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飞机上播报已经进入z国上空的那一刻,我才好似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接着就是喜极而泣的泪水。
1
我从东南亚爬回z国那年,才20岁。
当飞机上播报已经进入z国上空的那一刻,我才好似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接着就是喜极而泣的泪水。
过往种种便都烂在过去吧。
是张警官将我送回家的,我很感谢他,要不是他,我怕是这辈子都要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与死老鼠同枕同眠。
也是从这一刻起,我的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我想成为像张警官那样的人,为国为民,不辞辛苦,将一生都奉献给国家。
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学好文化课,等来年的成人高考。
我与姨父姨母七年未见,说疼也疼吧,只是在我堂妹面前,我什么都算不上。
“堂姐,你在那边有没有被人那个啊?”
她说的是什么,桌上的客人们心知肚明。
我尴尬的笑笑,示意她吃菜。
“听说被拐过去的女人,都会被那个的。”她的声音并不大,却能让整个桌面安静下来。
我放下筷子,有些吃不下菜。
但心里也清楚,我们今天吃这顿饭就是为了商量婚事的,而陈梨月此番做派无疑是为了激我和林家小少爷退亲。
姨母看似维护我,实则脸上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月月,你瞎说什么呢。”
我垂眸看着碗里伯母为我夹的菜,不禁回想起我十岁那年被送到堂妹家的那一夜。
她扒拉过我的行李箱,手指几乎快要抵着我的眉心:“陈梨浅,你妈死了,没人要你,也别指望着我爸妈会要你。”
“要不是你和林家的关系还有点用,我妈估计连看都不会再看你一眼。”
一开始我只当是因为我的出现,让妹妹担心我会抢走属于她的位置,所以我一直都把自己放的很低。
家里有什么活都抢着干,也一度落得个听话懂事的名声。
那次夜里,表妹拽着我的头发把我拉进卫生间里大骂:“陈梨浅,你真会装啊。”
她又扇了我好几个耳光,脸颊瞬间火辣辣的。
“也不知道你前世是走了什么狗屎运,陈叔叔非捡着你要!”
“哎,你说,是不是你妈睡到人家床上去了?”
我咬着唇,觉得羞辱无比。
但陈梨月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在我六岁那年,曾亲眼看着妈妈贴在林叔叔的耳际说悄悄话,妈妈也不止一次的问我,要是林叔叔过来给我当爸爸好不好。
我说:“好。”
后来在我妈的葬礼上,林叔叔也来了,他牵着小少爷的手推到我身前来,想让我们两个认识。
可我当即放声哭了出来,小少爷估计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手想伸出又缩回,最后无奈的拉拉自己父亲的衣角。
在我妈妈去世之后,林叔叔想把我接到他家里去,可我姨父是个相当传统的人,是不可能在亲眷都在的情况下把自己家的孩子接到别人家里去的。
无奈之下,林叔叔只好每年暑假都把我接到a市玩,还在两家人都在的情况下,将我与林小少爷定了娃娃亲。
可在十三岁那年,我走丢了。
这一丢就是整整七年。
“吃菜。”姨母又往我的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
“堂姐,你都这副样子了,不会还想着嫁给林少爷吧。”
“你倒是说说,我是什么样子?”我凝视着她,手心在桌下握紧。
“你妹妹还小,和她置什么气啊。”姨父轻轻拍着堂妹的脊背。
我低眉,起筷,将菜挑出碗。
姨母像护着小鸡仔一样护着陈梨月:“不过是随口混说的,你一个做姐姐的也不知道让让你妹妹,真是自私。”
我自私吗。
可从小到大会偷偷拿我的东西的人,会藏着掖着好东西的人,一直都是陈梨月啊。
可他们只会说,你自己的东西不放好,现在妹妹弄坏了,你能怪谁。
妹妹还小,你一个做姐姐的让让又能怎么样。
那种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日子,让一颗渴望被爱的心在一天天之中消磨殆尽。
姨母看向陈梨月的眉目中满是温柔,曾经有好多次,我都误以为我能走近她的目光中,但姨母多年对我的好,都不过是因为垂涎林家的富贵罢了。
她一心想要嫁入林家的女儿,从始至终都不是我,而是她的亲生女儿,陈梨月。
2
林叔叔来的时候,桌上的亲眷都站起来了。
也不怪他们这副模样,毕竟林叔叔有钱有权,趋附之人如过江之鲫。
他拉着我的手,眼角的笑意堆积出皱纹:“浅浅,浅浅,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他一遍遍的重复着同一句话。
我也难免被他这副模样弄得眼眶尽湿:“…林叔叔。”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林恒也来了,他褪去我记忆中的稚嫩,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色风衣重新走进我的生命里来。
林叔叔坐下还没说几句,就想着把我接到a市去生活。
姨母和其他我认不着的亲眷一听,立刻改掉旁敲侧击的寒暄。
“林先生,小梨被拐走了整整七年啊。”是姨母。
一提到这里,林叔叔那样高大的身子,稍微顿了顿,红了眼眶:“就是因为你们没有照顾好浅浅,她才会经历这种事情!”
