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蹲在村口老槐树下刨木花,听见这声炸雷似的吆喝,抬头见村正张二伯攥着红布包袱,黧黑脸膛上汗珠子直往下滚。
"后生仔!
你晌午在义庄修的那口棺材,里头咋多出五根黄澄澄的金条?
老木匠周德全猛地一激灵,锛斧险些削了手指。
他蹲在村口老槐树下刨木花,听见这声炸雷似的吆喝,抬头见村正张二伯攥着红布包袱,黧黑脸膛上汗珠子直往下滚。
这事儿要搁三日前,任谁也不会信。
可眼下日头正毒,张二伯手里那五根金条晃得人眼晕,每根足有二两重,上头还錾着"周记木艺"的篆文——正是周德全祖传的印记。
周家老宅的榆木梁上,燕子窝新泥未干。
周德全蹲在门槛边扒拉饭粒喂鸡,忽听得村西头铜锣咣咣响。
邻家王寡妇挎着菜篮冲过来,竹簪都跑歪在脑后:"德全哥!
义庄的刘老头昨夜咽气了,他侄子请你过去修寿材!
义庄坐落在乱葬岗西头,三间茅草屋被野藤缠得像粽子和枷锁,阴风打着旋儿从残破的窗纸往里灌。
周德全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月光下七口棺材并排摆着,最里头那口黑漆棺盖上积着厚灰,棺头铜钉都生了绿锈。
"刘叔临走前说,这口棺材是他给自己留的……"刘老头侄子抹着泪,"前日暴雨漏进屋里,棺木泡得发了胀。
周德全掌灯细看,棺盖接缝处果然裂了尺把长的口子。
他摸出随身凿子刚要动手,忽听得棺材里传出闷响,像有人用指甲刮擦棺壁。
刘侄子吓得蹿出门外,周德全却笑了:"别怕,是棺材里头的防潮石灰受了潮。
说话间,他瞧见棺盖上用朱砂画着歪扭的符咒,笔迹稚嫩得像孩童涂鸦。
心里头咯噔一声,想起刘老头年轻时是扎纸匠,后来改行看守义庄,村里孩子都说他屋里养着纸糊的阴兵。
周德全吐口唾沫在掌心,抡起锤子当当敲。
修到子夜时分,棺木裂缝处突然渗出黑水,腥臭得呛人。
他举灯照去,发现棺壁夹层里塞着半腐烂的黄符,符上朱砂像血珠子往下滴。
"刘叔啊刘叔,您这是防谁呢?
他嘟囔着扯出符纸,却见夹层深处躺着个油纸包,里头五根金条闪着幽光。
周德全瞳孔猛地收缩,手心汗津津的,耳边忽然响起刘老头临终前的嘱咐:"后生仔……记住……棺材要修得严丝合缝……"
"这金条是咋回事?
张二伯把红布包袱往石磨上一搁,惊得树底下纳鞋底的婆姨们全围了上来。
周德全喉咙发紧,后脖颈汗毛倒竖——他分明记得自己把金条塞回了棺材夹层,还用墨线重新封了口。
忽然想起昨夜做的怪梦:刘老头穿着寿衣站在棺材旁,枯手往他兜里塞东西,嘴里念叨着"谢你修坟补棺,这是阴间攒的买路钱"。
周德全当时吓得一激灵,摸黑跑到院里枣树下,对着月亮磕了三个响头。
"会不会是刘老头显灵?
王寡妇突然插嘴,"我娘家村就有这事,棺材匠给孤魂野鬼修棺,得了鬼钱……"
"放屁!
周德全涨红着脸吼,"老子修的是活人棺!
