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绝对不会娶村长的女儿!"我一拍桌子,手里的搪瓷杯翻倒,白酒洒了一桌,众人愕然。
"我绝对不会娶村长的女儿!"我一拍桌子,手里的搪瓷杯翻倒,白酒洒了一桌,众人愕然。
那是1993年,我杨大志二十五岁,刚凑钱买了一辆二手东风货车跑运输。
是啊,那个年代,从农村出来闯市场的人不多。
邻村的刘二狗做生意赔了钱,被乡亲们笑话了好一阵子,媳妇都跟人跑了。
我却不信这个邪,咬牙凑了一万二千块钱买了辆东风二手货车,开始了我的运输生涯。
母亲为了这事,连着好几天眼睛都是红的,农村人"靠天吃饭"的观念根深蒂固。
"大志啊,务农千百年,哪能说不种地就不种了?"
"娘,你放心,现在政策好了,这年头发财不怕路子野,最重要的是胆子大,眼光准!"
村里人都叫我"倔驴",因为我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父亲早逝,我和母亲相依为命。
看着母亲常年干农活背驼得像座小山,我暗下决心: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我存钱给她买了台缝纫机,她却舍不得用,一直裹在塑料布里。
最看不起我的就是我们村的李村长,人送外号"李铁公"。
他在村里一手遮天,为人处事像铁一样硬,当年是村里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靠着运输队发了家,如今年过五旬,依然精神抖擞。
"你小子不好好种地,学人家做什么运输?不知天高地厚!"
每次碰见我,李村长总要来这么一句。
村长的女儿小芳却不像她爹那般眼高于顶。
她长得不算漂亮,却有双会说话的眼睛,喜欢穿一条蓝底碎花裙子,总让我心头一暖。
她在供销社上班,经常偷偷帮我传递货源信息。
"大志哥,听说县化肥厂要运一批货,你去看看?"有次放工路上,她骑着二八自行车,故意放慢速度跟我说话。
"谢谢你啊,小芳。"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你别谢我,我就是看不惯我爹老拿你说事。"她脸微微泛红,踩着脚踏车赶紧溜了。
就这样,靠着四处打听来的货源信息,我慢慢在运输行业站稳了脚跟。
那天是我跑运输发了第一笔小财,赚了三百多块钱,口袋里揣着钱,走路都带风。
意外的是,村长派人请我去他家吃饭。
我本以为是高看我一眼,没想到是场鸿门宴。
村长家那张老旧的八仙桌围坐着一桌子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墙上"五讲四美"的标语都泛黄了。
杯来盏去,句句带刺,明里暗里都是要我这个不守本分的年轻人"回田种地"。
"大志,听说你那破车前天底盘差点散架子了吧?"村长的二弟李二笑呵呵地问。
"小伙子,我看你真不如安安稳稳守着田地,年年有收成,至少饿不死。"会计老张摇着蒲扇慢条斯理地说。
"这运输行当水深着呢,前些年坑得多少人倾家荡产,你一个泥腿子懂个啥?"
"大城市里的人精着呢,你那点小聪明,在人家那就是个土包子。"
我一肚子憋屈,低头扒饭。
屋外的喇叭里正在播放《新闻联播》,说什么"市场经济蓬勃发展",和屋里这帮人的话形成了鲜明对比。
酒过三巡,李村长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大志啊,我今天叫你来,是想说你别太执拗了。"他点了一支红塔山,"你爹早年走了,你娘不容易,你得为她着想啊!"
"不如这样,我村里正好缺个会计助理,你回来吧,安安稳稳的。"
我憋着一口气,暗自较劲,攥紧了拳头。
忽然,我一拍桌子站起来,摇晃着杯中的白酒,大喊一声:"我绝对不会娶村长的女儿!"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
村长的脸一下子黑得像锅底。
"除非——"我语气一转,"除非她愿意嫁给我这个穷小子!"
此话一出,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心想:杨大志啊杨大志,你这是喝高了吧?
