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席凛舟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眉峰蹙起,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什么朋友?”
席凛舟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眉峰蹙起,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什么朋友?”
他盯着她,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又是那个林绮涵?”
提到这三个字,他的语气里是不屑的。
许舒微心里一紧,连忙摇头,声音都急了些:“不是的,是另外一个朋友。”
“他叫什么?男的女的?”席凛舟的问题像冷冰冰的石子,直接砸过来。
许舒微握着刀叉的手紧了紧,避开他的目光:“你不用知道。”
席凛舟的眼里,显然有些不满,语气里带了几分不耐:“我为什么不能知道?万一你让人骗了呢?”
许舒微扯了扯嘴角,笑意里满是疲惫:“在你眼里我就这么笨,能随随便便被人骗吗?”
“那你藏着掖着干什么?”他步步紧逼,话里带了刺,“难不成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朋友?还是在逃的通缉犯?”
许舒微闭了闭眼,心里那点侥幸彻底碎了。
她就知道,瞒不过的。
“没错,她是绮涵。”
果然,席凛舟的嘴角勾起抹嘲讽的冷笑:“我就知道是她。那个林绮涵一天到晚没安好心,你少跟她掺和。”
胃里像是猛地被塞进块烧红的烙铁,又沉又烫,许舒微再也咽不下一口食物。
她放下刀叉,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这就是我不想告诉你的原因。你永远是这种态度,你能不能……能不能对她多一点尊重?”
“尊重?”席凛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眉头拧得更紧,“她也配?你如今是席家少奶奶,她那种人就是死缠烂打,见不得你过好日子。原生家庭决定认知,穷人的出身摆在那儿,骨子里的东西改不了,你以后别跟这种出身的人结交,会拖累你。”
“啪”的一声,刀叉撞击瓷盘的脆响在餐厅里炸开。
许舒微猛地抬眼,眼眶泛红,声音却异常清晰:“我和她认识十年了,比认识你还久。”
她顿了顿,目光直直地看向他,一字一句道,“还有,我出身也不好。娶了我,真是委屈你了,我对不起。”
最后那四个字,明明是歉意,可却又像在扎人,声音撞在空气里,连餐厅角落的落地钟似乎都顿了半拍。
许舒微语气里的抵触像根细刺,扎得席凛舟心头泛起躁意。
他耐着性子压下那点不耐烦,声音尽量放平缓,带着种居高临下的宽容:“我给你的日子,哪里不好?这几年除了忙些,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
许舒微轻轻摇头,眼帘垂得更低:“你没有亏待我,我也从没说过你亏待我。”
简单一句话,却像堵无形的墙,将席凛舟所有的话都挡了回去。
一股莫名的郁气猛地冲上心口,他看着她这副无波无澜、近乎麻木的样子,只觉得烦躁。
他给了她一切,精致的豪宅,用不尽的钱财,旁人艳羡的身份,甚至放下身段去迁就她的沉默。
可她呢?永远是这副行尸走肉般的模样,仿佛他给的所有,都抵不过她失去的那把琴。
这让他没来由地认定,她根本不爱他。
如果不是当年她手废了,拉不了琴,走投无路,又怎么会嫁给自己?
在她心里,音乐才是唯一的归宿,而他,不过是她走投无路时抓来的浮木,一个不得已的选择罢了。
席凛舟没再说话,猛地站起身。
椅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管家早已候在一旁,适时上前为他披上西装外套。
他垂着眼,指尖系着领带,动作利落,再没看餐桌对面的人一眼,仿佛刚才那点刻意的温和,不过是场转瞬即逝的幻觉。
原想直接离开,可迈开的脚步终究顿住。
席凛舟回头望过去,许舒微仍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头垂得很低,长发遮住半张脸,像个被遗弃孩子,一声不吭的模样弄得他心里又躁又闷。
他终究还是转了身,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生硬:“你别胡思乱想了,纯属闲的。想跟你那个朋友来往就去吧,多出去逛逛。”
他太忙了,实在没精力24小时围着她转。
许舒微总像困在玻璃罩里,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任他怎么做都不肯出来。
他能做的都做了,说到底,是她自己不愿走出来。
以往他外出忙上几天,回来时她的情绪总会好一些。
或许,她本就不喜欢看见自己?
