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妈妈离开后,爸爸也带着弟弟走了,没说一句话,甚至连我都没有看一眼。
初二那年,我的父母离婚了。
妈妈拖着行李箱从家里走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我,
轻声说道:“你秦叔叔不喜欢孩子,我不能把你带走。”
妈妈离开后,爸爸也带着弟弟走了,没说一句话,甚至连我都没有看一眼。
爸爸走后,我听见邻居们在外头的窃窃私语。
“黎永生真可怜,老婆参加个同学聚会,竟然就跟人跑了。”
“孙燕也挺辛苦的,两个孩子都是她自己带,丈夫总是在外面,也没人帮她一把。”
爸妈都那么可怜,唯独我这个被抛弃的孩子,似乎没有人觉得可怜。
他们离开后,我一个人躲在屋里,快要天黑的时候,
煮了一碗面条,倒上酱油,慢慢吃下去。
面条淡淡的,和我的眼泪混在一起,增添了几分涩苦的滋味。
我不敢多挑,因为家里只剩下这最后一把面条。
面条只吃到一半,外面就有人敲门,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
他告诉我:“小朋友,这房子,你爸已经卖给我们了,你不能再住这里。”
我愣住了,爸妈抛下我,这房子是我唯一的家,我不能没有它。
我关上门,把他隔在门外。
那人开始用力踹门,嘴里骂骂咧咧的。
邻居们听见了,过来查看,看到男人手中的买卖合同后,纷纷支持他敲门,
“默默啊,赶紧开门,这房子确实被你爸卖掉了,现在不是你们家的了。”
我不信,气得打开了门,抢过男人手中的合同,扔在地上,
狠狠地踩上两脚,大声对他说:“这是我家,你们出去!”
男人一个巴掌打在我脸上。
我瞬间觉得耳鸣。
他还想再打我,被邻居及时拦住了。
他骂了很多脏话,尤其那句“狗杂,种”,
如利刃般刺穿了我的心。
我忍无可忍,张嘴狠狠地咬了他的胳膊一口。
男人抬腿朝我踹了一脚,我被他击倒在地,拳打脚踢。
邻居们无计可施,急忙报警。
没多久,警察叔叔把我们带了出去。
经过调查,警察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最后把那个男人拘留了。
看到我全身的淤青,他问我:“小朋友,你还记得你爸爸妈妈的电话吗?
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回家。”
我摇摇头。
“不记得没关系,他们在什么单位,叫什么名字?”
我抬头看着他,脸上清晰的巴掌印让人心疼,“叔叔,我爸爸妈妈死了。”
不愿要孩子的父母,与死去也没什么区别。
我是这样想的。
警察叔叔看着我,眼中流露出一丝同情。
他们调查后虽知道我在撒谎,但也明白,我的父母已经不想要我了。
他们把我送到了医务室,仔细地为我清理伤口,还通过户口查到了我远在北方的姥爷。
第二天早上,他们派了一辆专车,将我送到了目的地。
经过六个小时的车程,警察叔叔终于在一户平房前停下了车。
他把我交给了一位老人,郑重地对他说:“孙文,这就是你的外孙女,要好好照顾她。”
说完,警察叔叔转身离开,只留下我与姥爷面面相觑。
我只好鼓起勇气,抬头看那位老人。
他的脸型瘦长,目光坚定,脸上的皱纹深刻,
右脸一道蜈蚣般的刀疤贯穿,让我不禁感到害怕,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我知道,他是我的姥爷,是唯一能够照顾我的亲人。
鼓起勇气,我小心翼翼地走向前,努力讨好地叫了一声:“姥爷。”
“都是些没脑子的东西。”
姥爷冷冷地瞪了我一眼,随即转身进了屋子。
木门重重地关上,留下我在门外,无所适从。
那个晚上,我被安置在了狗窝里。
大黄狗大概意识到我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没有对我咆哮,但也不太理我,安静地趴在窝的一角。
我上前抱住它,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觉得自己终于有了能够依偎的伴侣,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
狗窝里破旧的褥子散发着刺鼻的臭味,令我不断打喷嚏,但我毫不在乎。
只要还能活下去,狗窝也还算不错。
这一晚,我抱着狗,睡得并不安稳,梦中却回到了从前的家。
自从弟弟出生后,爸爸妈妈的争吵几乎没停过,矛盾的核心无非是金钱。
妈妈总是埋怨爸爸没本事,没学历,没有能力,只能南下打工,更糟糕的是,
每年只能回来一次,每个月寄回家的钱仅有三千五百块,根本无法支撑这个家。
她常常喊出那句:“当初我怎么瞎了眼,四百多公里嫁给你,早知道应该嫁给我同学。
他们现在可是个体户,开了水产店,房子都有两套,
而你,什么都不是,简直是个窝里横。”
爸爸对此总是沉默不语,默默地抽着烟,
一根接一根,抽完烟就愤然离去,留下妈妈一个人在家里发疯。
妈妈发疯久了,骂也不骂了,甚至把爸爸的联系方式都删掉了。
转过身来,我听见弟弟在襁褓中哭泣,她立刻冲进厨房,揪住正在洗碗的我,
好像是发泄的对象,尖叫着:“都是因为你们!