李村长脸色铁青,正要发作,门口却传来一个声音:"我愿意。"
小芳站在门口,脸红如霞,却目光坚定。
她手里还端着一盘刚炒好的花生米,袅袅热气在她脸上形成一层薄雾。
那一刻,我自己也懵了。
这不是我计划好的,却像是命运的安排。
她碎花布的衣角在风中微微颤动,眼角有一丝湿润。
"胡闹!"李村长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发出"嗤"的一声。
"小芳,你给我回屋去!杨大志,你吃着我家的饭喝着我家的酒,竟敢打我女儿的主意?"
我死死攥着拳头,酒劲一下子上来了:"李村长,不是我要娶你女儿,是你女儿愿意嫁给我!"
李村长猛地拍案而起:"痴心妄想!除非你三个月内赚够一万块,否则永远离开我们村!"
一万块!那可是普通人一年多的工资啊!村长这是要我难看。
四周人的嘴角都带着嘲笑,似乎已经看到了我灰溜溜离开村子的场景。
我心一横,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李村长,你等着!三个月后,我带着钱来提亲!"
第二天清早,我就开着货车出发了。
初春的风还带着寒意,我在驾驶室里揉搓着冰凉的手,眼前是一道道盘山公路。
那三个月简直是我人生的至暗时刻。
从家具到蔬菜,从建材到日用品,能拉的货我都接。
车子在山路上抛锚,修车费用让我心痛;风挡玻璃裂了一条缝,我用胶带粘上继续跑。
更糟的是,同行使坏,散布谣言说我走私,差点让我失去老客户。
有一次,我拉着一车西红柿赶夜路,雨下得跟筛豆似的。
拐弯处,我看到路边有个穿雨衣的人在招手,想着可能是求助,就停了车。
没想到是个圈套,从暗处冲出三个大汉,拿着钢管就要砸车。
我一脚油门冲出去,心里明白,这是有人要置我于死地。
最糟的是,母亲突然病倒,需要住院治疗。
她硬撑着不肯去,说什么"小毛病",直到疼得满头大汗才被我硬拖到县医院。
一查,竟是胆结石,需要手术。
记得那天傍晚,我蹲在县医院的走廊上,望着窗外的夕阳,第一次感到无力。
电视里正播着刚上映的《霸王别姬》片段,我却无心观看。
病床上母亲的背比以前更驼了,我的背却挺不直了。
手术费加住院费,足足要两千多,我的积蓄所剩无几。
就在这时,小芳找到了我。
她戴着一顶老式遮阳帽,手里拿着一个红布包,嘴唇有些发白。
"听说婶子病了,我来看看。"她轻声说。
然后,她悄悄塞给我那个红布包:"这是我外婆留给我的金手镯,你先拿去用。"
我推辞不过,含泪接受了。
那晚,我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辗转反侧,医院的消毒水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忽然,我想到了一个主意。
第二天,我找到了村里几个闲着的年轻人,提出组建小型运输队。
我出车,他们出力,一起接单跑货。
"老杨,你这不是异想天开吗?你那破车能顶什么用?"周家二小子满脸不屑。
"就是,现在单干都难,你还想组队?"刘铁柱挠着脑袋。
起初没人信我,后来在小芳的劝说下,有三个人愿意试试。
"大志哥办事,我放心。"小芳铿锵有力地说,让那些犹豫不决的人羞愧地低下了头。
我们从小货物开始,农副产品、小家电、建材,慢慢打开了局面。
我发现,团队协作比单打独斗效率高多了。
一个接电话,一个跑业务,一个装卸,配合默契,效率翻了一番。
工地上的工人认识我们了,菜市场的商贩也熟悉我们的车了。
"杨师傅的车,准时又实惠!"这句话在县城里越来越多地被人提起。
一个月后,我们已经有了固定客户;两个月后,队伍扩大到八人;三个月时,我手里已经攒了一万二千块钱。
"大志,这个月分红比上个月多了三十块啊!"二虎掂着钱包高兴地说。
"我媳妇都说我有出息了,不用再去砖厂背断腰!"老四笑得合不拢嘴。
看着伙计们的笑脸,我知道,我们的路走对了。
那天,我穿上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格子衬衫,用老式剃须刀刮干净胡子,带着钱去了李村长家。
他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听收音机,见我来了,把音量调小了些。
我把信封放在他面前:"李村长,说好的一万块钱,这里有一万二,多出来的算利息。"
他打开信封,数了又数,脸上的表情从不屑到惊讶,最后变成了一种复杂的认可。
村长家的老黄狗也凑过来嗅了嗅,仿佛在确认这钱的真假。
"钱是够了,小伙子有两下子。"他点点头,突然话锋一转,"但我还有一个条件。"
我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条件?"
