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虞皇室因谋逆攫取皇权,世代背负前朝诅咒,每代必有一人,在三十岁前,⾎⾁消融,化为枯⻣。
大虞皇室因谋逆攫取皇权,世代背负前朝诅咒,每代必有一人,在三十岁前,⾎⾁消融,化为枯⻣。
唯有天生阴脉以身养蛊所化⼼头⾎作药引方可解。
前世,我为救太子萧承嗣自小养蛊,可他转头便将功劳给了我的庶妹陆青瑶,封她为太子妃。
后来我弟病重在床,我跪求萧承嗣看在我救了他一命的份上赐药。
他却搂着陆青瑶,冷眼看我弟在我怀中断⽓。
「你⼀个废⼈安敢与孤谈条件?」
他将我囚于⽔牢,成了陆青瑶的活体血库。
再睁眼,我重回了皇极殿的换⾎仪式上。
1.
萧承嗣躺在⽟床上,⽓息奄奄。
「陆⽒双姝,谁是养蛊之人?」皇后问出了和上一世相同的⼀句话。
前世,我蠢而不⾃知,没看出太子与我庶妹之间的眉来眼去,毅然上前放血救人。
换来的却是被永囚于水牢的痛苦。
今生,还不等我开口,陆青瑶已然跪在地上,露出红纹满布的胳膊,「回娘娘,青瑶已养蛊十八年,只待今天,请准许臣女放血拯救殿下。」
皇后闻言点点头,随后望向我,「既如此——」
还不等她开口,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回禀娘娘,臣女昨日受了风寒,恐污了圣体,无法取血。」
皇后眉头一皱。
上一世就是这样,皇后害怕我一个人的血分量不够,让陆青瑶也跟着放了几滴。
我因失血过多晕倒,等睁眼醒来就见萧承嗣对陆青瑶充满感激。
所以这一世,我决不能再重蹈覆辙。
皇后本想再劝我几句,可床上的萧承嗣忽然大声尖叫,「母后!我的腿!」
萧承嗣的双腿已然萎缩成枯骨,皇后没了心思,连忙让太医带着陆青瑶下去取血了。
我见陆青瑶毫不慌张地跟着去了后院,心中冷笑。
我这庶妹果然也重生了,并发现了我留给她的好东西。
那是南疆红蚁的血,确实能保萧承嗣三日无虞。
但三日之后,药性反噬,他将全身溃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2、
很快,萧承嗣醒了。
他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床边梨花带雨的陆青瑶。
「青瑶,是你救了我?」
陆青瑶捂着胸口柔弱地点头。
「承嗣哥哥,只要你能好起来,青瑶做什么都愿意。」
他满目心疼,握住她的手。
「辛苦你了,瑶儿。待我禀明父皇,便册封你为太子妃。」
我站在殿柱的阴影里,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好一出情深义重的大戏。
前世,我与妹妹皆献出心头血,明明失血过多的人是我,可他转头就将这份天大的功劳,安在了我这位庶妹一个人头上。
理由是,我性情骄纵,不如妹妹温婉,不配未来母仪天下。而实际上是这两个人早有私情,独独瞒着我一个人。
若不是皇后担心事后有异,一定要我陪侍,我真不想在此旁观仇人恩爱。
这会萧承嗣也看见了我,那份温情瞬间化为刺骨的冰霜。
「陆知微,你还敢待在这里?若不是你临阵退缩,瑶儿何至于损耗心血,差点香消玉殒!」
我从阴影里走出,微微屈膝。
「太子殿下恕罪。臣女是自知染病怕污了您的贵体。」
陆青瑶靠在萧承嗣怀里,根本没打算放过我,她怯怯地开口。
「太子殿下,您不要怪姐姐,她只是太怕疼了。」
看,多标准的茶艺。但萧承嗣就吃这一套,恨不得将她护得更紧,反而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坨垃圾。
「来人!将那边的瓷瓶拿过来!」
两个太监立刻上前。
萧承嗣接过瓷瓶高高举起,然后狠狠砸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
「哐当——」
一声脆响,天青色的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萧承嗣冷笑一声,「陆知微,你心肠歹毒,嫉妒胞妹,毫无长姐风范。就给本宫跪在这些瓷片上,好好思过!」
我被两个太监架着,拖到殿外。
裙摆被撩起,膝盖重重地压在那些尖锐的碎片上。
「噗嗤。」
是瓷片刺入皮肉的声音。
剧痛瞬间从膝盖蔓延至四肢百骸,鲜血立刻涌出,染红了裙角,在地上晕开一小片血泊。
殿内,是萧承嗣对陆青瑶的无限封赏和温柔抚慰。
殿外,是我在众人围观下,如罪犯般受刑。
极致的对比,极致的羞辱。
我死死地咬着牙,将恨意全都埋在眼底。
萧承嗣,我等你跪在我面前求我的那天!
