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婆婆疏忽,五岁女儿被遗忘在幼儿园,我提出停止生活费,她却哭着说出一个埋藏三十年的秘密
婆婆疏忽,五岁女儿被遗忘在幼儿园,我提出停止生活费,她却哭着说出一个埋藏三十年的秘密
下午三点,会议室的空气沉闷得像要凝固。
PPT翻到第十二页,我正指着那条下滑的曲线,解释着市场波动,口袋里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嗡嗡震动起来。
总监的视线锐利地扫过来,我心头一紧,只能若无其事地继续讲解,但思绪已经飘了出去。
会议一结束,我几乎是第一个冲出会场,摸出手机,屏幕上是部门经理的消息:「思雨,临时有个紧急项目,今天要加班到八点,你安排一下家里的事情。」
我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三点半,离女儿朵朵四点半放学只有一个小时。
平时都是我风雨无阻地去接她,今天看来是赶不上了。
无奈之下,我只能麻烦婆婆。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个让我后来无比庆幸,又无比心酸的决定:临时加班,通知婆婆接女儿,结果晚上7点幼儿园老师打来电话,我直接断了婆婆的生活费!
01
我拨通了婆婆王秋芳的电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妈,是我。我这边临时有个项目,今天得加班,估计要到八点。朵朵那边……得麻烦您去接一下了。」
电话那头短暂地沉默了几秒,才传来王秋芳慢悠悠的声音:「哦,知道了。」
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听天气预报。
我心里有些不踏实,又补了一句:「幼儿园您还记得地方吧?就在小区对面,叫七彩阳光幼儿园,四点半准时放学。」
「知道知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去。」王秋芳的语气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这让我心里更堵了,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那就麻烦您了。朵朵要是饿了,您可以先带她去楼下超市买点小零食垫一垫。」
挂了电话,一种莫名的不安始终萦绕在心头。
王秋芳虽然是朵朵的亲奶奶,可平时对我这个孙女,实在是亲近不起来。她跟我们住在一起,更像是一个合租的室友,带着一层血缘关系的疏离。
我努力把注意力拉回到工作中,可电脑屏幕上的数据和图表,渐渐都变成了朵朵那张可爱的小脸。
五岁的孩子,如果在幼儿园门口,在熙熙攘攘的家长里,看不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该有多害怕?
邻座的小张看我坐立不安,递过来一杯热水,关切地问:「思雨,怎么了?看你魂不守舍的。」
「临时加班,让婆婆去接孩子,心里总不踏实。」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小张叹了口气,深有同感:「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妈帮我带孩子,也天天喊累。」
「不是累不累的问题。」我停下敲击键盘的手,声音低了下来,「我婆婆她……对朵朵,好像一直不太上心。」
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像是在抱怨。可事实就是这样。丈夫常年在外出差,自从公公去世后,我就把王秋芳接来同住,每月给她三千块生活费,可她对朵朵,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
「可能老一辈都这样吧,隔代亲隔代亲,也有不亲的。」小张试图安慰我。
我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但那份担忧,却像藤蔓一样,越缠越紧。
四点半,「妈,接到朵朵了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像在油锅里煎熬。
十分钟后,手机终于亮了,是她的回复,简短的四个字:「接到了,在家呢。」
看到这条消息,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朵朵安全到家了,这就好。
我深吸一口气,重新投入到那堆积如山的项目文件里。
02
项目确实棘手,我和同事们像上了发条的陀螺,一直忙到晚上七点多,才算告一段落。
我揉着酸痛的脖子,正准备收拾东西下班,桌上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尖锐响起。
屏幕上跳动的是一串陌生号码。
我疑惑地接起:「喂,您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柔又焦急的女声:「请问,您是陈朵朵的妈妈吗?我是七彩阳光幼儿园大三班的李老师。」
「李老师?」我的心猛地咯噔一下,「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朵朵还在幼儿园,现在已经晚上七点了,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过来接她?」
李老师的话,像一道晴天霹雷,在我耳边轰然炸响。我手里的包「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什么?!朵朵还在幼儿园?」我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变了调,「不可能!我婆婆下午四点半就去接了,她还给我发消息说已经接到了!」
「陈女士,您先别激动。」李老师的声音很肯定,「我在幼儿园工作五年了,不会认错孩子的。朵朵从下午四点半,一个人在教室里等到现在。她哭了了好几次,一直小声地问,是不是奶奶把她忘了。」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血液冲上头顶,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王秋芳,她怎么敢?!她怎么敢骗我?!
「李老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马上过来!」我抓起包,语无伦次地道歉,疯了一样地往外跑。
同事们被我惊慌失措的样子吓了一跳,纷纷围上来问发生了什么,可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满脑子都是女儿哭泣的小脸。
公司到幼儿园,平时开车二十分钟的路程,今天我却觉得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一边开车,一边抖着手给王秋芳打电话。
一遍,无人接听。
两遍,依然无人接听。
直到第三遍,电话才被不紧不慢地接起。
「妈!朵朵怎么还在幼儿园?!你不是说你接到她了吗?!」我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在电话里咆哮。
王秋芳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哦……那个……我……我有点事给耽搁了……」
「什么事比接一个五岁的孩子还重要?朵朵在幼儿园等了快三个小时!她一个人!」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
「你嚷什么嚷!我又不是故意的!」王秋芳的语气,居然比我还理直气壮。
我死死地攥着方向盘,指甲嵌进肉里。
「我现在去接朵朵,我们回家再说。」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然后猛地挂断了电话。
再多说一个字,我怕我会把车停在路边崩溃大哭。
赶到幼儿园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透过教室的窗户,我看到李老师正蹲在朵朵身边,陪着她看绘本。小小的身影,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那么孤单。
我推开门,朵朵一抬头看到我,愣了两秒,然后「哇」的一声,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扑过来死死抱住我的腿,放声大哭。
「妈妈……我以为……我以为你和奶奶都不要朵朵了……」
那哭声撕心裂肺,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剜在我的心上。
我蹲下来,把她紧紧搂在怀里,眼泪再也忍不住,滚烫地落在她的头发上。
「妈妈怎么会不要朵朵呢?妈妈永远都不会不要朵朵。」
「可是奶奶没有来……我等了好久好久……别的小朋友都回家了……」朵朵在我怀里抽泣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老师走过来,叹了口气,轻声说:「朵朵很乖,一直没闹,就坐在小椅子上等。就是……就是看到天黑了,忍不住哭了两次。」
我抱着女儿,一遍又一遍地向李老师道歉。
回家的路上,朵朵趴在我的肩膀上,哭累了,睡着了。睡梦中,小小的身体还在一抽一抽的,嘴里偶尔会呢喃一句「妈妈」。
我的心,疼得像被揉碎了。
推开家门,王秋芳正安安稳稳地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着她的年代剧,电视里的声音开得很大。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们一眼。
朵朵被吵醒了,揉着红肿的眼睛,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奶奶……」
王秋芳这才懒懒地抬起眼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邻居:「哦,回来了?」
那一刻,我心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我什么都没说,先抱着朵朵回房间,给她洗了脸,换了衣服,又热了一杯牛奶,轻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她再次沉沉睡去。
安顿好女儿,我才重新走出房间,来到客厅,面对这个我称之为「妈」的女人。
她还在看电视,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03
「妈,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走到她面前,挡住了电视屏幕,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寒意。
王秋芳终于舍得关掉电视,抬起头看我,一脸无辜:「什么怎么回事?」
「朵朵的事!」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你明明答应我去接她,为什么没去?最重要的是,你为什么要撒谎,骗我说已经接到了?」
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王秋芳撇了撇嘴,眼神飘向别处:「我给忘了,多大点事儿。」
「忘了?」
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却像两记重锤砸在我的胸口。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个五岁的孩子,在幼儿园从天亮等到天黑,你跟我说你忘了?」
王秋芳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那姿态仿佛在说我小题大做:「幼儿园里有老师看着,又丢不了,你急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失控。
「那你当时在做什么?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你忘了要去接自己的亲孙女?」
王秋芳的眼神更加闪躲了,支吾了半天才说:「我……我在小区花园,跟几个老姐妹聊天,聊着聊着……就忘了时间。」
聊天?