要不是你们降临,我早就离婚,养着你们两个拖累,
连死的资格都没有,这种鬼日子,我早就受够了。”
那年我六岁。
当我听到妈妈的哭泣和怒骂声时,我才渐渐明白,自己的行为犯了错。
都是因为我,妈妈在这个家里感到烦恼,日日都过得不快乐。
我开始觉得自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我变得懂事,开始学着察言观色,试着理解妈妈的心情。
只要我能做到的事,无需等她吩咐,我都会主动去做。
洗碗、洗衣服、打扫卫生,以及照顾弟弟。
虽然妈妈不让我上学,我也不敢反抗,乖乖待在家里负责照顾弟弟。
如今我已十三岁,妈妈能做的事情我几乎都能做。
我以为,只要我懂事,只要我听话,妈妈就会开心。
然而,她还是离开了,连那个我几乎没见过的父亲也不要我了。
我在哭声中醒来。
醒来的时候,天已微微亮。
我不敢再多睡,像在家里一样,急急地起床,拍去身上的土,走到院子里。
初秋的早晨,早晨的空气凉飕飕的,我打了个寒颤,
缩了缩脖子,在院子里转悠,给自己找事儿做。
远处凌乱的柴垛吸引了我,我开始劈柴。
也许是劈柴的声音太响,惊动了熟睡中的姥爷,他从屋里冲出来,
抢走我手里的斧头,劈在地上,抓着我的衣领把我丢出门外,转身时只留了一个字,“滚。”
我没有哭闹,靠在门板上,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沿着土路走向山上。
这些年在家照顾弟弟,妈妈上夜班回来的晚,我经常饿肚子,
背着弟弟沿着公园后面的山去找野果,什么能吃,什么草能吃,我都烂熟于心。
这次运气很好,我摘了一兜子野酸枣和一大把野蒜。
一把酸枣加一把蒜,吃饱了肚子,我又拔了一大捧苜蓿,扛在肩上回家。
姥爷大概没想到我还会回来。
他肩上扛着扁担,正准备出去打水,看到我肩上扛着苜蓿,
愣了愣神,没搭理我,像个陌生人一样和我擦肩而过,直接走了。
门没锁,我自觉地走进院子,把苜蓿扔进猪圈,
又给大黄狗喂了一点,抚摸它的脑袋,然后来到灶台。
拿了捧早上劈好的柴,我塞进灶台,烧水点火后,
又悄悄走进屋,看到有面粉,帮姥爷和了面。
我手脚麻利,面和好的时候,姥爷回到了家。
一进门,他就看到我端着面盆,脸色立刻拉了下来,呵斥道:“怎么还不滚?”
