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村口那条土路不知被多少脚步踩实。顺着它走，拐过老槐树，就能看见王大爷的院子。青砖灰瓦，墙皮剥落，看起来跟村里其他院子没什么两样。但院子后面的那片地，却成了这两天村里人议论的焦点。
村口那条土路不知被多少脚步踩实。顺着它走，拐过老槐树，就能看见王大爷的院子。青砖灰瓦，墙皮剥落，看起来跟村里其他院子没什么两样。但院子后面的那片地，却成了这两天村里人议论的焦点。
“知道不？王老头那片’破草’，竟然是宝贝！”
我正在小卖部买醋，听见村支书赵叔和几个老头在门口抽烟聊天。
“真的假的？那不就是一片杂草吗？”一个秃顶老头吐了口烟圈，眼睛眯成一条缝。
“骗你干啥！人家孙女带着大专家来看了，说那草值钱着呢！”
我站在台阶上，手里拎着没拧紧的醋瓶，醋滴在鞋子上也没察觉。
王大爷今年七十有五，老伴走得早，膝下一个独子在城里打工，十年前出了车祸，剩下儿媳带着孙女相依为命。后来儿媳也改嫁了，只有孙女小芳寒暑假会回来住几天。
王大爷不爱说话，村里人都叫他”闷葫芦”。他每天的活动就是清晨起床，带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锄头，去照料自家后院那片看起来杂乱不堪的园子。
那园子里长得都是些啥？村里人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有几棵歪脖子枣树，剩下的就是各种不起眼的草木。每次有人问，王大爷就笑笑，说是”祖上传下来的，能治病”。
谁信啊？村里卫生所的张医生都说了，那些草根本不是什么药材，就是些普通野草。久而久之，大家都觉得王大爷是个怪老头，爱种一堆没用的草消磨时光。
曾经有个开拖拉机的路过，看见王大爷在院子后面弯腰忙活，好心提醒：“大爷，您这么大岁数了，还种这些没用的草干啥？不如种点菜，还能改善生活。”
王大爷摘下草帽擦了把汗，手背上的青筋像树根一样突起。他看了看蹲在地上的一排小苗，笑道：“这些可比菜值钱多了。”
拖拉机师傅摇头走了，心想：老头怕是有点痴了。
今年五月，王大爷的孙女王芳从省城研究生毕业。她学的是中药材鉴定与开发，毕业论文写的就是家乡传统药用植物的调查研究。
芳芳一回村，先去看望爷爷。她从小就对爷爷那片园子好奇，记得小时候发烧，爷爷会从园子里摘几片叶子捣碎了敷在她额头上，热度很快就退了。
“爷爷，您这园子种的都是啥呀？”芳芳放下行李，端着爷爷泡的大碗茶问道。
王大爷手里摆弄着一块木头，上面刻着一半的小鸟。他耳朵不太好使，“啊”了一声才回答：“就那些草啊，你爷爷我种了一辈子的草。”
“让我看看好吗？我现在学的就是这个。”
王大爷点点头，领着孙女来到后院。五月的阳光洒在那片园子上，各种植物抽出嫩芽，长势喜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殊的香气，像是百草丛生的山野，又夹杂着一丝药香。
芳芳蹲下身，仔细查看一株不起眼的小草。那草不过巴掌高，叶子呈莲座状排列，中间抽出一根细细的花茎。
“爷爷！这…这是独活吧？”芳芳惊讶得站不稳，差点摔倒。
王大爷面带得意：“对，正是独活。我这园子里，光你认识的药材就有二三十种吧？”
芳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指着另一株植物：“这是…黄精？”又指向一片低矮的灌木：“这是五味子？”
王大爷点头：“没错，都是真的。”
“爷爷，您这…这是一座活药材博物馆啊！有些品种在野外都难找到了！”芳芳激动得声音都变了。
王大爷摸了摸茂密的白胡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爷爷我也不是白活这么多年的。”
第二天，芳芳带着自己的导师赵教授来到家里。赵教授是省中医药大学的知名专家，专攻道地药材研究。
赵教授戴着老花镜，拿着放大镜在园子里走来走去，时不时蹲下身查看，嘴里念叨着：“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他拿出一个小本子记录着什么，不时拍照，甚至还采集了一些样本装进塑料袋。
“王老先生，您这园子里至少有五十多种中药材，而且很多都是珍稀品种！”赵教授激动地说，“特别是这株三七，还有这丛冬虫夏草，在野外已经很难找到了。”
听到”冬虫夏草”这个名字，院门口围观的村民们哗然。这种名贵药材他们在电视上见过，价格贵得吓人。
“老王头，你这是要发财啊！”有人喊道。
王大爷却不为所动。他轻轻摸着一株植物的叶子，就像抚摸孩子的脸庞：“这些东西，不是用来发财的。”
赵教授走到一棵不起眼的灌木前，突然愣住了。他颤抖着手指向那植物：“这…这是不是传说中的’九蒲参’？”
王大爷点头。
赵教授双手颤抖：“这种植物在《本草纲目》里有记载，但近代已经很少有人见过了！据说有极强的抗癌作用，现在很多研究机构都在寻找…您…您是怎么种活的？”
王大爷望着远处的青山，眼神悠远：“这是我爷爷从山里带回来的，教我怎么种。说是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能给人带来健康。”
赵教授郑重地说：“王老先生，您这园子太宝贵了，简直是一座活的药材基因库！我们学校愿意出资保护，也希望能从您这里取一些样本做研究。”
消息不胫而走。第二天，村支书带着镇长来了，后面跟着县里的领导。他们都是冲着王大爷的”宝贝园子”来的。
“王大爷，您这是为国家保存了一笔宝贵财富啊！”县领导握着王大爷的手说。
王大爷有点不适应这样的场面，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就是种些草而已…”