为了跟人聊天,就把一个五岁的孩子,孤零零地扔在幼儿园将近三个小时?
我感觉血液在血管里燃烧,理智的弦就快要崩断了。
「好,就算你忘了时间。那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发微信告诉我你已经接到人了?」
「我那不是怕你工作分心,替你担心吗?」王秋芳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她撒这个谎还是为了我好,「我想着晚一点去接也没什么关系,谁知道你会给老师打电话。」
「没关系?朵朵在幼儿园哭了,她以为我们不要她了!你知道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王秋芳终于被我问得不耐烦了,她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声音也拔高了八度:「哭哭哭,就知道哭!我小时候在农村,爹妈下地干活,我们几个孩子从早到晚在外面野,天黑了自己摸回家,也没见谁哭过!现在的孩子,就是太娇气!」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从我的头顶浇下,让我从里到外,凉了个彻底。
我被气笑了,是那种绝望的冷笑。
「这不是娇气不娇气的问题!这是责任心的问题!你既然答应了,你就应该做到!你是一个成年人,是一个奶奶!」
「你凭什么这么大声跟我说话?」王秋芳也怒了,指着我的鼻子,「我辛辛苦苦把张磊拉扯大,现在老了,还要给你们当牛做马带孩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帮我们带孩子?」我看着她,觉得无比讽刺,「你扪心自问,这五年来,你什么时候主动带过朵朵?接送她上下学,陪她搭积木,给她讲绘本,哪一样不是我亲力亲为?」
「那我在家没给你们做饭洗衣吗?我不是在操持这个家吗?」王秋芳理直气壮地反驳。
我摇了摇头,心累到了极点。
「妈,做饭洗衣,那是家务,我们请个保姆也能做。但带孩子,需要的是爱和责任!朵朵是你的亲孙女,不是一个需要你完成的任务!」
「我知道她是我孙女!」王秋芳的声音尖锐起来,「但我也没义务一天二十四小时围着她转!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原来在她心里,照顾朵朵,从来不是天伦之乐,不是理所应当,而是一种负担,一种对她自己生活的侵占。
「好。」我看着她,声音平静得可怕,「既然你觉得照顾朵朵是负担,那以后,就不麻烦你了。」
王秋芳愣住了:「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从今天起,朵朵所有的事情,都由我自己来负责。再也不会麻烦您老人家了。」
我说完,转身就想回房间。
「思雨,你别这样……」王秋芳大概是听出了我话里的决绝,语气忽然软了下来,「妈也不是故意的……」
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妈,今天这件事,让我看清楚了很多东西。一个连自己亲孙女的安危和感受都可以随手抛在脑后的人,我还能指望你什么呢?」
说完,我关上了房门,也关上了我们之间最后一丝温情。
躺在床上,我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朵朵在幼儿园门口扑向我时,那张挂满泪痕的小脸。
那双红肿的眼睛,那颤抖着喊「妈妈」的小嘴,像一根根针,扎在我的心上。
04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醒了。
我轻手轻脚地起床,给朵朵准备早餐。王秋芳也破天荒地早起了,她走进厨房,脸上带着一丝讨好的笑。
「思雨,昨天的事,是妈不对,你别往心里去。」
我没有看她,专心致志地在平底锅里给朵朵煎一个爱心形状的荷包蛋。
朵朵穿着小兔子睡衣,揉着眼睛跑进厨房,声音软糯:「妈妈早!今天我自己走路去幼儿园好不好呀?」
我心里一酸,蹲下来抚摸着她的脸:「为什么想自己走路去?」
朵朵低下头,小声地,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说:「这样……妈妈就不用麻烦奶奶了。奶奶……好像不喜欢去接朵朵。」
孩子的心,是世界上最敏感的仪器。
大人的情绪,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丝不耐烦,她都能精准地捕捉到。
站在一旁的王秋芳,脸上的表情尴尬又僵硬,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把朵朵抱进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朵朵真懂事。不过幼儿园有点远,你还太小,不能自己去。妈妈会想办法的,别担心。」
送朵朵去幼儿园的路上,我接到了丈夫张磊的电话。他还在几千公里外的城市出差,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
「我妈给我打电话了,说你们昨天吵架了?」
「不是吵架。」我的声音很平静,「是她根本没把朵朵放在心上。」
我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电话那头,张磊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
然后,他才迟疑地开口:「妈她……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可能真的是忘了……」
「张磊,」我的语气冷了下来,「你觉得一个人,会因为聊天,就彻底忘记要去接一个等了她三个小时的孙女吗?」
「这……可能她真的是无心的……」
我失望地闭上了眼睛。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种借口。
「你永远都在为她找借口。张磊,你知道吗?朵朵昨天在幼儿园,一个人,哭了三个小时。」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心疼朵朵。」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力,「可她毕竟是长辈,是我妈……」
「所以长辈就可以不负责任吗?长辈就可以肆意伤害一个孩子的心吗?」我打断了他,「张磊,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项目这边还走不开,大概……还要一个星期。」
「好。」我深吸一口气,「你先忙你的吧。」
「思雨,你先忍一忍,等我回去,我们再好好谈谈,好不好?」
忍?