意识到自己寄人篱下,我放下面盆,来到姥爷面前,扑通一声跪在他的脚下,
哭得稀里哗啦:“姥爷,你收留我吧,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
我想长大,等我长大了,我孝顺你,养活你,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姥爷本想推开我的手,但忽然松开了,只是骂了一句:
“和你妈一样,都是白养的东西。”
姥爷说完话,便走出了院子。
我满心欢喜地从地上站起来,知道姥爷不会再把我赶走了,
便更加用心地干起活来,擀面条、切菜,没过多久,一碗热腾腾的青菜面就做好了。
我将这碗面端到姥爷面前,然后转身又去扫院子的地面。
姥爷看着我忙碌的样子,目光落在面碗上,
他将碗里的一半面条分出来,随意丢到我面前,“给,喂狗的。”
我心里明白,这其实是姥爷是在默默地承认我的存在,
我开心地跑过来,端起面条,吃得干干净净。
吃过饭后,我又开始洗碗洗衣服,把能做的活儿全干了一遍,
看到水缸快空了,我就去挑水。
我个子小,个体瘦弱,扁担挑不起来,只好提着一个小桶,
一次又一次地往返,跑了十几趟,这才把水缸填满。
或许是因为我勤快,或是因为脸上的笑容感染了姥爷,晚上,
姥爷把我从狗窝里拉了出来,“快回屋里睡,着凉了还得花钱治病。”
那晚,我睡在炕上,心里无比快乐,辗转难眠,
听着姥爷的呼噜声,觉得这声音并不扰人,反而让我感到无比安心。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每天像个小陀螺一样忙得停不下来。
姥爷种了两亩地,我每天扛着锄头在地里忙活,
草被我清理得干干净净,连一根都没有剩下。
村里的人渐渐注意到了这个城里来的孩子,
开始私下里窃窃私语,言语间不乏难听的评论,有时候还提到我妈的名字。
我也发现,村里的人对待姥爷,似乎刻意避让,就像他身上带着瘟疫一样,
他们既不喜欢姥爷,也不喜欢我,甚至在我面前指着我的脑袋,
侮辱地说我是杂种,连狗都不要的东西,和我那白眼狼的妈妈一样。
我并不在意,生活是我的,我只想好好活下去,别人怎么说,
又不会从我身上割掉一块肉,随他们去吧。
我希望自己能快点长大,这样就能不用依赖别人,也能照顾姥爷。
每天忙碌不已,我担心自己一放松,姥爷就会把我赶出去。
一个多月后的某一天,姥爷一大早就起身了,他说要去镇上走一圈,让我不用等他。
可我忙活了一整天,等到天黑也没见姥爷回来,给他留的饭一直加热,我开始有些心急。
难道姥爷也不要我了?
村里的人我一个个都不认识,只好拿起手电,自己去找他。
我沿着柏油路走到村口,站在村里的石牌子下,焦急地等待着姥爷的归来。
然而,等了又等,还是没有见到姥爷的身影。
我越发着急,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姥爷是不是也不要我了,所以连家都不回了吗?
我心里满是自责,觉得自己成了个祸害,谁照顾我,谁就麻烦了。
就在我焦急不安的时候,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从黑暗中走来,艰难地向前迈着步子。
“姥爷!”
我一眼就认出他,像箭一样冲了过去,扑进姥爷的怀抱,
紧紧搂住他的腰,像个无助的小孩,放声哭泣:“姥爷,你是不是也不想要我了?”
姥爷脸上挂着笑容,粗糙的手轻轻抚摸我的泪水,
笑着说:“连狗都不理你,姥爷怎么可能不要你呢?”
我知道姥爷是在逗我,心中一暖,紧紧挽着他的腰,
“我不管,我最要姥爷,我要你在身边。”
“好吧,好吧,是我运气差,还得照顾你。”
姥爷轻轻推开我,拉着我的手,一起朝家走去。
我瞧见姥爷的腿似乎有些不对劲,便问他原因,但他只是摇头,不愿说下去。
于是我蹲下想背他,但被他推开了,“我才六十一,又没老到走不动。”
从村口到家要走一个半公里的路,我一直扶着姥爷,花了整整五十分钟才到家。
一进门,我就扶着他坐下,脱掉他的鞋子,卷起裤管,准备帮他洗脚。
在裤管卷到腿窝的时候,我看到了姥爷膝盖上肿胀的淤青,青黑色的,就像一个大馒头。
“姥爷,你这腿怎么了?”
姥爷拉着我的手回答,“天黑时不小心摔了一跤。”
说完,他神秘兮兮地盯着我,“默默啊,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从衣服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慢慢展开后,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一看,是转学证明。
当下,我愣住了,满心欢喜地问:“我可以上学了?”
姥爷高兴地点点头。
我开心得跳了起来,紧紧抱住姥爷,笑得出声。
那一刻,我觉得姥爷脸上的伤疤不再那么可怕,隐约懂得,他是真的很爱我。
我激动得一整晚都没能睡着,小心翼翼地抱着转学证明,生怕它会突然消失。
第二天,我凌晨三点就起床,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还为姥爷蒸了一锅热腾腾的馒头,把缸里的水也一桶一桶装满。
我背着六个馒头,提着姥爷为我找来的布袋子,收拾好床铺的被子,带着二十块钱,兴冲冲地去了学校。
出发前,姥爷紧握着我的手,首次用犀利的目光严肃提醒我:“别像你妈那样,
为了一个男人放弃学业,要好好学习!
