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霜降过后的溪水愈发清冽，晨雾如纱幔缠绕在山腰。我踩着覆露的苔径走向溪畔，裙裾掠过丛丛野菊，惊起三两蛩音。秋水在卵石间宛转低吟，将漫山枫火揉碎成粼粼金红，恍若大地血脉中流动的琥珀光。

霜降过后的溪水愈发清冽，晨雾如纱幔缠绕在山腰。我踩着覆露的苔径走向溪畔，裙裾掠过丛丛野菊，惊起三两蛩音。秋水在卵石间宛转低吟，将漫山枫火揉碎成粼粼金红，恍若大地血脉中流动的琥珀光。

俯身时发梢垂入水面，惊散一池天空倒影——云朵碎成棉絮，飞鸟化作墨点，唯见自己的眼眸在波光里轻轻摇晃。三十余载春秋原来都藏在这捧清涟中：七岁采莲时溅湿的荷色衣襟，十四岁春雨中接过的那把青竹伞，去年重阳别离时簪在鬓边的茱萸香。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轻声念着古老诗句，任秋风将思绪吹成雁阵。恍惚看见历代女子的倒影重叠在水中：浣纱的西子掬起越溪月，采蕨的湘妃泪染九嶷竹，还有那个赌书泼茶的易安，是否也曾用秋水润过金石篆章？原来每捧流水都是穿越千年的镜鉴，照见女子们永恒的守望与柔刚。

陶罐没入水中的刹那，有枫叶吻上手腕。带着山间清气的凉意顺臂蜿蜒而上，像时光沁入血脉。生火时特意选了去岁收存的松果，噼啪作响间逸出旧年阳光的味道。看茶烟与晨雾缠绵升腾，忽然懂得为何祖母总在秋日煮水烹茶——她说烟火人间最暖不过“等待”二字，等水沸，等茶浓，等陌上归人。

茶汤渐浓时，往事如茶叶徐徐舒展。看见扎着双鬟的自己趴在窗台描红，母亲用桂花油轻轻梳理我的长发；看见月夜里写下又焚毁的诗笺，灰烬被风卷着掠过海棠树梢。原来所有遗憾与圆满，最终都沉淀成生命的底蕴，如茶韵在齿间回甘。

饮尽最后一盏时，阳光终于穿透云层。溪水顿时洒满碎金，对岸芦花扬起雪浪，有斑鸠从森林里抛出串珠玉般的啼鸣。我将残茶倾入溪中，看它们载着光阴的故事飘向远方——不必追问归处，这秋水汤汤，自会带它们去该去的地方。

【浮生小记】

秋水烹茶忆旧游，
烟霞散尽雁鸣稠。
千年月色掌中驻，
一叶浮沉看未休。

——最深情的活法，不过是与流光温柔相持。当岁月在眼角刻下细纹，便以秋水为墨，给每道纹路描上星光。且看那茶烟袅袅处，旧梦新愁俱成诗行。

来源：紫砂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