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前，全球正面临前所未有的人口老龄化浪潮，这一趋势正在迅速重塑各国的经济和社会结构，可能带来经济增长潜力减弱、社会保障压力加剧等深远影响。近年来，党和政府高度关注人口老龄化问题。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实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发展养老事业和养老产业，优化孤

编

者

按

当前，全球正面临前所未有的人口老龄化浪潮，这一趋势正在迅速重塑各国的经济和社会结构，可能带来经济增长潜力减弱、社会保障压力加剧等深远影响。近年来，党和政府高度关注人口老龄化问题。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实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发展养老事业和养老产业，优化孤寡老人服务，推动实现全体老年人享有基本养老服务。2023年中央金融工作会议明确指出要做好养老金融等“五篇大文章”。

作为金融健康的重要组成部分，养老金融健康建设，是社会经济发展、深化金融改革与构建和谐社会的客观要求；是金融消费者、证券投资者和市场参与者权益保护的重要基础；是增加个人及家庭金融韧性的重要手段。为提升国民养老金融教育水平，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清华金融评论》策划系列研究及访谈，旨在为政府制定养老金融政策、金融机构优化养老金融产品与服务、中国家庭进行养老金融规划等提供参考借鉴。

本文专访中国社科院世界社保研究中心主任郑秉文，探讨养老金融政策优化及国外制度镜鉴。

Q

A

我国养老金体系目前的“一大、二小、三起步”现状是有历史原因的，归纳起来：

一是国家在改革开放之初的主要精力是放在第一支柱上，这是国家的基本责任和提供的基本服务，既是为了民生，更是为了经济转型和国企改革，没有基本养老金制度，国企就难以“轻装上阵”成为一个独立的经营者在市场经济中去参与竞争；

二是历史环境是有局限性和约束性的。虽然早在1991年印发的《国务院关于企业职工养老保险制度改革的决定》（国发〔1991〕33号）就提出了三支柱的理念即“随着经济的发展，逐步建立起基本养老保险与企业补充养老保险和职工个人储蓄性养老保险相结合的制度”，甚至比世界银行1994年发布的明确倡导三支柱理论的《防止老龄危机》这部研究报告还早三年，但是，当时的客观环境还是有一些局限性的，第二和第三支柱的投资问题解决不了。例如，上海证券交易所是1990年建立的，证监会是1992年才建立，所以，当时那个条件下让第二和第三支柱同步于第一支柱发展，客观条件也是有限的；

三是社会认知水平和舆论环境也是逐渐提高的。养老金投资在中国是个新鲜事，一提到“养命钱”这个“红线”就会形成社会舆论压力。例如，已经提到议事日程的基本养老保险基金投资的事就是在2011年底和2012年初因为社会舆论而告一段落的。

针对这个情况，优化发展三支柱养老金，我有三点想法：

一是三支柱养老金要放在一个发展框架进行设计，用完整的、系统的、现代的理念去统筹制定一揽子顶层设计。比如，从缴费税优比例和税式支出的角度把三支柱统筹起来考虑，参保人的缴费能力也是有上限的，所以缴费也是一种资源，三个支柱的缴费水平如何分配也要统筹安排。再如，涉及到中长期资金入市的统筹安排，养老金管理体制要能满足资本市场的要求和需要；

二是要提高养老金制度安排的决策层级。这么多年来的一个教训是，部门产生的政策难有效果，一个主要原因是难以进行“跨部际”的协调，有时就容易胎死腹中甚至流产。例如，第三支柱的提出和试行是从2007年提出来的，到2018年才出现了个人递延型商业养老保险的三地试点，由于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到2022年底才出现第三支柱个人养老金试点。这个过程跨越了15年，如果有一个跨部际的更高层级的协调机制可能就不是这样了，因为养老金制度涉及到好几个部门，各吹各的调就必然如此，而养老金体系的重要性值得建立这样的更高的协调机制。很多国家都有先例，例如美国，每次改革都建立一个总统委员会之类的，因为养老金不仅是民生，也是一个“生产要素”，是资本市场所必不可少的中长期资金的“源头活水”，等到现在想“扩大”这个源头活水时就来不及了。实际上，这就是“三起步”的原因；