如果我知道你在学校不努力,我可真会让你后悔!”
我紧紧抱住姥爷,回答:“姥爷,我一定会好好学习,考上大学,买自己的房子。”
会有一个属于我的家。
我发誓一定会努力学习!
没有人能知道,每天我抱着弟弟经过学校时,内心是多么地羡慕,多么想要走进校门。
姥爷点了点头,陪我走到村口。
镇上初中每周放一次假,我每次都只休一天,我告诉姥爷,过半个月再回去一次。
临别时,我叮嘱姥爷,别累坏了,等我回去再一起做活。
我兴高采烈地开始了我的学业。
这两年里,妈妈为了工作,给我办了休学,让我在家照顾孩子,落下了很多课程。
回到学校后,我深深地埋头苦读,把自己浸没在书本中。
班上的同学们摇摇头,连名字都叫不全,我每天都只在想着如何提高自己的成绩。
白天上课,晚上在食堂帮忙切菜、洗盘子、扫地。
食堂的大妈心地特别好,每天都会把剩下的馒头和菜汤送给我免费吃。
吃饱穿暖后,我更加努力地学习。
终于,在一年八个月后的中考中,我以全镇第一的优异成绩顺利进入了市重点高中。
当我拿到成绩时,教导主任把我叫进办公室,他关上门,面露严肃,告诉我一个令我震惊的消息。
“默默,你的成绩让我们感到意外,你非常要感谢你的姥爷。
当年,要不是他在学校门口跪了整整一天,我们也不敢给你办理转学手续。”
他继续说道:“你也知道,你的姥爷是个杀人犯,我们当时确实很害怕收他的孙女。”
我愣在那里,仿佛被雷打中了一般,心中没有了第一名的喜悦,浑浑噩噩地回了家。
我难以接受姥爷是杀人犯的事实。
一路走到家门口,脑海中还是一片混乱,难道跟那个沉稳的老人,和“杀人犯”这个身份扯上关系?
他究竟杀了谁,为什么要杀人?
但瞬间我又想到,他是那么爱我的姥爷,为了我,曾跪了一整天。
如果没有他,就没有我今天的成绩。
我对自己曾经的猜测感到懊悔,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后露出一个微笑,
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走进家门,准备和姥爷分享我考了第一的好消息。
然而,当我推开门的瞬间,却发现大门紧闭。
邻居告诉我:“你姥爷和人打起来了,现在被抓了,快去把你妈叫回来,要不然,他又得进监狱了。”
我瞬间感到头脑一阵眩晕,几乎要跌倒在地上。
过了好久,我才逐渐平静过来,心里难忍的悲伤驱使我赶到镇上,去派出所找姥爷。
可我见不到姥爷,只有一位警察叔叔接待了我。
他告诉我:“你姥爷涉嫌故意伤害,具体情况得根据对方的伤情来看。”
我简直不敢相信,虽然姥爷看起来很强势,
但他从来不会无缘无故伤人,更不用说会把人打成重伤了。
“警察叔叔,请问,我姥爷伤到谁了?”
不管对方是谁,我都会去求他,只要他不指控我姥爷,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秦东。”
我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然后动身去了市医院。
用我省吃俭用攒下的生活费买了香蕉,我走到一个个科室去打听,终于在骨科找到了那个叫秦东的人。
我提着香蕉走了进去,看到里面的三张病床,径直走到最后一张床前。
因为,床头上写着那个名字:秦东。
我看了一眼腿上裹着石膏的男人,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您是秦叔叔吗?”
他抬起头,扫了我一眼,嘴角勉强勾起一抹笑,等看清我的长相后,
脸色立刻严寒下来,带着戏谑的语气说:“你就是那个连狗都不要的野种吧。”
我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对我,但因为有求于他,我决定不与他纠缠,放下香蕉,
恳求道:“秦叔叔,求您不要告我姥爷,只要您不告他,您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秦东冷冷一笑:“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望着他,实在不记得他是谁。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起来,“你妈当年可是跟着我跑的。”
我豁然开朗。
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不再称呼他为叔叔。
看到我眼中的戒备,秦东立刻怒火中烧,
“不是想求我放过你姥爷吗?只要你跪下,承认自己是个累赘,我或许会考虑。”
我拎着桌上的香蕉,转身就走。
走到病房门口时,与一个女人碰了个满怀。
“走路不长眼啊,.默默?”
