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掌柜的额头磕出第三道血口子时,檐角那串褪色的红布符突然无火自燃。
"当啷!
铜盆砸在青砖地上震得房梁发颤。
王掌柜的额头磕出第三道血口子时,檐角那串褪色的红布符突然无火自燃。
老父亲枯枝般的手死死攥住他衣襟,馊馒头的酸腐气混着血腥味往他鼻孔里钻:"莫抬头!
莫睁眼!
磕头!
快磕头!
这事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那会儿槐花正香,村口老槐树底下聚着纳鞋底的婆子们。
张寡妇的铜烟杆敲着鞋底子:"你们瞅见王家老大没?
坐着红漆马车回来,车辕上挂的腌菜坛子都贴着金箔纸!
王掌柜确实衣锦还乡了。
他抻着缎面袍子往老宅晃荡时,门槛上的黄狗都不认识这位阔主。
老父亲蹲在灶台前扒拉馊馒头,花白辫子垂在酸汤里像截烂草绳。
王掌柜捏着鼻子喊:"爹!
您这是作甚?
儿子给您拉了三车皮白面!
老头儿不言语,馊馒头渣子顺着胡茬往下掉。
王掌柜媳妇扭着水蛇腰过来,鬓角的银簪子晃得人眼晕:"老爷子这是念旧呢,说新麦馍馍不如陈年馒头有嚼头。
话没说完被王掌柜踹开:"妇道人家懂个屁!
当夜暴雨倾盆。
王掌柜躺在拔步床上翻来覆去,总觉得窗棂外有绿莹莹的眼珠子盯着。
三更梆子响时,他听见堂屋传来咯吱咯吱的咀嚼声。
掌灯一看,老父亲正蹲在供桌前啃馊馒头,月光从瓦缝漏进来,照得老头儿半张脸青得发紫。
"爹!
王掌柜嗓子眼里像堵着棉花,"您这是要折儿子的寿啊!
老头儿突然把馒头渣子往他脸上甩:"跪下!
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磕三个响头!
王掌柜刚要发火,瞥见供桌上祖宗牌位全沁着血水,当场腿肚子转筋跪了下来。
这事透着邪性。
王掌柜第二天找来城隍庙的刘半仙。
老道捏着罗盘在院里转三圈,突然指着灶台尖叫:"阴煞聚财,阳火烹魂!
王家老宅底下埋着血馒头!
原来三年前大旱,王掌柜曾把发霉的救济粮掺进新麦卖给粮商,那些霉变的馒头渣子就埋在灶台下。
"今夜子时,阴煞会顺着霉气爬上来索命。
刘半仙捻着山羊胡,"除非用至亲骨血镇住煞气。
王掌柜媳妇当场晕了过去,老父亲却颤巍巍捧出那袋馊馒头:"俺替儿受过。
暴雨在子时停了。
王掌柜按着老父亲的吩咐,把馊馒头掰碎了泡在朱砂里。
老头儿盘腿坐在院中,月光把皱纹刻得极深:"当年你往赈灾粮里掺假,那些饿死的冤魂都记着呢。
王掌柜刚要辩解,忽然看见父亲身后浮起十几道青影,喉咙里像塞了炭火。
"磕头!
老父亲突然暴喝,"把额头磕出血,让那些冤魂看见你的悔意!
王掌柜不要命地往青砖上撞,额头撞得血肉模糊时,听见空中传来似有似无的呜咽声。
再抬头,那些青影竟化作纸钱纷纷扬扬落进朱砂碗。
天光微明时,刘半仙翻着白眼冲进院:"了不得!
王家祖坟冒青烟了!
原来那些霉变的馒头渣子吸饱了冤魂怨气,老父亲用骨血化煞的法子,竟把百年阴德凝成了护宅的龙脉。
王掌柜跪在晨露里数父亲的白发,老头的粗布衫还沾着馊馒头味。
村口婆子们嚼舌根子的声音飘进来:"王家老大这回真撞上大运了,听说省城首富都要跟他结亲……"
老父亲往灶膛添了把柴火,灰烬里露出半块发霉的馒头。
他对着牌位喃喃自语:"列祖列宗莫怪,俺这逆子虽犯过错,毕竟留着王家的血……"晨风卷起供桌上的黄纸,上面歪扭写着:霉去福来,血馒换命。
铜盆里的清水映出王掌柜血肉模糊的脸,老父亲把最后半块馊馒头塞进他嘴里:"咽下去!
