这样,很多话,很多事,总是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珍贵。
出殡的那天,天空飘着细雨,就像老伴生前最喜欢的那种蒙蒙细雨。
她总说,这样的雨天最适合在家里包饺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那时候我们住在厂子分的那间平房里,一到下雨天,屋里就漏水,得拿脸盆接着。
但她从来不抱怨,总是说:"有房子住就不错了,你看老李家,六口人还挤在一间屋子里呢。"
孩子们都哭得像泪人一样,特别是老大,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说是他不好,不该在医院里和弟弟妹妹吵架。
我拍拍他的肩膀,"不怪你们,你们都是好孩子。"
邻居们都来了,有的是我们在纺织厂时的老同事,有的是搬到这个小区后认识的新邻居。
大家都说我老伴是个好人,一辈子没和人红过脸,谁家有困难她都愿意帮忙。
确实是这样,记得80年代初的时候,邻居家小王生孩子没人照顾,我老伴每天下班后就去帮忙做饭带孩子,一连帮了一个月。
办完丧事,我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搬回老家去。
"爸,您别胡思乱想,妈妈走了,我们更要孝顺您。"老大红着眼睛说。
"就是啊爸,您跟我们住,我们好照顾您。"女儿也劝我。
我摇摇头,"我不是赌气,我是想明白了。"
其实早在老伴病重的时候,我就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了。
我们住在城里的这套房子,虽然只有五十多平米,但现在的房价,少说也值个二三十万。
对孩子们来说,这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老大的孩子马上要上小学了,现在都讲究学区房,没有好房子孩子就上不了好学校。
女儿家的经济压力大,她丈夫现在在一家小公司打工,工资微薄,还要还欠银行的钱。
老三也该考虑买房结婚的事了,他谈了三年的女朋友,人家父母就是因为他没房子,一直不同意这门亲事。
与其将来让他们为了这套房子闹矛盾,不如我主动退出。
"这房子留给你们,想卖就卖了分钱,想住就住。"我对孩子们说,"我回老家去,那里有我和你们妈妈年轻时候的记忆。"
老家在郊区的一个村子里,是我们结婚时分到的那间老房子。
那时候我在城里的纺织厂上班,老伴在家种地,我每天骑着那辆破自行车往返二十多里路。
虽然这些年没怎么住人,但我每年都会回去修缮一下,房子还是结实的。
而且老家有个小院子,我可以种菜养花,生活自理完全没问题。
最重要的是,那里有我和老伴共同的回忆。
我们在那里种过地,养过鸡,还在院子里晒过无数次粮食。
那时候虽然穷,但日子过得踏实,心里也安稳。
人民公社的时候,我们一起下地干活,一起分粮食分布票。
改革开放后,我们一起进城打工,一起为孩子们的学费发愁。
那些苦日子现在想起来,反倒觉得甜。
孩子们轮流来劝我,但我心意已决。
收拾行李的时候,邻居李大妈过来帮忙,一边收拾一边抹眼泪。
"老王啊,你这是何苦呢,孩子们都那么孝顺。"
"正因为他们孝顺,我才要这样做。"我把老伴生前最喜欢的那件红毛衣小心地叠好,"他们有他们的生活,我有我的路要走。"
这件红毛衣是1985年我用第一个月的奖金给她买的,那时候一件毛衣要八十多块钱,相当于我大半个月的工资。
她舍不得穿,只有过年过节才拿出来穿一次,平时都用塑料袋包着放在柜子里。
李大妈叹了口气,"你这老头子,倔脾气一点没改。"
李大妈说得没错,我确实倔脾气,老伴生前就经常说我"犟得像头牛"。
但有些事情,不犟不行。
搬家那天,三个孩子都来了,还叫了个小货车。
看着那些陪伴了我们大半辈子的家具被搬上车,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那张老式的大衣柜,是我们结婚时唯一的家具,花了我三个月的工资。
那台黑白电视机,是80年代末买的,当时在整个小区都算是稀罕物。
那张饭桌,我们一家人在上面吃了多少顿饭,孩子们在上面写了多少作业。
但更多的是释然。
这些东西带走了也没用,老家的房子小,放不下这么多家具。
而且,没有了老伴,这些东西对我来说也失去了意义。
老大开车送我回老家,一路上话不多,但我能感觉到他心里的愧疚。
"爸,其实我们可以轮流照顾您的。"他又一次试图说服我。
"傻儿子,我又不是不能自理,用得着你们照顾吗?"我笑笑,"再说了,你们工作都忙,哪有时间照顾我这个老头子。"
