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刚从一个冗长的会议里脱身,脑子里还回响着数据、图表和各种方案的争论声。
我刚从一个冗长的会议里脱身,脑子里还回响着数据、图表和各种方案的争论声。
老板的电话就是在那时打来的。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去机场接一下人。”他说。
我应了一声,手里转着笔,等着他继续。
“我继母,从乡下来。”他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关系不大的名字。
“好的,航班号和时间发我。”
“嗯,还有,她叫林秀芝。”
林秀芝。
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很普通,带着上个年代特有的温婉气息。
挂了电话,手机上很快收到了航班信息。我把地址输入导航,然后发动了车子。
去机场的路有些堵,车流像一条凝固的河,缓慢地向前蠕动。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前方一排排亮起的红色尾灯,思绪有些飘忽。
老板,陈总,一个在商场上以果决和冷靜著称的男人。我跟在他身边两年,见过他处理各种棘手的商业危机,却从未见过他流露过多的个人情感。
他的家庭生活对我来说一直是个谜。
只知道他早年丧父,母亲也已不在,是独自一人打拼出今天的局面。
现在,突然冒出个“乡下的继母”。
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本身就带着一种奇妙的违和感。
一个在云端俯瞰众生的人,和一个来自泥土、带着烟火气的称谓,怎么也无法在脑海里融洽地拼接在一起。
车里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沉闷,我摇下了一点车窗。
燥热的风裹挟着城市的喧嚣涌了进来,鸣笛声、人语声,还有远处工地上模糊的敲击声,混杂在一起,让那首钢琴曲显得愈发孤单。
机场到了。
我把车停好,走进航站楼。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咖啡和人潮的复杂气味。
广播里用几种语言播报着航班动态,声音在巨大的穹顶下回荡,显得有些空旷。
我按照老板发来的信息,找到了国内到达的出口。
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或焦急、或期盼、或疲惫的神情。
我找了个相对显眼的位置,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上面用马克笔写着“林秀芝女士”。
我举着它,像一尊尽职的雕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出口处的人流一批批涌出,推着行李箱,与等候的亲友拥抱、交谈。
我的手臂开始有些酸。
就在我准备换只手的时候,一个身影从人群里慢慢走了出来。
她没有行李箱,只有一个看起来很旧的帆布包,洗得有些发白,被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她的脚步很慢,带着一种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和对陌生环境的小心翼翼。
她穿着一件灰蓝色的布衫,样式很老旧,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简单的髻,几缕灰白的发丝从鬓角垂落下来,显得有些凌乱。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着,带着一丝怯生生的探寻。
然后,她的视线落在了我手里的纸上。
她停下脚步,似乎确认了一下上面的字,然后迈开步子,朝我这边走来。
越来越近。
我的心脏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
那张脸。
那张被岁月刻上了风霜的脸。
熟悉,又陌生。
熟悉得像刻在骨子里的烙印,陌生得仿佛隔了千山万水的光阴。
我的呼吸停滞了。
手里的接机牌像一片枯叶,飘飘荡荡地落在了地上。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机场大厅的喧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掐断。
世界变成了一幅无声的黑白电影。
只有她,那个穿着灰蓝色布衫的女人,一步一步,踩着我心跳的废墟,向我走来。
她的眼睛,和我记忆深处的那双眼睛重叠在一起。
那双曾经在无数个夜晚给我讲故事、在无数个清晨为我梳头的眼睛。
那双在我摔倒时充满关切、在我获得奖状时溢满笑意的眼睛。
只是,记忆里的那双眼睛明亮而温暖,像盛着星光。
而眼前的这双,却浑浊、黯淡,被一层化不开的疲惫和忧愁笼罩着,像蒙尘的珍珠。
我愣在原地,像被雷电击中。
四肢百骸都僵住了,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喉咙里像是被一团滚烫的棉花堵住,灼热而干涩。
她在我面前站定,怀里依旧紧紧抱着那个发白的帆布包。
她的目光从我脸上扫过,很轻,很淡,像一片羽毛。
那目光里有一闪而过的波澜,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
随即,又恢复了那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你好,”她开口了,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是……陈先生让你来接我的吗?”