这样也好,他忙着他的事,她守着她自己的世界。
说完,他便要转身,身后却传来她的声音:“凛舟。”
席凛舟回头,鼻腔里“嗯”了一声,等着她的下文。
许舒微咬着下唇,唇瓣都泛了白,沉默许久,才像是攒够了全身力气,问:“你是不是嫌我事多?”
她甚至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太过卑微了。
可分明,她从未对他提过什么要求,从未索求过什么。
她总在替他着想,那些压在心底的话,辗转反侧好几回,终究还是咽了回去,怕他烦。
多少次话到嘴边,不是被他接电话的铃声打断,就是被一句“你想太多了”堵回来。
或许,他是真的嫌她事多。
他不爱了,所以,连她的呼吸都是错的。
许舒微望着他,眼里汪着水光,却偏生带着点不肯服软的对抗。
那眼神里藏着的叛逆,像极了他们初见时,他那时盯着她看,她也是这样皱着眉,眼里带着点倔强的抵抗。
席凛舟胸口突然泛起一阵熟悉的麻意,顺着肋骨蔓延开来。
他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带,领带结松垮地挂在颈间,语气冷得像结了冰:“你就是想太多,好日子过够了,总惦记着给自己找不舒服。”
话音落,他没再回头,大步流星地走了。
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响,一声比一声重,像敲在许舒微的心尖上,最后随着关门声戛然而止,只留下满室的寂静,和她眼里摇摇欲坠的泪。
许舒微就那么僵在原地,望着席凛舟消失在玄关的背影,仿佛魂魄都被抽走了半截。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挂钟秒针单调的跳动声,敲得人心头发紧,寂静中带着种近乎窒息的压迫感。席凛舟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后,吴管家轻手轻脚地走过来,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劝慰:“少奶奶,先生他……”
“你别说了。”许舒微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像根绷紧的弦,再碰一下就要断了。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端左手边的牛奶杯,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杯壁,一阵尖锐的钝痛突然从指骨蔓延开来,像是有人拿着小锤子,在她的骨节上狠狠敲了一下。
力道来得又急又猛,她根本握不住,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杯子坠落在光洁的地板上,乳白色的液体溅开,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少奶奶!您没事吧?”吴管家惊呼一声,连忙想上前。
许舒微却猛地缩回手,怔怔地看着自己不住颤抖的左手。
掌心泛着不正常的白,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
这只手经过几年的康复,虽说提不了重物,可端杯水、拿双筷子这样的小事,早已不在话下。
现在怎么会……怎么会连个杯子都握不住了?
那阵钝痛还在持续,顺着手臂往心口钻,带着种熟悉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寒意。
她恍惚间觉得,那痛不是来自此刻的指尖,而是从很久很久以前,那场被聚光灯照亮的舞台上,顺着时光的缝隙,又一次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心上。
记忆毫无预兆地撞了进来。
聚光灯烫得人发慌,合奏的旋律正从指挥棒下漫出来。
她侧身走向谱架,左手自然搭在琴颈的高把位,指腹贴着冰凉的指板,连按弦的力度都已经算好。
右手伸向弓盒时,指尖触到备用弓的瞬间,心里突地一跳,那螺丝松得离谱。
“咔。”
脆响炸开的同时,弓杆像条突然弹起的蛇,带着一股狠劲往后撞过来。
她甚至来不及缩手,手腕内侧就被狠狠顶了一下,紧接着,琴颈的棱角像块烧红的烙铁,猛地硌在掌心。
她身体的本能比思维更快,左手下意识地收紧,想稳住摇晃的琴身,可那股力道像从地底钻出来的,顺着手臂往上冲,骨头里传来“咔”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断了。
剧痛铺天盖地压下来,整只左手突然就“空”了。
手指软得像没了骨头,从琴颈上滑下来时,她看见掌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青紫色像墨水一样晕开,手指歪向一个诡异的角度,血顺着指缝滴在米白色的演出服上。
台下的声音像被闷在水里,嗡嗡地响。
她想抓住琴,可左手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小提琴从怀里滑落,琴身撞在舞台地板上,发出一声闷重的呜咽。
“少奶奶?你怎么了?”