三是不拘一格完善现存的三个支柱制度设计。养老金体系各个支柱存在的问题很大程度上是制度设计存在一定的问题。比例，企业年金建立21年了，但覆盖职工人数才3000多万人，基金结余才3万多亿元，它之所以“二小”，主要原因就是制度设计存在不适应之处，在很大程度上阻碍了企业年金的发展。但是改革急需要勇气，也需要不拘一格，不要被条条框框、观念意识所束缚，第二支柱企业年金在国外已经存在一个半世纪了，现成的经验是比较成熟的，国内学者的研究和分析更应该值得关注。

Q

如何更好地推进个人养老金制度，以提高家庭养老资金的积累和规划效率？

A

2024年12月15日个人养老金推向全国之前，参加人数是7300万人。从12月15日至今，综合一些金融机构信息和交流的结果，加上这三个多月来的参加人数，目前个人养老金参加人数应该超过一亿人，这是我个人的推算和估算，不是官方数据。在个人养老金落地之前，我没想到个人养老金在36城的覆盖面这么大，这是出乎我意料的，可能出于两个原因，一个是制度设计符合实际，不像企业年金那样存在一些束缚的地方，另一个原因是银行在扩大开户数量方面功不可没，这是我当初没想到的——尽管在制度运行过程中银行也存在“销售适当性”等问题，由此可见，资本推动的力量不可忽视。这是好消息。

但是也有坏消息，那就是个人养老金制度“怠惰性”有余，活跃性不足，并且十分明显，参加人开户后基本不参加缴存，缴存人数很少，缴存额很低。导致个人养老金出现这种冷热两重天巨大反差的主要原因有两方面，一个是资本市场波动较大，投资收益率不稳定，尤其权益类产品的收益率基本处于盈亏边缘。例如，这里我用我的一个学生的统计数据，截至2024年12月31日，成立一年以上的个人养老金公募基金产品数量共计178只，平均收益率仅为0.26%。其他三类产品的收益率还算不错，例如，就专属商业养老保险来说，2024年有90%的账户结算利率集中在2.5%至3.5%之间，2023年有75%的账户结算利率分布在3.5%至4.5%之间。再如，银行理财产品存续期超过一年的共有23只，截至去年底，绝大部分产品的年化收益率集中在3%～5%区间，平均年化收益率达到3.85%。

导致参加人缴存积极性不高的另一个原因是制度设计上的问题，需要完善当前的指数设计。

一是产品扩容，目前产品种类不丰富，同质化严重，在去年12月推向全国时主管部门已经认识到这个问题，在原有的理财产品、储蓄存款、商业养老保险和公募基金四类产品基础之上，增加了国债、特定养老储蓄、指数基金等绝对收益和波动较小的产品。在下一轮产品扩围中，建议再增加一些收益性较好的产品，例如，将企业年金集合计划等收益表现良好的产品纳入个人养老金产品范围，让这些产品可以“零售”。

二是建议目前EET税收模式在领取时对投资收益不再征税，只对缴费本金征税，与现行资本市场不征收资本利得税的政策保持一致，同时采取EET和TEE相结合的方式，就是再增设一个TEE税收政策模式的平行计划，以方便低收入和高收入群体积极建立个人养老金制度。

三是提高缴费税优比例，可从50至60岁这个年龄段的参加人开始做起，年度缴费额度从1.2万元提高到2.4万元，以后待时机成熟时扩大到所有群体。

四是由主管部门会同相关部门成立统一的线上“虚拟产品超市”，建立个人养老金产品交易平台，强制要求各产品发行机构的所有产品必须在该平台上架，实现所有产品信息透明，实现统一销售，坚持“销售适当性”。

五是建立“联合自动加入机制”，就是对企业来讲，在企业年金和个人养老金之间建立自动加入机制，对尚未建立企业年金的单位，它应在企业年金和个人养老金之间“二选一”，如果没有条件建立企业年金，就应利用企业年金的税优额度为其职工建立个人养老金账户进行自动配比缴费，这就相当于建立一个“简易版”的企业年金，同时也提高了个人养老金的激励性和收益性。

