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不懂。”李老汉慢慢站起来,膝盖咔吧作响,“昨晚又梦见了那女子,穿一身红,站那棵老榆树下叫我,说三生三世了,该想起来了。”
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坡上,七十岁的李老汉蹲在自家窑洞前,捏一把干涩的黄土,任它们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爷,您又玩土咧。”孙女小娟端着碗小米粥走出来,“快趁热喝,里边埋了俩荷包蛋。”
李老汉没回头,浑浊的眼睛望着远处起伏的土丘。“这土里有东西叫我哩。”
“有啥哩?不就是土嘛。”小娟二十三了,在省城读大学,这次放暑假回来看爷爷。她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话。
“你不懂。”李老汉慢慢站起来,膝盖咔吧作响,“昨晚又梦见了那女子,穿一身红,站那棵老榆树下叫我,说三生三世了,该想起来了。”
小娟噗嗤笑了:“爷,您是不是看了啥电视剧?”
李老汉摇摇头,不再说话。这梦缠了他三个月了,每次都是同一个女子,同一棵树,同一句话。奇怪的是,那棵树三十年前就被洪水冲走了,可他梦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榆树歪脖子的形状,树身上那个雷劈的疤痕,甚至树下那块青石板的纹路。
吃过早饭,李老汉扛着锄头说要出去转转。小娟不放心,跟着去了。
七月的黄土高原,太阳毒得很。李老汉不走大路,专挑崎岖的小道,爬上一个荒芜的土坡。
“爷,来这荒坡干啥?”小娟喘着气问。
李老汉不答,站在坡顶四处张望,突然眼睛一亮,快步向下走去。坡底下赫然立着半截歪脖子榆树——正是洪水后留下的树桩,三十年了,居然还没完全腐烂。
树桩旁,果然躺着一块青石板。
李老汉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掌拂去石板上的尘土,动作突然停住了。
“咋了,爷?”
李老汉不说话,手指颤抖着。小娟凑过去看,石板上似乎刻着什么东西,被泥土糊住了。她掏出矿泉水,慢慢浇上去,用手擦洗。
渐渐地,字迹显现出来——是两个名字:李卫民、王秀娥。下面还有一行小字:1958年3月18日,此生不渝。
小娟愣住了:“爷,李卫民不是您的名字吗?这王秀娥是谁?”
李老汉的脸色变得苍白,呼吸急促起来:“秀娥...秀娥...”
就在这时,一阵眩晕袭来,李老汉身子晃了晃,小娟赶紧扶住他。就在接触的瞬间,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洪水般涌进脑海——
第一世,清末民初。他是走西口的汉子,她是等在家里的姑娘。他在外挣了钱回来娶她,却听说她被迫嫁给了地主做小。他连夜跑去见她,两人相约私奔。那夜月光如水,他们就在这棵榆树下会合,却被地主家丁追上。她为护他,被乱棍打死,血染红了黄土。
第二世,抗战时期。他是八路军战士,她是村里妇救会主任。部队转移前夜,他们在榆树下私定终身,约定抗战胜利就成亲。他给她一块绣着鸳鸯的手帕,她给他一双千层底布鞋。后来村子遭扫荡,为保护乡亲转移,她引开敌人,跳下了悬崖。
今世,1950年代。他们是青梅竹马,一起上学,一起劳动。1958年春天,就在这棵榆树下,他刻下两人的名字,说等秋收后就娶她。可是夏天一场特大洪水,为了抢救集体粮食,她被困窖洞,再没出来......
“爷!爷!”小娟的惊呼把李老汉从幻境中拉回现实。他老泪纵横,终于明白那些梦境不是梦,是三生三世的记忆!
“秀娥...我对不住你...”李老汉抚摸着石板上的名字,泣不成声。
小娟也哭了,她突然想起什么:“爷,等等我!”
她飞奔回家,从奶奶的遗物中翻出一个铁盒子——奶奶十年前去世前交代,等爷爷哪天“想起来”了再给他。
李老汉颤抖着打开铁盒,里面是一块褪色的红盖头,一双破旧的千层底布鞋,还有一块绣着鸳鸯的手帕——正是他记忆中送给秀娥的信物!
盖头底下压着一封信,是奶奶的笔迹:
“卫民:当你看到这信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了。有件事瞒了你一辈子——我不是你说的那个‘秀娥’。真正的秀娥1958年抗洪牺牲了,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临死前让我照顾你,说她和你约好了三生三世,下辈子还来找你。我照顾着你,不知不觉爱上了你,自私地瞒了这个秘密一辈子。对不起。如果你想起了什么,去老榆树下挖挖,秀娥说有东西留给你。”
李老汉和小娟赶紧回到榆树下,在树根旁挖起来。不久,锄头碰到了一个硬物——是个铁盒子,里面用油布包着一本日记。
日记扉页写着:“给第三世的我们。如果记忆被轮回抹去,让这本日记帮我们记起。”
李老汉一页页翻看,从1950年1月17日他们第一次牵手,到1958年3月18日在树下刻名字,再到1958年7月23日——洪水前三天,她写道:
“卫民,我可能有危险预感。如果这次我不在了,不要难过。三生三世呢,我一定还会找到你。下次,下次我们一定要白头偕老。我会在榆树下留个记号,当你莫名其妙总觉得土里有什么叫你时,就是我在找你了...”
合上日记,李老汉泪如雨下。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年总莫名觉得黄土在呼唤他,为什么总是梦见穿红衣的女子。
夕阳西下,黄土坡上镀了一层金。李老汉轻轻哼起信天游,那是记忆中秀娥最爱唱的调子。
突然,远处传来同样的曲调,清脆悦耳。小娟惊讶地望去,见一个穿红色T恤的姑娘正向他们走来,胸前挂着个小相机,一看就是外地游客。
“老人家,您唱得真好听。”姑娘笑着说,露出一对梨涡,“我是来采风的,迷路了,能指个道吗?”
李老汉怔怔地看着她,眼泪再次涌出:“秀娥?”
姑娘愣住了:“您怎么知道我的小名?我奶奶给我取的,说梦里老是这么叫我。”
黄土高原的风轻轻吹过,扬起细细的尘土,仿佛在诉说着三生三世的故事......
(故事完)
来源:会飞的虎带你看世间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