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个我花了七年积蓄,价值六十九万的爱马仕铂金包,在她热闹的婚礼结束后,就这么轻飘飘地,消失了。
小艺……你的包……我给弄丢了。”
深夜,表姐带着哭腔的电话,像一盆冰水从我头顶浇下。
那个我花了七年积蓄,价值六十九万的爱马仕铂金包,在她热闹的婚礼结束后,就这么轻飘飘地,消失了。
电话是半夜打来的,我刚在深圳加完班,拖着一身骨头回到租的公寓里,连高跟鞋都没来得及踢掉,手机就在包里跟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芳芳表姐”。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表姐刚在老家办完婚礼,按说这会儿正是跟姐夫甜蜜的时候,怎么会半夜给我打电话?
我划开接听,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先是死一样的寂静,然后传来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声。
“小艺……呜呜……我对不起你……”
我眉头一下就拧紧了,心里那点预感沉了下去,像块石头。
我坐到沙发边上,把那只硌脚的高跟鞋甩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小艺……你的包……你的包……”芳芳表姐在那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给弄丢了……呜呜呜……”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好像被人拿锤子狠狠砸了一下。
一瞬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只有表姐那句“弄丢了”在脑子里无限循环地播放。
哪个包?还能是哪个包。
就是我那个花了整整六十九万买的,爱马仕的铂金包。
我辛辛苦苦在深圳打拼七八年,从一个小助理做到部门主管,不吃不喝才攒下来的钱,狠心买给自己的一个奖励。
那是我前半辈子奋斗的证明,是我在这个偌大城市里唯一的底气。
半个月前,表姐为了她的婚礼,特地和姨妈一起从老家县城跑到深圳来,说是要跟我借这个包。
“小艺啊,你这个包真是太好看了,”
当时,姨妈拉着我的手,眼睛却黏在沙发上那个橙色的盒子上,
“芳芳这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场面上的事,不能太寒酸。你姐夫家那边亲戚多,都爱看个热闹,讲个排场。”
芳芳表姐坐在一旁,低着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两只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小艺,我知道这个包很贵……我就是……就是想在婚礼那天撑撑场面。
你知道的,你姐夫家条件比我们家好,我怕他家亲戚看不起我……就用一天,就一天!
我保证,跟眼珠子一样护着它,婚礼一结束,立马给你寄回来!”
我当时心里是一百个不情愿。那不是六百九,是六十九万。
这笔钱,在我们老家县城能全款买一套不错的两居室了。这包对我来说,不只是个包,它是我流过的汗,熬过的夜。
我平时自己用都小心翼翼,生怕有一点刮痕,连下雨天都舍不得背出门。
我看着姨妈那张堆满笑容的脸,和表姐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好几圈,就是说不出口。
我们是亲戚,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我来深圳打拼后,联系少了,但那份情分还在。
在老家那种地方,“亲戚”这两个字的分量,比什么都重。
我要是拒绝了,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
人家会说,林伟在外面发了财,就看不起穷亲戚了,连个包都舍不得借。
“小艺,你看你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容易,姨妈都知道。
但芳芳是你亲表姐啊,她风风光光出嫁,你这个当妹妹的脸上不也有光吗?”
姨妈还在旁边敲边鼓。
我叹了口气,心里那道防线最终还是垮了。我从盒子里拿出那个包,奶昔白的颜色,皮质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我仔仔细细地给它套上防尘袋,千叮咛万嘱咐:“姐,这个包金贵,你千万千万要小心。人多的时候一定要抱在怀里,别离手,也别让任何人碰,特别是小孩子。”
“放心吧,放心吧!”芳芳表姐接过包,眼睛都在放光,她抱得紧紧的,像是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我拿我的命保证,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
现在,电话那头,她哭着说,包丢了。
我的血一下子就凉了,从头顶凉到脚后跟。
我捏着手机,指节都发白了,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怎么丢的?”
“我……我也不知道啊……”
表姐的哭声里带着一丝慌乱,“婚礼那天太乱了,敬酒的时候,我就把它放在婚房的衣柜里锁着。
等晚上闹完洞房,我去开衣柜,就发现……就发现包不见了!
柜门是好的,锁也没被撬过的痕迹,就那么凭空消失了……小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对天发誓……呜呜……”
锁没坏,包没了?