霉气入喉才能消灾……"鸡鸣时分,东方泛起鱼肚白,供桌上的血水牌位突然裂成两半,露出里面金灿灿的祖宗画像。
多年后,王掌柜成了方圆百里的大善人。
每逢清明祭祖,他都要跪在老父亲坟前磕三个响头。
坟头那棵歪脖子槐树,据说就是当年泡过朱砂的馒头渣子长成的,树皮上还留着霉斑似的花纹。
"咔嚓!
供桌上的金香炉突然裂开深纹,露出里面半块发霉的馒头。
王掌柜跪在祖宗牌位前,额头磕出的血珠子顺着青砖缝往地底下渗。
窗外雪片子下得正急,恍惚间他看见老父亲站在槐树下,花白辫子沾满雪粒,手里捧着那袋馊馒头。
这事得从三年前说起。
那年清明刚过,王家老宅来了位跛脚道士。
老道要饭不要钱,只要王家祖传的那半块霉馒头。
王掌柜媳妇抄着扫帚往外撵人:"哪来的疯道士,我家公公拿命换来的福运,岂是你说要就要的?
老道士却不恼,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是令尊当年埋在灶台下的馒头渣,如今该物归原主了。
王掌柜接过纸包的手直发抖——那霉味竟和他梦里闻到的一模一样。
自打老父亲去世后,他常梦见青面獠牙的饿鬼在雪地里追他,每次惊醒枕头上都洇着黑水。
"令尊用骨血镇住阴煞,却给王家埋下更大的祸根呐。
老道士敲着铜钵,"那些饿鬼的怨气没散,全聚在这半块馒头里了。
说话间,供桌上的金香炉突然渗出黑水,霉味呛得人直咳嗽。
王掌柜扑通跪下:"求道长指点迷津!
老道士从褡裢里摸出把生锈的铜钥匙:"往西三十里有个土地庙,庙底下压着你们王家的前世今生。
那天夜里,王掌柜揣着铜钥匙出了门。
雪片子像鹅毛似的往他脖子里钻,远处野狼嗥叫的声音像极了当年灾民们的哭嚎。
土地庙的木门朽得只剩个框,庙里供着的泥塑土地公,脸上竟长着霉斑。
"王家小儿,可算来了。
土地公突然开口,惊得王掌柜一屁股坐在地上。
泥塑裂开细纹,露出里面半截人骨:"当年你往赈灾粮里掺假,害得七十三个灾民饿死。
你爹用命给你续上福运,可这因果轮回……"
土地公的话没说完,王掌柜怀里的半块霉馒头突然发烫。
他想起老父亲临终前,攥着他手说的那句:"霉去福来,血馒换命……"
"要想消灾,得把当年那些霉馒头都找回来。
土地公的声音像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每个馒头都沾着怨气,得用王家子孙的血……"
王掌柜在雪地里连滚带爬地往家跑。
路过村口老槐树时,看见树洞里闪着绿光。
掏进去一摸,竟是当年他掺假用的霉麦粉,粉堆里蜷着只白骨森森的手。
"啊——!
王掌柜的惨叫惊飞了满树乌鸦。
他媳妇举着火把过来时,正看见他对着树洞磕头如捣蒜,额头磕出的血把雪地都染红了。
"当家的疯了!
消息像野火似的在村里窜开。
张寡妇嚼着瓜子说:"当年王家老大往赈灾粮里掺假,如今是报应来了。
可没人看见,王掌柜夜里总往村后乱葬岗跑,怀里揣着老父亲留下的馊馒头。
转眼到了除夕夜。
王掌柜把全家老小关在祠堂,自己抱着半袋霉馒头往乱葬岗走。
雪地里留着青面獠牙的脚印,像当年灾民们排队领粮的队伍。
他顺着脚印走到坟堆深处,看见个穿官服的僵尸直挺挺站在雪地里。
"王掌柜,可算等到你了。
僵尸的声音像锈锯拉木头,"当年你贪墨的赈灾银,该还了。
王掌柜腿肚子转筋,怀里的馒头滚进雪窝。
月光下,他看见雪地上浮起无数青影,都是当年饿死的灾民。
他们张着黑洞洞的嘴,手往他脖子上掐。
"爹啊!
