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就在我饿着肚子发愁时，门房的李大爷敲响了我的门。他手里拎着一个搪瓷饭盒，热气从盖子缝隙中冒出来，飘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李大爷，还记得我吗？＂我站在那扇熟悉的老门前，心跳如擂鼓。

风吹过柿子树，枝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我内心的忐忑。

1992年的寒冬，我永远忘不了。那年我大一，因家中突发变故没钱回家，学校食堂已关闭，宿舍楼空荡冷清。

那时候的冬天特别冷，暖气片只有早晚供暖，半夜经常被冻醒。我穿着从家里带来的所有衣服，还是冷得发抖。

就在我饿着肚子发愁时，门房的李大爷敲响了我的门。他手里拎着一个搪瓷饭盒，热气从盖子缝隙中冒出来，飘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娃儿，下来吃饭。＂李大爷穿着褪色的蓝棉袄，脸上的皱纹像一本写满岁月的书。

他姓李，叫李守诚，学生们都喊他＂李大爷＂。六十出头的年纪，个子不高但腰板笔直，曾是老兵出身。

平日里不苟言笑，戴着一顶旧军帽，冬天从不离手的搪瓷杯里总是泡着枸杞茶。学生们私下议论他＂老古板＂，有点不好接近。

我忐忑地跟着他到门房，一进门就闻到了热腾腾的饭菜香。小方桌上摆着两碗米饭，一盘青菜，一盘土豆丝，还有一个荷包蛋，黄灿灿的，格外引人注目。

旧收音机里播着《新闻联播》，声音很小，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字句。角落里的煤炉子烧得正旺，屋子里暖烘烘的。

＂愣着干啥，坐下吃啊。＂李大爷用他那浓重的陕北口音说道。

我不好意思地问：＂李大爷，这怎么好意思...＂

＂有啥不好意思的，娃娃在外头，大人都操心。当年我当兵走南闯北，也受过不少人照顾。＂他挥挥手，态度坚决，＂赶紧吃，凉了不好吃。＂

他边说边把那个荷包蛋夹到我碗里：＂多吃点，你们学生用脑子，得补。＂

就这样，李大爷管起了我的饭。每天早中晚，我准时去他那小门房吃饭。

他做的饭菜朴素却有家的味道。清早是稀饭配咸菜，中午是米饭炒菜，晚上有时会来碗面条。最让我感动的是，每顿饭里总有一个荷包蛋，有时候是西红柿炒蛋，有时候是蒜苗炒蛋，但从来没有间断过。

那年冬天物价上涨，一斤猪肉要七八块钱，鸡蛋也涨到了五毛一个。。

有次我问他：＂李大爷，为啥每顿都给我做鸡蛋啊？＂

＂娃娃长身体，得补。＂他只是这样简单地回答，然后低头扒饭，像是怕我看见他眼里的关切。

门房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单人床，一个小衣柜，还有个老式的木箱子。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老照片，有李大爷年轻时穿军装的，还有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那些天里，我渐渐了解了李大爷的故事。他是从陕北农村出来的，年轻时当过兵，转业后在各地打过工，最后在我们学校当了门房。

他有个儿子在外地纺织厂上班，一个月只有两百多块钱工资，还有个小孙子正上小学。李大爷省吃俭用，就为给孙子攒学费。

＂现在不比从前了，八九十年代不一样喽，知识吃香。要想出人头地，就得好好念书。＂他常这样说，眼里闪着光。

晚上没人来往时，他会拿出一个旧皮夹，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泛黄的全家福，指着上面穿着红毛衣的小男孩说：＂这是我孙子，聪明着呢，认字快，考试老拿一百分。＂

他翻开褪色的《工人日报》，给我看他儿子寄来的信，里面夹着钢笔写的工整字迹和孙子歪歪扭扭的画。看那些信件时，李大爷眼角的皱纹里都是笑意。

一天晚上，外面突降大雪，气温骤降。宿舍楼里的暖气管道＂咣当咣当＂直响，却依然抵不住寒意。

李大爷敲响我宿舍门，手里捧着一件军绿色的大衣和一床有些旧的棉被。

＂娃儿，这两天冷，你穿上这个，晚上盖这个。＂他的鼻头冻得通红，呼出的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

我接过大衣，沉甸甸的，摸上去有些粗糙，但很厚实。＂这是您的...＂

＂是我当兵时候的，放心，干净着呢，你奶奶洗了晒了三天。＂他不等我说完就转身离开了，背影在昏暗的走廊里显得有些孤单。

我穿上那件大衣，闻到一股樟脑丸的味道，还混杂着些许烟草香。床单上泛着洗衣粉的清香，虽然旧却很干净。

那一刻，我突然很想家，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想起妈妈蹲在院子里的水泥池边，用搓衣板一下一下搓洗我的衣服；想起爸爸骑着自行车带我去看露天电影的情景。