管家的声音让许舒微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冒汗,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贴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手心更是凉得像揣了块冰。
她下意识地按住左手,指尖冰凉,那道旧伤仿佛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那场毁掉一切的意外。
窗外的阳光明明很暖,她却觉得后背一阵发冷,像是又站在了那个灯光刺眼、寂静得可怕的舞台上。
“少奶奶,我这就打电话给先生,把他叫回来。”
吴管家急忙要拿出手机,许舒微连忙阻止了他:“不要打给他,求你了。”吴管家看到许舒微态度坚决的样子,知道如果此刻打电话让席凛舟回来,许舒微肯定更痛苦,于是便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里:“少奶奶,我送你回房间休息吧。”
看样子许舒微也没有任何胃口了,肯定是吃不下的。
“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们忙吧。”说着,许舒微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的右手紧紧握住自己左手的手背,脚步走得飞快,就像在逃离什么可怕的场景。
……
许舒微回到房间之后,立刻将房门反锁。
她像逃难似的回到床上,将鞋子脱了钻进被窝里,蜷缩成一团,抓紧了身上的被子,浑身颤抖着。
她又张开自己的左手,一下又一下地握拳又张开,这样做了很多次。
仿佛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证明自己的手还存在,她不是残废。
许舒微揉了揉发红的鼻子,伸手摸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点开微信发送了一条消息:【你有时间吗?】
袁承易迅速回复:【有。怎么了?】
许舒微:【我感觉自己喘不过气。】
袁承易:【发生什么事了?】
许舒微:【我想见你,我需要你。】
消息刚发出去,袁承易就立刻打来了电话。许舒微吓了一跳,本能地挂断。
刚一挂断,她立刻回复:【不好意思,我怕被人听到,我不能让我老公知道你的存在。】
袁承易:【是我该说不好意思,没多想就打给你了。】
许舒微:【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是我太紧绷了。我感觉我的手又开始疼了。】
袁承易:【有没有去医院看看?】
许舒微:【我现在去找你吧,可以吗?】
袁承易:【当然可以。】
许舒微:【那我中午吃完饭过去找你。】
……
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许舒微站在二楼卧室的窗边,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玻璃,目光落在别墅大门外那条长长的林荫道上。
口袋里的手机微微发烫。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从衣柜最深处翻出一件灰扑扑的连帽卫衣,又找了条牛仔裤,换上了一双运动鞋。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平凡又普通,褪去了“席太太”的精致,倒像是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
这样的装扮,应该能避开那些时刻留意着她的眼睛吧?
她悄悄拉开房门,侧耳听了听走廊的动静。
佣人们大概都在楼下忙活,厨房方向隐约传来水流声和瓷器碰撞的轻响。
她放轻脚步,沿着楼梯扶手旁的阴影慢慢往下挪,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像要炸开。
还有三级台阶就到一楼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声音:“少奶奶,您穿成这样这是要去哪儿?”许舒微的身体瞬间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
她缓缓转过身,看到吴管家端着一个托盘站在楼梯转角,托盘上放着一叠刚烤好的曲奇,香气甜得有些发腻。
吴管家看着她嫁进来,看着她从最初的温柔美丽,到后来的沉默寡言,眼神里总带着点长辈式的关切,可此刻,那关切里却掺了些她读不懂的警惕。
“我……”许舒微咽了咽,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屋里太闷了,想去附近的公园散散步,晒晒太阳。”
吴管家把托盘放在旁边的矮柜上,脸上堆起笑意:“是该出去透透气,先生也常说让您多走动。不过先生早上出门前特意吩咐过,说您一个人出门他不放心,让保镖跟着才行。我这就去叫小王他们备车。”
“不用!”许舒微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的急切让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她连忙放缓语气,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就是几步路的事,没必要叫保镖,也不用开车,我走着去就行。”
她怎么能让保镖跟着?