“既然你们不行,那就让我把浅浅带回去。”
陈梨月倒好,上前去拉林恒的衣袖:“林哥哥,我不想我姐走。”
林恒没说话,只是轻轻撇去她的手。
“被拐到东南亚那种地方,会经历什么林先生你应该清楚!浅浅已经不干净了,既然都是陈家的女儿,林家要娶,就娶月月吧。”
我闭上双眼,鼻尖突然好酸涩,两行泪水顺势落下。
姨母说的是真的,我和林珩不可能了,也会是真的。
场面突然变得很安静,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喘。
我能感受到林叔叔握着我手的温度,在寒冬里显得很炙热。
我没敢抬头看林恒,却也几乎能料到他会说些什么。
就连林叔叔都开口道:“就算浅浅当不成我的儿媳,我也会把浅浅当成我的亲生女儿一样对待。”
“至于什么月月,到底是没缘分的。”
一时之间,林恒的态度,成了所有人想要的答案。
可令我都没想到的是,林恒居然将目光对上我的双眸:“爸,我心悦于陈梨浅,不管她如何,我都愿意娶她为妻。”
3
在跟着林叔叔去a市的车上,林恒坐在我身边,让我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车行驶进山洞,让我的视线有些不明了。
他垂眸,声音暗哑:“你别多想,刚在那么多人在,我要是不这样说可能接不出来你。”
我愣了一会,最后能从口中吐出的只有一个字:“好。”
我将脑袋靠向车窗,有些磕人。
又伸出手,看着山洞中照进车窗内的光落在我的掌心。
光,细碎而昏暗。
恍惚间,往事种种便如海水般铺面席卷而来。
我走丢在十三岁那年,又几经转手被卖出境,在昏暗的地下室中生活了整整三年。
地面阴暗而潮湿,曾有好多次我都一种即将死去的错觉。
地下室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送进来新的人,也会在撕扯中被拽出去很多生命。
刚进来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都会哭,直到后来有一个女人告诉我,别哭。
在交谈中我得知她是z国警方的线人,有意进到小巷服装店的试衣间中,试衣间地面突然下坠,她也如愿以偿的被卖到他们的窝点。
现在她的牙齿中就有能够收集信息的微小窃听器。
她经常会抱着我,让我不要哭,她说她有办法带我出去。
我每回都会告诉她:“我相信你。”
但其实她早就疯了。
她让和我她一样匍匐在地上,她说她马上就要成功了。
“嘘!不要出声!”又将手指放在嘴边,让我哭泣声小些。
在一阵自导自演的动作过后,就是撕心裂肺的哭喊。
她几近癫狂的质问我为什么要背叛她。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奋力摇头。
我曾试着摸过她的脸,没有一块好皮。
甚至,她没有牙。
也难怪她每回说话的声音总是呜咽咽的。
后来她就被拉走了,听说每一个被拉走的女人都会被砍去四肢做成人彘放在花瓶里供人取乐。
在我十六岁那年,我也被拽出了地下室,我以为我的一生就要终结在这里了。
男人们粗鲁的扒光我的衣服,无数台相机围着我,要拍走我最后的一点尊严。
那些充斥着原始野性的目光,让我的身体都在止不住的轻颤。
“来,把腿打开。”
“上去拽啊,愣着干什么!”