从朵朵出生到现在,这五年,我忍得还不够吗?
王秋芳对朵朵的冷漠和疏离,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以为时间久了,血浓于水,她总会捂热这颗心。
可我错了。
挂了电话,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我的心里却一片茫然。这个家,丈夫常年缺席,婆婆冷眼旁观,所有育儿的重担和焦虑,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
到了公司,小张看我脸色惨白,拉着我问长问短。
我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
「这也太过分了吧!」小张气得直拍桌子,「答应了的事情就应该做到啊!怎么能让孩子等那么久?还撒谎!这根本不是忘没忘的问题,是人品问题!」
「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揉着发痛的太阳穴,「指望不上她,老公又不在家。」
小张想了想,提议道:「要不,你干脆请个保姆?就那种只负责接送孩子、做晚饭的钟点工。」
「我也想过。」我叹了口气,一脸愁容,「可是经济压力太大了。我现在每个月还要给我婆婆三千块生活费,如果再请个保姆……」
「等一下!」小张打断了我,眼睛瞪得老大,「你还给她三千生活费?她不好好帮你带孩子,凭什么还要你养着她?」
小张这句无心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
是啊。
凭什么呢?
05
午休时间,我没有去吃饭,一个人坐在公司的休息区,反复琢磨着小张的话。
王秋芳自己有退休金,虽然一个月只有两千出头,但在我们家吃住,没有任何开销,维持她的基本生活是绰绰有余的。
我当初坚持每月给她三千块,一部分是张磊的意思,觉得老人家辛苦了一辈子,该享享福;另一部分,也是我自己的私心,希望她能看在钱的份上,对朵朵好一点,真心把这里当成家。
可现在看来,我这份用钱维持的孝心,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她对朵朵变本加厉的漠视,换来了她心安理得的索取和理所当然的旁观。
下午,我跟领导提前请了假,赶在四点半之前,出现在了幼儿园门口。
当朵朵在队伍里看到我时,眼睛瞬间就亮了,像两颗闪烁的星星。她脱离队伍,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朝我飞奔过来。
「妈妈!今天怎么是你来接我呀?」
「因为妈妈想朵朵了,所以就早点下班来接你回家。」我蹲下来,张开双臂抱住她。
朵朵搂着我的脖子,在我耳边用悄悄话的音量说:「妈妈,我昨天晚上做噩梦了。我梦见幼儿园里的小朋友都走光了,就剩我一个人,天好黑好黑,我怎么喊,都没有人来接我……」
听着女儿稚嫩的声音,我的眼眶瞬间就湿了。
昨天的事情,到底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
回到家,王秋芳看到我们这么早回来,显得有些意外:「今天怎么这么早?」
「我接朵朵。」我换着鞋,语气平淡。
王秋芳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我陪着朵朵在房间里玩拼图,晚饭也准备得比平时简单。
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
王秋芳主动夹了一筷子菜到我碗里,开口道:「思雨,以后朵朵放学,我保证按时去接。昨天……昨天真是我糊涂了。」
我放下筷子,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她:「妈,你真的觉得,这仅仅是你糊涂或者疏忽的问题吗?」
「那……那不然是什么问题?」王秋芳的眼神有些躲闪。
「是态度问题。」我一字一顿,清晰地说,「在您的心里,朵朵,这个您的亲孙女,到底算什么?」
王秋芳愣住了:「她……她是我孙女啊。」
「既然是孙女,您为什么从来不主动关心她?她今天在幼儿园开不开心,吃了什么,学了什么,您问过一句吗?您陪她看过一本绘本,搭过一次积木吗?」
王秋芳被我问得有些结巴:「我……我这人,不太会跟小孩子打交道……」
「那张磊呢?张磊小时候,您是怎么把他带大的?」
这个问题,让她彻底哑口无言。
朵朵坐在我们中间,看看我,又看看奶奶,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小碗,一句话也不敢说。
我深吸一口气,觉得是时候把话说开了。
「妈,我觉得,我们家的生活方式,需要重新安排一下了。」
王秋芳的脸色瞬间变了,她大概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你……什么意思?」
「从下个月开始,朵朵的一切事宜,都由我来负责,我打算请一个钟点工阿姨。」我看着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至于生活费……我们也要重新商量一下。」
「你要断了我的生活费?」王秋芳的声音尖锐起来。
朵朵似乎被这紧张的气氛吓到了,小声说:「妈妈,我吃饱了,我可以去看会儿电视吗?」
我摸了摸她的头,放柔了声音:「去吧,宝贝,声音开小一点。」
等朵朵的身影消失在客厅,我才重新看向王秋芳。
「不是断掉,是调整。您有退休金,基本生活开销足够了。以后我每个月给您一千,作为零花。」
「一千?」王秋芳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饭碗都差点被她带翻,「你给叫花子呢!你这是要赶我走!」
「我没有要赶您走。」我依然保持着冷静,「但是,我赚的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既然您不愿意承担奶奶的责任,那我只能花钱请更专业的人来照顾我的女儿。」
「我什么时候说我不愿意了?昨天那只是个意外!」
我摇了摇头,觉得跟她讲道理真的太累了。
「妈,昨天不是意外。那是您内心真实想法的一次不经意的流露。在您心里,照顾朵朵从来就不是您的责任,对吗?」
这句话说完,我感觉压在心口五年的那块巨石,终于被我自己亲手搬开了。
06
王秋芳颓然坐回到椅子上,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我辛辛苦苦把儿子养大,现在老了,难道连享几年清福的资格都没有吗?」
「享福没有错。」我看着她,目光没有丝毫退让,「但您的享福,不能以牺牲我女儿的安全感和幸福感为代价。妈,朵朵需要的不是您做的饭,是您的陪伴和关爱。」
「我都六十多岁的人了,哪还有那个精力天天陪着孩子疯?」王秋芳还在抱怨。
「那您当初为什么要答应跟我们住在一起?又为什么要心安理得地收下我每个月给您的三千块钱?」我直接反问。
王秋芳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半晌,才喃喃道:「那是因为……因为我是张磊的妈,是朵朵的奶奶啊……」
「对,您是奶奶。所以您就更应该承担起奶奶的责任。」
客厅里,隐约传来朵朵看动画片时发出的咯咯笑声。这个五岁的小女孩,还不知道餐厅里的大人,正在为她的事情进行着一场家庭的博弈。
我想起昨天她红着眼睛对我说:「妈妈,我以为你不要朵朵了……」我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思雨,你别把事情做得这么绝。」王秋芳的语气终于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哀求,「我承认,昨天是我错了,我以后肯定改,肯定注意。」
「妈,这不是注意就能解决的问题。」我摇了摇头,声音里满是疲惫,「是您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把朵朵这个人,真正地放在心上。」
王秋芳沉默了,餐厅里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过了很久,她忽然抬起头,眼睛里竟然有了一丝红意:「你就为了昨天那一件事,就要断了我的生活费?」
「不是为了昨天那一件事,」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是为了这五年来的,每一件事。您仔细想想,从朵朵出生到现在,您主动抱过她几次?主动喂过她几次饭?主动带她出去玩过几次?」