她要去这几年唯一能卸下所有伪装的地方,去见那个唯一能给她慰藉的男人。
她要向那个男人倾诉的,是左手旧伤带来的夜夜噩梦,是面对席凛舟时的窒息感。
那些不能被阳光晒到的心思,怎么能暴露在保镖的视线里?
吴管家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往前走了半步,挡住了她下楼的路:“少奶奶,您就别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了。先生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他说一不二。要是我们没照办,回头他怪下来,我们可担待不起啊。”
他顿了顿,语气软了些,“前阵子您溜出,不是差点被记者跟踪了吗?先生回来后发了好大的火,把我们都训了一顿,说就是我们没看住您。”
许舒微的指尖掐进了掌心,一阵尖锐的疼。
她记得那回,不过是想自己去逛逛,顺便买支新的护手霜,总感觉有人跟着自己。
后来席凛舟的保镖突然出现,抓了一个人过来,而且把他相机里偷拍的照片全部都删掉了。
她才发现自己在被跟踪偷拍,对方是一个娱乐记者,认出了她是那个小提琴家,后来嫁给了席凛舟。
席凛舟知道后,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佣人。
“那不一样。”她咬着唇,声音低了下去,“这次我不去商场,就去公园,不会有人注意我的。”
“那可说不定。”吴管家寸步不让,“现在的记者鼻子尖着呢,再说了,先生交代的是无论去哪儿都得有保镖跟着。少奶奶,您就听我们一句劝,让保镖跟着,你能安安全全出去,安安全全回来,先生也放心,我们也能交差,多好?”
许舒微看着吴管家那张写满“为难”却异常坚定的脸,忽然觉得很累。
她知道,吴管家只是在执行命令,就像楼下那些随时待命的保镖,就像家里所有的佣人一样,他们都是席凛舟延伸出的触角,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但一时之间不知道,她究竟是他的合法妻子,还是囚徒。
两个穿着黑色西装、身形高大的保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客厅中央,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楼梯口。
许舒微的视线扫过那两个保镖,又落回吴管家固执的脸上,最后落在自己那只微微颤抖的左手上。
那只手曾经能在小提琴的指板上灵活跳跃,如今却连握紧拳头都觉得费力。就像她这个人,被困在这栋豪华的别墅里,被困在“席太太”的身份里,连自己一个人出门自由都没有。
“好。”她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自嘲,“我不出去了,家里最安全。”
她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往楼上走。
每一步踩在楼梯上,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上,沉闷而疼痛。
背后的目光像针一样扎着她,吴管家想说什么的声音被她刻意忽略,保镖们沉默的注视也成了空气里无形的枷锁。
回到卧室,她“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反锁,然后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卫衣的帽子滑了下来,露出她苍白的脸。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她却没有去擦,任由它们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牛仔裤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袁承易发来的信息。
她掏出来,看着屏幕上那行字:【出门了吗?我在等你。】
她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回复:【对不起,突然有急事去不了了。】
回复完,她用力按下了关机键。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她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和窗外那片看似温暖却与她无关的阳光。
她终究还是没能走出去,像一只被关进华丽鸟笼的鸟,连扑腾翅膀的力气,似乎都在刚刚那场无望的拉扯里,耗尽了。
她的世界,像是被无形的框线圈定在他划定的安全范围内。
所有的举动,都得满足他默许的刻度。
比如,在修剪齐整的花园里消磨一个下午,阳光是被落地窗筛过的暖,骨瓷杯里的红茶冒着细白的热气,屏幕上的电影演着别人的悲欢。
品牌方送来的奢侈品堆在衣帽间,标签上的数字贵得刺眼,她得耐着性子一件件试过,再交由佣人挂好,像完成一项必须履约的任务。
更逃不开的是那些富太太的聚会。
她得提前两小时坐在梳妆镜前,任化妆师在脸上描画出精致的轮廓,再换上一身得体的礼服,端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坐在人群里。
听她们谈论最新款的珠宝,炫耀丈夫送的游艇,语气里的亲昵藏着暗涌,吹捧声里裹着不动声色的攀比。
她得适时附和,偶尔颔首,把所有真实的情绪都藏在那层端庄的壳里,像个精准运行的提线木偶。
框线以内,是他给的“安稳”,框线以外,是她连触碰都不敢的奢望。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吴管家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少奶奶。”