陈先生。
她叫他陈先生。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凭借本能,迟钝地点了点头。
我弯腰,捡起地上的纸,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是的,林女士。”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它听起来陌生得可怕,干巴巴的,不带一丝感情。
我不敢叫出那个在我舌尖盘旋了无数次、几乎要破口而出的称呼。
那个字,重若千钧。
我怕一开口,整个世界都会在我面前分崩离析。
“车在那边,请跟我来。”我转过身,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我迈开脚步,感觉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身后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着。
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节奏。
小时候,她带我走过田埂,走过小巷,走过无数个日日夜夜,就是这样的脚步声,一声一声,清晰地印在我的记忆里。
可现在,这脚步声却像一把小锤,一下一下,敲在我的心上。
从停车场到老板家的路,我开得比来时更加沉默。
车厢里,那首钢琴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微弱的“嘶嘶”声,和我们两个人之间沉重得几乎能挤出水的寂静。
我不敢看她,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去瞥。
她端正地坐在副驾驶座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依旧放在那个帆布包上,手指绞在一起。
她的侧脸对着窗外,城市的繁华光影在她脸上流转,明明灭灭。
我能看到她鬓角那几缕刺眼的白发,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我的妈妈,怎么会老成这样?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冒出来,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我的心里。
一种酸涩感从胃里升起,涌到喉咙口。
我用力地咽了一下,把那股情绪强行压了下去。
她失踪十五年了。
在我初二那年的一个雨天,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没有争吵,没有预兆。
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无声无息,再也找不到任何踪迹。
父亲一夜白头,整个人都垮了。
我们报了警,找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问了所有她认识的人。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时间久了,所有人都开始接受一个默认的事实:她或许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只有我,在无数个夜里,会固执地梦见她回来。
梦里,她还是年轻时的模样,笑着叫我的小名,手里拿着我最爱吃的糖糕。
可梦醒时分,只有空荡荡的房间和冰冷的月光。
我以为,这辈子,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可现在,她就坐在我的身边。
以一种我做梦都想不到的方式,重新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老板的……继母。
这是何等的荒诞?
我的大脑拒绝处理这个信息,它像一台死机的电脑,屏幕上只剩下混乱的雪花点。
“这儿的树,长得真高啊。”
她突然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的声音依旧沙哑,但比在机场时多了一丝人气。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窗外是一排高大的香樟树,枝叶繁茂,在夏日的风里摇曳着浓绿的影子。
“嗯。”我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节。
“我记得……以前这边没这么多高楼的。”她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的心又是一紧。
她记得。
她对这个城市,是有记忆的。
这说明,她不是第一次来。
那么,她离开我们之后,来过这里吗?或者说,她一直就在这座我们生活了多年的城市里,只是在某个我不知道的角落?
无数个问题在我的脑海里翻腾,像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我想问。
我想抓住她的肩膀,大声地质问她。
这十五年,你到底去了哪里?
为什么一个电话、一封信都没有?
你知不知道我和爸爸是怎么过来的?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可是,我不能。
她是林秀芝女士,老板的继母。
而我,是老板的下属,负责接她的人。
我们是陌生人。
这种认知,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死死地捆住了我的舌头,我的手脚,我的一切。
车子平稳地驶入一个高档小区的地下车库。
我领着她,穿过明亮的大堂,乘电梯上楼。
电梯里光洁的镜面映出我们两个人的身影。
我西装革履,身姿挺拔,表情是我惯常的职业性冷漠。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衫,身形有些佝偻,脸上写满了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局促。
我们站在一起,像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人。
可只有我知道,我们之间,有着世界上最深的血脉牵绊。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
我打开房门,一股清新的空气混合着淡淡的木质香气迎面而来。
这是老板的家。
一个装修极简、品味高级的顶层复式公寓。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半个城市的风景。
“林女士,您先坐,陈总他……应该很快就回来了。”我把她引到客厅的沙发上。
那是一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真皮沙发,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旁边,似乎不敢坐下。
“我……我还是站着吧。”她局促地摆着手,那个帆布包被她更紧地抱在怀里,像一个盾牌。
我看着她那双布满老茧、指节粗大的手,和我记忆里那双给我织毛衣、包饺子的手,慢慢重叠。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您坐吧,没关系的。”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一些,“我去给您倒杯水。”
我逃也似的走进了厨房。
打开冰箱,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进口矿泉水、牛奶和果汁。
我拿出一瓶水,拧开,倒进玻璃杯里。
冰凉的液体接触到杯壁,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我的手在抖。
我靠在冰冷的琉璃台面上,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为什么会和老板扯上关系?