「朵朵高烧不退的那个晚上,是我一个人抱着她,深更半夜打车去医院挂急诊;她蹒跚学步,摔了无数个跟头的时候,是我一次次扶她起来;她第一次含糊不清地喊出『奶奶』两个字的时候,您正戴着耳机,对着电视里的连续剧出神……」
「我……我……」王秋芳想反驳,却发现我说出的每一个场景,都是无法辩驳的事实。
「妈,我不是在跟您翻旧账。我只是想让您明白,爱是装不出来的。朵朵那么小,她也能感觉到,谁是真心对她好。」
就在这时,朵朵蹬蹬蹬地从客厅跑了过来,她仰起小脸,天真地问:「妈妈,动画片里的小兔子,都有奶奶陪着它采蘑菇。为什么朵朵的奶奶,不陪朵朵玩呀?」
这句童言无忌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王秋芳的心上。
我蹲下来,把朵朵揽进怀里:「因为奶奶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呀。」
「那奶奶什么时候才能做完事情呢?朵朵想跟奶奶一起看动画片。」朵朵眨巴着大眼睛,满是期盼。
王秋芳看着朵朵,眼神里闪过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
她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想摸一摸朵朵的头,可手伸到一半,却又像触电一样猛地缩了回去。
「朵朵,你先去看电视,妈妈和奶奶说完了话,就来陪你好不好?」我轻声哄着女儿。
朵朵乖巧地点点头,又跑回了客厅。
王秋芳呆呆地看着朵朵小小的背影,忽然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问我:「她……她是不是……很不喜欢我?」
这个问题让我有些意外,也让我第一次,窥见了她坚硬外壳下的一丝柔软。
「不是她不喜欢您,」我诚实地回答,「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和您相处。您从来不主动亲近她,她一个五岁的孩子,怎么敢主动去亲近一个总是板着脸的奶奶呢?」
王秋芳低下了头,肩膀微微耸动,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孩子相处……」
看着她罕见的脆弱,我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酸楚。也许,她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王秋芳却突然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睛里,竟然蓄满了泪水。
她看着我,嘴唇哆嗦了半天,才用一种破碎的声音说:
「思雨,其实……其实我有一件事,瞒了你们所有人……瞒了三十年……」
07
王秋芳的这句话,让餐厅里凝固的空气,瞬间碎裂。
我愣住了,完全没想到,一场关于生活费的争执,会引出这样一个沉重的开场白。
「什么事?」我下意识地问。
王秋芳没有立刻回答,她像是陷入了某种遥远而痛苦的回忆,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的夜色。
过了很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在张磊出生之前,我……我其实还有一个儿子。」
我的心猛地一沉。
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听任何人提起过,包括张磊。
「他比张磊大三岁,叫张斌。小名……叫石头。」王秋芳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耗尽全身的力气,「石头他……很皮,也很聪明,长得特别像他爸。」
她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一滴一滴,砸在冰冷的餐桌上。
「那年夏天,我带着五岁的石头去镇上赶集。人太多了,我光顾着跟熟人说话,一转眼的功夫,孩子……孩子就不见了。」
王秋芳的声音开始颤抖,她用手捂住脸,泣不成声。
「我们全家找疯了,找了三天三夜。最后……最后在镇子外面的河里……找到了他……他为了捡一个掉进水里的玩具皮球……」
后面的话,她已经说不出来了,只剩下压抑而痛苦的呜咽。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惊和悲伤,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婆婆冷漠的外表下,竟然藏着这样一道血淋淋的伤疤。
「从那天起,我就疯了。」王秋芳擦了擦眼泪,继续说,「我整天不吃不喝,抱着石头的衣服哭。家里人怕我想不开,看得我死死的。后来,我怀了张磊,所有人都劝我,说这是老天爷可怜我,又给了我一个孩子,让我为了张磊好好活下去。」
「可是,他们不懂……他们谁都不懂……」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绝望,「我看到张磊,就会想到石头。我不敢抱他,不敢亲他,我怕……我怕我对他太好,老天爷会再把他从我身边夺走。」
「张磊从小到大,我都没怎么管过他,都是他爸一手带大的。我不去开他的家长会,不问他的成绩,甚至……很少对他笑。不是不爱,思雨,我是不敢爱啊……我怕我这点母爱,太金贵,老天爷会嫉妒。」
我终于明白了。
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对张磊总是淡淡的,为什么对朵朵更是疏离得近乎冷酷。
那不是不爱,而是一种创伤后的应激反应。她用冷漠和疏离,给自己建了一座厚厚的堡垒,将自己和所有的爱隔绝开来,因为她再也承受不起任何失去的痛苦。
「朵朵出生的时候,我看着她那么小,那么软,长得那么像小时候的张磊……我当时……当时就吓得腿都软了。」
「我不敢靠近她,我怕我一抱她,就会想起石头。我怕我一跟她玩,就会投入感情。我怕……我怕历史会重演,怕我的靠近,会给她带来厄运。」
她的每一个「怕」字,都像一根针,深深地扎进我的心里。
「那你昨天……」
「昨天我答应你去接朵朵,其实心里一直在打鼓。我去小区的花园里坐着,就是想等心里的那股劲儿过去。可跟那些老姐妹一聊天,说起各家的孙子孙女,我就……我就更不敢去了。我骗你说接到了,是想着,让你安心,我自己晚点,等幼儿园快没人了,我再去……我怕看到那些孩子,怕看到别的奶奶抱着孙女亲热的样子……我没想到……没想到会忘得那么彻底……」
原来,那三个小时的等待背后,是她内心长达三十年的煎熬和恐惧。
我的愤怒,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和酸楚。
我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花白、满脸泪痕的老人,她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奶奶,而是一个被过去困住,无法走出来的,可怜的母亲。
08
「那……生活费的事……」我艰难地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秋芳自嘲地笑了笑,眼泪又流了下来:「你提生活费,我知道,你不是为了钱。你是觉得我没尽到责任,心里委屈。其实,你给我的钱,我大部分都没动。」
她站起身,走进自己的房间,很快,拿出了一本存折,递到我面前。
「这里面有十二万。大部分是你这几年给我的,还有一些是我自己的退休金攢下的。」
我打开存折,看着上面一笔笔记载,心里五味杂陈。
「我拿着这些钱,心里不踏实。我没脸花。我本来想着,等攒够了钱,就回老家,一个人过。不在这里……不在这里给你们添堵,也不用……不用每天看着朵朵,心里难受。」
她的话,像刀子一样。
「妈……」我的喉咙哽咽了,「您怎么能这么想?这里就是您的家啊。」
「家?」她摇了摇头,「一个让我每天都活在恐惧里的地方,算什么家?思雨,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朵朵。你断了我的生活费,是对的。我……我不配当这个奶奶。」