话音未落,裤兜里突然掉出块黑黢黢的牌子,正是刘老头贴身挂的桃木符,上面新刻的朱砂字刺得人眼疼:"周德全,三更莫回头。
三日前修棺时,周德全分明听见棺材里有动静。
他壮着胆子掀开棺盖,月光下竟躺着个浑身青紫的婴孩,肚脐上插着半截桃木钉。
正要细看,刘侄子在外头喊他吃夜饭,再回来时婴孩已消失不见,只有棺底留着五根金条。
"这是……这是……"周德全喉咙里像堵了棉花,想起刘老头生前总念叨"义庄底下有宝贝"。
村里老人说过,乱葬岗原是座古战场,当年埋了八百童男童女镇邪,莫非……
"德全哥!
张二伯突然拽住他胳膊,"县里巡捕房来人啦!
说义和团当年藏的金银财宝,都在义庄地底下!
周德全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装木料的板车。
恍惚间看见刘老头站在义庄门口,冲他作揖:"后生仔,五根金条买你三更莫回头——底下埋的可是要人命的东西啊!
此时村东头突然传来马蹄声,七八个挎快枪的巡捕撞进人群。
领头的一抖缰绳,马鞭指着周德全:"说!
义庄地库的钥匙藏哪了?
周德全懵了,裤兜里的桃木符却突然发烫。
他下意识摸向腰间别着的墨斗——这是刘老头临终前塞给他的,里头浸着朱砂和黑狗血。
"五根金条……义庄地库……"张二伯哆嗦着打开红布包,金条在日头底下泛着诡异的光。
巡捕头目眼睛直勾勾盯着,突然伸手来抢,周德全却鬼使神差地掏出墨斗,甩手弹出墨线,正正框住那人的咽喉。
"都别动!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嗓子在喊,"这金条是阴间买路钱,谁要拿……"话没说完,义庄方向突然炸开闷雷似的响动,惊得马匹人立而起。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乱葬岗上腾起冲天火光,映得半边天血红。
周德全攥着墨斗的手直抖,忽然想起昨夜刘老头在梦里说的话:"子时三刻,地库门开……"他猛地扯断墨线,转身冲向火光的方向。
身后传来张二伯的惨叫:"德全!
回来!
那火是阴兵借道……"
故事暂记于此,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德全!
快掐你人中!
王寡妇的尖叫刺破夜空。
周德全踉跄着栽进芦苇荡,浑身湿透像刚捞出来的水鬼,怀里却死死抱着刘老头那方墨斗。
巡捕们的枪声在乱葬岗炸开,子弹头撞在墨斗铜片上迸出火星,竟在半空诡异地拐了弯。
那夜周德全修完棺材,正待要走,忽听得棺底有婴儿啼哭。
他顺着缝隙望去,月光下竟有团青光在棺内流转,隐约是个人形轮廓。
刘老头生前养的纸扎阴兵突然活过来,骑着纸马在屋里打转,纸糊的刀枪叮叮当当撞得墙皮直掉。
"后生仔莫怕。
刘老头的声音在梁上响起,周德全抬头只见纸糊的灯笼里映出个半透明人影,"这棺里镇着八百年前黄巢军的煞气,棺底刻的《北斗经》快被雨水泡化了。
周德全这才发现棺盖内侧密密麻麻刻满朱砂符咒,最中央是个八卦图,图心里嵌着半块青铜罗盘。
刘老头叹口气:"当年诸葛孔明摆八卦阵,留下的最后一块罗盘碎片,镇着十万阴魂呐。
此刻乱葬岗上,火光中浮出七十二具青铜棺,棺盖上饕餮纹泛着幽光。
周德全恍惚看见刘老头站在火海里,纸扎的官服烧得只剩骨架,手里却擎着那半块青铜罗盘。
"周家后生!
刘老头的声音混着火焰噼啪响,"你祖上是诸葛亮帐前木匠,这墨斗浸过八卦井的水,快用墨线镇住四象方位!
