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年求证，还原迁安前期抗战史

摘要：然而，我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伴随《长城证明》一书社会影响，来自全国各界社会热心人士接力推动解决李方州历史遗留问题，不乏有责任感的在职或退休领导干部、党史专家、知名律师、全国人大代表、全国政协委员。

被埋没低估的迁安抗战先驱李方州系列之十

18年求证，还原迁安前期抗战史

董连辉

由于基层民政部门个别人刻意阻挠，个人与集体信访毫无结果，追烈再次陷入低谷期。

然而，我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伴随《长城证明》一书社会影响，来自全国各界社会热心人士接力推动解决李方州历史遗留问题，不乏有责任感的在职或退休领导干部、党史专家、知名律师、全国人大代表、全国政协委员。

由于南都报道，不仅涉及基层民政部门官腔，而且涉及地方党委和政府作风问题，加之解决历史遗留问题难办的惯性思维，因此，很多沟通努力无效。

一、正义之魂在凝聚

在追烈最困难时期，几位老人给予我莫大鼓励与安慰。如迁安党史专家刘绍友、迁安籍中将许胜将军、湖南岳阳高级律师陈光鲁。

2013年五一假期，刘绍友给作者赠书签名

刘绍友研究一辈子迁安党史，早在2005年夏我们就通过信件相识，他热心支持我为李方州追烈。2013年，刘绍友跟我披露重要隐情，通过看我发表在《文史精华》杂志《一个化名埋没的一段抗战史》那篇史料调研文稿，他想起上世纪八十年代征集党史资料座谈会上，冀东老革命高静波提到李方州化名石明的事，但周青在迁安抗战资历最老，他不讲石明牺牲的事，石明被忽视了。

2015年夏，刘绍友读史料版《长城证明》后给作者题诗一首

每次看望刘绍友老人，老人总是充满歉意，称迁安党史遗漏四姥爷这么重要抗战人物他很惭愧。我总是耐心安慰老人，这不是他的责任。刘绍友让我感受到一位党史工作者的良心，与某些党史工作者形成鲜明对比。有关部门乱作为并非始于南都报道激化矛盾。

我在迁安市档案馆查档发现，早在2006年，迁安市党史研究室落实中央党史研究室在全国开展《抗日战争时期中国人口伤亡和财产损失》的课题调研活动中，已经初步调查出李方州教书先生、地下党身份及被日伪军杀害的史实，然而，在2011年公开出版书籍中，他们故意篡改了李方州的身份与名字，将李方州写成农民李方川……这距离2013年《南方都市报》曝光民政雷人官腔有两年时间，党史部门缘何如此做？早在2005年夏，我曾走访迁安党史研究室，查阅有关档案。党史研究室负责人清楚民政部门始终不予受理李方州追烈。这就不难理解他们为何出书故意篡改自己调查来的档案了。可惜，刘绍友老人没有等到李方州烈士名分归来他就去世了……一直怀念这位有良知的党史工作者。

陈光鲁老人

2016年，陈光鲁获悉李方州追烈事宜，他认为李方州完全具备追烈条件。陈光鲁执着26年为60年前牺牲的湖南溆浦地下党员李绍汉追烈成功，荣获2009年度中国十大精英律师称号。陈光鲁老人不仅一次给我打来电话说：“小董，你赶上一个好时代，不可能也等26年……”陈光鲁以79岁写信上书民政部门，呼吁关注河北迁安抗日先驱李方州、河南唐河县地下党员于文科追烈事宜。陈光鲁老人今年已经88岁了，我一直没有机会见到这位可敬老人。

陈光鲁给作者赠书签名

2012年后，许胜将军看到我追烈太艰辛，他也无力推动，从2005年最初鼎力支持转换开导安慰。一次在许老家，我感叹地说：“太寒心，很多朋友都认为四姥爷牺牲得太不值了！”“不！李方州同志牺牲得非常值！他顽强意志和牺牲精神永远是迁安的骄傲，共产党人的骄傲！李方州同志的事迹值得宣传，作为年轻人，你为一位老革命执着讨回名分，精神可嘉，这个过程就值得好好写写！李方州永远活在百姓心中，你将英雄的事迹写出来了，交给历史吧……” 许老说。