惊恐之间,门被撞开了,巨大的声响让我的心头为之颤动。
少年没有像那些中年男人一样直视我,而是低下头只说了两个字:“…都滚。”
哪怕时隔多年,我也依旧对那一夜的相遇记忆犹新。
男人们见了他,好似猫见了老鼠,恭恭敬敬的不敢有一丝忤逆。
他将我带走,又亲手给我换上干净的白裙子,他告诉我女孩子不该脏兮兮的。
我承认,那时候的我并不是什么大义之人,我只想保全我自己,我想回家,想见林叔叔。
光,透过白纱窗打在我的脸上,多年的苦楚与对家的思念在此刻爆发,他就坐在床边抱着我轻拍我的脊背,让我不要哭。
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好人,只是被困在毒窝里做了头目。
可我错了,沈时初他根本就不是人,他是一匹没有心的狼。
在后来的四年里,我只有被沈时初欺负的时候才能睡床,其他的时间都只能被丢弃在单独的地下室里。
那夜,我问他为什么要救我,又为什么救了我却要用这种方式来折磨我。
他双手握着我的手臂,声音几乎哽咽了:“…陈梨浅,你不懂吗。”
沈时初冰冷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个害怕被抛弃的灵魂。
他经常会在夜里抱着我,会哭着让我不要离开他,我每回都要说到厌了倦了才能安抚好他。
他的双眸泛起猩红,声线中参杂沙哑。
“那你说你爱我,你说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你说,你说啊。”
“…我不会离开你的。”
4
他喜欢把我打扮成洋娃娃的模样,喜欢亲手给我换上白裙子,让我的身上留下属于他的气息。
他像个疯子,像个得不到爱的疯子。
而我,也因跟在他身边,见过太多女人被贩卖,太多生命在我眼前一点点落寞,我一度想要杀了他。
但我知道,单凭我一个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
直到,我在沈时初的松懈下与大使馆的张警官取得联系。
“你小心,保护好自己。”他拍拍我的肩膀。
我不是没有想过直接跟着张警官离开,只是一想到在那个在地下室中质问我为什么要背叛她的女人,一想到夜里传入我耳边的啼哭声,想到将来也许会有千千万万个与我相似的女孩被拐进深渊。
我经历过那些痛苦,所以做不到旁观。
就这样过了两年,我成了沈时初身边最重要的人,同时,也大概摸清重大窝点的位置。
我以为我终于要脱离苦海了。
张警官带着不少精锐进入我给的位置,但那些被困在地下室中的女人居然在一夜之间被转移了地点。
那时新进来的小啰啰都被沈时初打个半死,也说不出到底是谁泄露了信息。
直到那夜,他醉了酒,他说他舍不得怀疑我。
他告诉我,当年刚进他手里的这批货就是他亲自验的。
他说那时的我被黑布蒙着眼睛,看不见他。
他又说,我生的好看,让人只是见了一眼就能魂牵梦萦三年。
“你醉了,醒醒酒吧。”我抬手为他倒了一杯茶。
“陈梨浅,你爱我吗。”
我将杯子放下,对上他缱绻的目光:“爱,我爱你。”
“真的吗。”
“真的。”
他只是看着我,像是在看我表现出的神色到底是真是假。
沉默。
“在我还小的时候,我妈就被强暴死了。”
我有些意外,他从没和我说过他家里的情况。
“我爸很爱我妈,可我爷爷不许,就找人把我妈弄死了。”
他又往嘴里灌下一口酒:“可爷爷却告诉我说,我妈不会要我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会被抛弃,就跪在我妈房间里不停的哭。”
“直到长大后我才知道,原来我爷爷不许的原因是因为我妈是z方派来的卧底,她无时无刻都想将我们立刻杖杀。”
沈时初握紧我手:“陈梨浅,那你呢,你不会背叛我的,对吧。”
我低眉:“我不会的。”
彼时有风起,吹乱了我鬓边的发丝,他伸手替我拂在耳后:“我相信你不会的。”
他又和我说了好多,他说他妈妈被强暴死了,所以看到那时躺在床上我,他心疼到眼睛都不用眨,泪水就先下来了。
“沈时初,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他愣住了。
我有些娇嗔:“我在地下室里被困了三年,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对不起。”
