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摘自《鹰潭文史资料》第二辑(1989年12月),作者吴威亚(原注:吴威亚先生,江西省余江县人,现年76岁,曾任鹰潭市二届政协委员)。原标题《西安事变亲历记》
引子
#本文摘自《鹰潭文史资料》第二辑(1989年12月),作者吴威亚(原注:吴威亚先生,江西省余江县人,现年76岁,曾任鹰潭市二届政协委员)。原标题《西安事变亲历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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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剿总改组后,传令兵送来传令簿,军法处纪录原令日:“举少帅面谕开:自即日起,东北军交由中将参谋长董英斌指挥,等因。奉此,合行传令如上,仰即遵照!”谁知两天后少帅又下新令,指挥权改授于学忠。显而易见,少帅已在作释蒋前的人事安排了。当时两军中的党派人事关系比较复杂,东北军各军内存在多党多派,除少帅外谁也无法指挥全军;西北军中也不例外,门户之见很深,众将多对蒋恨之入骨,认为周副主席一行必定会公审处决蒋介石。但在杨部高级带兵官中,也有亲蒋派,当地开明士绅如杜丞斌等对时局亦有不同的看法。要统一两军及地方势力的意见,殊非易事。中共中央代表团要完成这个重任是异常艰巨的,所以12月17日起至20日止,周恩来先生食无定时,寝无定所,折冲樽俎,力排谬议。严正指出:“蒋虽在囚,其部队一无损失。如果杀蒋,则中国内战必将扩大,地方豪强军阀,都将争城掠地,国家哪有安宁之日?抗日救亡便成了一句空话。”他旁证中外,博引古今,使听众点首折服。周公除对各方作振发聩的讲演外,还要在西安招待所特租房间接见中共党的工作人员,从早到晚,无稍闲暇,倦极则伏案闭目养神。张府近卫央求他多加保重,他爽朗大笑说:“我来西安不是休息而是来做工作的。”他的使命感和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使人感奋不已!12月20日,宋子文偕端纳飞临西安,主要是看个究竟,并查证端的汇报有无失实之处。
周副主席表示愿和宋氏作一次会见,宋知周公在西安举足轻重,即表示欢迎。最初见周公衣着简陋,宋颇为自矜。10分钟后发觉周公指点天下形势,如数家珍,推论国共合作势在必行,尤其对南京亲西方派和亲日派的思想及动向洞若观火;并就两派矛盾,结合当前国族命运,作了精辟的分析,宋子文真诚悦服,改容出待,颇有前倔唐突客人的歉意。他推开面前茶杯,侧身向前,全神贯注听取谠论。其中宗多次提出质疑,周公立即解答。双方会谈90分钟,结果十分成功。21日宋子文匆匆会见了蒋、张、杨后,便飞返南京。
22日,宋美龄、宋子文、蒋鼎文、戴笠及端纳一行飞达西安,少帅亲赴机场迎迓。座机着陆,宋美龄第一个步下舷梯,接着搬下许多行李。宋美龄掩饰不了心中的疑云,苦笑对张学良说:“汉卿,我带的行李请派人检查一下吧!”少帅笑答道:“夫人,瞧您把话说到哪里去了,多见外!”气氛始趋和缓。