那个寒假，李大爷就这样管了我整整十五天的饭。有几次他甚至变着花样做了红烧肉、酸菜炖排骨，那香味飘得老远。

每次我想帮他洗碗，他总是摆手拒绝：＂你去看书，这点活我来就行。＂然后他会哼着我听不懂的陕北小调，在小水盆里刷着碗筷。

直到学校开学，同学们陆续返校，我的生活回到正轨。开学第一天，我特意带了家乡的特产去感谢李大爷，却发现门房换了人。

新来的王师傅抽着烟，见我问起李大爷，只是随意地说：＂李师傅回老家了，走得挺急的，没留下联系方式。＂

我心里空落落的，甚至没来得及好好道谢。就像冬天里吃过的那些热乎乎的荷包蛋，来不及品味，就已经消失了。

大学四年很快过去，毕业后我在城里找了份工作，成了一名建筑师。八九十年代的高校毕业生很吃香，我运气不错，进了个不错的设计院。

尽管工作忙碌，生活充实，但每当加班到深夜，走在寒冷的街头，我就会想起那件军大衣和门房里的荷包蛋。我曾试图打听李大爷的下落，却一无所获。

同学聚会时聊起学校旧事，说起那个＂不苟言笑的老门卫＂，大家都有印象，却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偶尔梦里还能看见他布满老茧的双手和温暖的饭菜。梦醒时，总有说不出的怅然若失。

＂老李，你说那个大爷咋就对你那么好呢？＂单位里的师哥曾问我。

＂可能他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吧。＂我答道，却无法说清那份温暖对我的意义。

时光匆匆，转眼十三年过去了。2005年冬天，我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封奶白色的信封，是母校校友会的邀请函。

彼时的中国，互联网刚刚普及，信件还是联络的主要方式。那张泛黄的请柬上印着学校的老校徽，让我一下子回到了学生时代。

多年未回，校园变化很大，教学楼翻新了，食堂扩建了，唯有那些老建筑依旧静静伫立，见证着一届又一届学生的青春岁月。

怀着复杂的心情，我参观了校史展览，在一张1990年代的老照片里，我一眼认出了站在校门口的李大爷，挺拔的身姿，严肃的表情，帽檐下的眼神依然那么坚定。

＂这是我们学校建校45周年时的合影，＂讲解员说，＂前排这位是当时的门卫李师傅，在学校工作了近二十年，很受学生尊敬。＂

我轻轻摸了摸那张照片，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冬天里递给我荷包蛋的老人。照片背后写着拍摄者的信息：＂陕西宝鸡市陈仓区白家村，摄于1991年9月＂。

这是李大爷的家乡吗？我的心猛地跳了起来。没想到，一直找寻的线索，就这样意外地出现在眼前。

回到公司，我请了三天假，买了去宝鸡的火车票。夜里收拾行李时，我发现抽屉深处还保留着那件军大衣，虽然已经不再穿了，但我一直舍不得丢弃。

坐在绿皮火车上，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我忐忑不安。十三年过去了，李大爷还健在吗？他会记得我吗？

列车员推着小车经过，售卖着茶叶蛋和盒饭。那股熟悉的蛋香又让我想起了当年的荷包蛋。

到了宝鸡，又坐了两个小时的汽车，才到达陈仓区。当地人说白家村还有十几里地，我只好找了辆拖拉机，一路颠簸着前行。

白家村是个典型的西北农村，土黄色的窑洞依山而建，村口的水泥站台上有几个老人在晒太阳，孩子们追逐打闹，鸡鸭在院子里散步。

我拿着照片挨家挨户地打听。起初大家都摇头，直到一位扛着锄头的中年人看了照片说：＂李守诚老师傅？你找他有事？＂

＂您认识他？＂我急切地问。

＂认识啊，他是我叔伯，不过他家不在这片，在村东头那个小院子里。＂中年人指了指远处。

顺着指引，我找到了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青砖瓦房，前院种着几棵柿子树，院墙上挂着几串红辣椒，晒得通红。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院子里一个老人正坐在树下，低头编着一个竹篮。

＂李大爷？＂我试探着喊道，声音有些颤抖。

老人抬起头，眯着眼看我。他戴着老花镜，头发全白了，比我记忆中消瘦了许多。岁月在他脸上刻下更深的痕迹，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我啊，李大爷，92年冬天，您管我半个月的饭，还记得吗？我是王明，当年被留在学校过寒假的学生。＂

李大爷愣了一下，盯着我看了半晌，随后眼睛一亮：＂是小王家的娃娃？大学生？真是你啊？＂

我激动地点点头，眼泪差点掉下来：＂是我，李大爷。您还记得我。＂

李大爷连忙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嘿呀，真没想到！快进屋，快进屋！老伴，快烧水，客人来了！＂

他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笑得像个孩子。院子里的老母鸡被惊动，咯咯叫着四散开来。

简朴的土坯房里，墙上挂着的竟是我当年送给他的一幅拙劣的书法作品，写着＂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旁边是几张泛黄的老照片，电视机上摆着一个收音机，还有一只下面垫着手绢的闹钟，滴答滴答地走着。

＂不成想你还记得老头子，更没想到你还能找到这儿来。＂李大爷倒了杯热茶给我，茶水在粗瓷杯里冒着热气。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从里屋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这就是那个大学生吧？老头子常提起你呢。＂她慈祥地对我笑着，脸上的皱纹像是年轮，记录着岁月的痕迹。