说完,她转身就要回房,那背影,佝偻、脆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我下意识地拉住了她的胳膊。
「妈,您别这样说。」
我扶着她重新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这件事,张磊……他知道吗?」
王秋芳摇了摇头:「他爸临死前交代我,千万不能告诉张磊。他怕张磊有心理负担,怕他觉得自己的出生,只是为了当一个替代品。所以,张磊一直以为,他就是家里的独生子。」
我的心又是一阵抽痛。
一个保守了三十年的秘密,一个家庭两代人的伤痛。张磊活在被保护的无知里,而王秋芳,则独自一人,背负着这份沉重的枷锁。
「妈,这件事,不能再瞒下去了。」我看着她,认真地说,「张磊有权利知道真相。而且,您一个人扛着太苦了。说出来,我们一起分担。」
「不!不能说!」王秋芳激动地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惊人,「我不能让他知道!他会恨我的!他会觉得是我害死了他哥哥!」
「不会的,妈。」我反握住她冰冷的手,「张磊不是那样的人。他只会心疼您。」
我知道,这件事必须由我来捅破。
王秋芳已经被这个秘密折磨了半辈子,她没有勇气,也没有力气去面对了。
那天晚上,我和王秋芳谈了很久。
我没有再提生活费的事情,也没有再提昨天朵朵被留在幼儿园的事情。所有的指责和愤怒,在那个悲伤的故事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只是静静地听着,听她断断续续地讲述着那个叫「石头」的男孩的故事,听她一遍遍地重复着「都怪我,都怪我」。
等她哭累了,睡着了,我才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
我看着身边熟睡的女儿,第一次觉得,生命是如此的脆弱,而爱,又是如此的沉重。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张磊的电话。
「老公,你现在方便说话吗?我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09
电话那头的张磊,显然被我严肃的语气镇住了。
「怎么了思雨?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妈又……」
「不是。」我打断了他,「是关于你,关于妈,关于我们家的一个秘密。」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将王秋芳告诉我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我讲述了那个叫张斌的男孩,那场夏日的意外,以及我婆婆三十年来独自承受的痛苦和煎熬。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一般的寂静。
我甚至能听到张磊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思雨……」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沙哑得完全变了样,「你说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
「我……我有一个哥哥?」
「是的。他叫张斌,小名叫石头。如果他还在,今年应该三十八岁了。」
又是一阵沉默。
我能想象,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是多么巨大的冲击。他过去三十五年的人生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了。
「我妈……她……」张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和难以置信,「她就因为这个,所以才对我……对我那么冷淡?」
「是的。」我轻声说,「她不是不爱你,她是太害怕失去。她把对石头的愧疚,变成了一道枷锁,锁住了自己,也隔开了你。」
「怪不得……」张磊喃喃自语,「怪不得我从小到大,家里从来没有我五岁之前的照片。怪不得我爸每次看到河,脸色都会变。怪不得……怪不得我妈从来不让我去河边玩……」
那些童年里无法解释的谜团,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她太苦了……」张磊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她一个人,把这件事藏在心里三十年……我怎么……我怎么就从来没发现过……我真不是个东西……」
「这不怪你,老公。」我安慰他,「他们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这不是保护,这是残忍!」张磊的情绪激动起来,「这对她太残忍了!她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我还在电话里为她接朵朵的事情跟你争辩……我……我真混蛋!」
我听着他在电话那头自责,心里也不好受。
「张磊,你现在别想太多。妈的情绪很不稳定,她很怕你知道了会恨她。」
「我怎么会恨她!」张磊的声音拔高了,「我只恨我自己!恨我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都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我问。
「我马上订机票!明天!我明天就回去!」他斩钉截铁地说,「项目不做了!什么都没有我妈重要!我要回去见她!」
挂了电话,我一夜无眠。
我知道,这个家,即将迎来一场迟到了三十年的,巨大的风暴。
第二天早上,王秋芳起得很晚,眼睛红肿得像两个核桃。她看到我,眼神躲闪,不敢对视。
我像往常一样给她盛了粥,放在她面前。
「妈,趁热喝吧。」
她点点头,拿起勺子,手却抖得厉害。
朵朵很懂事,她似乎感觉到了家里气氛的压抑,吃饭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安静地把碗里的鸡蛋都吃完了。
送朵朵去幼儿园后,我回到家,陪着王秋芳坐在沙发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电视开着,却没有人看。
我们在等,等那个即将归来的人,等那场注定要到来的审判。
下午四点,门铃响了。
王秋芳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风尘仆仆的张磊。他瘦了,也黑了,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
他越过我,目光直直地看向客厅里那个僵坐在沙发上的女人。
「妈。」
他叫了一声,声音沙哑。
王秋芳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她慢慢地回过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张磊一步一步地向她走去,那几步路,他像是走了一个世纪。
最后,他在王秋芳面前停下,然后,这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噗通」一声,直直地跪了下去。
「妈,对不起。」
他的头重重地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是我不孝……儿子回来晚了。」
王秋芳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愣住了。她预想过儿子的质问,愤怒,甚至怨恨,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句「对不起」。
眼泪,瞬间决堤。
三十年的委屈、痛苦、思念和愧疚,在这一刻,随着儿子的这一跪,彻底冲垮了她用尽一生力气筑起的心防。
她嚎啕大哭,哭得像个孩子。
张磊跪在地上,抬起头,任由眼泪划过脸颊,他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母亲那双干枯粗糙的手。
「妈,以后,有我呢。」