3、
就在我快要痛到麻木时,我的父亲,当朝国师陆远山,闻讯赶到。
他穿着一身朝服,步履匆匆。
前世,我曾幻想过无数次他能为我出一次头。
可如今倒是没这个想法了,果然他看到了我膝下的鲜血,看到了我惨白的脸后毫无怜惜,甚至对着殿内萧承嗣深深一揖。
「殿下息怒,是臣教女无方,此等孽障,不配为陆家人!」
说罢,他走到我面前,没有一丝心疼。他伸出手,不是为了扶我,而是狠狠扇了我一巴掌,「孽障!还不快给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磕头谢罪!」
「我根本没错!」我死死地咬着牙,冲他喊道。
陆远山面色一惊,再次给了我一巴掌,「给我闭嘴!」
是啊,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的冤屈,只是他从不在乎罢了。
陆远山按着我的头重重磕在地上,额头撞上一片碎瓷,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我的耳边还有殿内那一男一女尖锐的笑声。
不知被折磨了多久,直到深夜,萧承嗣才下令将我赶出宫去。
没有人来接我,我拖着剧痛无比的腿一步步往宫门外挪,经过一个侍卫时,我故意身子一歪,从怀里掉出一块手帕。
我本就气若游丝,倒是不用再装样子了。
「告诉七皇子,想活命,来找我。」
那人瞳孔一缩未有言语,但我知道,成了。
4
出了宫门,我被两个粗使婆子像拖死狗一样拖回了陆府。
刚进门,继母柳氏就迎了上来。
她穿着一身华贵的牡丹纹锦袍,满头珠翠,保养得宜的脸上挂着「心疼」的表情。
「哎哟,我的微微,这是怎么了?快,快扶大小姐回房!」她当着全府下人的面,亲自来扶我。手却「不经意」地从我腰间拂过,将库房钥匙顺走了。
我没动,任由她拿。
「微微啊,你看你,把自己弄成这样。你的药方由我先替你保管吧,免得你意气用事,胡乱用了伤身。」
她话说得漂亮,动作却快得很,直接将钥匙塞给了身边的丫鬟。
我任由她表演,只平静地开口:「母亲的库房钥匙可以给你。但请将我母亲的医书还来。」
柳氏的动作顿住了。
她让下人从房里搜出了我生母的遗物——那本记录了陆氏血脉秘密的孤本医书。
她拿在手里,轻蔑地翻了翻。
「原来是姐姐的遗物啊。」
她端起旁边丫鬟奉上的茶,故意手一抖,茶水泼在了她绣着金线的鞋面上。
「哎呀,脏了。」
她看也不看,直接从医书上撕下两页,那上面正是我母亲亲手绘制的人体经络图。
她慢条斯理地,用那两页纸,擦干净鞋面上的泥点。
「可惜了,这纸质太脆,不怎么经用。」
说完,她将那两张沾满污秽的纸页随手扔在我脸上。
一股混杂着泥土和茶水的腥气扑面而来。
我母亲的智慧结晶,被她当成了擦脚布。那本医书,被她随手扔进了屋角的火盆里。
火苗「腾」地一下窜起,吞噬着泛黄的书页。
我猛地扑向火盆,却因为身体再也承受不住而摔倒在地。
我看着火焰吞噬了整本医书,我没有哭,我甚至笑了。
太好了,如此,陆家血脉的秘密就无人能知晓了。
我被柳氏命人禁足在偏僻的柴房里。
膝盖上的伤口开始发炎,高烧让我整个人都昏睡不醒。
直到第二日,我被院子里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
是两个家丁在交谈,「夫人竟然命人将先夫人的骨灰坛挖了出来……」
小丫鬟不知为何没说下去……
但我不用问也知道后续了。
前世,柳氏就是这么做的。
她将我母亲的骨灰,与猪粪、泥土混合在一起,倒入了陆青瑶最喜欢的那片牡丹花丛下。
她还笑着对我说:「姐姐生前最爱花了,如今化作春泥更护花,也算是为你妹妹的『神女』之路添点祥瑞。」
现在的我无能为力,但我也绝不能坐以待毙。
我扶着墙,慢慢站起来。
高烧和伤痛让我的身体摇摇欲坠,但我的头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对着门外喊。
「来人。」
看守的婆子不耐烦地推开门。
「叫魂呢!」
我从怀里摸出一支金簪,这是我身上最后值钱的东西。
婆子看到金簪,眼睛都亮了。
「给我一个碗,还有纸!」
5、
一刻钟后,柴房的门就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黑影闪了进来,他看到我时,眼神明显顿了一下。
大概是没想到传说中能以心头血为太子续命的陆家大小姐,会是这副鬼样子。
「陆大小姐?」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
我点点头,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推了过去。
一个粗瓷碗,里面盛着小半碗暗红色的液体。旁边是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墨迹是用我咬破手指的血混合着锅底灰写成的。
「这是血,这是药方。」我声音虚弱,但足够清晰,「告诉七皇子,这不是心头血,只是普通的血,效果会大打折扣,只能暂时压制,无法根除。但足以让他看到诚意。」
那侍卫瞳孔一缩。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如此坦诚。
他上前一步,仔细检查了一下碗里的血,又拿起那张纸,借着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弱月光,飞快地扫了一眼。