继母?
老板的父亲不是早就……
一个又一个谜团,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我牢牢地罩住。
我端着水杯走出去的时候,她已经小心翼翼地在沙发的边缘坐下了。
只坐了三分之一的位置,背挺得笔直,像个随时准备起立的小学生。
“给您。”我把水杯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谢谢。”她低着头,轻声说。
我们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我站在不远处,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老板只说让我接她过来,没说接下来要我做什么。
就在这时,门锁传来“咔哒”一声。
老板回来了。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休闲装,少了几分在公司时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随和。
“回来了?”他看到我,点了点头,然后目光转向沙发上的她。
“阿姨,路上还顺利吧?”他的语气很平和,带着一种客气而疏离的尊重。
阿姨。
他叫她阿姨。
“顺利,顺利的。”她连忙站起来,双手紧张地在衣角上搓着,“麻烦这位……小同志了。”
她指了指我。
我的身体僵了一下。
小同志。
一个多么遥远而陌生的称呼。
“这是我的助理,”老板向她介绍,然后又转向我,“今天辛苦你了,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
“好的,陈总。”我如蒙大赦。
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这个空间里,充满了太多我无法理解和承受的信息。
我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在我关上门的那一刹那,我听到老板对她说:“阿姨,以后就把这里当自己家。”
门,合上了。
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也隔绝了我的过去和现在。
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走廊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惨白的光打在我脸上。
我抬起头,看着天花板,眼眶一阵发热。
妈。
你终于回来了。
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
回到自己的公寓,我把自己重重地摔在沙发上。
房间里没有开灯,黄昏的光线从窗帘的缝隙里挤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
空气中浮动着微尘。
我一动不动地躺着,任由黑暗将我吞噬。
大脑里乱成一团浆糊。
今天发生的一切,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我反复回想着在机场、在车上、在老板家里的每一个细节。
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
她认出我了。
我敢肯定。
在机场,她看到我时那瞬间的波澜,不是我的错觉。
在车上,她说“这儿的树,长得真高啊”,那不是一个初来乍到者的语气。
还有,她叫我“小同志”。
这是一个她过去常用的称呼,带着一种亲昵和调侃。
可她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
为什么她会成为老板的继母?
老板口中的“继母”,和他实际称呼的“阿姨”,这其中又有什么出入?
我从沙发上坐起来,打开灯。
刺眼的光让我不适地眯起了眼睛。
我走到书架前,从最底层抽出一本厚厚的相册。
这是家里唯一一本没有被父亲收起来的相册。
我翻开它。
第一页,就是一张全家福。
照片已经有些泛黄。
年轻的父亲和母亲,抱着还是个小不点的我,笑得一脸幸福。
照片上的她,梳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她的笑容,明媚得能照亮整个世界。
我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脸。
照片冰冷的触感,和我记忆里她温暖的脸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一页一页地往后翻。
我上小学了,她牵着我的手,站在校门口。
我第一次得三好学生奖状,她把我举得高高的。
我学骑自行车,摔得膝盖都破了,她一边给我上药,一边心疼地掉眼泪。
……
一幕一幕,清晰如昨。
这些记忆,是我过去十五年里,对抗所有孤独和艰难的唯一慰藉。
我一直以为,她离开我,是因为不爱我了。
这个念头,像一根毒刺,在我心里扎了十五年。
让我自卑,让我敏感,让我习惯了用冷漠来伪装自己。
可今天,当我看到她那双饱含沧桑和疲惫的眼睛时,这个念头,第一次动摇了。
一个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不会在十五年后,还流露出那样复杂而痛苦的眼神。
她的离开,一定有别的原因。
一个我不知道的原因。
而这个原因,很可能和我的老板,陈总,有关。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浑浑噩噩。
工作的时候,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处理文件,参加会议,和客户沟通。
可一旦闲下来,我的思绪就会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巨大的谜团。
我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老板。
他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依旧是那个冷静、高效、杀伐果断的商业精英。
仿佛家里多了一个人,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只是有一次,我无意中看到他在茶水间打电话。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还是听到了几个词。
“……身体还好吗?”