“大爷，我们想邀请您成为县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每年有补贴，还能带徒弟。”镇长说道。
村支书在一旁补充：“老王，县里还商量着在村边建个药材种植基地，请您当顾问。这能带动咱们村脱贫致富啊！”
王大爷被这突如其来的热闹场面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他看向孙女，芳芳冲他点点头，眼中满是自豪。
日落时分，人群散去。王大爷坐在门槛上，望着自己那片平凡了四十年的园子，忍不住笑了。
“老头子，你在笑啥呢？”对门的李婶端着刚蒸好的馒头路过，好奇地问。
王大爷指了指自己的园子：“李婶，你还记得前年你那腰疼得直不起来，我给你摘的几片叶子煮水喝了就好了吗？”
李婶恍然大悟：“记得记得！那是啥草啊？”
“就是专家说的那个什么’九蒲参’。”
李婶惊讶地张大嘴：“啊呀，那不是很贵的吗？你就这么给我吃了？”
王大爷摆摆手：“草药嘛，就是用来治病的。我爷爷教我种这些，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能帮到需要的人。”
李婶沉默了一会，突然把手里的篮子递过来：“给，刚蒸的，还热乎着呢。”
一周后的早晨，村子里热闹非凡。县电视台的采访车停在王大爷家门口，记者举着话筒对着王大爷：“请问您种植这些珍稀药材有什么秘诀吗？”
王大爷穿着孙女给买的新衬衫，显得有些拘谨。他想了想，说：“没啥秘诀，就是用心。植物也是有灵性的，你对它好，它自然也回报你。”
县里文化馆的同志拿来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县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王大爷接过牌匾，手有些抖。他看着围观的乡亲们，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这里有个册子，是我爷爷传下来的，记录了这些药材怎么种，怎么用。”王大爷转身回屋，拿出一个包裹在油纸里的破旧笔记本。
那本子已经泛黄，边角磨损严重，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植物的特性、种植方法和药用价值，还有一些手绘插图。
赵教授小心翼翼地翻看，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这是一部完整的民间本草！”
秋日的午后，王大爷在新搭建的凉棚下，给来自全县各地的年轻人讲解药材种植技巧。他那曾经默默无闻的小园子，现在已经扩大成了一个正规的中草药繁育基地。
孙女芳芳成了省中医药大学的博士研究生，专门研究爷爷园子里的珍稀品种。她经常带着同学来基地实习，收集样本。
村里人路过时，总会停下来看看。有人问王大爷：“老王头，你这辈子种的草，现在值多少钱啊？”
王大爷摇摇头：“这不能用钱来算。”
他指着远处正在给小学生讲解的芳芳：“你看，有传人了，这才是最值钱的。”
傍晚，芳芳送走最后一批参观的学生，回到凉棚下。她拿出一张照片给爷爷看：“爷爷，这是咱们从您园子里提取的九蒲参有效成分，已经成功治愈了三例晚期肺癌患者！”
王大爷手有些抖：“真的？”
芳芳点头：“是啊，医院正式把它列入临床试验药物了。以后会有更多人因为它获得新生。”
王大爷仰头望天，眼角有泪光闪动。
“爷爷，您怎么了？”芳芳关切地问。
王大爷擦了擦眼角：“我在想你奶奶。当年她得了癌症，我试了园子里所有的草药都没救活她。那时候我差点把这园子都铲了…”
芳芳握住爷爷的手：“奶奶会为您骄傲的。”
夜幕降临，王大爷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听着远处村民们的欢笑声。他点燃一支烟，烟头在黑暗中一明一灭。
村口的喇叭里传来广播：“本村王德寿老人的中草药园被评为县级教学基地，下周起将有大学生前来实习…”
风吹过药园，带来阵阵清香。
王大爷抬头看天上的星星，自言自语道：“老伴，你看见了吗？咱们的草，真的是宝贝…”
次日清晨，王大爷一早就去了园子。他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松着一株植物根部的土。
村支书赵叔路过，打了个招呼：“老王，这么早就忙活啊？”
王大爷笑着点点头：“这株九蒲参要移栽，得趁早晨露水还在的时候。”
赵叔蹲下来看：“这破草这么金贵？得亏你这么多年坚持种着，要是换了别人，早就改种蔬菜了。”
王大爷轻轻抚摸着植物的叶子：“人这辈子，总得信点什么。我信我爷爷的话，他信他爷爷的话。”
“你说咱村那片荒地，适合种这个不？”赵叔突然问。
“适合，土质好。不过得先改良几年，我有办法。”
“那好，我跟镇里商量商量，咱们村集体搞个种植合作社。”赵叔兴奋地说，“老王，你可得多活几年，把这手艺都教给年轻人啊！”
王大爷笑了，阳光照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抗好些年呢。”
村口，一辆写着”省中医药研究所”的车缓缓驶来。芳芳从车上下来，后面跟着几位身穿白大褂的专家。
她远远地向爷爷挥手：“爷爷，快来！专家们要跟您学习呢！”
王大爷放下锄头，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缓缓直起腰。他看了看自己几十年如一日守护的这片园子，眼中满是欣慰。
那些被人嘲笑了大半辈子的”破草”，如今终于绽放出了它们真正的价值。
而他，一个普通的乡村老人，也在暮年找到了新的人生意义。
“来了！”王大爷朝孙女走去，脚步比往常轻快许多。
那一刻，整个村子仿佛都被阳光点亮。
来源：村庄全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