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关于十年的巴金自白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9-05 16:14 1

摘要:晚上我睡前在日记里写了这样一段话:“1点半同萧珊雇三轮车去作协。两点在大厅开全体大会P判叶以群的罪 行。4点后休息。分小组开会,对叶以群最后的P党行为,一致表示极大愤慨。5点半散会。”我动着笔,不加思考,也毫不迟疑,更没有设身处地想一想亡友一家人的处境。我感到

晚上我睡前在日记里写了这样一段话:“1点半同萧珊雇三轮车去作协。两点在大厅开全体大会P判叶以群的罪 行。4点后休息。分小组开会,对叶以群最后的P党行为,一致表示极大愤慨。5点半散会。”我动着笔,不加思考,也毫不迟疑,更没有设身处地想一想亡友一家人的处境。我感到疲乏,只求平安过关。

一个月后,一天上午我刚刚上班给造F派押着从机关回家,看他们“执 行革 命行动”。他们搜查了几个小时,带走了几口袋的东西,其中就有这几年的日记。日记在机关里放了将近11年,不知道什么人在上面划了些红杠杠,但它们终于回到我手边来了。都是我亲笔写的字。为了找寻关于以群死 亡的记录,我一页一页地翻着,越看越觉得不是滋味,也越是瞧不起自己。

那些年我口口声声“改 造自己”,究竟想把自己改 造成为什么呢?我不用自己脑筋思考,只是跟着人举手放手,为了保全自己,哪管牺牲朋友?起先打倒别人,后来打倒自己。所以就在这个大厅里不到两个月后,我也跟着人高呼“打D*******巴金”了。想想可笑。其实可耻!甚至在我甘心彻底否定自己的时候,我也有两三次自问过:我们的文化传统到哪里去了?我们究竟有没有友情?我们究竟要不要真实?为什么人们不先弄清是非,然后出来表态?不用说我不会得到答复。今天我也常问:为什么那些年冤 假错 案会那样多?同样也没有人给我回答,但是我脑子比较清醒了。

在“十年”期间冤 死的我的朋友中,以群是第一个,据说他是在8月2日上午跳 楼 自 杀的。可是一直到今天我还弄不清楚他被 迫跳 楼的详情。我主持了为他平 反昭 雪的追悼会,宣读了悼词,我只知道他是让人以“莫须有”的罪名逼死的,但是真实的具体情况,就是说应当由什么人负责,我仍然不很明白,也许我永远不会明白了,因为大家都习惯于“别人说了算”,也从不要求知道真实。我知道以群的死是在他逝世后的一周,知道老舍的“玉 碎”①(玉碎:1979年日本作家开高健发表了小说《玉 碎》。)却是在他自 杀后的一段长时期,知道傅雷的绝 笔则是在他辞世后的若干年了。通过十几年后的“傅雷家书墨迹展”我才看到中国知识分子的正直、善良的心灵,找到了真正的我们的文化传统。“士可杀,不可辱!”

今天读傅雷的遗书我还感到一股显示出人的尊严的正气。我常用正直、善良的形容词称赞我的一些朋友,它们差不多成了我的口头禅,但是用在每一位亡友的身上,它们放射出一种独特的光芒。在“十年”中冤 死的知识分子何止千万,他们树立了一个批判活命哲学的榜样。我记得在反 右时期还写过文章批驳“不可辱论”,我赞成打掉知识分子的架子和面子。我写这种文章其实也是为了活命。当时我就在想:人要是不顾全面子,那么在生死关头,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天保佑!我还没有遇到这样的机会,亡友们又接连不断地给我敲响了警钟。

以群死了,对罗荪的P判照常进行。机关的革命派动员我写揭 发罗荪的材料,创作组的头头也要我写揭 发孔和别人的报纸。我不会编造,只能写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革命派不满意压力越来越大,攻击我的大字报渐渐地多了起来。作家中王西彦是最先给“抛”出来的。他自己后来说:“我一觉醒来,才知道已经给市 长点了名成了反 革命。”

吴强和魏金枝先后被赶出创作组,师陀接着也靠了边。我还在挣扎,有一天上午我去机关,创作组只到了柯灵、白危和我三个,有人告诉我们,别人都有事,要我们到资料室找个地方自学。以后我们三个人,就脱离了创作组在资料室二楼自学。说是自学,也无非写点交待检查罢了。形势越来越紧,我也看得出来对我的包围圈越来越缩小,但是我还在安慰自己:组织上对待我跟对待师陀他们还是有区别的。他们学习的地方在食堂,每天还得做点轻微的劳动。但是过了几天柯灵就给电影厂揪走了。只有白危和我还在资料室学习。

到9月初有人(一位工人作家)来通知我,说我态度不老实,革命群众要对我采取行动,于是开始了第一次的C家,这次C家从上午抄到下午,连吃中饭的时间在内,大约有六七个小时(来C家的革命派也在我们家吃饭,饭菜由里委会送来)。后来听人说这次C家还是保护性的C家,上面叫多带些封 条来。原来还有所谓“毁灭性的C家”,就是将你家里一切坛坛罐罐全部砸光,或者叫你扫地出门。

我们机关害怕外面有人“乘火打劫”,或者搞“毁灭性的C家”,便先动手将我的书橱全部贴上封 条,把重要的东西完全带走。临走时革命派还贴了一张揭发我的罪行的报纸在我家门廊的入口处,一位头头威胁地对我说:“你再不老实交待,我们就把报纸贴到大门口,看你以后怎样过日子!”他的意思我很明白,在我的大门口贴上这样一张报纸,过路人都可以进来为所欲为了。我想这一天迟早总会到来的。我对自己不再存什么希望了。

来源:村里的姑娘小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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