现在不比从前了,从前大家都住在大杂院里,老人孩子都在一起,照顾起来方便。
现在都住楼房,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方式,老人有老人的习惯,住在一起反而不自在。
车子开进村子的时候,正值夕阳西下。
金黄的阳光洒在田野上,几只晚归的鸟儿在天空中盘旋。
这样的景色,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
城市里虽然方便,但总感觉缺少了什么。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到处都是嘈杂声。
现在我知道了,缺少的是这种宁静和自然。
房子虽然空了很久,但打扫干净后还是很温馨的。
我把老伴的照片放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那是她六十岁生日时拍的,笑得很灿烂。
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跟她说说话。
"老伴啊,咱们又回到当年的地方了。"
院子里的菜地荒了,杂草长得比人还高。
我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把杂草清理干净,重新翻土播种。
种了些小白菜、萝卜和豆角,还种了几垄韭菜。
这些菜都是老伴生前爱吃的,特别是韭菜,她总说我包的韭菜饺子是天下最好吃的。
每天早上浇水施肥,看着小苗一天天长大,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这种感觉,在城市里是体会不到的。
在城里,一切都是现成的,菜有菜市场,米有粮店,什么都不用操心。
但也正因为如此,人就失去了和土地的联系,失去了那种踏实感。
村里的老邻居们听说我回来了,都过来看望我。
大家都是同龄人,聊起往事来特别有共同语言。
"老王啊,你这是想开了。"村长老刘拍着我的肩膀说,"城里虽然好,但哪有农村自在。"
老刘说得对,城里确实不如农村自在。
在城里,邻居之间老死不相往来,住了十几年,可能连隔壁邻居姓什么都不知道。
在农村就不一样了,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谁家有个什么事,整个村子都知道。
"是啊,我现在觉得这样挺好的。"我给他倒了杯茶,"孩子们有孩子们的生活,我们老了,就要有老了的样子。"
但没想到的是,就在我搬回老家一个月后,发生了一件让我始料未及的事情。
老三突然来找我,说他要结婚了,女朋友的父母同意了这门亲事。
原来,老大把城里的房子卖了,三兄妹分了钱,老三有了这笔钱做首付,买了一套小两居室。
"爸,都是您的功劳。"老三红着脸说,"要不是您搬走了,我现在还打光棍呢。"
看着老三高兴的样子,我心里既欣慰又有些复杂。
欣慰的是,我的决定确实帮到了孩子们;复杂的是,我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把房子卖了。
"你们不后悔吗?"我问老三,"那房子住了这么多年,有感情了。"
"有什么后悔的,房子就是用来住的,现在我们都有了更合适的地方,这样不是更好吗?"老三笑着说。
说得也是,老大现在住在单位分的房子里,虽然小点,但离单位近,上班方便。
女儿用这笔钱还清了欠银行的贷款,一家人也算是轻松了。
最让我意外的是,自从我搬回老家后,孩子们反而比以前更孝顺了。
以前在城里的时候,他们工作忙,一个星期都不见得来看我一次。
就算来了,也是匆匆忙忙的,坐一会儿就走。
现在虽然距离远了,但他们轮流回来看我,每次都带着各种东西。
而且每次来都待得很久,帮我干这干那,陪我聊天。
老大带着孙子来玩,小家伙在院子里追鸡撵狗,玩得不亦乐乎。
看着孙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我想起了老大小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我们也住在农村,老大每天放学后就在院子里玩,有时候抓蚂蚱,有时候爬树掏鸟蛋。
现在的孩子可没有这样的童年了,整天在城里的水泥森林里,连只活鸡都没见过。
女儿总是担心我吃不好,每次来都要在厨房里忙活半天,给我包饺子做面条。
"爸,您一个人在这里,不会做饭怎么办?"她总是这样担心。