Q

国外养老方式有哪些可借鉴的方面？

A

十几年来，中国险企开始进军养老社区建设，业内普遍认为，险企打造的这些养老社区是模仿美国的“持续照料退休社区”，就是大家常说的CCRC。我先介绍一下CCRC的历史和更名的经历，来看看美国CCRC经营理念的变化。CCRC诞生于上世纪50年代初，是婴儿潮催生了CCRC，至今，美国大约有1900所CCRC。但是，在过去的十几年里，越来越多的CCRC经营者开始逐渐发现一种现象，并出现一种担心。那就是CCRC这个名称对入住居民具有抑制消费的可能性，缺少活力，对那些“潜在居民”来说，他们也往往认为这是由于“持续护理”和“退休”这两个词造成的，这两个词在消费方面和吸收居民等方面具有负面含义，不再能描述当代老年生活社区充满活力，反而让他们觉得社区只适合需要护理的人，适合年龄较大、健康状况较差的人。因此，在过去的20多年里年，入住 CCRC 的居民平均年龄持续提高，社区的高龄人口越来越多，很多CCRC逐渐放弃这个名称，不再自称为“持续护理退休社区”，而是开发自己的替代性名称，目的是想吸引一些活力中老年人群入住。

于是，2013年，一个名为LeadingAge的非营利机构老年服务提供商，它联合多家机构发起“名称风暴”项目（NameStorm Project），并建立了一个“名称风暴工作小组”，经过了2年多的工作，在4,350多名消费者和一百多名 CCRC 运营商中进行问卷调查，其中，有84%的65岁以下潜在居民希望更名为“生活规划社区”（LPC），最终于2015 年 11 月 1 日，在波士顿举行的 LeadingAge 年度会议上宣布建议各个CCRC采用“生活规划社区”（Life Plan Community）作为新名称。波士顿大会宣布，“持续照料”（Continuing Care）这个词未能传达社区对新客户体验和成长的推动力，反而暗示“被照料”的被动状态，CCRC更名为LPC的目的是为吸引和鼓励“更年轻”和“更健康”的老年人进入 CCRC，重点是从社区提供“被动护理”转移到“主动生活和规划”，所以，“生活规划社区”更贴合“充实生活+安全保障”的理念。

CCRC改名为LPC是养老金融向积极老龄化转变的一个标志性事件，预示着养老社区的建设理念也正在发生变化，意味着传统的CCRC的内涵正在被重新定义，那就是CCRC需要调整其品牌定位。更名之后，LPC（生活规划社区）的运营模式略有变化：传统CCRC提供从独立生活到长期护理的多种居住条件的选择，居民入住后即使需求变化也无需搬迁。然而，随着美国老年人口快速增长且健康状况优于前几代人，CCRC的运营商也在改变经营理念，LPC不仅为居民提供独立的生活公寓的便利，同时还融入充满活力、社交活跃的社区环境，并承诺在需要时提供终身照料和医疗支持，因此，更名后的“生活规划社区”必须满足这样几个条件：一是提供多层级护理服务，在社区内部依然提供从独立生活到专业护理的全套服务。二是提供积极的生活方式，就是在社区内部提供社交、娱乐及终身学习项目。三是提供回馈社会的机会，社区提供居民参与社区贡献的机会。

CCRC更名的过程和目的源自运营商的灵感，而这个灵感来自发达国家在经过老龄化转变过程中的消费需求的变化，也来自内部社区经营转变的压力。这个故事不妨可成为目前我国如火如荼的CCRC的一个前瞻性的镜鉴，或许能为不同的投资者和运营者带来不同的启发或启示。

《清华金融评论》坚守“建言金融政策，引领金融实践”的办刊初心与使命，努力朝着专注于经济金融政策解读与建言的智库型全媒体平台的目标发展。银行在我国是支持实体经济的金融中坚力量，银行业的高质量发展离不开银行人尤其是银行家的持续贡献。2024年起《清华金融评论》特设“保险家论道”专栏，旨在构建中国保险家的思想传播平台，为中国经济金融把脉，为行业发展建言献策。与此同时，《清华金融评论》通过举办中国保险业高质量发展论坛及发布“中国保险业排行榜200强”研究报告，透视保险业发展全景，为整个银行业发展提供理论数据支撑和有益实践参考。

编辑丨秦婷

责编丨兰银帆

Review of Past Articles -

01 02

来源：清华金融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