许舒微猛地将被子拉过头顶,死死捂住耳朵,她不想听,不想回应,只想在这片短暂的时刻喘口气。
敲门声又响了两下,比刚才更轻,吴管家的声音里添了几分歉意:“抱歉,少奶奶。是李太太的电话,她想邀您去今晚的聚会。您要是不想去,我这就回了她。”
“李太太”三个字,让许舒微缓缓掀开被子,眼底还凝着未散的湿意。
那个女人的样子在眼前清晰起来,她永远挺直的脊背,眼角眉梢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看人的时候总像在俯视。
仗着家世,她总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却又碍于席凛舟的面子不敢太过放肆,只能在言语里藏些酸意,像根软刺,时不时扎过来。听说,她曾和席凛舟相过亲,离席家少奶奶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
可最后,席凛舟娶的是自己这个一无所有的人。
后来李太太火速嫁给了另一位公子哥,那场婚礼办得轰轰烈烈,倒像是在赌气。
许舒微不用想也知道,那份没说出口的怨恨,多半都算到了自己头上。
她低头笑了笑。
恨就恨吧,这世上本就没有人人都喜欢的道理,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分别。
许舒微站起身,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了门。
吴管家还站在外面,脸上带着几分担忧。
她扬起脸,唇边漾开一抹平静的笑:“告诉她,我去。”
吴管家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把话咽了回去。
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目光。
许舒微背靠着门板滑坐下去,仰头望向窗外。
她闭上眼,自言自语:“席凛舟,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让我周旋在这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高贵人士中间,戴着精致的面具强颜欢笑。”
那好。
她睁开眼,眼底的迷茫被一种近乎决绝的平静取代。
我满足你。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缓缓铺满整座城市。
席家别墅的梳妆室内,顶灯的光线柔和得像一层薄纱,拢着镜子里的许舒微。
最顶级的化妆师正用细如发丝的眉笔为她勾勒眉形,笔尖扫过眉骨时,她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镜中的女人面色原本带着几分苍白,此刻却被一层通透的底妆衬得莹润,眼尾扫了点烟粉色的眼影,不张扬,却在灯光下泛着若有似无的光泽,像落了片晚霞。
唇上是哑光的豆沙色,抿唇时会显出几分倔强的弧度。
造型师在一旁细细调整着礼服的肩线。
这是一件香槟色的丝绒长裙,领口是利落的方形,露出精致的锁骨,裙摆顺着身体的曲线垂落,在脚踝处微微散开,走动时会荡起细碎的流光。
颈间没戴繁复的珠宝,只缀了一条细巧的铂金项链,吊坠是颗极小的碎钻,像不小心落上去的星光。
“席太太,您看这样可以吗?”化妆师退后一步,语气里带着赞叹。
她是个女人,都被眼前这个女人给美到了,一瞬间就明白为什么许舒微能嫁进席家。
许舒微看向镜中。
镜里的人熟悉又陌生,眉眼精致,身姿挺拔,浑身透着被精心雕琢过的优雅,像一朵在暗夜里悄然绽放的昙花,美得带着点疏离。她轻轻颔首,没说话。
出门时,吴管家候在玄关,看到她的瞬间,眼里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染上担忧。
少奶奶的变化这么快,想必心里又藏着一堆事。
许舒微朝他笑了笑,笑容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疏离的客套,像戴了层薄薄的面具。
她提起裙摆,踩着细跟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出了别墅。
吴管家拿出手机,对着许舒微按下了几次快门。
照片里,有许舒微优美的背影,精致的侧脸,也有在后座侧着头,望着窗外掠过的灯火,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
他将照片发给了席凛舟。
此时,挪威的天空正飘着细雪。
席凛舟已经乘坐私人飞机到达了挪威此刻正在酒店里。
他坐在沙发上,指尖划过平板电脑上的文件。
手机震动了一下,他随手点开,看到了那张照片。
目光落在照片里的人身上时,他握着平板的手指顿住了。
许舒微很少这样打扮。
她平日里总穿得素净,像株不惹眼的兰草,安静地待在角落里。
可照片里的她,却像被点燃的星火,那身香槟色的礼服衬得她皮肤胜雪,眉眼间的精致里藏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疏离感,不是温柔,不是顺从,而是一种淡淡的、仿佛置身事外的平静。
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闷,又有点说不清的烦躁。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起,许舒微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点汽车行驶时的轻微杂音:“喂?”