我才知道，那年他突然离职，是因为老伴突发脑血栓，需要有人照顾。＂老伴一病，家里就我一个劳力，不得不回来。本想等老伴好些再回去，谁知道一去不返。＂他慢慢讲述着这些年的生活。

我注意到屋内角落放着一个纺车和几捆麻线，李大爷解释说：＂老伴好些后，在家纺线，村里的毛衣厂收购，一个月也能挣个四五十块钱贴补家用。＂

那个他常提起的孙子，如今已经大学毕业，成了乡村小学的老师。＂就是靠着当年在学校攒的那点钱，总算把娃娃供出来了。现在在镇上教书，一个月有七八百块钱呢，日子过得不错。＂李大爷说这话时，脸上满是自豪。

＂李大爷，您当年为啥对我那么好？那么冷的天，您三顿饭都不落，还总给我做荷包蛋，真是...＂我哽咽了，这个问题藏在我心里十三年了。

李大爷沉默了一会，轻声说：＂你和我儿子差不多大，看你一个人在学校，就像看见自己的娃娃一样心疼。再说了，人活一辈子，不就是为了互相帮衬吗？＂

他拿出一张老照片给我看：＂你看，这是我儿子，比你大两岁。当年他上大学，因为家里穷，寒假也回不来。我常想，外地肯定也有老头子照顾他。＂

简单朴实的话语，却让我心头一热。这就是那代人的朴素情感，不夸张，不矫情，却温暖真挚。

我们聊了一整天，从日出到日落。他问我工作顺不顺心，家里怎么样，有没有对象。我一一作答，感觉像是回到了当年的门房，只是角色对调了。

李大爷的孙子李小勇放学回来，是个精神的小伙子，穿着整洁的衬衫，背着公文包。他礼貌地叫我＂王叔叔＂，眼神真诚而感激：＂爷爷常说，是您当年启发我好好学习的。＂

夜里，李大爷执意让我住下。躺在他家的土炕上，听着窗外的虫鸣和远处的狗吠，我想起了那个寒冬里的小门房，也是这样踏实而温暖。

回城后，我决定做点什么。正好公司接了家乡敬老院的设计项目，我全力投入，将温暖、阳光和人情味融入每一处细节。

我设计了宽敞的公共活动区，朝南的阳光房，方便老人行走的走廊扶手，还有可以种菜的小花园。我希望每个老人都能在这里感受到家的温暖。

主任看着我的设计图，疑惑地问：＂这么多细节，成本会高很多啊。＂

。＂

两年后，敬老院建成，我特意邀请李大爷参加剪彩仪式。那天，李大爷穿着我给他买的新中山装，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他拉着我的手说：＂娃儿，你这是做啥？我当年帮你那十五天算什么？你现在帮助的是一个镇子的老人啊。＂

＂李大爷，这世上的温暖就该这样传递下去。＂我紧握着他粗糙的手，＂就像您给我的那个荷包蛋，小小的一个，却照亮了我最黑暗的日子。＂

敬老院里，老人们围坐在一起，听李大爷讲他当年在学校当门卫的故事。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们脸上，映出岁月的痕迹和时光的温情。

李大爷的故事讲到动情处，总会说：＂要知道，人与人之间，就是要多些关心。当年这个娃娃后来成了有出息的建筑师，我那点付出算什么？但他记在心里，十几年了都没忘。＂

后来，李大爷的孙子考上了县里的重点中学。我和李家成了忘年交，每逢假期，我都会回白家村看望李大爷。

有时我们会坐在院子里的柿子树下，喝着茶，看着夕阳西下。李大爷会翻出他珍藏的老物件，给我讲他年轻时的故事。

他拿出一个旧军用水壶，说那是当兵时用的；又拿出一张泛黄的火车票，说那是他第一次离开家乡时的纪念。每个物件都有故事，每个故事都是岁月的印记。

去年，李大爷八十大寿，我送了他一件军绿色的呢子大衣。

＂这比当年那件好多了！＂他穿上后，张开双臂，像个孩子一样转了个圈，＂不过啊，那件旧大衣可暖和了，当年可是帮你挡住了不少寒风啊！＂

李大爷自豪地向邻居们介绍我：＂这是我的大学生娃娃，当年在学校里就知道他有出息。这孩子有良心，记得我这个老头子好。＂

我看着李大爷脸上的皱纹和鬓角的白发，心中满是感动。那个曾经不苟言笑的门卫，如今笑得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岁月改变了我们的容貌，却没有改变那份真挚的情感。十五天的照顾，成了十三年的思念，又化作一生的牵挂。

如今，每当我走进自己设计的建筑，看到人们在其中生活、工作，我就会想起李大爷说的话：＂人活一辈子，不就是为了互相帮衬吗？＂

是啊，生活中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善意，或许只是一个荷包蛋，一件旧军大衣，却能温暖一个人的一生。

就像那个寒冬里的荷包蛋，黄澄澄的，在记忆中永远温暖。

来源：禅悟闲语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