我站在旁边,看着相拥而泣的母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知道,这个家的伤口,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开始有机会愈合。
10
那天下午,张磊陪着王秋芳,在客厅里坐了很久。
他没有多问,只是安静地陪着,给母亲递纸巾,倒热水,听她断断续续地,一遍又一遍地讲述着那个夏天的故事。
这是三十多年来,王秋芳第一次,可以如此放肆地,在一个亲人面前,宣泄自己的悲伤。
而张磊,也终于有机会,拼凑起自己童年里缺失的那一块,认识那个从未谋面,却血脉相连的哥哥。
我没有去打扰他们,我带着朵朵在房间里玩。
朵朵很敏感,她小声问我:「妈妈,奶奶和爸爸为什么都在哭呀?」
我把她搂在怀里,轻声说:「因为奶奶心里有一个很悲伤的故事,爸爸在陪着奶奶,让她把悲伤都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朵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晚饭,是我和张磊一起做的。在厨房里,他抱着我,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许久没有说话。
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思雨,谢谢你。」他闷闷地说,「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一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一辈子都无法理解我妈。」
我拍了拍他的背:「我们是夫妻。」
「我以前总觉得,我妈不爱我。」他抬起头,眼睛通红,「现在我才知道,她只是用了一种最笨拙,也最让人心疼的方式,在保护我。」
「是啊。」我叹了口气,「她也保护了你,惩罚了她自己。」
吃饭的时候,王秋芳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她看着张磊,眼神里有愧疚,有心疼,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这个秘密,像一座大山,压了她半辈子。现在,山终于被搬开了。
「妈,」张磊给王秋芳夹了一块鱼,「明天,我们一起回趟老家吧。」
王秋芳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回老家干什么?」
「去看……看我哥。」张磊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很坚定,「我想去看看他。我是他弟弟,这么多年了,我该去给他磕个头。」
王秋芳的眼眶又红了,她看着张磊,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第二天,我们一家四口,开车回了老家。
那是一个很偏僻的村子,张磊的父亲去世后,我们就很少回来了。
石头的坟,在村子后山的一片小树林里。没有墓碑,只有一个小小的土包,被清理得很干净,看得出来,有人经常来。
张磊在坟前,又一次跪了下去。
他点燃了纸钱,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哥,我叫张磊,是你的弟弟。我来看你了。」
「爸妈把你藏得太好了,我找了你三十五年,今天才找到回家的路。」
「你放心,以后,我会替你,好好孝顺妈。不会再让她一个人受苦了。」
他一句一句地说着,像是在跟一个久别重逢的亲人聊天。
王秋芳站在一旁,泪流满面。
朵朵被这肃穆的气氛感染,她拉了拉我的衣角,小声问:「妈妈,这里面睡的是谁呀?」
我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这里睡着的是爸爸的哥哥,是朵朵的大伯。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变成了一颗星星,在天上看着我们。」
朵朵仰起头,努力地在白天寻找着星星。
她走到坟前,学着爸爸的样子,鞠了一个躬,奶声奶气地说:「大伯你好,我叫朵朵。你不要害怕,我会陪着奶奶的。」
这句话,让在场的所有大人,都瞬间破了防。
王秋芳再也忍不住,她走过去,一把将朵朵紧紧地搂在怀里。
那是这五年来,她第一次,如此主动地,如此用力地,拥抱自己的孙女。
那个拥抱,像是跨越了三十年的时光,将两代人的隔阂,彻底融化。
从老家回来后,我们家的气氛,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
11
王秋芳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或者对着电视一看就是一天。
她开始尝试着走出那座自我封闭的堡垒。
她会主动问我:「思雨,今天公司忙不忙?」
她会笨拙地拿起朵朵的绘本,戴上老花镜,一字一句地念给朵朵听,虽然念得磕磕巴巴,还会念错字,但朵朵总是听得津津有味。
她甚至开始学着跟朵朵聊天。
「朵朵,今天在幼儿园,吃了什么好吃的呀?」
「老师教你们唱歌了吗?唱给奶奶听听好不好?」
这些在我们看来再正常不过的对话,对她们祖孙俩来说,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朵朵是个缺爱的孩子,奶奶一丝一毫的示好,她都能报以百分之百的热情。她会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王秋芳身后,叽叽喳喳地分享着幼儿园里的一切趣事。
一天晚上,我看到王秋芳坐在沙发上,朵朵则躺在她的腿上,祖孙俩一起看动画片。朵朵看到好笑的地方,笑得前仰后合,王秋芳看着她,嘴角也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那一刻,我感觉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轻轻地触动了。
原来,一个家最好的样子,不是锦衣玉食,而是有人愿意为你,卸下心防,走出黑暗。
张磊在家待了一个星期,处理完家里的事,又匆匆赶回了项目上。
临走前,他把一张银行卡塞给我。
「思雨,这里面有二十万,是我这几年攒的私房钱。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愣住了:「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给我妈。」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歉意和嘱托,「我知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以前是我混蛋,没能理解我妈,也没能体谅你。以后,家里的事,都要靠你了。」
「生活费的事,别听我妈的,该给还得给。不,要加倍给。」他认真地说,「她以前是心里有结,现在结打开了,就该好好享福了。你想请保姆就请,想让她轻松点就让她轻松点,钱不够,我再想办法。」
我没有收那张卡。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看着他,「妈现在需要的,不是钱。而且,我觉得,现在这个状态就很好。让她参与到照顾朵朵的生活里来,对她,对朵朵,都是好事。」
我把那本十二万的存折,也还给了王秋芳。
「妈,这钱您自己收着。您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生活费我以后还是会照常给您,那是我和张磊做儿女的一片心意,跟您带不带孩子没关系。」
王秋芳推辞了很久,最终还是收下了。
我能感觉到,她心里的那块冰,正在一点一点地融化。
生活似乎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我没有想到,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12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带着朵朵在楼下的小公园玩。
王秋芳也跟着一起来了。她坐在长椅上,看着我和朵朵玩老鹰捉小鸡,脸上始终带着笑。
中途,我去旁边的便利店买水,让王秋芳帮忙看着朵朵。
