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林伟,九一年,我二十二岁,在市里的红星机械厂当学徒。我哥叫林强,比我大五岁,在同一个厂里当电焊工。
引子
自行车链条“咔嗒”一声,在寂静的土路上显得格外刺耳。
我叫林伟,九一年,我二十二岁,在市里的红星机械厂当学徒。我哥叫林强,比我大五岁,在同一个厂里当电焊工。
今天,我骑着我那辆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永久牌二八大杠,载着我嫂子苏琴回娘家。
嫂子坐在后座上,一手扶着我的腰,一手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网兜,里面是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瓶罐头。
从我们家住的筒子楼到她娘家所在的王家村,三十多里土路,太阳火辣辣地烤着,路边的杨树叶子都打了卷。
一路上,我俩都没怎么说话。
风从耳边刮过,带着一股子热浪。我能感觉到嫂子扶在我腰上的手,很轻,好像随时都会松开。
我知道,她这次回娘家,不是普通的探亲。
昨天晚上,我哥又喝多了,跟嫂子吵了一架。我在隔壁听得真真切切,先是压着嗓子的争执,然后是我哥的大吼,最后是碗摔碎的脆响,和嫂子压抑的哭声。
今儿一早,嫂子红着眼睛跟我说:“小伟,你送我回去一趟吧,我想我妈了。”
我哥黑着脸蹲在门口抽烟,一句话没说。
我心里堵得慌,像塞了一团湿棉花。
骑了快一个钟头,汗水顺着我的额头往下淌,浸湿了眼角。后背的白衬衫也早就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
路过一大片瓜地,绿油油的瓜藤铺满了地,一个个滚圆的西瓜藏在叶子底下,像一个个害羞的胖小子。
嫂子突然轻轻拍了拍我的背。
“小伟,停一下。”她的声音有点沙哑。
我捏住刹车,车子在土路上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痕迹。
我回头看她,她的脸被太阳晒得通红,嘴唇干得起了皮。
她望着那片瓜地,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东西。
她咽了口唾沫,轻声说:“渴了,帮我解渴。”
第1章 那通电话
事情要从三天前的那通电话说起。
那天下午,我正在车间里跟着师傅学磨钻头,厂办的刘姐扯着嗓子喊我:“林伟,你家电话!”
我心里“咯噔”一下。
厂里就一部电话,装在办公室,平时除了报丧、报喜这种天大的事,没人会往这儿打。
我擦了擦手上的机油,一路小跑过去。
话筒拿起来,沉甸甸的,里面传来我妈焦急的声音,跟炒豆子似的:“小伟啊,你赶紧让你哥回来一趟!出事了!”
“妈,你慢点说,出啥事了?”
“你嫂子……你嫂子把她那个月的工资,全借给她弟弟了!一分没留!”我妈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哭腔,“你哥这个月奖金又被扣了,下个月你侄子小宝上幼儿园的钱还没着落呢,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嫂子苏琴是农村出来的,人很文静,话不多,但手脚麻利,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她唯一的“缺点”,就是心太软,尤其是对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
她弟弟苏强,我是见过的,油头粉面,不爱干活,就想着投机倒把发大财。前年说要养鸡,去年说要贩菜,每次都赔得底朝天,然后就来找我嫂子哭穷。
挂了电话,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我跑到电焊车间,刺眼的弧光和呛人的烟雾里,我哥林强正光着膀子,汗流浃背地焊一个大铁架子。火星子四溅,落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烫出一个个小白点,他眉头都不皱一下。
我哥就是这么个性子,倔,能吃苦,但脾气也像电焊的火花,一点就着。
我把事儿一说,他“噌”地一下关了焊枪,扯下面罩,一张脸黑得像锅底。
“这个!”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抓起旁边挂着的褂子,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
我跟在后头,心里直打鼓。这就像往一堆干柴上扔了个火星子,非着起来不可。
果不其然,那天晚上的争吵,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
我回到家的时候,他们俩已经关在屋里了。我没敢过去,只能在自己那间用木板隔出来的小屋里听着。
“苏琴,你长脑子了吗?那是咱们儿子下个月的学费!你给他,他拿去干嘛?又是去赌,还是又去做那些不着四六的生意?”我哥的声音像一头暴躁的狮子。
“他是我弟……他跟我保证了,这次是最后一次,是做正经生意的本钱。”嫂子的声音很小,带着颤音,像风里的一片树叶。
【内心独白】
那一刻,我真想冲过去,对着我哥的后脑勺来一拳。我知道家里不容易,可嫂子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被亲情绑住了,就像一头被绳子拴住的老牛,明知道前面是坑,也只能被拖着往前走。这种无力感,男人怎么会懂。
“保证?他的保证值几个钱?家里的米缸都快见底了你知不知道!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家,还有没有我和小宝!”