"解决村里的水利问题,否则不同意这门亲事。"
原来,我们村处在半山腰,几十年来一直缺水灌溉,农作物产量低。
上面拨款修水渠,但因为地形复杂,一直没有进展。
。
"这明明是村里的公共事务,你为什么要我一个人…"我话没说完,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要看看我是不是真心愿意为这个村付出。"
。"
我答应了。
不是为了娶小芳,而是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家乡情结。
接下来的日子更忙了。
白天跑运输,晚上研究水利图纸;闲时去县水利站请教,忙里偷闲去看母亲。
母亲出院了,身体恢复得不错,开始操心我的婚事。
"人家小芳是供销社的,又是村长闺女,你可别耽误人家。"母亲经常这样叮嘱我。
最难的是穿越山脊的那段渠道,需要在陡峭的山壁上开凿。
我找来县里的工程师朋友帮忙设计,又借来挖掘机,带领村民日夜奋战。
"杨大志,你小子行啊,现在都能指挥推土机了!"村里的王大爷拄着拐杖啧啧称奇。
"大志哥,我带了冰镇汽水,你们歇会儿吧。"小芳常常带着慰问品来工地。
她穿着那条蓝底碎花裙子,头上扎着红头绳,笑起来像夏天的向日葵。
有一天深夜,我正在山上查看工程进度,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月光下。
是李村长。
他一个人坐在月光下,看着半成的水渠,神情落寞。
"村长,您还不休息?"我问。
"老了,睡不着。"他叹了口气,递给我一支烟。
我接过来,两人都沉默地抽着。
一辆解放卡车从远处的公路上驶过,车灯划破夜色。
"大志啊,我其实一直看好你。"他突然开口。
我愣住了:"那您为什么..."
"因为你太像年轻时的我了。"李村长望着远方,声音变得沙哑,"我也是从零开始,知道这条路有多难。"
"我怕你半路放弃,更怕小芳跟着你吃苦。"
"所以您设了这么多难关?"
"是啊,铁要在烈火中锻造。"他转向我,月光下他的眼角有些湿润,"你知道村里为什么叫我'李铁公'吗?"
"不只是因为我性格硬,更因为我这人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风吹过麦田,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岁月在低语。
"那天谣言传出你走私的事,是我暗中帮你摆平的。"李村长继续说,"县里张局长是我战友,我找他说了几句话。"
"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真有本事扛过去。"
月光下,我第一次看清了这个倔强老人眼中的关切。
原来他不是铁石心肠,只是用他的方式考验我,关心着村里的每一个人。
"你娘住院那事,也是小芳告诉我的。"他低声说,"我让她拿着金手镯去,怕你死要面子不肯接受我直接的帮助。"
我一下子哽咽了,想起那个红布包和小芳坚定的眼神。
"李村长,您这是…"
"别多想,我年轻时也吃过苦,知道病来如山倒的滋味。"他摆摆手,"何况,你可能很快就是我女婿了。"
说完,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走向村子。
月亮下,他的背影有点佝偻,却无比挺拔。
水渠修好那天,全村办了个小庆祝会。
村口的大喇叭放着《今天是个好日子》,妇女们围着锅台忙碌,男人们在场地上摆桌子。
那是我记忆中最热闹的一天,比过年还热闹。
李村长当众宣布同意我和小芳的婚事,还送了我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我疑惑地问。
"当年村里给我的奖状。"他笑着说,"你比我强,配得上它。"
信封里是一张泛黄的荣誉证书,上面写着:"爱村如家,无私奉献"。
我眼眶湿润了。
大喇叭里的歌换成了《两只蝴蝶》,小芳挽着我的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红晕。
婚礼那天,村里热闹非凡。
鞭炮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烟火气和喜庆。
我们新婚的房子是村里一起帮忙盖的,不大却很温馨,贴着大红"喜"字的窗户反射着阳光。
李村长喝得微醺,拉着我的手说:"孩子,我那天设鸿门宴,是想逼你一把。没想到你小子将计就计,反倒把我闺女给娶了!"
