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们村儿有个傻子,叫牛二。说他傻,也不全傻,就是心眼实,反应慢半拍,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村里人都叫他“守村人”,意思是帮村子挡灾祸的。谁家红白喜事,他准去帮忙,不要钱,管顿饭就成,干些搬搬抬抬的力气活。
我们村儿有个傻子,叫牛二。说他傻,也不全傻,就是心眼实,反应慢半拍,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村里人都叫他“守村人”,意思是帮村子挡灾祸的。谁家红白喜事,他准去帮忙,不要钱,管顿饭就成,干些搬搬抬抬的力气活。
牛二有个习惯,每晚夜深人静时,总爱在村里瞎转悠,说是“巡村”。大伙儿都笑他,说傻子也知道操心。牛二也不恼,嘿嘿一笑,照样每晚扛着根破竹竿,从村头走到村尾。
村中央有口老井,有些年头了,井口用大石板盖着,只留个辘轳打水的口子。井水又凉又甜,夏天我们都爱喝。
可最近这半个月,牛二巡村路过那口老井时,总说能听见怪声。
不是风吹辘轳响,也不是井水冒泡。
是笑声。
很低,很轻,像是有人憋着笑,又像是隔着水传来的,咕噜咕噜的,听不真切,但确实是在笑。有时候是女人的轻笑,有时候又像是小孩的嬉笑。
牛二跟村里人说,大伙儿都撇嘴。
“傻牛二,又说胡话了!” “准是猫叫春,你听岔了!” “井里头咋会有人笑?你下去看看?”
牛二急得脸红脖子粗,跺着脚说:“真的!真有笑声!就在井底下!我听得真真儿的!”
没人信他。反而拿这事当笑话,天天逗他。
只有村尾住的瞎眼陈婆,有一次牛二跟她絮叨这事时,她正在晒太阳的手停了一下,浑浊的眼珠子好像动了动,低声嘟囔了一句:“井深通幽,有的东西,就爱学人声……”
牛二没听懂,也没往心里去。
直到前天晚上,月亮毛茸茸的,看东西都带层虚影。
牛二又巡到井边,那笑声又来了。这次格外清晰,像是个年轻姑娘,笑得咯咯的,又甜又脆,就是从井底下飘上来的。
牛二心里好奇,压过了那点害怕。他蹑手蹑脚走到井边,扒着那辘轳口子,撅着屁股,把脑袋使劲往下探,想看看究竟是谁在下面笑。
井里黑咕隆咚的,只有一点月光勉强照下去,映着底下那丁点水面,幽幽地反着光。
笑声还在继续,那声音,好像就在水面下一点点的位置。
牛二瞪大眼睛使劲瞧。
看着看着,他忽然觉得……井底那点水光,好像不太对劲。
不像平时水面该有的那种波动反光,那光……更像是……更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眼珠子!
幽深、冰凉,还带着一种非活物的呆滞和冰冷,正自下而上地,默默地“看”着他!
而那清脆的笑声,正是从那个巨大的“眼珠子”深处传出来的!
牛二浑身汗毛唰一下全立起来了!一股凉气从尾巴骨直窜天灵盖!他怪叫一声,猛地往后一缩,一屁股摔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爬,裤裆瞬间湿了一片,骚气熏天。
他连滚带爬地跑回家,钻进被窝里,蒙着头瑟瑟发抖,一晚上都没敢合眼。
第二天,牛二就病了。高烧不退,满嘴胡话,一会儿说“井里有眼睛”,一会儿说“眼睛在笑”,吓得他那年迈的老娘只知道哭。
村里人这才觉出不对劲了。
几个胆大的后生,白天打着火把下去井里看了个遍。井壁长满青苔,凉飕飕的,底下除了水还是水,啥也没有。
大家更觉得牛二是吓疯了,说了胡话。
只有瞎眼陈婆,拄着拐棍摸到牛二家,坐在他炕头,用那双干枯得像树皮的手,摸了摸牛二的额头,又在他心口按了按,脸色越来越沉。
她把牛二老娘叫到一边,压低声音说:“老姐姐,牛二这孩子……怕是撞上‘净’了。”
“净?啥是净?”牛二老娘听不懂。
“不是干净的净,是……算了,跟你说不明白。”陈婆摇摇头,“那口井,怕是不是井了。得去找东头沟的刘瞎子,他懂这个。”
刘瞎子是东头沟村的一个独居老头,据说年轻时学过道,能看邪病,眼睛也是那时候瞎的。
牛二老娘没办法,只好托人赶紧去请。
刘瞎子下午就来了,戴着副黑圆墨镜,拄着根文明棍,走路稳稳当当,不像个瞎子。
他进了屋,没看炕上的牛二,先走到院子里,鼻子朝着村中央老井的方向,使劲吸了吸气,眉头就皱起来了。
“好重的阴晦气,还带着股……腥甜味儿。”他自言自语。
然后他才进屋,走到炕边,伸手在牛二额头、眼皮上摸了摸。牛二像是感觉到什么,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缩成一团,嘴里呜呜咽咽:“别看我……别看我……眼睛笑了……眼睛笑了……”
刘瞎子缩回手,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
他对屋里众人说:“都出去,留他娘一个人就行。”
等人都出去了,刘瞎子才沉声对牛二老娘说:“你儿子没说胡话。他是被‘井底眼’照了一下,魂儿吓丢了一缕,沾了那东西的‘眼毒’。”
“井……井底眼?那是啥啊大师?”