王掌柜突然想起老父亲临终前的话,不要命地往雪地里磕头,"霉去福来,血馒换命!
磕到第七个响头时,听见土地庙方向传来铜钥匙开锁的声音。
乱葬岗的积雪突然塌陷,露出底下黑黢黢的地洞。
王掌柜举着油灯往里看,洞壁上全是霉变的馒头,每个馒头都长着人脸——正是当年被他害死的灾民!
"王家小儿,进来吧。
土地公的声音从洞里飘出来,"用王家血脉,了结这段公案。
王掌柜刚要迈步,身后突然传来老父亲的咳嗽声。
回头一看,雪地里站着个穿粗布衫的老头,花白辫子沾满雪粒,手里捧着那袋馊馒头。
"爹!
王掌柜嗓子眼里像堵着棉花,"您不是……"
老头儿把馒头往他怀里一塞:"俺这老骨头早该入土了,可这霉运得有人接着。
说完化作青烟钻进地洞,洞里的霉馒头突然炸开,露出底下金灿灿的元宝。
王掌柜这才明白,老父亲当年用命镇住的阴煞,其实是王家祖辈欠下的血债。
那些霉变的馒头,正是因果轮回的见证。
他跪在雪地里,把馊馒头掰碎了往嘴里塞,霉味混着血腥气在胃里翻腾。
"王家欠的债,王家来还!
他对着地洞大喊,"用我这条命,换乡亲们来生安康!
地洞突然射出金光,照得乱葬岗亮如白昼。
霉变的馒头化作金雨,落在雪地上变成麦苗。
青面獠牙的饿鬼们对着王掌柜作揖,转身化作纸钱纷纷扬扬。
土地庙的铜钥匙突然插进地洞,锁链声响彻天地。
王掌柜看见前世今生在眼前流转——他穿着官服站在粮仓前,身后是饿得皮包骨的灾民;老父亲跪在雪地里磕头,额头磕出的血把雪地染成红色……
"轰隆!
地洞突然塌陷,王掌柜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恍惚间他看见老父亲站在金光里,身后是开满槐花的村庄。
那些饿鬼们捧着新麦馍馍,对着他笑出白生生的牙。
供桌上的金香炉不再渗黑水,霉变的馒头化作金粉,落在王掌柜磕出的血珠子上。
窗外雪停了,老槐树的枝桠上,七十三个红灯笼突然亮起,照得雪地红通通一片。
从此,王家成了十里八乡的活菩萨。
每逢雪夜,村口老槐树下总站着个穿粗布衫的老头,给过路行人塞馊馒头。
孩子们都说那是王家的老祖宗显灵,可王掌柜知道——那是老父亲用最后半条命,给他换来的福运。
"哗啦!
铁链声震得耳膜发颤。
王掌柜睁开眼时,正看见个穿黑袍的判官把惊堂木往案几上一拍:"王家小儿,可知罪?
这事得从坠洞那刻说起。
王掌柜只觉身子往下坠了九九八十一丈,最后"扑通"掉进条暗河。
河水腥臭得像是泡着烂肉,两岸飘着绿莹莹的鬼火。
他刚要扑腾,胳膊突然被双枯手拽住——正是当年领粮的灾民张老汉!
"王掌柜,该还账了。
张老汉的喉咙破了个窟窿,说话直漏风。
王掌柜吓得尿了裤子,想起老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馊馒头,慌忙往怀里摸,却摸出个血淋林的婴儿。
"这是你害死的第七十四条人命。
判官从案几后转出来,黑袍上绣着霉变的麦穗,"当年你往赈灾粮里掺假,张老汉的孙儿饿得啃树皮,最后……"
判官的话没说完,暗河里突然浮起无数婴孩的啼哭声。
王掌柜看见自己当年掺假的霉麦粉在河里漂,粉堆里蜷着个青面獠牙的婴儿,正咧着嘴冲他笑。
"俺不是故意的!
王掌柜突然听见自己尖声叫唤,"俺爹用命给俺续福运,俺……"判官惊堂木一响,震得他牙齿打颤:"王小儿,抬头看看。
王掌柜顺着判官手指往上看,看见老父亲正跪在奈何桥头。
花白辫子垂在忘川河里,被鱼虾啃得只剩半截。
孟婆端着馊馒头汤往他嘴里灌,老父亲边喝边咳嗽:"儿啊,爹给你换的命,得用血来还……"
"俺不换!