「大小姐……」他收起东西,语气里多了一丝敬意,「殿下让属下问您,是否需要帮助您离开这里?」
离开?
我扯了扯嘴角,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若想走,就不会进宫。」我看着他,目光平静,「我还有一个弟弟尚在陆府。我走了,他便活不成了。」
我弟弟陆景行,自我出生起,便是个「冻人」,不能行走,不能说话,唯有宫中至宝龙涎草入药方能恢复。
我答应以身养蛊,本就是想用救太子这条路换得龙涎草救人。
谁曾想,救了个白眼狼,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侍卫沉默了。他大概是懂了,这是一个死局。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放在我手边,「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殿下的一点心意。大小姐保重。」
说完,他不再多言,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握着那瓶冰凉的药膏,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萧承玉,当今圣上最不受宠的七皇子。他的母妃出身卑微,早早病逝,他就像是皇宫里的一个透明人,与太子萧承嗣的光芒万丈形成了鲜明对比。
可我知道,这条蛰伏的毒蛇,远比那头咆哮的猛虎要可怕得多。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将太子拉下马的机会。
而我,恰好能给他这个机会。
6
我靠回墙上,高烧带来的眩晕感再次袭来。在半梦半醒之间,我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
陆家的祠堂里,柳氏和父亲陆远山一左一右地站着。
陆远山看着我和陆青瑶,沉声说:「太子殿下身中奇毒,非我陆家血脉养蛊人的心头血不能解。你们姐妹二人,都是天生的阴寒血脉,是做蛊引最好的人选。」
我至今还记得陆青瑶听到这话时,瞬间惨白的脸。她哭着扑进柳氏怀里,「母亲,我怕疼……我不要!我不要养虫子!」
柳氏心疼地抱着她,转头看向我时,眼神却冰冷如刀。
「知微,你妹妹自小娇惯,受不得这个苦。你是姐姐,理应为妹妹分忧,为陆家分忧。」
父亲也看着我,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此事就这么定了。你若能救太子,你弟弟自然可以无虞。」
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用我最在乎的弟弟,逼我跳进了这个火坑。
我被带到密室,日日以血喂养那只冰冷的蛊虫。那种血肉被啃噬的痛苦,几乎将我撕碎。
我本以为,只要我熬过去,用我的心头血救了太子,一切就都结束了。弟弟能平安顺遂,我也能功成身退。
可我终究是太天真了。
他们非但没有兑现承诺,反而在我取出心头血、身体最虚弱的时候,联手将我推入深渊。他们夺走了我的功劳,还想毁掉我这个人。
但是他们不会杀我,因为我知道陆家最大的秘密。
陆氏一族的女子,血脉特殊,是天生的阴寒之体。这种体质是成为「蛊引」的最佳人选,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极难有孕。
陆青瑶想当太子妃,想当未来的皇后,一个无法诞下子嗣的皇后,下场会是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而我,不仅继承了母亲的血脉,更继承了她那本记录了陆氏血脉所有秘密的医书。那上面,有唯一能够调理阴寒之体、助其受孕的药方。
所以,他们不会让我死的。
至少在陆青瑶坐稳后位、生下皇子之前,他们需要我的医术,需要我像条狗一样,为她调理身体。
这才是他们折磨我,却又留我一命的真正原因。
7
果不其然。
第二日一早,柴房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两个粗壮的婆子不由分说地将我从地上拖起来,像拖一条死狗一样,一路拖到了前厅。
太子萧承嗣和陆青瑶正坐在上首。
萧承嗣一身明黄色的太子常服,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眉宇间的意气风发却怎么也掩饰不住。而陆青瑶则依偎在他身边,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裙,娇俏可人。
他们看起来,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我被婆子狠狠掼在地上,膝盖的伤口撞上冰冷坚硬的地砖,疼得我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陆知微。」萧承嗣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不耐,「孤再问你一遍,解蛊的药方,到底在哪?」
我抬起头,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殿下说笑了,那药方,不是已经被我那好母亲,亲手烧掉了吗?」