然后,就是那个刺耳的碎裂声。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我知道,碎的不是一个碗,是嫂子的心。她那样一个爱干净、爱惜东西的人,家里每个碗她都擦得锃亮。我哥摔的,是她一点一滴攒起来的对这个家的念想。
【内心独-白】
我恨我自己的懦弱。我明明知道哥的脾气不好,明明知道嫂子受了委屈,可我就是不敢推开那扇门。我怕我哥连我一起骂,怕我妈说我胳膊肘往外拐。在这个家里,我好像永远是个局外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最亲的人互相伤害。
第二天一早,一切都结束了。
嫂子收拾了东西,我哥蹲在门口,我们家那只老黄猫在他脚边蹭来蹭去,他都没看一眼。整个筒子楼的早晨,都好像被我们家的低气压给笼罩了。
那通电话,就像一根导火索,点燃了这个家里埋藏已久的所有不满和委屈。
【内心独白】
送嫂子走在路上,我心里翻江倒海。我哥有错,可他为了这个家,没日没夜地干活,手上全是烫伤和老茧。嫂子也有错,可她一个女人,嫁到城里来,无亲无故,能依靠的只有娘家那点念想。谁对谁错,这日子就像一团乱麻,根本解不开。
第2章 一块偷来的瓜
嫂子说,“渴了,帮我解渴。”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全是疲惫和委屈,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决绝。
那眼神像一根针,扎得我心里发疼。
这片瓜地是隔壁村李老四家的,他人很凶,护瓜护得跟护眼珠子似的,还在地头搭了个小窝棚,白天黑夜地看着。
我犹豫了一下。
“嫂子,这是李四爷家的瓜,被他看见了,要骂娘的。”我小声说。
嫂子没说话,只是扭过头,看着远处光秃秃的山。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那么单薄,下巴的线条绷得紧紧的。
我看到一滴汗珠顺着她的鬓角滑下来,流过脸颊,最后消失在衣领里。
那一刻,什么李老四,什么骂娘,我全都顾不上了。
我哥让她心里渴了那么久,我,至少能让她身子不渴。
“你等着。”
我把车梯子支好,脱下脚上的解放鞋,光着脚丫子就下了地。
夏天的土地滚烫,踩上去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瓜藤有点扎脚,我顾不上,猫着腰,尽量不弄出大动静,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小窝棚。
还好,窝棚的帘子耷拉着,没人。
我凭着小时候的经验,拍了拍一个离我最近的西瓜,声音沉闷,是个熟瓜。我又看了看瓜蒂,藤蔓已经有些枯黄,错不了。
我两手一用力,只听“卜”的一声脆响,瓜蒂断了。
我抱着那个至少有十来斤重的大西瓜,像抱着个炸药包,三步并作两步跑回车边。
嫂子看着我,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黯淡下去。
我把西瓜放在地上,从车把上挂着的工具包里,摸出我那把磨得锃亮的锉刀。我用衣服下摆把瓜皮擦了擦,然后用锉刀的尖头,在瓜中间用力一划,再用手一掰。
“咔嚓!”