23日上午,以宋氏兄妹代表蒋介石为一方;张、杨两氏为一方,周副主席为首的中共代表团为一方,正式开始了我国现代史上具有转折意义的谈判。周公先声夺人,提出了六项主张:(1)双方停战,中央军撤到潼关以东;(2)改组南京国民政府,清除亲日派,吸收抗日分子;(8)释放政治犯,保障民主权利;(4)联合红军抗日,允许共产党公开活动;(5)召开各党派、各爱国团体参加的救国会议;(6)和同情我国抗日的国家合作。会上,两宋根据蒋事先的指示,进行了有限度的争议。焦点是第4项。两宋提出:共产党今后只能实行减租减息,作为交换条件,必须取消土地没收政策。这一点被周公所拒绝,并扼要坦述了中共的立场。最后订定为如下六项协议:(1)改组国民政府,驱逐亲日派,容纳抗日分子;(2)释放上海爱国人士及一切政治犯,保证人民的自由权利;(3)停止“剿共”政策,联合红军抗日;(4)召集各党各派各界各军的救国会议,决定抗日救亡方针;(5)与同情中国抗日的国家建立合作关系;(6)其他具体的救国办法。两宋说这六条已作了让步,同时表示蒋介石不能在本协定上签字,但强调以“领袖”人格担保,回京后一一付诸兑现。
消息传向两军和社会,部分将领和社会舆论,对蒋不签字一节,深表不满。指出:蒋不签字的协定等于一纸空文,“干脆把蒋介石宰了”的呼声又卷土重来。周恩来等先生接触四方,做了大量说服工作,并强调蒋介石即使签字,他要背信弃义,同样可以赖帐。如今最重要的是加强团结,特别要加强两军和红军三位一体的团结,才能逼使蒋介石不敢轻举妄动。他这一极有远见的高论,说服了很多将领。杜丞斌先生当时推崇周副主席说:“胸可纳莽莽万山,腹可容浩浩四海。”这话是有根据的。周公忖知蒋介石对抗日前景信心不足,对中国未来的命运认识模糊,特表示欲见蒋一面,以便去其疑虑。蒋对共产党人不念旧恶、以德报怨的磊落胸怀,已经心许。所以在谈判结束的当夜(12月24日晚),决定同周恩来先生见面。蒋态度诚恳,优礼有加,周公仪容倒显得严肃,和蒋对面坐定,没作寒暄客套,即侃侃而谈。这又是一次非常成功的会见。临别蒋起立握了周公的手说:“希望周先生以后能来南京,我们再作长谈。”周也连称:“一定,一定。”笔者后来得知,蒋在西安曾对左右慨叹说:“周恩来去江西不来南京,我之过也。”这话虽然没有表明两种世界观及其政治立场的本质区别,但从中也可看到蒋对周公是如何器重钦敬。
当周副主席莅临西安,展其长才大略,安定西安混乱大局,迫使南京实权人物不敢兴风作浪的时候,少帅却在作释放蒋介石的部署。他首先说服王以哲、何柱国、董英斌、刘多荃、于学忠等同意释蒋,还表示愿意送蒋回南京。不料与会各将领一致反对,指出蒋历来轻诺寡信,手段狠毒,万不可放虎归山,届时悔之晚矣;少帅若深入虎穴,送蒋南回,更是陷身刀俎听人宰割。可是少帅自信与蒋、宋交厚,连日又被蒋、宋兄妹甜言蜜语所蛊惑,对众将忠告那里听得入耳?众将见少帅去意已决,也分头联络两军将领,联名上书蒋介石,直抒己见。不料此书送达,反而促成蒋提前回南行期,埋伏了后患。
12月25日清晨,蒋介石盥洗过后,近侍送来两军将领上书。他拆开一看,上写两个要求:(1)六项协议必须签字以昭信守;(2)中央军必先撤至河南,否则即或张副总司令及杨主任允许送委座返京,卑职等坚决反对。蒋夫妇及宋子文见来书措词决绝,吓得默然对视。这时少帅恰恰来到,见状情知有异,问他们有何新情况?蒋即以众将上书付张过目,少帅阅毕,沉吟不语。蒋和两宋强调夜长梦多……少帅团搓了众将上书,放在裤口袋中,戴上军帽,小声说道:“请暗中收拾行装,我去去马上回来!”