2010年9月24日，作者第一次拜访许胜将军

2022年夏，在李方州追认烈士大会暨烈士墓落成10天前，许胜将军去世，因疫情防控等原因，我却未能进京送他最后一程。

正是来自全国各地的热心人士鼎力支持，我承受诸多流言蜚语，挺过最艰难的日子……

2012年9月22日，作者与许胜将军在一起

二、迟到79年的烈士名分。

追烈低谷期，我一边继续挖掘民间新证人、深入考证辨析档案、史料，一边转入新的创作。

我发现，四姥爷的战友兄弟欧阳波平不仅霹雳伏击出其不意，而且百发百中的神枪令鬼子闻风丧胆。从白草洼、干河草到彭家洼，冀东抗战几个经典伏击战他都参与指挥了，他独立指挥一营在彭家洼全歼关东军王牌中队，打扫战场时却倒在警卫员枪下。欧阳波平前辈不仅捐躯方式令人痛惜，而且他捐躯后始终没有湖南老家亲人到陵园祭奠，冀东有关部门公开出版的史料、县志介绍干河草伏击战战斗将其漏掉。

2015年11月，作者在河北第三届惠民书市上接受河北故事广播主持人罗乔乔专访

两位抗战姥爷身后孤寂悲情，命运太相似了。于是，我以欧阳波平前辈为主人公反映冀东八路军无名英雄悲壮抗战的纪实小说《铁腿神枪》。在繁重工作之余，我透支身体健康进行沉浸性写作，从陵园墓前到电脑前，我与波平“姥爷”跨越时空对话，舒缓为四姥爷追烈带来的苦闷抑郁心情。2017年春，《铁腿神枪》书稿交付出版社后，我患上重症失眠，奔波京城多家医院治疗，半年多才得到缓解。

2019年《迁安红色记忆》入选李方州事略

在创作《铁腿神枪》过程中，迁安市民政局主要领导、优抚科负责人调整了，社会各界热心人士帮我牵线，与新任领导就追烈事宜对话，重新递交追烈申请材料。因为自己精力所限，我将具体事宜委托给肖家庄转业干部李福安、李方州大哥李庭香后人李建丰两位老人。

李福安与李方州没有任何亲属关系，他不止一次去民政部门了解进展。老人说：“我管李方州叫四叔。我这样做就是为了圆我母亲的梦。我母亲生前不仅一次跟我说：李方州你四叔那是真正的地下党烈士！死得好惨啊，全村人不能忘记他啊……”

《迁安红色记忆》入选李方州事略

在诸多热心人士推动下及河北省民政厅、河北省党史研究室关注下，迁安市民政局（市退役军人事务局）、迁安市党史研究室新任班子抛开前届历史包袱，勇于担责，以实事求是态度正视李方州历史遗留问题，重新组成调研组考证史料、走访证人。2018年深秋，迁安市党史研究室经过严谨调查走访，发现史料新证据，率先确认李方州化名石明迁安抗战先驱者的身份。2019年冬，迁安市政府召开会议研究同意上报李方州追烈材料。2021年春，唐山市政府召开会议研究李方州追烈事宜，同意上报河北省。2021年8月12日，河北省政府正式批复李方州为革命烈士。

我是一周后从网上获悉这一消息的。2021年8月19日，三伏细雨纷纷，清凉阵阵。当天中午，雨依然在飘洒，连续数日昼夜忙碌身心疲惫，没有一丝食欲。我坐在电脑前，打开网页搜索“李方州”，看看又有哪里的师生在讲述迁安抗战先驱李方州的悲壮往事。2021年春以来，为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全国各地近百家中小学师生及一些基层公职人员纷纷自发讲述李方州的故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河北省人民政府关于评定王永芝、李方州同志为烈士的批复”的公文，批文是肯定的，即评定两人为烈士，落款时间为8月12日。奔波期盼这么多年，惊喜万分。转发信息的媒体是潇湘晨报新闻客户端，我有点不相信，进一步查找信息源，发现源头是河北省人民政府官网8月13日发布的，确定这是真实信息。

省政府批复文件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多年来，我奔波寻访大半个中国，冰霜历尽心不移，不管遇到多大困难、委屈，没有落泪，但此刻眼眶泛起泪花……

至此，距李方州英勇就义已经79年了，距我2004年开始关注李方州历史遗留问题已经跨越18个年头。18年来，我像背负一座山一样艰难前行，为了四姥爷李方州迟到的烈士名分早日刻在石碑上，我从最初为了追讨一位抗日捐躯英雄的烈士名分到还原冀东一段尘封抗战史，付出太多的心血与汗水，遭遇太多的委屈与误解……