周德全抖着手弹出墨线,黑线在半空凝成北斗七星,正对青铜棺阵。
棺盖突然轰然洞开,冲出无数黑影,在墨线织成的光网里扭曲挣扎,发出非人非兽的嘶吼。
村正张二伯跪在泥地里磕头如捣蒜,嘴里念叨着:"老辈人说黄巢杀人八百万,在咱村埋了血葫芦……"巡捕头目举着枪的手直抖,枪管竟结出冰霜。
火光中浮现个穿黑袍的道人,鹤发童颜,手里拂尘一扫,青铜棺上的饕餮纹便活过来,张开獠牙要吞人魂魄。
周德全忽然想起刘老头临终前塞给他的油纸包,里头除了五根金条,还有张泛黄的帛书。
借着火光展开,竟是诸葛武侯亲书的《八阵图总纲》,最后一页写着:"周家后人见字,速取村西古井镇龙石,此乃破阵关键。
他发疯似的往村西跑,裤脚沾满带倒刺的苍耳。
路过老槐树时,王寡妇突然窜出来,往他怀里塞了个红布包:"刘叔半月前给我的,说是给你娶媳妇用的……"周德全打开包袱,里头竟是块青铜残片,和刘老头手里的罗盘严丝合缝。
古井在月华下泛着青光,镇龙石上的蝌蚪文突然流转起来。
周德全把青铜罗盘往石上一按,地底传来闷雷似的轰鸣。
乱葬岗的青铜棺开始震颤,黑影在墨线网里炸成青烟,空气中飘来纸钱焚烧的焦香。
巡捕头目突然调转枪口,对着黑袍道人扣动扳机。
子弹却擦着周德全的耳畔飞过,在月光下化作流萤。
他这才发现道人黑袍上绣着太极图,腰间玉牌刻着"武当山张真人"——竟是十年前云游至此的神秘高人。
"后生好悟性。
张真人拂尘一卷,将最后半截桃木钉定入镇龙石,"这黄巢煞气需以墨线为网,罗盘为枢,再借你周家血脉方能镇压。
说着掏出五枚铜钱,在井口摆成梅花状。
周德全忽然明白刘老头为何选他修棺——八百年前,诸葛武侯用墨斗丈量八阵图,周家先祖以血为墨,画出的阵图能困龙锁凤。
而今他掌心的墨线,正是破局关键。
当青铜罗盘完全嵌入镇龙石时,乱葬岗突然塌陷,露出地下暗河。
河面漂着无数纸船,每艘船头点着白烛,载着当年战死的冤魂往生。
周德全怀里的五根金条突然发烫,化作金粉融入河水,水面泛起粼粼金光,映出刘老头慈祥的面容。
"谢你修坟补棺,这是阴间攒的买路钱。
刘老头的声音在虚空响起,"周家后生记住,墨斗能丈量生死,罗盘可逆转阴阳,但比法术更厉害的……"
晨光初现时,村民发现乱葬岗夷为平地,唯余古井泛着霞光。
周德全坐在井沿,墨斗里新浸的朱砂滴在水面,荡开圈圈涟漪。
他忽然懂了刘老头未说完的话——比法术更厉害的,是人心里的那杆秤。
"德全哥!
村西古井冒血啦!
周德全正蹲在灶台边扒拉晨粥,闻言烫得直甩手。
王寡妇的尖嗓门穿透纸窗,惊得梁上燕子扑棱棱乱飞。
他抄起墨斗冲出门,裤腰带还在手里晃荡,晨露沾湿的光头在朝阳下反光。
自打平了黄巢煞气,周德全总梦见个穿黑袍的道人。
那道人坐在老槐树顶,怀里抱坛老酒,酒葫芦上刻着"醉里乾坤大"五个篆字。
后生。
道人打个酒嗝,"镇龙石下还压着东西,七月十五子时……"话没说完,鸡叫声撕破梦境。
村西古井围满了人,张二伯举着铜锣吆喝:"都离远点!
这血水腥得呛人!
周德全挤到前头,只见井水泛着诡异的暗红,水面浮着几缕黑毛,像人头发又像野兽鬃毛。
晌午时分,王寡妇挎着竹篮来送贴饼子。
周德全蹲在井沿边用墨斗弹线,黑线落在血水上竟凝成朱砂珠。
德全哥你瞧。
王寡妇突然拽他衣袖,"这井水……是不是有张人脸?