"傻丫头,我和你妈妈结婚这么多年,什么时候饿过肚子?"我笑着说,"再说了,村里有小卖部,买点挂面煮煮就行了。"
其实我的厨艺还真不错,当年老伴上夜班的时候,都是我做饭。
包饺子、摊煎饼、炖肉,样样都会。
只是平时懒得动手,凑合着吃点就行了。
老三话不多,但每次来都会帮我修修补补,换个灯泡,通个下水道什么的。
"爸,您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女儿每次都要问这个问题。
"习惯,太习惯了。"我总是这样回答,"这里才是我的家。"
春天的时候,院子里开满了花。
我种的月季爬满了篱笆,石榴树也抽出了新芽。
老伴生前最爱种花了,院子里什么花都有,月季、茉莉、牵牛花、向日葵。
每到春天,整个院子就像个小花园似的。
现在我重新把这些花种起来,算是圆了她的心愿。
每天早上起来,推开窗户就能听到鸟儿的叫声,闻到花草的香味。
这样的生活,比在城里住高楼大厦要舒服多了。
在城里,除了汽车尾气就是装修的味道,哪有这样清新的空气?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老伴还在,她一定也会喜欢这样的生活的。
她总是说等退休了就回老家,在院子里种满她喜欢的花。
现在我替她实现了这个愿望。
村里新来了个年轻的村医,刚从卫校毕业,经常过来给我们这些老人量血压测血糖。
小姑娘很热心,每次来都要唠叨几句,让我们按时吃药,注意饮食。
"王大爷,您的身体很好,比城里那些同龄人还要健康呢。"她笑着说。
"农村空气好,生活规律,当然身体好。"我开玩笑地说。
其实我知道,真正让我身体好的,是心情好。
没有了城市生活的压力,没有了子女矛盾的困扰,我的心境平和了许多。
每天按时起床,按时吃饭,按时休息,日子过得简单而充实。
有时候孩子们打电话来,问我会不会觉得孤单。
我总是告诉他们,一点也不孤单。
村里有那么多老邻居,大家经常串门聊天。
院子里有我种的菜和花,每天都有事情要做。
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们都过得很好,我就满足了。
前几天老大打电话说,他们商量着要在村里给我装个电话,这样联系方便一些。
我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不是因为我需要,而是因为孩子们需要。
他们需要知道我过得好,他们才能安心。
这就是做父母的,总是先考虑孩子的感受。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城市里是看不到这么多星星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
这里的星空清澈明亮,就像老伴的眼睛一样。
我知道她在天上看着我,看着孩子们,为我们的和睦而高兴。
前些天村里来了个收废品的,看见我院子里的那台老式黑白电视机,非要买走。
我没舍得卖,虽然早就不能看了,但那是我和老伴一起看过无数次新闻联播的电视机。
那时候条件不好,全村就我们家有电视,每天晚上邻居们都来我家看电视。
院子里挤满了人,大人小孩都有,热热闹闹的。
现在家家都有电视,而且都是大彩电,但那种邻里和睦的感觉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有时候我也会想,这个世界变化得太快了。
我们这一代人,经历了太多的变化。
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从农村到城市,从贫穷到小康。
每一次变化都让人措手不及,但也让人学会了适应。
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不理解我们这种选择,他们觉得老人就应该在城里享福,有儿女照顾。
但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我们这一代人,从小就是在农村长大的,对土地有着特殊的感情。
在城里住久了,总觉得像浮萍一样,没有根。
只有回到这里,脚踩着实实在在的土地,心里才踏实。
这就够了,真的就够了。
我有一个温暖的家,有三个孝顺的孩子,有一院子的花花草草,还有满满的回忆。
老伴虽然走了,但她留给我的美好记忆会陪伴我一直到老。
这样的人生,我已经很满足了。
来源:智慧豆浆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