我似乎听出了是我妈的声音,诧异之中抬头,看到了一张蜡黄却熟悉的面孔。
妈妈面色苍白,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像是一根老掉的香蕉,显得又老又憔悴。
我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差一点认不出她来。
以前的她总喜欢打扮,即使家里经济紧张,
也会从牙缝里挤出一点钱去批发市场买便宜的化妆品。
可如今,她素颜而立,脸上的皱纹深刻,似乎老了整整十岁。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妈妈把我拉到走廊,朝我怒目而视。
一年多没有见面,这张脸在我面前依旧陌生。
我心底的“妈”这两个字如同卡在喉咙里,转了好几圈,始终发不出声,也没想去回应她的询问。
她的怒火愈发上升,推了我一把,“哑巴了吗,连声妈都不叫,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这些年,骂我的声音已数不胜数,我早已变得麻木,不再在意。
我清楚自己这次来是为了什么,抬起头,面对她那熟悉但又略显生疏的脸,问道:“姥爷被抓了,你能帮他吗?”
“我怎么帮?他性格又臭又倔,只要一发火就动手,过去还杀过人。”
话未说完,妈妈突然停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熟练地点燃,
火光摇曳间,似乎在宣泄她的愤怒,“一个个都让我心烦,倒不如都去死算了。”
说完,她几口吸完烟,随手将烟蒂扔掉,匆匆朝病房走去。
我依然站在病房门口,没有离开。
警察告诉我,想要救姥爷,必须先得到当事人的谅解。
我不能离开。
当天,妈妈来来回回在病房和走廊之间。
起初见到我,她还会让我赶紧走,但后来便当我是空气一样,不再理我。
我眼中始终跟随她的身影,直到深夜,突然传来尖锐的叫声,听到是妈妈的喊叫声,我立刻冲进病房。
病房内,秦东正用保温杯狠狠敲打着妈妈的脸。
她的头发和脸都湿透了,滚烫的热水从她头顶倾泻而下,蒸汽缭绕。
秦东抓着她的头发,一边施暴一边吼:“你是不是不耐烦?
真以为自己还是当年的女神?
还拿不出十万块,敢在这儿装高傲,别忘了,是你爹把我打成这样的,你就该负责到底。”
我妈哭着求饶,连连道歉,声称是自己的错。
看到她如此痛苦,我心底的某个地方仿佛被激起了波澜,我冲上去,推开秦东的手,
将她拉回,用袖子轻轻擦拭她脸上的热水,看着她红肿的脸,
我担心地问:“妈,你还好吧?”
妈见是我,眉头紧皱,眼里闪烁着冷淡的光芒,
将我推开,“滚,都是因为你,都是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害的。”
心中委屈而不解,她的反应让我感到困惑,决定不再理她,离开了病房。
随便吧,她挨打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蹲在走廊的拐角,低下头抱住膝盖,开始想着姥爷。
不知他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吃饭。
那晚,我蜷缩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迷迷糊糊地睡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清晨,我看到我妈的脸上缠着几圈纱布,她刚从外面端回来一份餐食。
这一切让我心里一震,原本我以为她只是受了点小伤,却没想到伤得如此严重。
经过我身边时,她连正眼都没看我一眼,直接走进了病房。
我并没有感到太过伤心,有姥爷关心我就已经足够了。
我在病房外守候了整整三天,到了第三天的夜里,
我听见护士们在小声讨论一个叫秦东的男人,提到她打老婆的事,甚至不止一次。
她们还注意到秦东老婆身上的刀疤,觉得他可能存在家暴倾向,犹豫着是否要报警。
她们随口说的,却让我在心里埋下了一个计划。
于是,第二天一早,我笑得特别甜,向护士姐姐借来手机,
趁着妈妈去打饭的空当,再次走进了病房。
秦东见到我时,愣了一下,斜眼扫了我一眼,没多说什么。
我努力模仿大人的语气,跟他谈判:
“你打我妈妈,是犯法的,我可以告你,让你进监狱。”
秦东听我这么一说,脸上立刻露出冷酷的笑容,
坐起来想揪住我的衣领,边伸手边骂:“小狗杂种!”