西瓜应声裂成两半,露出鲜红的瓜瓤,一股清甜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黑色的瓜子嵌在里面,像一颗颗黑宝石。
我把其中一半递给嫂子。
“吃吧,解解渴。”
嫂子接过去,却没有马上吃。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红色的瓜瓤,指尖沾上了一点汁水。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圈突然就红了。
“小伟,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她的声音带着哽咽。
【内心独-白】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知道她问的不是借钱那件事,她问的是她这几年的婚姻,是她所有的付出和忍耐。我一个还没结婚的小伙子,哪懂这些。我只能笨拙地说:“嫂子,你没错。我哥……他就是那个牛脾气。”
她低下头,用手挖了一块瓜瓤,慢慢地放进嘴里。
她吃得很慢,很仔细,好像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
汁水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她也顾不上去擦。
我也拿起另一半,大口大口地吃起来。瓜瓤冰凉清甜,顺着喉咙滑下去,瞬间驱散了浑身的暑气。
可我心里那团火,却烧得更旺了。
我们俩就蹲在路边,对着半个西瓜,狼吞虎咽。吃完后,满嘴满手都是红色的汁水,看上去有些狼狈。
嫂子用手背擦了擦嘴,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容。
那笑容很淡,像雨后的太阳,虽然不热烈,但让人心里一下子就亮堂了。
“小伟,谢谢你。”她说。
【内心-白】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偷个瓜,值了。我哥给不了她的,我给了。不是说我对嫂子有什么别的想法,就是觉得,她不该受那样的委屈。她是个好女人,就像这瓜一样,从里到外都是甜的,只是我哥不懂得怎么去尝。
我们把瓜皮扔进路边的草丛里,继续上路。
嫂子扶着我腰的手,好像比刚才用力了一些。
车子骑得飞快,我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劲儿。
只是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这块偷来的瓜,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内心独白】
后来我才明白,有些事,就像偷瓜。你以为只是解一时的渴,却不知道,你已经跨过了一条线。这条线那边,是另一片你完全没预料到的天地。而我和嫂子,还有我们这个家,都被这块瓜,带向了一个未知的方向。
第3章 老街坊的眼神
把嫂子送到王家村村口,她娘家人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她妈拉着她的手,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苏强也在,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没多待,跟他们打了声招呼,调转车头就往回赶。
回去的路,感觉特别长。
没了嫂子坐在后座,车子轻飘飘的,我的心也空落落的。太阳已经偏西,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个孤独的巨人。
回到筒子楼下,天已经擦黑了。
楼道里,几家的主妇正凑在一起,端着饭碗,边吃边聊。昏黄的灯泡下,她们的脸忽明忽暗。
我推着车子,低着头想从旁边过去。
“哟,小伟回来啦?”住在对门的王婶叫住了我。
王婶是我们这条楼里出了名的“广播站”,哪家夫妻吵架了,哪家孩子考试不及格,不出半天,全楼都知道。
我硬着生生地挤出一个笑:“王婶,吃饭呢。”
“是啊,”王婶拿筷子扒拉了一下碗里的白菜,“你嫂子呢?咋没跟你一块儿回来?”
她问得直接,周围几个婶子大娘的目光,一下子全聚焦到我身上,像探照灯一样。
我感觉脸颊发烫。
“我嫂子……回娘家住两天。”我含糊地回答。
“住两天?”王婶拖长了音调,眼神里全是“我懂的”那种神情,“小两口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你哥也真是的,苏琴那么好的媳妇,打着灯笼都难找,他还不知道珍惜。”
另一个张大妈也凑过来说:“就是,昨天晚上那动静,我们家窗户都关着呢,还听得真真儿的。摔碗可不行啊,那叫破财,不吉利。”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关心的话,可听在我耳朵里,却像一根根小针,扎得我浑身不自在。
【内心独白】
这就是筒子楼的生活,没有秘密。一家的欢乐,是大家的欢乐;一家的争吵,也成了大家的谈资。我哥和嫂子的事,就像一出公开上演的戏,我们是演员,街坊邻居就是观众。他们没有恶意,只是用他们的眼光,评判着我们家的是非对错。
我不想再听下去,支吾了两句,推着车就往楼上走。
“哎,这孩子。”身后传来王婶的声音。
回到家,一股冷清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哥不在,我妈一个人坐在小饭桌旁,面前摆着两个冷馒头,一碟咸菜。
她见我回来,抬了抬眼皮,问:“送到了?”
“嗯。”我把车子靠在墙边。
“她娘家人说啥了没?”
“没说啥,就把人接进去了。”
我妈叹了口气,拿起一个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仿佛在嚼什么恨之入骨的东西。
“这个苏琴,心也太狠了。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哪有动不动就回娘家的!这不是让你哥在厂里抬不起头来吗?”
我心里一阵烦躁。
“妈,这事也不能全怪嫂子,我哥昨天是喝多了,话说得也重。”
“他重?他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我妈把馒头往桌上一拍,“我不指望她能帮衬家里多少,可她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把家里的钱掏给那个无底洞弟弟啊!你爸当年在世的时候就常说,娶媳妇,就怕娶个扶弟魔!”
“妈!”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嫂子不是那样的人!”