他告诉我,他见到我的第一面就知道,他该逃的。
当一个冷血的人,开始逃避自己的心意的时候,那就是真的爱了。
他以为时间能够抹平一切,其实不然,在他知道我被下属拉出来玩弄的时候,他还是来了。
这一来,就填满了他的一生。
5
十八岁那年,我曾逃过一次,也因这一次,我被沈时初弄了个半死。
所幸我还是在太阳没下山之间与张警官碰到面,将藏着信息的芯片顺着指甲深深嵌进他的大腿中。
我不知道张警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片山,但这已经是我的全部了。
这夜我几乎要被沈时初撕碎,他不停的质问我为什么要跑。
他对着我身体撕扯,不断重复着爱我,怨我,恨我。
“…疯子。”
他也因我这句话,让我身体的疼痛变得更加剧烈。
“陈梨浅,你看着我,你看着我!!”
“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还是要逃!”
我不想解释,甚至想立刻就去死。
“沈时初,你杀了我吧。”我的声音很轻,带着细微的沙哑。
我早就不想活了,在每个与他缠绵的瞬间里,都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杀啊!你杀了我啊!!”我朝他嘶吼,我能够感受到男人的身体顿了顿。
“你做梦!!”他对着我的肩膀咬了下来,直到鲜血从中溢出,血肉模糊一片。
月光顺着白纱窗打在我的身上,冰冷无比。
到了末尾,我都觉得他神志不清了。
他在哭啊。
他抽泣着,问我能不能不要走。
问我能不能爱他。
他抱紧我的身体,却永远抱不紧我的心。
他舍不得放我走,他说他会让我从心底里爱上他。
“沈时初,你放了那些女人,只要不做这些勾当,或许来世,我们还有可能。”
“来世太远,陈梨浅,我只要眼前的当下。”
6
从我出逃那次之后,沈时初就把我看的很紧,有时候即使是什么都不做,他也能盯着我看一个晌午。
他会说爱我,不停的说。
那次,我站在窗棂前,他从身后抱着我,接着贴在我的耳鬓厮磨:“…你不能逃,我太需要你了。”
我挣开他,躺在身后的床上,等着他如以往的每一个夜里那般凌辱,践踏。
他却像是要哭了:“…你把我当什么。”
“陈梨浅,这是爱,不是性。”
可沈时初,一场立场不同的单向爱情,是不会有结果的。
你很坚定,我也是。
我都以为张警官不会再来了,可没想到在两年后,他将无数困在东南亚的z国人带回大使馆。
我也永远都无法忘记沈时初最后看我的眼神,有不甘和难以置信,更多的却是不舍。
张警官逆着火海朝我走来,他说了,z国永远都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国人。
我想也没想,就搭上他的手,逃出这座困我长达七年的牢笼。
“多亏了当年你给的芯片,否则要清剿这些涡旋多年的毒瘤没那么容易。”
“国家的飞机在两小时后就会到了,做好准备,该回家了。”
当我看到大使馆高高扬起的红色旗帜的那一刻,我是不真实的。
我怕,这又是梦。
直到飞机上播报到已经进入z国上空的那一刻,我才终于相信,我们真的得救了。
思绪被拉回,车子也终于穿过山洞,我掌心的光,也在此刻褪去昏暗与细碎,迎来崭新的光明。
“陈梨浅,你在想什么。”是林恒。
我摇摇头:“一些烂在过去的事。”
我没有答应和林恒结婚,我没这个心,我得好好温习文化课,等着来年的成人高考。
林恒倒也不勉强我:“你想做什么,去做就好了,不用管我会为你做什么。”
他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又抬手抿了口杯中的水。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他顿了顿:“其实,自从你当年帮我从小混混手里把项链抢回来的时候,我就认定你了。”
“那个时候听说是你爷爷留给你的遗物,就什么都顾不上了。”我淡然道。
“所以啊,陈梨浅,我不管你曾经经历了什么,你在我这里永远都是最美好的样子。”
我没有告诉林恒,从前的陈梨浅已经死了。
我现在活着的每一秒,都是为了报恩祖国而活,为了千千万万个难以回家的同胞而活,为了将沈时初那样的混蛋枪决。
7
四年后,我从警校毕业,进了a市的一家公安实习。