等我买完水回来,却看到惊心动魄的一幕。
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在抢朵朵手里的一个新买的蝴蝶风筝。朵朵死死地护着不给,小男孩一着急,就伸手狠狠地推了朵朵一把。
朵朵站立不稳,向后倒去,后脑勺眼看就要磕在长椅的金属扶手上。
我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水都掉了,疯了一样地冲过去。
可我离得太远,根本来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坐在旁边的王秋芳,以一种与她年龄完全不符的敏捷,猛地扑了过去。
她没有去扶朵朵,而是用自己的后背,重重地垫在了那个金属扶手和朵朵的后脑勺之间。
「砰」的一声闷响。
那是血肉之躯与坚硬金属的碰撞声。
我只觉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朵朵摔在了奶奶柔软的后背上,毫发无伤,只是被吓得哇哇大哭。
而王秋芳,却撑着扶手,慢慢地滑倒在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妈!」我冲过去,抱住她,「您怎么样?您别吓我!」
「我……我没事……」她的声音微弱,带着压抑的痛苦,「后背……好像……好像闪到了……」
那个推人的小男孩,也被这阵仗吓坏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他的家长闻声赶来,看到这情况,也是一脸慌张,不停地道歉。
我当时已经顾不上跟他们理论,满心都是对婆婆的担忧。
我和那个男孩的家长一起,把王秋芳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医生拿着CT片,表情严肃地对我说:「病人是急性腰椎压缩性骨折。年纪大了,骨质疏松,这一下撞得不轻。需要立刻住院,卧床静养,而且……可能需要手术。」
手术。
这两个字,像两座大山,压在了我的心上。
王秋芳躺在病床上,打了止痛针,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歉意。
「思雨,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我握着她冰凉的手,眼泪再也忍不住。
「妈,您说什么呢?您是为了保护朵朵。您是朵朵的英雄。」
她虚弱地笑了笑:「我不是英雄……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再看到……再看到有孩子因为我,受到伤害了……」
那一刻,我深刻地明白,三十年前那个叫「石头」的男孩,虽然已经离去,但他用另一种方式,永远地活在了我婆婆的心里。
他是我婆婆心底最深的痛,也是她灵魂深处最柔软的盔甲。
13
王秋芳住院了。
我立刻给张磊打了电话,他得知消息后,心急如焚,连夜坐飞机赶了回来。
家里的生活,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
我既要上班,又要照顾朵朵,还要每天往医院跑,给婆婆送饭、擦洗、处理各种杂事。
我向公司请了几天假,但项目正处在关键时期,我不可能一直不去。
那几天,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分身乏术。
张磊回来后,情况才稍微好了一些。我们俩轮流守在医院,一个人去医院,另一个人就在家照顾朵朵。
朵朵很懂事,她知道奶奶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受伤住院的。她每天都会画一幅画,让爸爸或者妈妈带去医院,送给奶奶。
画上,有时是太阳,有时是花朵,有时是她和奶奶手牵手。每一幅画的旁边,都歪歪扭扭地写着:「祝奶奶早日康复。」
王秋芳每次看到朵朵的画,都会露出欣慰的笑容。
病房里的日子是枯燥而漫长的。王秋芳需要绝对的卧床静养,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解决。
这对一个要强了一辈子的老人来说,是极大的考验。
我每天帮她擦洗身体,处理排泄物,没有丝毫的怨言。
起初,王秋芳非常抗拒,觉得难为情。
「思雨,别……别弄了……太脏了……让张磊来……」
我一边帮她擦拭,一边笑着说:「妈,您说什么呢?您忘了,张磊小时候,您是怎么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的?现在轮到我们孝敬您了。我是您儿媳妇,跟女儿是一样的。」
我的话,让王秋芳沉默了。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一丝愧疚。
我知道,她在为过去五年对我的冷淡而愧疚。
我拍了拍她的手:「妈,都过去了。我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经过专家会诊,医生的建议是进行微创手术。在骨折的椎体内注入「骨水泥」,让塌陷的椎体重新支撑起来。
这样恢复快,痛苦小,也能让老人尽早下床活动,避免长期卧床带来的并发症。
但手术费用,不是一笔小数目。
我和张磊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决定,做!
钱可以再赚,妈的健康是第一位的。
手术安排在三天后。
手术前一天晚上,只有我和王秋芳在病房里。
她突然拉着我的手,说:「思雨,妈有件事,想求你。」
「妈,您说。」
「如果……如果我这次手术,下不来台了……」
「妈!」我立刻打断了她,「您别胡说!医生说了,这是微创手术,风险很小的。」
「你听我说完。」她很坚持,「人老了,生死有命。如果我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把我那本存折里的钱,取出来。一半,留给朵朵,当她的教育基金。另一半……」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另一半,你帮我捐出去。就捐给那些……那些因为意外失去孩子的家庭。」
我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妈,您会长命百岁的。您还要看着朵朵长大,看着她上大学,看着她结婚生子呢。」
她笑了,眼角流下一滴泪。
「好,借你吉言。」
手术那天,我和张磊在手术室外,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两个小时。
当手术室的灯变成绿色,医生走出来,告诉我们「手术非常成功」的那一刻,我们俩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14
王秋芳的术后恢复,比我们想象中要顺利得多。
微创手术的优势体现了出来,术后第二天,她就能在我们的搀扶下,尝试着下地走路了。
虽然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吃力,但对我们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消息。
住院的这段时间,是我们一家人,关系最亲密的一段日子。
我和张磊每天变着花样给王秋芳熬汤、做营养餐。朵朵放学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医院,给奶奶讲幼儿园里的故事,唱歌跳舞给她看。
病房里,每天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同病房的病友都羡慕地说:「老姐姐,你这福气可真好。儿子孝顺,儿媳妇更是没得说,比亲闺女还亲。」
王秋芳每次听到这样的话,都会笑着看我一眼,那眼神里的温柔和慈爱,是过去五年里,我从未见过的。
出院那天,我去办理手续。
住院费、手术费、各种杂七杂八的费用加起来,一共花了将近八万块。
虽然大部分医保可以报销,但自费的部分,也有三万多。
我刷卡交完费,正准备离开,却被收费处的工作人员叫住了。
「陈女士,您等一下。您婆婆的账户里,昨天有人打进来一笔钱,把这次的住院费都结清了。」
「什么?」我愣住了,「谁打的钱?打了多少?」
「打了三万五。打款人的名字……叫……」工作人员看了一下电脑,「叫周建国。」
周建国?