我妈愣住了,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诧D异。
从小到大,我很少跟她顶嘴。
【内心独白】
我突然觉得很累。在这个家里,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话。我妈心疼儿子,心疼钱。我哥觉得自己是天,是一家之主,不容挑战。嫂子觉得委屈,觉得不被理解。而我,夹在中间,像个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屋子里的空气凝固了。
过了好半天,我妈才缓过神来,眼圈红了。
“好,好,你们兄弟俩,现在都向着外人了。我白养你们这么大了。”她说着,就抹起了眼泪。
我心里一软,所有的火气都消了。
我走过去,拿起另一个馒头,默默地啃了起来。
馒头又冷又硬,硌得我牙疼。
这顿晚饭,就在这压抑的沉默中结束了。
我不知道我哥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嫂子什么时候会回来。
我只知道,我们这个家,好像被昨天那个摔碎的碗一样,裂开了一道缝。想要再把它拼起来,怕是难了。
【内心-白】
那一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隔壁嫂子和小宝的房间空荡荡的,我哥的房间也黑着灯。整个家,安静得可怕。我脑子里一会儿是嫂子通红的眼圈,一会儿是我妈失望的眼神,一会儿又是街坊邻居那些探究的目光。我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些东西压垮了。
第4章 沉默的晚饭
第二天,我哥林强回来了。
他是一大早回来的,浑身酒气,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胡子拉碴的,像是外面游荡了一整夜。
他一进门,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砰”的一声,震得墙上的灰都簌簌地往下掉。
我妈想去敲门,被我拦住了。
“妈,让他自己待会儿吧。”
我妈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直叹气。
一整天,我哥都没出房门。
到了晚饭时间,我妈做了他最爱吃的红烧肉,炖得烂烂的,香气飘满了整个楼道。
她让我去叫我哥吃饭。
我敲了敲门:“哥,吃饭了。”
里面没动静。
我又敲了敲:“哥,妈做了红烧肉。”
还是没动静。
我只好推开门,一股浓烈的烟味和酒味混杂在一起,呛得我直咳嗽。
房间里没开灯,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我哥就坐在床边,像一尊雕像,手里夹着一根快要烧到尽头的烟。地上,已经扔了一地的烟头。
“吃饭吧。”我轻声说。
他没看我,只是把烟头摁灭在窗台上,又点上了一根。
“不饿。”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多少吃点吧,妈忙活了一下午。”我劝他。
他猛地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烟雾重重地吐出来。
“吃?还吃什么吃!”他突然爆发了,声音嘶哑地吼道,“媳妇都跑了,我还吃什么饭!让全厂的人看我笑话,让街坊邻居戳我脊梁骨!我林强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
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内心独白】
我看着他宽阔却显得有些佝偻的后背,心里忽然涌上一阵酸楚。我一直觉得我哥是个强者,是家里的顶梁柱,什么事都扛得住。可这一刻我才发现,他也会累,也会怕。他怕的不是吃苦,不是受累,而是怕丢了那点可怜的男人面子。
我没再说话,默默地退了出来,带上了门。
饭桌上,气氛比昨天还要压抑。
我妈把那碗红烧肉往我哥的房门方向推了推,好像这样他就能闻到香味,自己出来吃一样。
“这叫什么事啊……”她喃喃自语,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我埋头吃饭,嘴里的米饭像是沙子,一点味道都没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是王婶。
她端着一碗饺子,笑呵呵地站在门口:“没打扰你们吧?今天我们家包了饺子,给你们送点尝尝。”
我妈赶紧站起来,脸上挤出笑容:“哎哟,王婶,你太客气了,快进来坐。”
“不坐了不坐了,”王婶把碗塞到我妈手里,眼睛却一个劲儿地往屋里瞟,“强子呢?咋没见他?”
“他……他今天厂里加班,累了,先睡了。”我妈撒了个谎。
“哦,这样啊。”王婶点点头,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男人是家里的天,可不能累垮了。对了,苏琴还没回来呢?她娘家也真是的,女儿嫁出来了,就是婆家的人了,哪能说留就留呢。”
我妈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我“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王婶,我哥和我嫂子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就不劳您费心了。”我的语气很冲。
王婶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有点尴尬。
我妈赶紧打圆场:“小孩子家家,不会说话,王婶你别介意。”
“没事没事,”王-婶干笑了两声,“那我先回去了,你们慢吃。”
王婶走了,我妈的巴掌也跟着落到了我的后背上。
“你这孩子!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妈!她那是关心吗?她就是来看我们家笑话的!”我压着火气说。
“那也轮不到你来说!”