我可不想傻傻地等着他来打我。
迅速后退一步,毕竟他腿部受了伤,根本无法下床。
我便在他的床头站稳,举起手机威胁道:
“我有证据,你用开水烫了我妈妈的脸,还用刀子割伤她。
我把这些证据交给警察叔叔,警察看到后,绝对会给我妈检查伤势,你就等着被抓吧。”
秦东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你妈告诉你的?”
我保持沉默。
“这个贱人,竟然敢陷害我!我非得弄死她不可!”
他咆哮着。
我对他们的关系不敢多问,只想救好姥爷的命。
我没有退缩,紧紧盯着他,尽管心里极度恐惧,但我努力让自己不颤抖,
“你写份谅解书,不让我姥爷坐牢,我就不去告你,删掉证据。”
秦东显然不相信我。
他根本不可能相信一个小孩的威胁。
更不可能心甘情愿地受伤。
我意识到他的需求,这几天在病房门口,我见过他为钱和我妈争吵,
始终提到经济的的事情,甚至就是因为逼我妈向姥爷要钱,结果才被姥爷打的。
于是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他。
这是我刚才在护士站向护士姐姐借来的,上面写着:
“我黎默,自愿在成年后,赔偿秦东所有医药费用和其他费用。”
纸条下面有我的名字,还有红手印。
秦东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他抬眼盯着我,冷笑着,
似乎难以置信这是一个孩子能做到的事。
“就你这个小鬼?”
他质疑道。
我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不怕他不信。
“我今年十五岁,再过三年我就成年了,如果你放了我姥爷,
我长大后可以找到工作,挣钱赔给你。
如果你非要让我姥爷继续坐牢,那我就把你家暴的证据交给警察叔叔,
让你也跟着我姥爷一起坐牢。”
我的声音中透出一种超出这个年龄段的冷静,似乎是我那坚定的决心打动了他。
秦东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抹笑容。
他打开抽屉,抓起一支笔,在上面写下补充内容:“包括误工费和营养费十万元。”
完成后,他拍了拍纸条,嘴里骂道:“记住,你欠我十万!”
秦东下午将谅解书送到了派出所。
我的姥爷被释放了。
在大厅里,我紧紧抱着姥爷的腰,失声痛哭。
姥爷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嘴里嘟囔着:“傻孩子,哭什么,姥爷不是没事儿嘛。”
姥爷知道我为他出头的事,但对十万元的欠条一无所知,
只是叹了口气说:“以后不准再去找那对狗东西。”
我也不喜欢他们,点了点头,只要他们不再打扰我和姥爷,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他们。
我拉着姥爷的手,一起回家。
路上,为了逗姥爷开心,我告诉他我这次考试全镇第一的成绩。
姥爷听后却没有称赞,只是黑着脸让我不要骄傲。
回到家,犹豫了片刻,我决定不告诉姥爷妈妈受了伤的事,毕竟妈是他的女儿。
刚开口,听到姥爷说:“她要死在哪儿就死在哪儿,跟我没关系。
你要好好读书,别管其他的。”
从那以后,姥爷就不让我做任何事,每天催促我学习,
说高中课程很重,不能一开始就落在后面。
我开始认真对待学业。
家里再也没有提起妈妈,仿佛她真的消失了一样。
就连秦东的事,姥爷也从未提及。
我几次想问及当年姥爷杀人的事,他杀的究竟是谁,
是什么事让他如此愤怒,但每当看见姥爷逐渐苍老的面庞,我都忍住了。
渐渐地,我也不再好奇。
反正我知道,我的姥爷是个好人。
被杀的人一定是活该。
姥爷安全出来后,我又回到了学校。
在接下来的高中三年里,我一直住在学校。
和初中不同的是,我晚上没时间去厨房帮忙,周末我会抽出一天在网吧兼职。
为了我的学费,姥爷已经很辛苦了,我不想让他再累。
一天能够赚一百块钱的兼职,虽然不算多,但每天的馒头和稀饭也足以维持我。
我一边忙于学习,一边做兼职,
成绩一直保持在年级的前三名,但我知道这还远远不够,我的目标是第一名。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开始更加拼命地努力,
晚上网吧人少时,我便利用这个机会来背单词。
“这么拼命,是想考上清华吗?”
一个长着黄毛的男孩靠在吧台看着我,眼中流露出满是不屑的懒散。
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口问道:“通宵还是充卡?”
他调侃地问:“没身份证可以吗?”
我摇摇头,将桌上的牌子推到他眼前,“未成年人禁止入内。”
他指着我,嘴角勾起一抹笑,“你不也是未成年吗?”