“……缺什么就告诉我。”
“……不用觉得拘束。”
他的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关怀。
我知道,电话那头,是她。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他们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一个周末的下午,老板突然让我去他家送一份急件。
我的心跳瞬间加速。
我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或许能让我接近真相的机会。
我拿着文件,再次来到那栋熟悉的公寓楼下。
我的手心在出汗。
我不知道,我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开门的,是她。
她穿着一身居家的棉布衣服,头发随意地挽着,比在机场时看起来放松了一些。
看到是我,她愣了一下。
“陈……陈总在吗?”我有些结巴地问。
“他出去了,有个临时的应酬。”她侧过身,让我进去,“你找他有急事?”
“一份紧急文件,需要他签字。”我把文件递过去。
“哦,那你……先进来等一下吧,他应该很快就回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客厅里很安静。
茶几上,放着一杯泡开的菊花茶,正冒着袅袅的热气。
旁边,还放着一副老花镜,和一本翻开的……《读者》杂志。
我的目光,凝固在了那本杂志上。
那是我上初中时,最喜欢看的杂志。
每一期,都是她帮我从镇上的邮局取回来。
她会先翻一遍,然后把她觉得好的文章指给我看。
她说,多读点书,以后有出息。
我的鼻子一酸,连忙移开视线。
“你喝点什么?”她问道。
“不用了,谢谢。”
“喝杯水吧。”她坚持着,转身走向厨房。
我看着她的背影,那个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显得有些单薄的背影。
我再也忍不住了。
“妈。”
我叫出了声。
声音很轻,很轻,像一声叹息。
但在这安静的客厅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
端着水杯的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杯子里的水洒出来,烫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啊”了一声,水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没有去管地上的碎片,也没有顾及被烫红的手。
她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
脸上,是震惊,是痛苦,是难以置信。
还有,一丝被揭穿秘密后的仓皇。
她的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十五年。
整整十五年的思念、委屈、不解和怨恨,在这一刻,随着她的眼泪,轰然决堤。
我再也控制不住,冲了过去。
“妈!”
我紧紧地抱住她。
这个我日思夜想了十五年的拥抱。
她的身体是那么瘦弱,隔着薄薄的衣衫,我能清晰地摸到她背上的骨骼。
怀抱不再像记忆中那样温暖厚实,而是充满了岁月的凉意。
她一开始是僵硬的,任由我抱着,一动不动。
几秒钟后,她终于抬起手,颤抖着,回抱住我。
她把脸埋在我的肩膀上,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爆发出来。
那不是嚎啕大哭,而是一种低低的、绝望的呜咽。
像是迷路多年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又像是受尽了委屈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卸下所有防备的港湾。
我的眼泪也流了下来,滚烫的液体,浸湿了她的衣衫。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就在这间豪华得有些不真实的客厅里,相拥而泣。
仿佛要将这十五年来缺失的时光,缺失的拥抱,缺失的眼泪,一次性补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哭声渐渐平息了。
她松开我,用手背胡乱地抹着脸上的泪。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看起来更加憔-悴了。
“对不起。”她看着我,声音沙哑地说,“对不起……孩子……”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哽咽着问,“你只要告诉我,为什么?这十五年,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来?”
来源:在牧场挤取牛奶的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