【内心独白】
我真的受够了。受够了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日子。家里明明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却还要在外面强撑着,装作什么事都没有。这种感觉,就像穿着一件爬满了虱子的棉袄,外面看着光鲜,里面痒得钻心,却还不能伸手去挠。
那顿饭,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我妈把那碗红烧肉热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深夜,我哥房里的灯还亮着,门却始终没有打开。
那碗肉,最后凉了,上面凝固了一层白色的油,就像我们家此刻的境况,看着热闹,其实早就冷透了。
【内心独-白】
我开始怀念嫂子在家的日子。她话不多,但总能把家里收拾得妥妥帖帖。饭桌上,总有热腾腾的饭菜;阳台上,总有晒干的衣服,带着阳光的味道。她在的时候,家才是家。现在她走了,这个家就像一个空壳子,一碰就碎。
第5章 车间里的铁屑
第二天去上班,我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
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屑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往常,我很喜欢这个味道。它让我觉得踏实,觉得自己的汗水没有白流。
可今天,这声音和味道让我觉得格外烦躁。
我心不在焉地操作着车床,一不小心,一个零件就给车废了。
“林伟!想什么呢!料子不要钱啊!”师傅吼了我一嗓子。
我师傅姓王,五十多岁,是厂里的八级钳工,技术好,脾气也大。
我赶紧低下头:“对不起师傅,我走神了。”
师傅走过来,拿起那个废掉的零件看了看,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你小子,这两天魂不守舍的,家里出事了?”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师傅叹了口气,把零件扔进废料筐里。
“年轻人,谁家还没点事。但进了车间,就得把脑子里的事都清空。你手里握着的,是铁疙瘩,也是咱们吃饭的家伙。一分一毫,都得精细。不然,不光是废个料子,还可能把手给废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去洗把脸,清醒清醒。”
我点点头,走到车间后面的水龙头下,用冰冷的自来水狠狠地泼了脸。
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我看着水池里自己的倒影,一脸的疲惫和迷茫。
师傅的话,像一把锤子,敲在了我的心上。
是啊,我连自己的本职工作都做不好了。
【内心独白】
那一刻,我突然很佩服师傅他们那一代人。他们好像什么都能扛。厂子效益不好,家里孩子多,日子过得紧巴巴,可他们每天还是准时来上班,把每个零件都做得漂漂亮亮。他们的生活,就像他们手里的锉刀,虽然朴实无华,但每一道纹路都清晰、有力。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哥没来食堂。
我一个人打好了饭,找了个角落坐下。
跟我一个车间的李哥端着饭盒坐到了我对面。
“小伟,你哥咋了?今天看他跟丢了魂似的,焊条都拿不稳。”
“没事,可能没睡好。”我扒拉着碗里的饭。
李哥是个热心肠,他压低声音说:“我可听说了啊,你嫂子回娘家了?跟你哥吵架了?”
厂子就这么大,一点风吹草动,传得比风还快。
我没吭声。
李哥叹了口气:“兄弟,听哥一句劝。两口子过日子,男人得让着点女人。女人是水,你硬她就硬,你软了,她也就柔了。你哥那脾气,是该改改了。”
他夹了一筷子自己饭盒里的炒鸡蛋给我。
“回家好好劝劝你哥,把嫂子接回来。一个家,不能没有女主人。”
我看着碗里那块黄澄澄的鸡蛋,心里一暖。
【内心独-白】
在厂里,大家都是粗人,说话直来直去,但心里都热乎乎的。不像街坊邻居,关心里面总带着点看热闹的成分。李哥的话虽然简单,却让我心里亮堂了不少。是啊,家里的事,总得有人去解决,光是憋着、躲着,问题永远都在那里。
下午,我干活格外卖力。
我把所有的专注都投入到手里的零件上,听着车刀切削金属发出的“唰唰”声,闻着那股熟悉的机油味,心里的烦躁竟然慢慢平复了。
我把每一个尺寸都卡得死死的,把每一个表面都打磨得光可鉴人。
下班前,我拿着做好的零件给师傅看。
师傅用卡尺量了量,又对着光看了半天,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这还像话。小子,记住,不管心里有多大的事,手里的活儿不能糙。这是咱们工人的脸面。”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师傅。”
【内心独-白】
我突然明白了。我改变不了我哥的脾气,也左右不了我妈的想法,但我能做好我自己的事。把自己的活儿干好,把自己的人做好。也许,当我变得更强大,更有担当的时候,我就能有能力去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去解决那些看似无解的难题。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把自行车骑得飞快。
我觉得,我不能再这么等着了。
我得做点什么。
第6章 瓜农找上门
我没想到,麻烦会来得这么快。
就在我决定要找我哥好好谈谈的那个傍晚,我们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是隔壁村的李老四。
他手里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身后还跟着几个看热闹的邻居,王婶也在其中。
李老四是个黑瘦的汉子,一脸的褶子,像被太阳晒干的橘子皮。他一进门,就把目光锁定在了我身上。
“是你吧?”他指着我,声音洪亮,“前天下午,是不是你,骑个二八大杠,带个女的,从我瓜地那儿过?”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是偷瓜的事发了。
我妈赶紧迎上去:“哎哟,是李大哥啊,有啥事吗?快屋里坐。”
“坐就不坐了!”李老四一摆手,嗓门更大了,“我就是来问问,我地里那个最大的瓜,是不是让你家小子给摘了!”