因为在刑警队表现出色,我很快就得到了扶正的名额。
后来在一次有关于境外拐卖的案件中,被上级选中以卧底的身份潜入内部。
这也是时隔多年,我再一次见到沈时初。
他坐在椅子上,身边莺莺燕燕的围着不少女人,最得宠的那个眉眼有些像我。
我在这与他们周旋了半月有余,连一个重大的情报都没有挖到。
我每耽搁一分,就有一条生命陷入泥潭,我等不下去了。
于是我主动与沈时初对视,当目光在空气中交汇的那一刻,时间都好似停止了。
他不敢相信的走向我,伸手想要触碰我,却在快要触碰到眉眼的那一刻放开了手。
他试探着,声音都开始哽咽:“…是你。”
“是我。”我看着他,心却如一片死灰。
失而复得。
在之后的日子里,沈时初拼命的对我好,哪怕是下属一个个的怀疑我是z国派来的卧底,他都跟没听见似的。
甚至还当着我的面,亲自活埋了好几个劝他杀了我的。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沈时初迷上了拍照,时不时就打开手机为我拍上几张。
可是沈时初忘了,我在十六岁那年就是被他的下属拉出来做这种事的,即使多年过去了,我面对镜头心底也依旧会涌出一种巨大的空虚与恐惧。
更让我觉得可笑的是,他明明知道我来是为了要他的命,却对此甘之如饴。
“陈梨浅,我不怕死,我只怕你恨我。”他将我横抱置于床榻,贴在我的耳际私语。
“那你收手吧。”
“我早就收不了手了。”
说着,他就朝我肩膀又狠狠咬下一口,与当年的位置分毫不差。
我吃痛,忍不住喊了出来,沈时初就不咬了,只是盯着我看。
“沈时初,你有被老鼠啃食过身体吗。”
“什么?”
“我说,如果有一天我被贩卖,被无数个男人凌辱践踏,被拽着头发打个半死,最后倒在阴暗的地下室里,被老鼠啃食身体,你肯吗。”
他几乎咬牙切齿了:“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已经发生了!”
“沈时初!!你看着我,你看着我啊!!你这样的人,你让我怎么爱你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想伸手替我擦过眼角的泪:“…对不起。”
“…那你就去死。”
“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就真的要等来世再与你相见了。”
“…真是个疯子。”
8
沈时初只会在我面前把自己装的人模人样的。
实则他的骨子里是一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他视人命如草芥,将人像牲口一样贩卖。
我曾亲眼见过那些被关在狭小铁笼中的孩子,他们的眼睛像玻璃一样干净,却被关在暗无天日的车厢中,见不得一点光。
许是因为我给他们送过几次吃食,他们便像拽住救命稻草一般对着我苦苦哀求。
“大姐姐,你真的能带着我们出去吗?”
黑暗中,我朝他们坚定的点头:“相信姐姐。”
怎么湿漉漉的,我抬手轻擦,是泪。
我想到刚被拐上车的那一夜了,也有这样一个姐姐在牢笼中安慰我们,可是后来她就在我们眼前被人贩子强暴,最后死在车外的水沟里。
她的鲜血染红了整片水沟中的水,或许此刻她的魂魄都还迟迟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恨啊,我好恨。
那夜,沈时初双手拽着我手腕,强迫着我与他对视:“陈梨浅,既然你恨我,那就让我们变成一类人。”
我早就说过沈时初是疯子,他居然抓了我姨父姨母和堂妹,现在就关在铁笼中,与我两两相望。
“堂姐!堂姐!!堂姐救我!”是陈梨月,她一改我记忆中趾高气昂的样子,如今活脱脱像一个落难的公主。
而姨父姨母蜷缩在牢笼的一角,全身都在止不住的轻颤,看到是我眼眸中才好似闪过什么光亮,却稍纵即逝。
“陈梨浅,你以为你当年为什么那么巧就能与姨母走散,又能那么巧的遇上人贩子呢。”
沈时初站在我身后,微微斜下身子靠在我的耳际问我:“你猜猜看,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卖多少钱。”
我全身的血液都好似倒流:“…你是说,
我抬手指着牢笼中的女人:“她,卖了我。”
“不错,她不光卖了你,还卖了不少偷来的孩子。”
“陈梨浅,原来养大你的姨母是人贩子啊。”
9.