我没有回应他。
若是可以选择,我并不愿意来这种地方,但生活逼着我,我必须活下去,
活着才有希望,才能考上理想的大学,才能照顾好姥爷,也才能偿还秦东的十万块。
继续背单词,我选择无视他的存在。
他似乎无奈,频频打量我,嘟囔了一句“真死板”后便离开了网吧。
渐渐地,后来的每个周末,他都会来,仍旧不断地找我聊天。
我把他挡在吧台外,告诉他没有证件不能进。
我不关心其他的,网管做什么,我坐在吧台后,
就会尽职尽责,严格按照规定来管理。
说不能进,就是不允许。
要是出现问题,我承担不起。
他每次见到我时,我总是在看书。
不是在背单词,就是在记文综的知识点。
他趴在吧台上,伸长脖子看着我的书,
“这么努力,为什么不去学校读书?是不是家里穷?我爸爸很有钱,资助你也可以啊。”
我看向他,表情微沉,语气也很刺:“不需要。”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叫无缘无故的好。
连我亲生父母都不管我,一个陌生人凭什么资助我?
我不信,也不想去信。
我宁愿用自己的辛苦,一步步前行,虽累但踏实。
到了高三。
学校的课程越来越紧张,以前的一周一天休息,也变成了半个月一次。
我没有时间继续去网吧做兼职。
于是辞掉了这份工作,决定全心投入到学习当中。
这两年下来,兼职的钱虽然不多,但我每个月仍然能存下一百,
手里的钱足以应付高三生活。
高三至关重要,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我低头看着课本,班主任走进教室,带来了一个新生。
她向大家介绍:“这位是七中新转来的同学,
唐磊,唐磊,你就坐在黎默旁边吧。”
听到班主任叫我名字,我才抬头扫了一眼。
看到那个男孩的时候,我有些意外。
“又见面了。”
唐磊坐在我旁边,灿烂的笑容看得我有些窘迫。
他的金黄色头发已经染回黑色,看起来舒服多了,
仍然像在网吧见到的那样,笑容颇具挑衅,惹人厌。
我没有回应他,低头继续埋头苦读。
我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考上清华,谁也别想打扰我。
接下来的日子,唐磊总是问我各种问题,甚至在上课时也会出声提问。
我对此感到非常厌烦,干脆把他当作空气,不屑一顾。
唐磊没有得到我的回应,便只是笑着自言自语,过了一会儿就趴在桌上睡觉,
下课铃响时,他毫不在意地站起身,背着书包转身就走。
走之前,他还朝我打招呼,“明天见,小清华。”
渐渐地,班里同学开始议论纷纷,竟然传出了我们在谈恋爱的谣言。
班主任知道我家庭的情况,便叫我到办公室,
语重心长地说:“黎默,你一直都是乖巧的好孩子,不能学这种早恋的事情。”
我赶紧告诉老师:“老师,我没有。”
“你没有,可唐磊为什么只和你一个人说话?
一张巴掌拍不响,你回去好好想想,如果再闹出这些流言蜚语,我就得请你家长来。”
离开班主任的办公室后,我回到教室。
我可不想让家长知道。
姥爷年纪大了,我不想让他为我担心。
坐下后,我埋头在书本里,不想去考虑任何事情,继续努力学习。
“黎默,你怎么了?不高兴吗?谁欺负你了?
你告诉我,我去……",唐磊低声问道。 “你能不能别和我说话!”
我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终于爆发,朝唐磊大吼。
他愣住了,错愕地看了我一眼,见我眼圈微红,脑海中思绪纷乱,
最终只是淡然一笑,“只是几句闲话,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于他而言,或许是如此,但对我来说却是致命的打击。
我想换个位置,但这些年我除了学习还是学习,
班里的同学大多觉得我自视清高,并不待见我,没人愿意和我换位置。
我只能选择躲避,装作不听不说。
本以为坚持再一年便可以熬过这一切,谁知在一节体育课上,我因体力不支晕倒了。
是唐磊把我抱到了医务室,陪我直到我苏醒。
从那以后,关于我和唐磊的闲话愈演愈烈,班里几乎都在说我们在谈恋爱。
班主任还打电话告诉了我姥爷的事情。
收到电话的姥爷,当天下午立即过来学校。
他向老师深深鞠了一躬,反复道歉,并承诺一定会好好教育我。
老师也对我进行了更为严肃的训诫,耳提面命地说:
“以你的成绩,只要认真努力,绝对能考上名牌大学,
别走错路,到时候后悔都没地方哭。”
我低头回答:“是的。”
从老师的办公室出来后,我和姥爷一前一后走出校园。
一路上,姥爷始终没说话,我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心中开始生出一丝恐惧。
在校门外走了五十米,姥爷忽然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来,目光陌生而冰冷,那道贯穿全脸的刀疤,
此时如同冰冷的深渊,让我不由得浑身一颤。
“姥爷,我真的没有谈恋爱。”
我急忙解释。
姥爷压抑一路的怒火,顷刻间爆发,指着我的脑袋,声音颤抖且冷酷,像是一把利刃,
“狗杂种!和你妈一样,毫无廉耻的东西,男人就那么好,不谈恋爱就活不下去吗?”