我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柳氏,她脸色果然一变。
「你胡说。」陆青瑶就聪明多了,她站起来,快步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姐姐,今天太子殿下也在,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再不说,我就让陆景行那个病秧子,立刻去见你娘亲!」
又是这一套。
又是用景行来威胁我。
一股压抑了太久的怒火和恨意,瞬间冲垮了我的理智。
在前世,我就是这样一次次被他们拿捏,一次次退让,最后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但这一次,我不想忍了。
在陆青瑶弯下腰,想用手捏住我下巴的那一刻,我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口狠狠地咬在了她伸过来的手腕上!
「啊——!」
陆青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我死死地咬着,将所有的屈辱、愤怒、不甘,全都灌注在了牙齿上。温热的血瞬间涌入我的口腔,带着一股腥甜。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牙齿已经嵌入了她的血肉,甚至碰到了坚硬的骨头。
「放肆!你这个疯子!」萧承嗣勃然大怒,他一脚踹在我心口,我整个人向后飞出,重重撞在柱子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血来。
陆青瑶的手腕上,留下一个深可见骨的牙印,鲜血淋漓,看起来触目惊心。她疼得浑身发抖,眼泪汪汪地躲进萧承嗣怀里,「殿下……她疯了……她要杀我……」
「拖下去!给孤杀了她!」萧承嗣看着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如此蛇蝎心肠的毒妇,留着也是个祸害!」
两个家丁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了我。
冰冷的刀锋已经贴上了我的脖子。
我闭上了眼。
我知道,这是他们演的一出戏。
他们不敢真的杀我。
但那死亡临近的冰冷触感,还是让我心脏一阵紧缩。
就在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丝急切。
「圣旨到——!」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个传旨的太监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快步走了进来。他展开明黄色的圣旨,清了清嗓子,用他那独特的嗓音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陆氏有女,娴于医道,心怀仁德,有功于社稷。特于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赐宴琼华楼,以示嘉奖。钦此——」
念到这里,那太监顿了顿,特意抬眼看了我一下,才继续念道:
「南疆医女后代,陆知微,接旨。」
整个大厅死一般的寂静。
陆远山、柳氏、陆青瑶,甚至连太子萧承嗣,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
南疆医女后代。
陆知微。
皇上特意点了我的名字。
我缓缓睁开眼,看着他们脸上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心中冷笑。
我知道,这是七皇子萧承玉的手笔。
他不仅保下了我的命,还将我从一个任人宰割的「罪女」,变成了受皇家嘉奖的「功臣」。
他给了我一个舞台,一个能站在所有人面前,亲手撕碎他们虚伪面具的舞台。
而明日的中秋宴,恰好,也是太子毒发的日子。
8
我被一顶小轿从陆府的柴房,「请」到了金碧辉煌的宴会大殿。
他们给我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但脸上和膝盖的伤,却只能欲盖弥彰。
大殿之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陆青瑶穿着一身火红的宫装,坐在太子身侧,接受着百官的朝贺,风光无限。
而我,连个席位都没有。
萧承嗣让我作为侍女,站在他们身后,为他们布菜。
他看向我,充满了警告。
「好好布菜,要是出了差错,仔细你的皮。」
我面无表情地拿起酒壶,为他斟满酒。
手腕却被他一把抓住。
「本宫让你倒酒了吗?给瑶儿布菜。」
我夹起一块芙蓉鱼翅,准备放进陆青瑶面前的玉碟里。
就在这时,萧承嗣「不小心」撞了一下我的手肘。
一整盅滚烫的佛跳墙,瞬间翻倒。
大部分汤汁都泼在了地上,但仍有几滴滚油,溅在了我的手背上。
火烧火燎的痛,让我的手立刻红肿起来。
「哎呀!」
陆青瑶惊呼一声。
萧承嗣却看都不看我一眼,紧张地拉起陆青瑶。
「瑶儿,有没有烫到你?衣角脏了没有?」
他仔细检查着陆青瑶的裙摆,仿佛那几滴油污是什么天大的事。