他身后的小男孩怯生生地说:“爹,就是他。我还看见他用一把亮亮的东西把瓜给弄开了。”
那应该是我那把锉刀。
这下,人证物证俱在了。
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妈也愣住了,她看看李老四,又看看我,一脸的不敢相信。
“小伟,这……这是真的?”
我低着头,无地自容。
“是我干的。”我闷声说。
“你这孩子!”我妈气得扬起了手,但看着周围那么多人,又硬生生地放下了。
王婶在旁边“啧啧”了两声:“哎呀,林伟这孩子平时看着挺老实的,怎么能干这事呢。”
周围邻居的议论声,像蚊子一样“嗡嗡”地往我耳朵里钻。
就在这时,我哥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他走了出来,虽然还是一脸憔悴,但眼神却很冷。
他看了一眼李老四,又看了一眼我,然后沉声问:“怎么回事?”
李老四就把事情的经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说他那个瓜是准备留着卖个好价钱的,说他儿子看见了,吓得两天没睡好觉。
我哥听完,一句话没说。
他走到我面前。
我以为他要骂我,甚至打我。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可他没有。
他只是看着我,看了很久,然后转过身,对李老四说:“瓜,是我让他摘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我。
“哥,不是……”我急着想解释。
他一摆手,打断了我。
“我媳妇渴了,我让我弟弟给她摘个瓜解渴,天经地义。”他看着李老-四,一字一句地说,“你的瓜多少钱,我赔。你儿子受了惊吓,我赔。你说个数吧。”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砸在地上,掷地有声。
【第三人称视角】
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林强镇住了。他虽然衣衫不整,胡子拉碴,但那股子不容置疑的气势,却让身材高大的李老四都显得矮了半截。王婶她们也不再窃窃私语,只是惊讶地看着这对兄弟。林伟更是怔在原地,他看着哥哥宽阔的后背,感觉那像一座山,突然之间,就把所有的风雨都替他挡住了。
李老四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他本来是想来讨个说法,顺便让这家人丢丢脸。可现在,人家把所有责任都揽了过去,还说得那么理直气壮,他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他憋了半天,才说,“一个瓜,也值不了几个钱。我就是……我就是来讨个理儿!”
“理儿,我给你。”我哥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票子,塞到李老四手里,“这些钱,够买你一车瓜了。拿着,以后我林强家的人,再也不会动你地里一根草。”
李老四捏着那几张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他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最后,他拉着他儿子,在邻居们复杂的目光中,灰溜溜地走了。
看热闹的人也散了。
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
我妈看着我哥,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我哥没看我们,转身回了房间,又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内心独白】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我哥替我扛下了所有,可我心里却一点都不轻松。我宁愿他打我一顿,骂我一顿。他这样,比打我还让我难受。我知道,他不是在为我扛,他是在为他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扛。他把偷瓜的责任揽过去,就好像这样,就能证明他还是个在乎媳妇的男人。
那晚,我一夜没睡。
我哥房间的灯,也亮了一夜。
我心里清楚,这件事,还没完。
那块偷来的瓜,就像一块石头,在我们这个本就不平静的家里,激起了更大的波澜。
【内心独白】
我哥的举动,让我又敬佩,又心酸。他用一种最笨拙、最强硬的方式,维护了我和这个家的脸面。可我知道,他的内心,一定比我还煎熬。他揽下的,不只是一个瓜的责任,更是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男人的失职。这笔账,他算在了自己头上。
第7章 兄弟的争吵
第二天是周日,厂里休息。
我起了个大早,想找我哥谈谈。
可我敲了半天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推开门一看,人已经不在了,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像块豆腐干。
我心里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问我妈,我妈说他天不亮就出门了,也不知道去了哪。
我坐不住了,骑上车就往外跑。
我先去了厂里,门卫说没见他来。我又沿着去王家村的路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影。
太阳越升越高,我的心也越来越慌。
我哥那脾气,我怕他想不开,或者跑去王家村闹事。
正当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时,我在市里的汽车站找到了他。
他正蹲在车站门口的马路牙子上,一口一口地抽着烟,脚边已经扔了一堆烟头。他面前,停着一辆开往王家村方向的班车,车上的人都快坐满了。
他看着那辆车,眼神空洞,却没有要上去的意思。
我把车停好,走到他身边,也在他旁边蹲了下来。
“哥。”
他没理我,又抽了一口烟。
我们就这么蹲着,谁也不说话。
班车发动了,喷出一股黑烟,晃晃悠悠地开走了。
我哥把手里的烟头狠狠地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小伟,”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我是不是很没用?”