“在忙什么?”席凛舟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他假装不知道这件事情。
“准备去参加李太太的聚会。”她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家里到处都是席凛舟的眼睛,他肯定知道她现在在干嘛,还要开始这么问一句干什么呢?他们是夫妻,何必装呢?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又落在照片上,想说点什么,问问她是不是真的想去,或者提醒她少喝点酒,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注意安全,别玩太晚,有什么事告诉我。”
“知道了。”
刚说完这三个字,他这边的平板电脑又弹出一个文件。
“我这边有点事,先挂了。”他匆匆说完,没等她回应,就挂断了电话。
车厢里,许舒微握着手机,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笑声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掌心,瞬间就化了。
她侧头看向窗外,城市的霓虹在玻璃上投下流动的光影,明明灭灭,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他总是这样。
永远有事,永远匆忙,永远在她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先一步挂断。
那些没说出口的关心,那些带着距离的叮嘱,像一层薄薄的糖衣,裹着底下化不开的疏离。
她轻轻放下手机,将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也好,这样挺好的。
至少不用费心去想该说些什么,不用在他偶尔流露出的片刻温情里,又一次燃起不该有的期待。
今晚,她只需要做席家少奶奶,做那个在聚会上游刃有余、八面玲珑的许舒微。
这不是他一直希望的吗?
那就这样吧。
……
夜色像浓稠,将私人会所的鎏金大门晕染得愈发深沉。
许舒微站在雕花走廊尽头,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悄无声息。
引路的侍者停在一扇厚重的红木门前,正要伸手推开,许舒微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笑声,似乎还说到她的名字,于是轻轻按住了他手腕。
“等等。”她的声音很轻。
门内的笑语声正顺着门缝漫出来,带着香槟气泡般的轻浮,却字字裹着冰。
“说起来,许舒微今天真敢来啊?李太太也是,何必叫她来添堵。”
是张太太的声音,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人家现在可是席太太,再怎么说也得给席总个面子嘛。”
另一个女声接话,语气里的调侃像针一样扎人,“不过说真的,每次看她坐在那儿,浑身都不自在。你看她上回拿叉子的姿势,啧啧,跟我们家佣人似的,穷乡僻壤出来的,再怎么包装也脱不了那股子小家子穷酸气。”
哄笑声里,李太太的声音扬了起来,带着几分刻意的优越感:“可不是嘛。当初席凛舟要娶她,我们谁信啊?一个拉小提琴的,说好听点是艺术家,说白了不就是个卖艺的?要不是运气好,能攀上席家这高枝?”
“运气好又怎么样?”有人嗤笑,“你看她那手,废了多少年了?以前还能靠那双手装装样子,现在连琴弓都握不住,可不就成了个摆设?哦不对,摆设都不如,至少摆设还能看,她往那儿一站,那股子怯懦劲儿,简直拉低我们整个圈子的档次。”
来源:梦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