确认陆青瑶无碍后,他才把目光转向我,冷得像冰。
「蠢货!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脏了青瑶的眼!」
他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汤汁。
「趴下,给本宫把地上的汤汁舔干净。」
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有同情,有鄙夷,但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这是此生,我所能承受的,最极致的羞辱。
将一个人的尊严,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我被太监压着,缓缓跪下,趴在冰冷的地面上,我竭力地抵抗,可脸还是落在了汤汁之上,混着臭味的荤腥味道让人作呕。
就在这时……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来自上首的太子萧承嗣。
他猛地站起来,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脖子和脸。
「痒!好痒!」
众人惊恐地看到,他光洁的皮肤上,迅速出现大片大片的红疹。
红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脓包,然后破裂,流出黄绿色的脓水。
一股恶臭,瞬间弥漫了整个大殿。
「我的脸!我的脸!」
萧承嗣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皮肤开始溃烂,痛苦地倒在地上打滚。
前一刻还风光无限的太子殿下,下一秒,就成了一个在地上腐烂的怪物。
我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用袖子擦了擦嘴角。
大殿乱成了一锅粥。
太医们蜂拥而上,却对着萧承嗣的惨状束手无策。
「毒!这是奇毒!」
皇帝与皇后听闻此事,也立马赶了过来,皇后见此尖叫一声差点昏厥,皇帝则对陆青瑶说:「你不是陆家女吗!快救太子!」
陆青瑶早已吓得花容失色。
她哆哆嗦嗦地拿出银针,却根本不敢靠近正在腐烂的萧承嗣。
混乱中,柳氏立马将矛头指向了我。
「是她!一定是陆知微干的!」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像利剑一样射向我。
我站在原地,成了风暴的中心。
陆青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指着我尖叫。
「是她!一定是姐姐嫉妒我!她在汤里下了毒!是她害了太子殿下!」
我的父亲陆远山,和继母柳氏,也立刻冲了上来。
柳氏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将我拖到皇帝面前。
「陛下明察!这个孽障心术不正,见不得自己妹妹好,定是她下的毒手!」
父亲陆远山更是直接跪下,痛心疾首。
「陛下,臣教女无方,养出此等祸害!请陛下降罪,臣万死不辞!」
他们一唱一和,急着将所有的罪名都扣在我头上,好摘清他们自己。
皇帝坐在龙椅上,脸色铁青,看着在地上哀嚎的儿子,杀气毕露。
「陆知微,你好大的胆子!」
我被柳氏死死按在地上,头发被扯得头皮发麻。
但我没有求饶,反而笑了。
「陛下,您觉得,我有机会在这场国宴上下毒吗?」
我抬起头,直视龙颜。
「臣女不过是一个被罚的罪人,连靠近太子殿下的资格都没有。太子之所以变成如今这副样子,是因为陆青瑶根本没有给他喝心头血!」
一句话,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凝固了。
陆青瑶脸色煞白。
「你胡说!」
「我胡说?」
我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陛下!陆青瑶和我父亲、继母,为了骗取陛下的信任,用一种名为『腐肌草』的毒草混合牲畜之血,伪造出能暂时压制枯骨症的假药!」
「这种假药,三日之内看似有效,三日之后,药性反噬神仙难救!」
我将前世从那本被烧毁的医书上看到的禁术,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陆远山和柳氏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你……你血口喷人!」柳氏尖叫,「陛下,她是污蔑!她是为了脱罪,胡乱攀咬!」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哦?是吗?」
众人回头。
只见七皇子萧承玉,缓步从殿外走入。
他明明穿着一身素服,气场却压过了在场的所有王公贵族。
他走到我身边,将一件外袍披在我身上,遮住了我身上的狼狈,并将我扶起。
然后,他看向陆远山。
「太傅大人,本王倒是很好奇。既然大小姐是污蔑,那不如请太医当场验一验神女殿下的身体。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取过心头血,不就一清二楚了?」
取心头血,胸口必会留下无法磨灭的疤痕。