大家都笑了。
我看着小芳,她的眼睛依然会说话,此刻满是幸福的光芒。
她戴着那只金手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时间如流水,转眼十年过去。
1993年那个倔强的年轻人,如今已是小有名气的运输公司老板。
我和小芳的运输合作社已经成了县里的知名企业,带动了周边几个村的发展。
村里家家户户都盖起了新房子,电话线也拉进了农户家,有些甚至买了彩电。
母亲的背也不那么驼了,在院子里晒太阳时,她会得意地告诉邻居:"我儿子昨天还上电视了呢,县电视台的《致富经》!"
李村长已经七十多岁,不再担任村长,但村里人依然尊敬他,叫他"老村长"。
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抱着我和小芳的孩子,给他讲那些年的故事。
小芳生了个儿子,取名"小顺",意为一切顺利。
小顺今年上小学二年级,成绩不错,最爱听爷爷讲故事。
"爷爷,再讲讲爸爸是怎么娶到妈妈的!"
"哈哈,那可是一段传奇啊..."李村长的眼睛里闪着光。
每当夕阳西下,我喜欢坐在院子里,看着远处的山和流淌的水渠,想起那个鸿门宴和随后的挑战。
命运就像那条山间的水渠,看似弯弯曲曲,却总能找到前进的方向。
前几天,小芳整理柜子,找出了那个红布包,里面是她当年没卖掉的金镯子。
"你骗我!"我有些生气,"当年你说卖了给我治母亲的病。"
"我撒了个善意的谎。"小芳笑着说,"我知道你是个要强的人,如果告诉你是我爹暗中垫付的医药费,你肯定不会接受。"
我怔住了。
原来,那个看似严苛的鸿门宴背后,是李村长对女儿、对我,甚至对整个村子的深沉爱意。
我们坐在新房的阳台上,看着院子里小顺和李村长下象棋,笑声不断。
"老公,你知道吗,当年我站在门口说'我愿意'的时候,其实吓死了。"小芳靠在我肩上,轻声说。
"我也吓死了。"我笑着搂住她的肩,"我只是想气气你爹,没想到你真敢应。"
"我早就喜欢你了,从你买车那天起。"她的声音里带着甜蜜,"我就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
远处收音机里传来《东方之珠》的旋律,小顺跟着哼唱,声音稚嫩却充满朝气。
现在,轮到我当村里的"铁公"了。
年轻人们常开玩笑说我比老村长还固执,我总是笑笑不否认。
因为我明白,有些坚持是值得的,有些路看似艰难却必须走下去。
就像当年那个站起来说"我绝对不会娶村长的女儿"的年轻人,不知不觉中,已经把这份倔强的爱传递了下去。
有时候我在想,人生最大的转折,往往来自于我们最不经意的决定。
那天若不是我鼓起勇气将计就计,今天的一切又会怎样呢?
昨天,我开车经过那条当年修建的水渠,发现有几处已经老化。
我当即决定再次组织村民修缮,李村长知道后,拄着拐杖也要来"指导工作"。
"你歇着吧,老爷子!"我笑着说。
"哼,我那会儿比你能干多了!"他嘴上不饶人,眼里却满是欣慰。
母亲常说:"人这一辈子,背得再驼,心也要挺直。"
看着满村的新房子和笑脸,我知道,我的背挺直了,村子的腰杆也硬了。
那场鸿门宴,最终酿成了我一生最甜的美酒。
每当想起这些,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感叹:有些路,看似弯弯曲曲;有些缘,看似机关算尽,却终将汇成生命中最美的风景。
来源:那一刻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