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我一头雾水地回到病房,把这件事告诉了张磊和王秋芳。
张磊也是一脸茫然:「周建国?我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啊。」
王秋芳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脸色却微微变了。
她低下头,没有说话,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立刻意识到,这个人,她认识。
「妈,这个周建国,是谁啊?」我试探着问。
王秋芳沉默了很久,才缓缓抬起头,叹了口气:「是……是那天在公园里,推了朵朵的那个小男孩的爸爸。」
我和张磊都愣住了。
「他……他为什么要给您打钱?」
「他昨天来医院看我了,你们当时正好出去买东西了。」王秋芳说,「他一直在道歉,说他没教育好孩子,给我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心里过意不去。他说他咨询过律师,我这种情况,他们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笔钱,是他主动提出来,作为赔偿的。」
我心里五味杂陈。
一方面,我觉得对方很有担当;另一方面,我又觉得,这笔钱我们不该收。
毕竟,王秋芳的受伤,虽然是那个孩子推人引起的,但更多的,是她奋不顾身保护孙女的本能。
「这钱我们不能要。」张磊立刻说,「我去找他,把钱退回去。」
「不用了。」王秋芳却摇了摇头,「钱,我已经收下了。」
我和张磊都有些不解。
王秋芳看着我们,说:「我收下这笔钱,不是为了我自己。我只是想让他明白,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可能会给一个家庭,带来多大的影响。让他记住这个教训,以后好好教育孩子。这比我们把钱退回去,更有意义。」
听了婆婆的话,我陷入了沉思。
我突然发现,经历过生死,经历过伤痛之后,这个曾经偏执、冷漠的老人,变得比我想象中,更通透,也更豁达。
她不再沉湎于过去的痛苦,而是开始用一种更积极,也更智慧的方式,去面对现在的生活。
15
出院回家后,王秋芳的生活,进入了漫长的康复期。
虽然手术很成功,但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嘱咐,三个月内,不能提重物,不能做剧烈运动,要以休养为主。
于是,我们家的分工,发生了戏剧性的颠倒。
以前,是王秋芳在家操持家务。现在,她成了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
而我,在请了钟点工阿姨被王秋芳坚决拒绝后,只能和张磊一起,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活。
张磊这次回来后,跟公司申请了调岗,从需要长期出差的销售岗,调到了总部的市场岗。虽然工资少了一些,但好处是,可以每天回家。
他说:「我错过了我哥的三十五年,错过了我妈三十五年的痛苦,我不能再错过我老婆的辛苦,和我女儿的成长了。」
这个曾经对家庭有些疏离的男人,在经历过这一系列变故后,也迅速地成熟起来。
他开始学着做饭,虽然做得很难吃。
他开始学着辅导朵朵的功课,虽然经常被朵朵的「十万个为什么」问得抓耳挠腮。
他每天都会陪着王秋芳,在小区里慢慢地散步,做康复训练。
看着他们父子俩,一个小心翼翼地搀扶,一个步履蹒跚地前行,那画面,总让我觉得温暖又心酸。
而王秋芳,也彻底变了一个人。
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她不再吝啬自己的夸奖和关心。
她会夸我做的菜好吃,会提醒张磊天冷了多穿衣服,会抱着朵朵,给她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那个叫「石头」的男孩,我们没有再刻意提起,但他却以另一种方式,活在了我们每个人的心里。
他不再是这个家庭禁忌的话题,而是一种提醒。
提醒我们,要珍惜眼前人,要用力去爱。
有一天,我下班回家,看到王秋芳和朵朵,正头挨着头,坐在地毯上。
她们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相册。
那是我和张磊的结婚相册。
「奶奶,你看,妈妈穿婚纱好漂亮呀!」
「是啊,」王秋芳抚摸着照片上的我,笑着说,「妈妈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妈妈。」
她翻到下一页,是张磊穿着西装,笑得一脸灿烂的照片。
朵朵指着照片,咯咯地笑:「爸爸好傻呀!」
王秋芳也笑了:「是啊,爸爸是有点傻。但他很爱我们,对不对?」
「对!」
我站在门口,看着这温馨的一幕,突然觉得,过去五年我所受的所有委屈,在这一刻,都和解了。
一个家,难免会有磕磕绊pure。重要的不是不犯错,而是在犯错之后,我们是否还有勇气,去面对,去弥补,去拥抱那个曾经犯错,也同样遍体鳞伤的家人。
原谅不是忘记,而是终于有勇气,去接纳所有的不完美。
日子一天天过去,王秋芳的身体,在我们的精心照料下,恢复得越来越好。
转眼,就到了年底。
那一年,我们过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团圆年。
除夕夜,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热气腾腾的年夜饭,看着窗外绚烂的烟花。
朵朵举起饮料杯,像个小大人一样说:「新的一年,我祝爸爸妈妈工作顺利!祝奶奶身体健康!我们一家人,永远开开心心地在一起!」
王秋芳的眼眶红了,她端起酒杯,看着我,又看了看张磊。
「思雨,张磊,」她哽咽着说,「妈这辈子,对不起很多人。但妈最想说的,还是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没有放弃我,谢谢你们,让我知道,家,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也端起酒杯,和她轻轻地碰了一下。
「妈,我们是一家人。」
窗外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出最美的姿态。
我知道,我们这个家,也像这烟花一样,在经历过黑暗和沉寂之后,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最灿烂的光明。
家庭的伤疤,不会凭空消失,但我们可以选择用温柔的手,去抚平那些褶皱。
生活,也许永远不会完美,但只要心中有爱,我们就能拥有抵御一切风雨的力量。
你身边是否也有这样藏着心事,用冷漠伪装自己的家人?你又是如何与他们相处的呢?欢迎在评论区留下你的故事。
来源: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