我别开脸,看着沈时初,试图在他脸上找到一星半点在撒谎的迹象。
答案是,没有。
“…浅浅,我,和你姨父只是一时糊涂。”笼子里的女人开口,声线中参杂嘶哑。
我一时间觉得自己好累,闭上双眼,滚烫的泪水从中落下。
“糊涂吗,最糊涂的人该是我才对吧。”话一开口,是我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哭腔。
“你们这样的人,你们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要生孩子啊,你们看到自己的孩子的时候会不会想到那些被你们亲手卖出去还在啼哭的生命啊。”
“所以,所以当初,不想让林叔叔接我走,就是为了把我卖掉吧。”
“…堂姐。”陈梨月似乎也被我这副模样吓到了。
我蹲下身子,看着哭成泪人的陈梨月:“你,你是不是也知道啊,你也知道,然后帮着你爸妈!!对吗?!”
她却朝我奋力摇头:“堂姐!堂姐我没有!!”
“我不喜欢你是因为你生的漂亮,是因为林恒哥哥的目光从来都没有在我身上停留过,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害你的。”
我站起身,开始笑。
沈时初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走到我身后的,伸手扶住我颤抖的腰肢:“都拉下去吧。”
很快就有人将笼子拉走,只剩下笼中人痛彻心扉的哭喊。
那夜,沈时初坐在床边问我:“恨吗?”
“恨。”
“是恨我多些,还是恨他们多些。”
“你连这都要比吗?”
他似乎笑了:“我想你恨他们多些。”
“沈时初,别白费力气了,我永远都恨你这种人。”
他沉默了好久,久到我都觉得他不会再开口了。
可最后他却忍着哭腔在我耳边轻声道:“那就恨吧,恨,总比视而不见的好。”
10.
“陈梨浅,我答应你把那些孩子都放了,那你能不能陪我三天。”
沈时初握着我的手,望向窗棂外的明月,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只是在叙述一句平常。
直到他将视线投向我,我才能确定他没有撒谎。
“真心的,陪我三天。”
我没有回应,视线中是他握紧我的手。
“陈梨浅,其实,我也很想做一个好人的,可是在东南亚那种地方好人活不长的。”
“我生来就承受着我爷爷与我父亲的期待,我不得不的接手这些阴暗的东西。”
“记得刚上道的那一年,我被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骗了一车的货。我怎么打电话发消息,怎么派人去找他,他都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厌恶背叛者。”
“所以当我知道我母亲是z方卧底,想杀了我们的时候,我是无法接受的。”
“我一边贪恋母亲对我的那么点爱,又一边厌恶于母亲一直以来都站在我们对立面的背叛。”
“我很矛盾,屠杀和金钱见得多了,就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真正想要得了。”
他将握着我的手捏的更紧了些:“直到,我遇到了你,让我不再步步为营,处心积虑的想着怎么赚更多的钱,变得更强大。”
“让我只想贪恋于,与你眼前的当下。”
“陈梨浅,我只要三天。”
“完全属于我的三天。”他几乎是在哀求我了。
我答应了。
沈时初的确没有骗我,他放了那些孩子,也开始切断一切的黑灰产业。
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他甚至还强迫几个得力的下属都滚去自首。
这三天里,我们像普通的情侣一样逛街吃饭看电影,只是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安插了警力。
不过沈时初那么聪明,他不会感觉不到的,他只是在装傻。
他很喜欢抱着我,那天下着大雪我们在便利店里等雪停,他突然问我:“陈梨浅,把窃听器装在耳蜗里,疼不疼啊。”
11.