我心里冷笑一声。
这话说给鬼听,鬼都不会信。
我的呼吸变得又沉又重,胸口堵得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我没法在电话里跟她吵,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丝波澜。
“姐,你先别哭了。哭也哭不回一个包。我现在买票,明天就回老家。
等我回去了,我们再一起想想办法。”
挂了电话,我在沙发上坐了整整一夜。天花板上的灯惨白惨白的,照得我心里也一片冰凉。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姨妈和表姐来借包时那两张热情的脸,一会儿是表姐在电话里那场听起来假惺惺的痛哭。
我回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
我们两家住得很近,就隔了一条巷子。
那时候家里穷,我爸妈省吃俭用给我买了一件新裙子,是时髦的碎花连衣裙。
我喜欢得不得了,天天穿着。芳芳表姐看见了,也想要。
姨妈就带着她来我家,笑呵呵地对我说:“小艺,你这裙子真好看,借给你姐穿两天呗,她也臭美臭美。”
我那时候小,护食,抱着裙子不撒手。我妈就在旁边劝我:
“你是妹妹,要让着姐姐。不就是件衣服嘛,穿两天就还你了。”
我拗不过,只好不情不愿地把裙子脱下来。
结果,芳芳表姐穿出去跟小伙伴玩,在泥地里摔了一跤,崭新的裙子上蹭了一大块黑乎乎的机油,怎么洗都洗不掉。
我气哭了。姨妈却拉着芳芳的手,轻描淡写地说:
“哎呀,小孩子嘛,打打闹闹的,一件衣服而已,至于吗?再说了,我们芳芳也不是故意的。”
从那以后,好像就定下了规矩。
只要是芳芳表姐看上的东西,不管是一支新钢笔,还是一本连环画,姨妈总有办法让我“自愿”让出去。
而每一次,那些东西要么被弄坏,要么就再也要不回来了。
我爸妈总是说,都是亲戚,别计较那么多。
可是这一次,不是一件几十块的裙子,不是几块钱的钢笔。
那是六十九万。是我拿命换来的钱。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定了最早一班回老家的高铁。
十几个小时的奔波,当我拖着行李箱,站在老家县城那熟悉的汽车站时,一股混杂着尘土和潮湿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
这里的一切都还是老样子,节奏缓慢,人情味浓厚,也意味着是非多,闲话多。
我没回家,直接打了个车去了姨妈家。
姨妈家住在老城区的一个家属院里,房子是旧的,但为了芳芳表姐结婚,里里外外都粉刷了一遍,门口还贴着大红的“囍”字,有些已经开始褪色了。
开门的是姨妈。她看到我,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圈红红的,像是也哭过。
“小艺,你回来了……快进来,路上累了吧?”她把我往屋里拉。
我换了鞋,客厅里,芳芳表姐和她新婚的丈夫王强都在。
王强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在我们县城的电厂上班,人看着挺本分。
他局促地站起来,对我点了点头,喊了一声“小艺”。
芳芳表姐坐在沙发上,眼睛肿得像桃子,一见我就“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扑过来抓住我的胳膊:
“小艺,你打我吧,你骂我吧!都是我的错!我把你的包弄丢了,我真不是人!”
她哭得声嘶力竭,捶胸顿足,好像真的悔恨到了极点。
我面无表情地把我的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走到沙发边坐下,把随身的包放在腿上。
我的目光扫过她,扫过一脸尴尬的王强,最后落在姨妈身上。
“姨妈,姐,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想知道,包到底是怎么丢的?每一个细节,都跟我说清楚。”
我的声音很冷,也很平静。
姨妈赶紧挨着我坐下,拉起我的手,那手心冰凉还带着点汗。
“小艺啊,你别怪你姐,她这两天吃不下睡不着的,人都瘦了一圈了。
那天婚礼上人实在是太多了,三教九流的什么人都有。
你姐一个新娘子,要应酬那么多人,哪能时时刻刻都看着那个包啊。”
“我说了,让它别离手。”我打断姨妈的话,眼睛直直地看着芳芳表姐。
芳芳表姐被我看得缩了一下脖子,哭声也小了下去,抽抽噎噎地说:
“我……我记得的。敬酒前,我特地把它锁在房间的衣柜里了。
那个房间,除了我和王强,还有几个伴娘,就没别人进去过。
可是……可是等我们晚上回去一看,就没了。”
“报警了吗?”我问。
这个问题一出,客厅里的空气好像凝固了。姨妈和芳芳表姐对视了一眼,眼神躲躲闪闪。
最后还是王强开了口,他声音有点闷:“报了。派出所的同志来看过了,现场都检查了,没发现什么线索。他们说,这种事情,找回来的希望不大。”
“希望不大,也得找。”我坚持道,“六十多万的东西,不是小数目。我不相信它能凭空消失。”
“哎哟,我的小艺啊!”姨妈突然一拍大腿,也开始抹眼泪,
“我们知道那包贵,我们心里也急啊!你姐夫家为了这场婚礼,把家底都掏得差不多了。
现在出了这种事,我们上哪儿去给你凑这笔钱啊?你这是要逼死我们一家人吗?”