少帅知道要说服众将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奏效,便不顾一切地独断专行起来,乘车迳回公馆,叫人取茄克衫、灯笼裤和鸭舌便帽侍候,转眼一身猎装装束。赵四小姐心中纳闷:公务如此繁忙,哪来游猎雅兴?她从不干预少帅公务,更不便追问。少帅登车坐定,却面谕身旁副官马上电话通知学联会,就说下午有绥远抗日将领来访,应整队去机场迎接,说毕驱车直奔新城。及见杨以后,说是在高公馆开会,杨信而不疑,马上跟随少帅上车。片刻,车抵高公馆,步入蒋的卧室,张大声说道:“我两个专程前来为委座及夫人送行……·”杨听了此话愕然,看看少帅,只好也含笑向蒋点头,哪里还能提出不同的意见?事到如今,唯有随声附和,众人迅即分乘三辆早已备好的轿车,飞驰机场。蒋见机场四周万头攒动,误以为民众前来挡驾,顿时神色大变。少帅坐在驾驶席旁,转头对蒋夫妇说:“西安民众知道委座同意停止内战,决心抗日,特地前来为委座送行。”蒋才转忧为喜,并煞有介事地对张说:“过去进行内战由我承担责任,今后西北如有烽火,那责任就在你了。”可见张骗杨入彀和聚众送行,早有预谋,真是用心良苦。也说明了他的胸襟光明,爱国心赤,待人诚挚,不会尔虞我诈。这时蒋介石并不相信张会当真陪送他回京,仍不住宣慰有加。车停飞机左侧,宋子文、端纳等迳自登梯入舱,蒋长袍马褂立于正中,宋美龄倚蒋左臂站定,少帅横跨两腿立蒋之右,随行摄影员及新闻记者抢拍了这一历史镜头。然而一着之差,满盘皆错。少帅放蒋回京操之太急,已经失策,而陪同返宁则更铸大错。当蒋夫妇上机,少帅面向长时立正的杨低声叮嘱,接着取出红兰两色粗芯蜡笔,写了便条,事后才知他写的是:“本人离陕后,东北军均受杨主任统一指挥。此令!”下面是他惯用的一个“良”字签名,写完交给杨氏,便踏上舷梯登机。蒋介石欲擒故纵,装做真诚虚态,假惺惺地对着张学良说:“西北有许多事体等你处理,你就不必去南京吧!”少帅执意不从。以后说了什么,警卫官就听不清了。杨将军直愣愣地看着飞机盘旋入空,若有所失,不由得看了一眼少帅写的手令,他知道东北军除了少帅,谁也无法统率全军。他铁青着面孔,把手令胡乱塞进左上方的军衣口袋,立即乘车回城去了。
西北夜幕早临,那成千上万冒着寒风在机场迎候绥远客人的群众,直等到下午4时,不见有客机降落,只有蒋、张一行的座机在中午冉冉升起向东飞去,又不知事件的内幕,最后只好鱼贯回城。笔者更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却说周副主席自16日傍晚到达西安起,至24日夜和蒋介石会谈止,连续9昼夜不停地工作,使危机四伏的西安基本安定下来。六项协定成立后时局也日见稳定,国际上除日本外,都对中国抱有很大的希望。25日午餐后他和衣而卧,还不曾入睡,只见孙铭九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急切地问:
“副司令送蒋介石走了,周先生知道么?”
“哦,我一点不知,什么时候走的?”
“动身有一会了。”
“高公馆外围有十七路军岗哨,怎么不报告杨主任知道?”
“杨主任也亲自送到机场,报告谁?”。
“唉!你为什么不早点通知我?”
孙苦笑说:“我也是刚才听说的。”
经过这番简单对话,周副主席迳向大门走去,登上车便说:“请加速开往机场”。孙铭九就近招呼四名警卫登车护卫。
才及半途,只见飞机直向东飞去,隐约还听得马达声响。他迳去绥署见了杨氏,才知杨也是骑虎难下,身不由己。周喟然长叹并自言自语说:“汉卿是看多了《天霸拜山》、《卧龙吊孝》之类的旧戏,今后大事更复杂了。”果然,少帅逞血气之勇,送蒋途中,飞机降落洛阳,他又长途传令,通知杨主任立即将囚禁西安招待所的数十名国民党军政大员,及前此扣押的36架各式飞机,全部释放。杨既考虑本人今后的处境,又明知少帅虎落平阳,更为了对六项协定表示诚意,只有委曲求全,人机一并解禁。当天仅在数小时间,主客之势易位,大局急转直下,人质全部离陕,西安顿时陷于被动,处处受制于南京了!
12月26日,蒋介石居然把事先炮制的《对张、杨训词》公诸于世,其目的是对墨迹未干的6项协定作模棱两可的新解释;同时为自己涂脂抹粉,树立他临难不畏的“领袖”形象,以此争回一点作囚的面子。其实蒋在西安禁闭中,一举一动,路人皆知,看了报载训词,无不嗤之以鼻,笑他欲盖弥彰。
蒋在南京唆使杨振亚宪兵团官兵家属,逐日包围少帅住所,高呼:“还我丈夫(父兄)命来”等口号,在精神上折磨少帅;并大兴刑狱发泄私愤。晏道刚正在湖北过40大寿,即被就地枪决,罪状是“玩忽职守”;曾扩情在西安曾呈请蒋接受张、杨八项主张而遭到“永不录用”的处分;钱大钧要不是兵谏之夜负伤,也难逃通逆之罚。少帅至此,已后悔莫及了!
资料来源:
《鹰潭文史资料》第二辑(1989年12月)
来源:自然与社会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