两人凑近细看,暗红水面果然浮出五官轮廓,眉心还有粒朱砂痣。
周德全浑身汗毛倒竖,想起刘老头临终前的话:"墨斗能丈量生死,罗盘可逆转阴阳……"
子夜时分,周德全偷偷摸回义庄废墟。
月光下,坍塌的墙垣竟重新立起,七口棺材恢复原状,最里头那口黑漆棺盖缓缓掀开。
他屏住呼吸,却见棺内躺着个穿嫁衣的女尸,头戴凤冠,脸上盖着红盖头。
"周家后生。
刘老头的声音从梁上传来,纸灯笼里映出半透明人影,"这是最后一道劫数。
当年黄巢军屠村时,有个新娘子……"
周德全的手指在墨斗铜片上摩挲,冰凉的触感像刘老头临终握他的手。
那夜老人把青铜罗盘交给他时,掌心的老茧比砂纸还糙:"记住,镇龙石下压着血葫芦,葫芦里……"
突然,嫁衣女尸的盖头无风自动,露出青紫面容。
周德全骇然后退,撞翻了装纸钱的竹筐。
纸钱纷飞中,他瞥见女尸手腕系着红绳,绳上坠着半块青铜残片——和刘老头给他的那块严丝合缝。
"德全!
快来看!
张二伯举着锄头冲进来,锄尖沾满湿泥,"古井底下……有具骷髅抱着酒坛子!
周德全跟着挖开淤泥,酒坛上赫然刻着"醉里乾坤大",封口处插着半截桃木钉。
当桃木钉拔出的瞬间,义庄里所有纸扎阴兵突然活过来。
骑纸马的将军举起长枪,纸糊的战旗猎猎作响,上面赫然绣着"黄巢"二字。
周德全这才明白,八百年前那场大战,战败的竟是黄巢军。
"后生仔!
刘老头的声音混着纸马嘶鸣,"这新娘子是黄巢的妹子,被诸葛武侯用罗盘镇在井底。
血葫芦里……"话音未落,女尸突然坐起,指甲暴长三寸,直取周德全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周德全弹出墨线。
黑线缠住女尸手腕,朱砂珠串成北斗七星。
他想起帛书上的《八阵图总纲》,踩着方位进退,竟将女尸逼回棺中。
"周家后人果然没让老夫失望。
藏青长衫的道人从梁上飘然落下,圆片眼镜后目光如炬,"八百年前,武侯用墨斗丈量八阵图,今日该你补全这最后一笔。
当青铜罗盘嵌入血葫芦时,井底的暗河突然改道,露出刻着蝌蚪文的镇龙石。
周德全用墨线丈量石纹,发现竟与新娘子手腕的红绳纹路吻合。
更惊奇的是,石纹拼凑起来,正是他周家的族徽。
"原来……"他喃喃自语,墨滴在族徽中心凝成朱砂点。
乱葬岗的青铜棺开始震颤,纸扎阴兵化作流萤消散。
晨光中,嫁衣女尸化作红雾,绕着镇龙石盘旋三圈,在墨线织成的光网里化作凤凰虚影。
七日后,村西古井恢复清冽。
周德全坐在井沿洗衣裳,裤脚沾着带倒刺的苍耳。
王寡妇挎着竹篮经过,篮里新蒸的贴饼子冒着热气:"德全哥,听说县太爷要给你颁匾额呢!
周德全搓着衣裳笑而不语,掌心的墨线在朝阳下泛着金光。
他忽然想起刘老头临终前的话:"比法术更厉害的,是人心里的那杆秤。
远处老槐树下,穿藏青长衫的道人正在教孩童识字,书页上墨迹未干,写着"墨斗丈量生死,人心称量乾坤"。
来源:尼快乐吗哈哈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