我一时愣住了,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后来他带着我去医院把装置取出来,他在手术室外等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开始哭。
哭到最后,觉得自己全身心都被掏空了,尤其是心口,那里空落落的。
第三天夜里,我以为他会舍不得睡着,会拉着我和我说话。
可是没有,那好似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夜晚,他躺在我身边睡得很早。
他甚至没有抱我,没有一个吻。
我摸着黑,伸手抱去他,才发现他没有睡着。
彻夜难眠。
后来,沈时初就被抓进局里了,市里也因为我这次出色的表现要当众给我颁勋。
他是东南亚最大的地头蛇,上面的审批很快就下来了,是死刑。
审讯本不是我来负责的,是因为值班的小警察家里出了点事就临时让我顶替了。
“在执行死刑之前,我能再提一个要求吗?”
我沉下心来:“你说。”
“我想和陈警官,拍一张合照。”
我能够感受到周围传来的目光,经久不散。
也不怪他们这样,毕竟这个案子是我破的,至于用什么手法拿捏住他,大家都心知肚明。
还没等我回答,审讯室的门就被推开了:“陈队,先过来开会。”
是刑警队的副队长,我将手头上的信息都交接给他之后,就往会议室赶。
会议上的内容相对简单,是有关于被解救的孩子安置问题的,上面正在进行dna配对。
姨父姨母被剥夺政治权利终生,陈梨月也因为父母犯罪的原因准备了好久的公务员考试泡汤了。
不过,她的未来如何,也与我无关了。
当我看到红旗迎着初日缓缓升起的那一刻,记忆中凛冽的枪声给了我的心口猛然一击。
沈时初那样的人,死一千次一万次都死不足惜。
我也没有答应和他合照,善永远也无法与恶同歌。
只是下雨的时候,左肩还是会有点疼。
只是偶尔在梦里,他还是会来,他说自己有罪,可他又说,他的爱没有。
他总和我提来世,他总说来世他一定要做一个好人。
我并非草木,我对沈时初不可能没有一丝一毫的情谊。
只是爱能包容一切,但不能不辨是非。
国旗下,局长正在讲话,声音振奋人心。
“人口贩卖永远都是一座大山,在加强境内境外防控的前提下,身处光明我们也要时刻警惕。
这些看似遥远的东西,很可能就潜伏在我们身边。
只愿,大家都能为天地立心,为万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携莘莘学子振山河。”
共振,山河。
——完.
林恒的视角:
1
在我十岁那年无意在抽屉里翻到了我爸妈的离婚证。
我没有感到意外,我一直都知道我爸不爱我妈。
为什么会娶我妈,因为一双眼睛。
我妈的眼睛就是因为我爸才会瞎的,我爸毁了人家的后半生,不得已才娶了我妈。
至于我爸心目中的白月光,我也曾见过一两次,不过都是我爸在纠缠人家的场面。
一次醉酒,我爸对我全盘托出,他说他对不起白月光。
要不是他当年选择放手,她也不会被骗到生下孩子,最后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
后来我也去医院见过几次我妈,我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她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在装瞎,她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抓住我爸的心。
后来一次飞机失事,我爸的白月光丧命,她唯一的孩子残留在世。
我爸心疼啊,就想着把人家小姑娘到a市来生活。
那次的葬礼上,那小丫头一直在哭,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也许是因为我爸和他白月光没能修成正果的原因,他就急着将我和这个小丫头捆绑。
有些烦的。
但是很快,我就不这样想了。
她会小心翼翼的贴过来和我道歉,会在知道我喜欢玩乐高的时候,傻傻的拿着说明说在捯饬。
真是,可爱死了。
2
十三岁那年的暑假,我从补习班回来,她就站在小区门口等我。
“外面太阳这么大,你出来干什么?”我没声好气。
她用小手挡着头顶的阳光:“我,我就出来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还值得你出来看啊。”
她却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了。
我心里觉得好笑,就想着反正今天我爸不在,带她出去吃好了。
也因为这一次,我们在小巷口遇上坏人。
要是我一个人在的话,想来不会顾及太多,但陈梨浅在,我不想和他们纠缠。
“要多少,报个数吧。”说着,我就从斜挎包里将现金洒出来。
可那些混混觉得我侮辱人。
呵,是挺侮辱人的。
“到那边站一会。”我拍拍陈梨浅的脑袋,示意她走远些。
谁知道,她好像还是练过的,将手拦在我身前。
我斜下身子,贴在她的耳际问她:“你保护我啊?”