我心里一酸。
“哥,你别这么说。”
“我就是没用!”他突然吼了起来,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我留不住自己的媳妇,护不住自己的家,连我弟弟都得替我去给我媳妇献殷勤!我算个什么男人!”
他的拳头重重地砸在自己的膝盖上。
“哥,偷瓜的事是我不对,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他猛地转过头,眼睛通红地瞪着我,“她为什么会渴?因为我让她伤心了!她为什么让你去偷瓜?因为她知道,我连个瓜都舍不得给她买!你以为你是在帮她解渴?你是在往我脸上扇巴掌!”
他的话,像一把刀子,一刀一刀地剜着我的心。
【内心独白】
我从没见过我哥这个样子。他一直是我们家的天,是我的榜样。他坚强,能干,有担当。可现在,这片天,好像要塌了。我这才意识到,偷瓜那个举动,对他的伤害有多大。我以为我是在维护嫂子,实际上,我却把他最后一点男人的尊严,给踩在了脚下。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声音很小。
“你就是那个意思!”他打断我,“你从小就比我懂事,比我会说话,读书也比我好。苏琴跟你说话,都比跟我多。你们俩,是不是早就……”
他没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怀疑和嫉妒,像毒蛇一样。
我“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哥!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她是你媳妇,是我嫂子!”我气得浑身发抖,“我对她,只有尊敬!”
“尊敬?”他冷笑一声,“尊敬就是背着我给她偷瓜?”
“那是因为你让她受委屈了!”我也吼了起来,把积压在心里好几天的话全都倒了出来,“你除了会对她大吼大叫,会摔碗,你还为她做过什么?她给你生儿子,给你洗衣做饭,操持这个家,你有关心过她吗?她弟弟是不争气,可那是她亲弟弟,她能怎么办?她心里比谁都难受!你不安慰她,还骂她,打她!你把她的心伤透了,现在还来怀疑我!林强,你混蛋!”
我一口气说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我哥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我,好像第一天认识我这个弟弟。
从小到大,我从没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过话。
车站里人来人往,嘈杂的声音好像都离我们远去了。
我们就站在那里,互相瞪着对方。
过了很久,很久。
我哥的眼圈,慢慢地红了。
他这个在电焊火花面前都不眨一下眼的硬汉,眼泪就那么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他没有哭出声,只是抬起手,用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疤的糙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脸。
“是……是我的错。”他声音哽咽,“都是我的错。”
【内心独白】
看到他哭,我所有的气都消了。我心里只剩下难过。我们是亲兄弟啊,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我们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吵成这个样子?不,不是为了一个女人,是为了这个家。我们都爱这个家,只是我们爱的方式,不一样。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哥,我们回家吧。”
他点点头。
我们俩一前一后地往家走。
一路无话。
阳光照在我们的后背上,暖洋洋的。
我知道,有些话说开了,就好了。
虽然心里还是很疼,但那道横在我们兄弟之间的墙,好像被刚才那场争吵,给推倒了。
【内心独白】
我突然明白,家人之间,最怕的不是争吵,而是沉默。吵一架,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哪怕再难听,也比把怨恨和猜忌都埋在心里强。就像机器里的铁锈,只有把它刮掉,哪怕会留下划痕,机器才能重新顺畅地运转起来。
第8章 一碗阳春面
我们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家里多了一个人。
是嫂子。
她回来了,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她正坐在小板凳上,帮我妈择菜。小宝在她怀里拱来拱去,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我妈看到我们兄弟俩一起回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嫂子看到我哥红肿的眼睛,眼神闪烁了一下,没说话,低头继续择菜。
我哥站在门口,看着嫂子和儿子,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还是我妈打破了沉默。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她一边说,一边把我哥推进屋,“快去洗把脸,准备吃饭了。”
那顿午饭,吃得异常安静。
饭桌上,我妈不停地给嫂子夹菜,给我哥使眼色。
我哥埋着头,一声不吭地扒着饭,偶尔抬起头,偷偷看一眼嫂子,眼神复杂。
吃完饭,嫂子默默地收拾碗筷。
我哥站起来,跟了过去。
厨房很小,只能站下两个人。
我坐在外面,假装看电视,耳朵却竖得老高。
“你……”我哥先开了口,声音干巴巴的,“你……还走吗?”