姨妈这一哭,芳芳表姐哭得更凶了,整个人都瘫在了王强的怀里。
王强抱着她,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用一种恳求又无奈的眼神看着我:
“小艺,你……你看,这事是我们不对。但是钱……我们家现在真的拿不出来。
能不能……能不能宽限我们一段时间?我们砸锅卖铁,也一定慢慢还你。”
我看着眼前这三个人,一个哭,一个劝,一个道歉,配合得天衣无缝。
他们嘴里说着会负责,但每一句话都在告诉我:人我们是不会帮你找的,钱我们也是没有的。
我心里那股火,“噌”地一下就窜了上来。
但我知道,我现在发火,就正中他们的下怀了。
他们会说我咄咄逼人,不念亲情。
在所有亲戚邻居眼里,错的就变成我了。
我站起身,在客厅里慢慢地踱步。这个房子,我小时候经常来。
墙上还挂着我和芳芳表姐小时候的合照,照片里,我们俩穿着一样的衣服,笑得没心没肺。
那时候,她是真的把我当妹妹,我也是真的把她当姐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味了呢?
大概是我考上大学,离开这个小县城开始的吧。
我在外面见识了更广阔的世界,而她留在了原地,嫁人生子。
我们的人生轨迹越走越远,心也越走越远。
她看我的眼神里,羡慕慢慢变成了嫉妒,亲近慢慢变成了算计。
我停下脚步,重新坐回沙发上。我的语气缓和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点疲惫和无奈。
“姨妈,姐,你们也别这样。出了这种事,谁也不想的。我是很心疼那个包,但我也心疼你们。”
我这话一说出口,三个人都愣住了,连芳芳表姐的哭声都停了。
他们大概没想到,我会突然说软话。
我看着芳芳表姐,叹了口气,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同情”:
“姐,你别哭了,再哭坏了身子。其实……我回来这一路上也想了很多。钱没了可以再挣,亲情要是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姨妈的表情松动了,她试探性地问:“小艺,你的意思是……”
我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像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
“算了,也许这就是命吧。那个包,就当是我送你的新婚礼物了。以后……以后别再提了。”
客厅里一片寂静。王强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姨妈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被一丝怀疑取代。
只有芳芳表姐,她呆呆地看着我,脸上的泪痕还没干,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有惊讶,有窃喜,还有一丝掩藏不住的……心虚。
我把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那块冰冷的石头,又往下沉了沉。我的猜测,恐怕是对的。
我继续我的表演,我必须把这场戏演到底。
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对芳芳表姐说:“你也别有心理负担。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好意思跟你们说实话。”
我顿了顿,确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
然后,我用一种带着点
小秘密和小尴尬的语气,轻声说道:
“那包……其实是假的。我托人在香港买的高仿,就花了几千块钱,专门买来撑场面的。真的那个,我哪舍得借给你啊。”
我说完,还自嘲地笑了笑,好像在为自己的虚荣感到不好意思。
屋子里死一般地寂静。姨妈张着嘴,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王强的表情,从惊喜变成了彻底的呆滞。
而芳芳表姐,那个刚刚还在梨花带雨、声泪俱下的芳芳表姐,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就褪得干干净净。
她脸上的肌肉僵住了,那副悲痛欲绝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显得异常滑稽和诡异。
她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哆嗦着,过了好几秒,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变了调的话:
“什么……是假的?”
来源:不凡艺术家VMBzJn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