陈梨浅那三脚猫的工夫,还真把那几个混混吓唬到了,拉着我的手就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才在一片空地上停下来。
好热,我拉了拉衣领,这才发觉我爷爷留给我的链子找不到了。
又回想到刚碰上那群混混时拉扯的那几下,想来就是那个时候给碰掉的。
“我去帮你拿回来。”
我却又给她脑袋上来了一下:“你还敢回去?”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就丢了吧。”我低声道。
“你之前和我说过,那是你爷爷留给你的遗物,我想帮你拿回来。”
我怎么也拉不住她,却也还是怕她受伤跟了上去。
不过我可不像她那么莽,在跟上之前还是打电话报了警的。
结果呢,她见了我擦擦嘴角的血,手握着项链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我说了吧,我会帮你拿回来。”
眼底一热:“…傻子。”
她就站在那里,站在巷口的灯光下,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站在我的十三四岁中。
她既勇敢又坚毅,美好而又易碎。
3
那次夜里,我问她:“你知道天上一共有多少颗星星吗?”
她对我摇摇脑袋。
“大概两亿颗吧,可是没有任何一颗是一模一样的。”
“陈梨浅,你在别人哪里或许只是很普通的星星,可在我这里,我却愿做能容纳你两亿颗星的夜空。”
她似乎疑惑了:“…我是两亿颗星?”
我笑了笑:“我的意思是,无论你怎样变化,我都是一片只为你布景的夜空。”
4
明明暑假才刚刚开始,我就开始期待下一年的假期了。
可在我十四岁那年,陈梨浅走丢了。
听说是在跟着姨母逛街的路上不见的。
我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当回事,随后又觉得现在的骗子真是没良心,连这种话都说的出口。
但,这却是真的。
在陈梨浅不见的前三年,她的姨父姨母他们还算比较尽心,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顺着人性而放弃只道是寻常。
我以为我也会和他们一样,回归正常的生活。
答案是,没有。
我开始给陈梨浅写信,臆想着她只是和往年一样不能来a市,只要到了暑假她就会来了。
甚至更严重的时候,我会把走在街上的行人错认成陈梨浅。
我开始画画,将画上的人与记忆中样子重合,我一度觉得自己怕是真的要疯。
也有别的人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一遍又一遍的告诉我:“不要执迷不悟,要的是眼前的当下。”
有的是人会往前走,少我一个又能怎么样。
有时候活在过去的人,并不痛苦。
5
直到七年后,陈梨浅再一次出现在我的世界中。
当我再一次见到她的那一刻,原本荒芜的土地开始生长,光明逐步刺破昏暗。
窗外的风雪都好似消融,也许就是从这一刻又或者更早,我意识到我的世界不能没有陈梨浅。
什么身份都好,是朋友还是亲人,又或者别的什么。
我只想要她能够留在我的生命中,奏起我世界的乐歌。
于是,我开口了,我说:“我心悦于陈梨浅,无论她怎样,我都愿意娶她为妻。”
以前我并不懂,我以为爱一个人,是爱她的纯洁,是爱她周身的光。
现在我明了了,爱是不管她是什么样子,我都爱她。
就算她现在还不想嫁给我,我也舍不得放手。
市里最近破了一件有关与境外人口贩卖的案子。
我的浅浅,真厉害。
她站在国旗下敬礼,她与光同行,风姿绰约,举世无双。
我追逐着她的背影,放下还在敬礼的手,轻声道:“共振,山河。”
——完.
来源:江七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