陆青瑶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眼神慌乱。
这个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萧承玉又看向龙椅上的皇帝。
「父皇,儿臣以为,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谁下毒,而是先救太子的命。」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身上。
「或许只有真正懂陆氏医术的人,才能救皇兄了。」
全场的焦点,从一个极端,滑向了另一个极端。
我,从一个下毒的罪人,变成了唯一的希望。
皇后看着我,眼神复杂,充满了审视和怀疑,但更多的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急切。
「你能救我儿?」
我没有回答他。
我只是看着扶我起来的萧承玉。
这个男人点了点头,「父皇母后,儿臣体内枯骨已经压制,便是陆家大小姐的手笔,不信可由太医诊脉。」
太医立马上前,摸过脉搏后,立马跪地,「陛下,七殿下的枯骨确实被压制了。」
皇帝大喜:「快!快救我儿!」
我却再次跪地,「陛下,太子殿下的命,我能救。但,我有条件。」
9
皇帝深深看了我一眼,「说。」
「一,解毒需要至宝龙涎草。」
皇帝一挥手,已有宫人送到了我手上。
「这第二么。」
我转向我的好父亲和好继母,「太傅陆远山,继夫人柳氏,助纣为虐,颠倒黑白。我要他们,就在这大殿之上,在这百官面前,跪下,向我和我死去的母亲,磕头认罪。」
陆远山浑身一颤,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这个逆女!」
柳氏更是尖叫起来:「陆知微!你疯了!」
「我疯了?」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我母亲的骨灰被你们拌进花肥里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自己疯了?我跪在碎瓷上血流不止的时候,父亲大人,你怎么不说太子疯了?」
「现在,轮到我疯一次,你们就受不了了?」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扎进他们虚伪的皮囊里。
皇帝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他看着在地上痛苦翻滚、皮肤不断流脓的萧承嗣,发出了最后的通牒。
「照她说的做!」
陆远山和柳氏的腿软了。
在百官的注视下,他们屈辱地跪下。
「臣(妾)……有罪。」
「磕头。」我冷冷吐出两个字。
他们颤抖着,将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
说完,他们一家三口就被侍卫拖了下去。
陆青瑶嘴里还在不停地哭喊着:「承嗣哥哥救我!」
可惜,她的承嗣哥哥,现在自身难保。
我走到萧承嗣身边,蹲下。
他腐烂的脸上,那双眼睛还认得我。
我从药箱里拿出一套银针。
「太子殿下,别怕。我说过会救你,就一定会救你。」
我一边说,一边将一根长针,刺入他头顶的百会穴。
「只不过,这解毒的过程,会有点……别致。」
我没有用什么灵丹妙药。
我用的,是前世医书上记载的,以毒攻毒的法子。
我命人取来一盆最污秽的,混杂着腐肉和蛆虫的黑泥,用特制的草药熬成一锅散发着恶臭的药汁,象征性地滴了点龙涎草汁。
「来,给太子殿下,灌下去。」
宫人们面露难色。
「这……这能喝吗?」
「怎么,你们比我懂?」
宫人们无法,只得照做:「殿下,良药苦口。为了活命,忍一忍。」
萧承嗣如今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看着我,眼神里是无尽的悔恨和恐惧。
他想反抗,却被侍卫死死按住。
那碗比泔水还恶心的东西,就这么被灌进了他的喉咙。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皮肤下的脓包仿佛活了过来,蠕动着,然后一个接一个地爆开。
那场面,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作呕。
一个时辰后,他身上的腐烂停止了。
命,是保住了。
但他的脸,他的身体,留下了永远无法褪去的、如同沟壑般的丑陋疤痕,每夜承受全身灼烧的痛楚,生不如死。
他张了张嘴,嘶哑的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
「为……何……」
我凑到他耳边。
「因为,让你这么半死不活地活着,比杀了你,更能让我快乐。」
10
萧承嗣废了。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皇宫,然后是整个京城。
他虽然还顶着个太子的名号,但所有人都知道,一个容貌尽毁、身体孱弱的太子,他的储君之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而我成了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医女。
皇帝为了安抚我,也为了让我继续为他所用,赏赐了我一座独立的府邸,并派了最好的太医去照料我的弟弟陆景行。