“那不是井!”刘瞎子语气加重,“年头太老又死过人的井,井眼通阴,要是正好碰上极阴之地,年月久了,那井底死气沉淀,就会生出一种邪门的东西。它没有实体,就是一股气,一股带着‘视邪’的阴气,最喜欢趴在老井深处,模仿各种声音诱人去看它。”
“人只要伸头去看,就会被它‘照’到。它那一眼,能把人魂儿盯散,还能把阴毒‘种’进人心里。轻则大病一场,重则……”刘瞎子指了指自己瞎了的眼睛,“像我当时年轻气盛,不信邪,硬要看,结果被更凶的‘山眼’照了一下,这双招子就废了。”
牛二老娘吓得瘫倒在地,哭嚎着:“那咋办啊?大师你救救我儿啊!他就是个傻子,他不懂事啊!”
刘瞎子叹口气:“试试吧。准备三样东西。第一,找一面老铜镜,越老越好。第二,找一件牛二常穿的贴汗衫子。第三,抓一只刚会打鸣的小公鸡。”
“准备这些东西干啥?”
“那‘井底眼’不是爱看吗?让它看个够!”刘瞎子冷笑一声,“用铜镜反射月光,照回井里,让它自己看看自己是个啥德行!用贴身的汗衫子勾回牛二吓丢的魂儿,再用小公鸡的初阳之血破掉那点眼毒!”
天黑透后,月亮升起来,依旧毛茸茸的。
刘瞎子让闲杂人等都离远点,他让牛二老娘捧着牛二那件馊乎乎的汗衫,站在院子门口,不停地喊着牛二的名字:“牛二哎……回家喽……牛二哎……回来睡觉喽……”
声音在静夜里传得老远。
刘瞎子自己则拿着那面铜镜,调整着角度,将毛月亮的光,一点点反射,精准地投进那口老井的辘轳口里。
那月光经过铜镜一反射,仿佛带上了一层淡淡的、清冷的光晕,悄无声息地没入深井。
一开始,井里没啥动静。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井底下突然传来一种奇怪的声响!
不再是笑声,而是一种极细微、极尖锐的……像是玻璃或者冰块被狠狠刮擦的嘶啦声!听得人牙酸心慌!
紧接着,那井口竟然开始丝丝地往外冒白气!不是水汽,是一种冰冷的、带着腥甜味的白气!
刘瞎子脸色一变,急忙对旁边抱着小公鸡的后生喊:“快!鸡血!”
后生手起刀落,小公鸡扑腾着被割了脖子,鲜红的鸡血滴进早就准备好的碗里。
刘瞎子接过碗,嘴里念念有词,将一碗鸡血猛地泼向井口!
“嗤——!”
鸡血碰到那冒出的白气,竟然像是泼在了烧红的铁板上,发出一阵剧烈的声响,冒起股股黑烟,那腥甜味瞬间变得恶臭难闻!
井底那刮擦的尖叫声也变成了某种痛苦愤怒的嘶鸣,然后迅速微弱下去,最终消失了。
那冒出的白气也散了。
井口周围,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那股难闻的恶臭。
刘瞎子松了口气,擦擦额头的汗:“好了……暂时把它压回去了……这东西,一次弄不死根,但经这一下,够它消停十几年了。”
他回到牛二家,只见牛二已经不再说胡话,沉沉睡去,呼吸也平稳了不少。
第二天,牛二的烧就退了,虽然人还有点蔫,但眼神清亮了不少,知道喊饿了。
村里人这才信了,后怕不已,商量着赶紧找石板把那口井彻底封死。
刘瞎子临走前,把牛二老娘叫到一边,低声嘱咐:“井能封,有些东西封不住。以后告诉村里人,尤其是晚上,离那口井远点。也别再笑牛二了,这孩子……唉,他比你们都看得清。”
牛二病好之后,还是那个傻乎乎的牛二,还是每晚去“巡村”。
只是他再也不靠近那口老井了,每次远远绕过,嘴里总是嘀嘀咕咕的,像是在跟谁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有人好奇,偷偷凑近了听过一次。
只听牛二在那儿小声嘟囔:
“不看……不看……” “笑了也不看……” “假的……都是假的……”
听得人心里,莫名发毛。
那口井,最后还是被村民用厚石板盖得严严实实,再也打不了水了。
只是后来有细心的人发现,每年到了某个特定的、月亮长毛的晚上,那封死的石板缝隙里,似乎还会丝丝地往外冒一点若有若无的、带着腥甜味的白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讲完了。
来源:经典民间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