在凋零的落叶下,姥爷的脸上充满了怒气,
身体因气愤而微微颤抖,眼中仿佛燃烧着一团烈焰,朝我喷发而出。
他的声音尖锐,如雷贯耳,听得我心里一震。
“我没有,姥爷,我真的没有。”
我哭着喊,心里害怕姥爷会抛弃我。
可姥爷根本听不进去,抬手朝我脸上扇了过来。
我下意识闭上眼睛,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然而,清脆的掌声响起,我却没有感到疼痛,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姥爷脸上的巴掌印。
这一巴掌还不够,他又抬起另一只手,狠狠地在自己另一侧的脸上打了一下。
“姥爷……”
我紧紧抱住他的胳膊,哭得像个泪人,无论他怎么推我都不肯松手。
“你打我吧,姥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宁愿承受姥爷的惩罚,也不想失去他。
姥爷推开我,背过身去擦拭眼泪,指着我,想说些什么,嘴巴动了几下,最终却没说出口,愤怒地走了。
姥爷走后,我心不在焉地回到教室。
“黎默,为什么哭了?我刚才去找老师了,
我们俩只
是同学,别听别人乱说,身正不怕影子歪,只要你不在乎,那就没事。”
“我求求你,唐磊,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你有爸爸有妈妈,成绩不好也有人爱你,可我不一样,我考不上大学,姥爷会气死的!”
我看着他,哭着乞求。
唐磊听后明显愣住,脸上的表情愕然,片刻后恢复如常,说了一句,“太夸张了吧。”
我不争辩,我的人生和别人就是不一样。
可是,谁会相信呢?
他们不知道,自己最讨厌的父母唠叨,对我而言却是最为遥远,最为渴望的存在。
而姥爷,对于我来说,是生命中唯一的光芒,我绝不能失去他。
自那天起,我开始变得沉默寡言,连话都不愿说了。
说多了可能会惹错,不说总好。
唐磊见我如此,也不敢再靠近我了。
他主动提议,搬到了最后一排。
我身旁的座位再次空了下来,就像我此刻的心情,空荡荡的,只有学习能填满这份空虚。
我又开始全力以赴地努力。
高三下半年,我的成绩稳居年级第一。
在高考的那天,我自信满满地走进考场,仿佛走向了光辉的未来。
在填写志愿时,我只填了一个学校:清华。
如果不能进清华,我宁可重来一遍。
志愿填好后,我离开校园,走出校门的时候,遇见了唐磊。
他靠在校门口的栏杆上,似乎是在等我。
当他看到我走过来,先是跑了几步,递给我一本蓝色的本子,“黎默,你一定能考上清华的。”
“谢谢。”
我道了声谢,便从他身边走过,没有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他望着我的背影,直到我消失在人群中,才收回目光,眼中多了一丝落寞。
回到家后,我继续和姥爷相依为命。
十八天后,我收到了一份快递。
是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姥爷拿着通知书,反复抚摸,随后抱着头在地上痛哭。
我不明白,姥爷为何会如此伤心,考上大学明明是件喜事。
但听见姥爷撕心裂肺的哭声,我心里也不禁不是滋味,想到自己母亲不疼,父亲不在,便蹲下来抱着姥爷,和他一起哭了起来。
那晚,我们哭了很久,姥爷喝了点酒,边哭边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我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忙活,姥爷把我叫进了屋里。
他拉着我的手坐下,把一个厚厚的牛皮信封放到我的掌心。
我迷惑地看了姥爷一眼,打开一看,里面是厚厚一叠钱,都是红色的。
“姥爷,这么多钱是从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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