嫂子洗碗的手顿了一下。
“我回来拿几件小宝的衣服。”她的声音很平静。
我哥沉默了。
厨房里只剩下“哗哗”的水流声。
过了好一会儿,我哥才用一种近乎于哀求的语气说:“苏琴,别走了,行吗?”
“这个家,还有什么值得我留下的?”嫂子反问。
“有我……还有小宝。”
“你?”嫂子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全是苦涩,“林强,你问问你自己,这些年,你心里真的有我吗?你只知道我是你老婆,是小宝的妈,是给你洗衣做饭的人。你什么时候,把我当成一个需要人疼、需要人懂的苏琴了?”
我哥又没话了。
“我弟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不跟你商量就把钱借给他。”嫂子继续说,“可你呢?你不问青红皂白就骂我,就摔东西。你有没有想过,我把钱给他的时候,心里有多煎熬?一边是我的亲弟弟,一边是我儿子下个月的学费。”
“我……我那天是喝多了,我……”
“又是喝多了。”嫂子打断他,“你每次都拿这个当借口。林强,我累了,真的累了。”
我听到里面传来轻轻的抽泣声。
是嫂子在哭。
我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我哥慌了。
“你别哭啊……苏琴,你别哭……是我混蛋,是我不对,你打我,你骂我,行不行?”
【第三人称视角】
厨房里,林强手足无措地站在苏琴身后。他看着她瘦弱的、微微颤抖的肩膀,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慌。他害怕她真的会走,害怕这个被他一次次伤害的女人,会彻底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他伸出手,想去抱住她,可那只焊透过无数钢铁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他不敢。
突然,我哥从厨房里冲了出来。
他冲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小伟,你跟她说!你跟她说说!我真的知道错了!”他像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厨房里嫂子的背影。
我摇了摇头。
“哥,这件事,得你自己去说。别人谁也帮不了你。”
我挣开他的手,走进了我自己的小屋。
我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我不知道他们在厨房里又说了多久。
我只听到,后来,哭声渐渐停了。
又过了很久,我哥走了出来。
他没去别的地方,而是走进了厨房,开始烧水,下面。
他煮的是最简单的阳春面,只放了点盐和猪油,最后撒上一把葱花。
那是我们小时候,我妈常给我们做的。
他把面端出来,放到嫂子面前。
“吃点吧,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嫂子看着那碗面,热气氤氲了她的眼睛。
她没有动。
我哥就那么端着,手微微地发着抖。
最终,嫂子拿起了筷子。
她挑起一根面,慢慢地,送进了嘴里。
那一刻,我看到我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像是虚脱了一样,靠在了墙上。
我妈在旁边,偷偷地抹着眼泪。
【内心独白】
那一碗阳春面,比任何山珍海味都珍贵。它里面没有多少佐料,却有我哥最笨拙的歉意和挽留。一个肯为你洗手作羹汤的男人,哪怕他有再多的毛病,心里也还是有你的。嫂子吃下的,不是一碗面,而是一个台阶,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嫂子最终没有走。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哥的话变少了,酒也喝得少了。下班回来,会主动抱抱小宝,会问嫂子累不累。
嫂子还是那样安安静-静的,但脸上的笑容,比以前多了。
我们家的那道裂缝,正在被这些微小的改变,一点一点地,慢慢地填补起来。
而我,也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我明白了,家,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而是一个讲爱的地方。理解和包容,比什么都重要。
那块偷来的瓜,虽然惹来了麻烦,但也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们家那把生了锈的心锁。
它让我们都尝到了生活的苦,也最终,品到了那份藏在苦涩背后,最真实的回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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