李方州烈士名分归来，很多眼含热泪热切期盼这一天的抗战老人、亲历者、有良知的学者都不在了，获悉这个消息，我一时竟不知拨打哪些电话，因为有些电话永远拨不通了……

三、忠魂漂泊80载一抔黄土泪纵横

2022年7月16日，蓝天漂浮白云，迁安烈士陵园革命烈士纪念碑前庄严肃穆，迁安市散葬烈士墓集中迁葬入园仪式暨李方州同志革命烈士追认大会隆重举行，在四姥爷李方州捐躯80周年纪念日，他的烈士墓正式落成，得到家乡人致敬。来自北京、廊坊等地有关人士和迁安干部群众、烈士亲属百余人见证了这一庄严历史时刻。

2022年7月16日，作者在李方州烈士追认大会上发言

当日上午9时许，大会开始。烈日下，会议程序有条不紊地进行，主席台上有关领导、来宾逐一发言，主席台下，烈士亲属、各界代表整齐排着队，静静站立。迁安市委常委、人武部长王凤玉、迁安市政府副市长兼公安局长贾胜林等领导先后致悼词、讲话，迁安市委党史研究室主任刘桂栋详细介绍了四姥爷的抗战事迹。应邀前来参加大会的中宣部全国宣传干部学院原副院长陈宝忠动情地阐释四姥爷身上闪耀着抗战觉醒精神、英勇无畏斗争精神、革命乐观主义精神、视死如归牺牲精神。

大会现场

我发言比较激动，声音有些哽咽。咀嚼太多人生痛苦，我以行动诠释韧劲，不会轻易当众落泪。那天，我实在是控制不住了……

活动持续一个小时，蓝天朵朵浮云偶尔掠过。我想这是四姥爷英魂归来，他不忍心大家在阳光炙烤，在苍穹中泪花化作洁白的云彩，遮挡火辣的阳光，给人们带来清凉感受。1942年那一年农历壬午年，7月16日那天干支为庚午，数头伏。四姥爷捐躯当天晚上下起暴雨，那是苍天为一代抗日先驱壮志未酬垂泪。在我为四姥爷追讨烈士名分的18年记忆中，每年7月16日天空总是飘雨。2022年农历壬寅年，7月16日与80年前7月16日完全一致，也是庚午入伏日，四姥爷烈士追认大会召开、烈士墓正式落成。迁安天空全天碧蓝，偶尔飘过白云。这也许是天意吧……

当天，冀东军区司令员李运昌前辈三儿李存仁、三儿媳张小芬阿姨、秘书张永佑叔叔、迁青平联合县县委书记李海涛前辈之女李幼华阿姨都特意给大会发来致辞，表达对四姥爷的敬意，感谢迁安市委市政府勇于担当解决历史遗留问题，告慰冀东抗战英烈。

李方州烈士墓

那次回乡，玉水兄弟开车送我到距离市区50余华里的小崔庄二姐家，看望九旬老母亲。因为疫情防控，我半年未能回乡看望老人，老人患脑梗塞与痴呆症多年，尽管无法叫我的小名，但能看老人一眼颇感欣慰。如果不是母亲在我童年时念叨四姥爷抗战捐躯的事，如果不是她保留四姥爷的漂亮小楷字迹，我不可能关注这位抗战前辈。英魂归来泪满襟，我多想将四姥爷烈士墓落成的消息告诉老人啊…… 作为四姥爷第二代唯一健在的血缘最近的亲人，母亲最应该到现场感受自己老叔烈士名分归来的荣光，但老人行动不便，无法参加任何活动……看着母亲傻笑，我心中很不是滋味。

四、无言的感激，不尽的缅怀……

四姥爷悲壮捐躯80年后，终于得到家乡人民致敬！这背后凝聚无数人的良知与心血，我无法逐一列出，离不开来自全国各地的热心人士鼓励，特别是多位离职与在位的正义老领导推动，离不开迁安市委、市政府、河北省退役军人事务厅、河北省党史研究室有关领导、迁安市党史研究室、迁安退市役军人事务局几任负责同志实事求是态度以及勇于解决历史遗留问题的担当精神。离不开全国崇尚英烈日趋浓厚的社会氛围。也离不开自己激流险滩中的韧劲坚持。

我调查走访跨越18年，“李方州”这个名字“脱敏”持续了9年。18年，我像背了一座山，每次回乡都不忘带着红印泥取证，来不及陪父母，奔波迁安迁西长城沿线滦河两岸村庄进行大海捞针式调查走访。奔波京津冀各大城市，查阅唐山各县、北京、天津、石家庄等地档案馆史料。奔波全国各地寻访迁安籍抗战老人，记不清拨打多少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