我搬出陆府的那天,我的好父亲陆远山站在门口,一脸的谄媚和悔恨。
「微微,我的好女儿,都是爹爹不好,爹爹一时糊涂……」
我懒得看他。
「糊涂?我看你精明得很。知道谁能给你带来荣耀,你就跪舔谁。以前是太子,现在是我。陆太傅,你的膝盖还真是挺灵活的。」
柳氏站在他身后,不敢说话,只是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我。
我走到她面前。
「别这么看我。当你把我母亲的骨灰撒进花盆的时候,就该想到,你们陆家的风水已经被你亲手败光了。」
我带着我的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那个让我作呕的地方。
陆家被流放了。
萧承嗣曾派人来找过我几次。
他想见我。
我一次都没去。
派来的人回报说,废太子在东宫里砸了所有能照出人影的东西,整日酗酒,嘴里翻来覆去念叨的,都是我的名字。
可他的悔恨,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再说他也没多少活头了,日日灼骨之痛早晚会把他烧成飞灰。
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弟弟陆景行身上。
我把他接到了我的新府邸,用尽了所有的心力为他调理,很快景行就能说话了。
他第一次能叫我姐姐的时候,正好落雪。
在百官的联名上奏下,七皇子萧承玉被册立为新太子。
萧承嗣闻声竟大闹朝堂,最终一口鲜血喷出,旧疾复发,被关进了地牢。
而我没想到的是,萧承嗣求着皇帝,一定要在死前见我一面。
11
我接了圣旨,无奈前往。他被关在最深处的死囚牢里。
曾经那个丰神俊朗、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如今穿着一身囚服, 头发枯槁,双腿已经废了, 他满脸都是狰狞的疤痕, 像一条苟延残喘的野狗。
看到我来,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一丝光亮。
他挣扎着, 扑到牢门前,双手紧紧抓住冰冷的铁栏。
「知微……知微你来了!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我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 没有说话。
「知微,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开始哭, 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 流过他丑陋的疤痕。
「我被猪油蒙了心!我竟然信了陆青瑶那个贱人,我竟然……那样对你……」
他用力地扇着自己的耳光,啪啪作响。
「我混蛋!我不是人!」
我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知微,是陆青瑶那个贱人,是她骗了我……」
他抬起头, 用一种近乎乞求的眼神看着我。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等我出去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只求能守在你身边,为你做牛做马……」
我终于开了口。
「出去?你出不去了。」
他的哭声一顿。
「什么意思?」
「你勾结前朝余孽,意图谋反, 人证物证俱在。你的父皇,已经赐了你三尺白绫。」
我把圣旨扔在了他面前。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卷明黄色的绸缎。
「不……不可能……父皇最疼我了……他不会杀我的……」
「他最疼的, 是他的皇位。」我残忍地打破他最后的幻想,「而你,现在是皇位上最大的污点。」
他彻底崩溃了,瘫坐在地上,像个傻子一样喃喃自语。
然后,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爬了过来。
「知微!你救救我!你一定有办法的, 对不对?就像上次一样!只要你开口,父皇一定会听你的!」
他看着我,眼里重新燃起希望。
「我爱你啊, 知微!我心里一直都是有你的!我只是……我只是被她迷惑了……」
「爱?」
我笑了。
「萧承嗣,你的爱, 是什么?」
「是把我当成垫脚石, 捧你的白莲花上位吗?」
「是把我按在众人眼前舔油汤?还是看着我被羞辱, 被践踏,觉得我活该吗?」
我每问一句, 他的脸色就白一分。
「不……不是的……」
我俯下身,对着他绝望的脸,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好好享受你人生中最后的时光吧,前太子殿下。」
我没有再回头。
身后,传来他歇斯底里的、混杂着绝望和疯狂的嘶吼。
那声音是我两辈子听过的, 最悦耳的乐章。
半年后。
京城,春暖花开。
我弟弟陆景行的身体已经大好, 甚至可以下地,跟着我一起在院子里种花了。
而萧承嗣死了。
三尺白绫,吊死在天牢里。
死相据说很难看。
来源:星星藏于梦里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