王掌柜突然暴起,往判官身上撞,"让俺爹投胎去!
俺下十八层地狱都行!
判官黑袍一挥,暗河里突然伸出无数双枯手,把他拽进漩涡里。
漩涡深处飘着个烂木盆,盆里盛着半袋霉变的馒头。
王掌柜看见自己当年掺假的场景——灾民们跪在雪地里求他开仓,他穿着缎面袍子冷笑:"饿死活该,谁让你们没银钱!
"王小儿,可看清了?
判官的声音从漩涡外传来,"这霉运,是你自家招的。
王掌柜刚要辩解,突然看见老父亲跳进木盆,把馊馒头往嘴里塞:"爹替你还……"
暗河突然翻涌,霉变的馒头化作金雨,照得地洞亮如白昼。
王掌柜看见前世今生在眼前流转——他穿着官服站在粮仓前,身后是饿得皮包骨的灾民;老父亲跪在雪地里磕头,额头磕出的血把雪地染成红色……
"轰隆!
地洞突然塌陷,王掌柜坠回暗河。
判官黑袍一抖,露出背后金灿灿的轮回盘:"王家小儿,该上路了。
王掌柜闭着眼等死吗,突然听见老父亲咳嗽声。
睁眼一看,老父亲竟站在奈何桥头,怀里抱着那个血淋林的婴儿。
孟婆端着馊馒头汤过来,老父亲突然把汤碗摔了:"俺儿不喝了!
判官惊堂木"啪"地摔在案几上:"王小儿,你爹用三世轮回换你一线生机,可愿接?
王掌柜刚要点头,突然看见暗河里浮起张寡妇的脸——当年他往赈灾粮里掺假,张寡妇的男人就是被饿死的。
"王掌柜,该还账了。
张寡妇的喉咙也破了个窟窿,说话直漏风。
王掌柜突然狂笑起来,往暗河里扎猛子:"俺还!
俺把这条命还给你们!
河水突然变得滚烫,像是要把他煮熟。
王掌柜看见自己皮肉绽开,露出里面霉变的骨头。
老父亲在奈何桥头哭喊,孟婆端着汤碗追,判官惊堂木敲得震天响。
"王家小儿!
判官黑袍突然裂开,露出里面金灿灿的龙袍,"你可知,这霉运也是福运?
王掌柜在热水里打滚,突然看见当年灾民们排队领粮的场景。
老父亲把馊馒头掰碎了泡在汤里,灾民们喝着汤露出笑纹。
张老汉的孙儿吮着馒头渣子,冲老父亲笑出两颗门牙。
"霉去福来……"王掌柜突然明白老父亲的话,当年那些霉变的馒头,其实是王家祖辈积的阴德。
他往河里扎得更深,霉变的骨头突然化作金粉,照得地洞亮如白昼。
判官惊堂木一响:"王家小儿,该醒了。
王掌柜睁开眼时,正看见老父亲站在雪地里,花白辫子沾满雪粒。
他怀里抱着半袋馊馒头,冲王掌柜笑出满脸皱纹:"儿啊,回家吃饭了。
王掌柜从地洞爬出来时,正赶上除夕夜。
村里响起爆竹声,老槐树上挂着七十三个红灯笼,照得雪地红通通一片。
他媳妇举着油灯过来,鬓角的银簪子晃得人眼晕:"当家的,爹在堂屋等你呢。
王掌柜往堂屋走时,怀里突然多了半袋馊馒头。
老父亲的咳嗽声从屋里传出来,混着霉味和血腥气。
他跪在祖宗牌位前磕头,额头磕出的血珠子顺着青砖缝往地底下渗。
"儿啊,爹给你换的命,得用善心接着。
老父亲把馒头往他怀里一塞,"往后王家每代子孙,都得吃三年霉馒头……"
王掌柜突然明白,这霉运哪里是祸,分明是福。
他捧着馊馒头往嘴里塞,霉味混着血腥气在胃里翻腾,却甜得他直想流泪。
从此,王家成了十里八乡的善人。
每逢雪夜,村口老槐树下总站着个穿粗布衫的老头,给过路行人塞馊馒头。
孩子们都说那是王家的老祖宗显灵,可王掌柜知道——那是老父亲用最后半条命,给他换来的福运。
来源:方向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