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80年的夏天,我十五岁,在村东头的河边洗衣服时,听见一阵急促的扑腾声。转头望去,只见河中央有个小脑袋忽上忽下,两只小手拼命拍打着水面。我来不及多想,丢下捣衣棒就跳进了河里。
1980年的夏天,我十五岁,在村东头的河边洗衣服时,听见一阵急促的扑腾声。转头望去,只见河中央有个小脑袋忽上忽下,两只小手拼命拍打着水面。我来不及多想,丢下捣衣棒就跳进了河里。
那孩子八岁,是村尾程家的独子小军。等我把他拖上岸时,他已经喝了一肚子水,脸色发青,嘴唇乌紫。我按照村里老人教的方法,把他倒挂在牛背上控水,又拍又按折腾了十几分钟,总算听见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程家老两口赶来时,腿都软了,拉着我的手就要下跪。我连忙扶住他们,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可从那以后,程家总隔三差五往我家送些鸡蛋、青菜,小军每次见到我,都会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姐”。
日子像村前的小河一样静静流淌。我二十一岁那年,小军上了初中,个子蹿得飞快,原本圆润的脸蛋变得棱角分明。他来我家送菜时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叽叽喳喳,而是低着头,把篮子往门槛一放就走。有次我追出去给他一包红糖,发现他躲在院墙外,正偷偷往我家窗户里张望。
我拍了拍他肩膀,笑着问:“小军,看什么呢?”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跳起来,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什么。”说完就跑,连红糖都没拿。
我二十四岁嫁给村小学教师建国那天,小军站在人群最后面。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手里攥着一个红纸包。轮到他敬酒时,他嘴唇哆嗦着,把红纸包塞给我就转身跑了。我拆开一看,是五块钱和一张字条:“祝姐姐幸福”。
婚后第三年,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建国护送几个路远的学生回家,再也没能回来。村里人在悬崖下找到他时,他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学生的书包。村长说,那处悬崖边的护栏年久失修,建国老师准是踩空了。
我哭得昏天黑地,小军不知何时站在了灵堂外。他二十出头,肩膀宽厚,眉眼间已看不出当年那个落水孩童的模样。他没进来,只是默默地帮着抬棺、挖土,干完活就消失在人堆里。
守寡的日子像钝刀割肉。白天我在田里拼命干活,晚上对着煤油灯缝缝补补。小军开始隔三差五出现在我家附近,有时“恰好”路过帮我挑水,有时“顺道”送来一捆柴火。我婉拒过几次,他却像没听见似的,下一次照旧来。
那年腊月,我发高烧躺了三天。醒来时发现灶上煨着粥,水缸满满的,院里积雪扫得干干净净。邻居大婶告诉我,小军天天来,有次在院里守到半夜。
开春后的一天傍晚,我正在院里喂鸡,突然听见院门被重重推开。小军站在门口,眼睛通红,身上有酒气。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只听他说:“姐姐,我要娶你。”我手里的簸箕差点掉在地上。他扑通跪在泥地上,额头抵着地面,说道:“我这条命是你给的,我要用一辈子报答你。”
我尽量让声音平稳,轻声说:“小军,你喝多了,快起来回家去。”他猛地抬头,眼睛里闪着骇人的光,大声说:“我没醉!从你把我从河里捞起来那天起,我就发誓要娶你!李建国他凭什么娶你。”他突然刹住话头,脸色变得惨白。
我后背窜上一股凉气,厉声问道:“小军,你这话什么意思?”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嘴角扭曲地笑着说:“那晚下雨,我亲眼看见建国往悬崖那边走,那截护栏,我上个月才检查过,明明很结实。”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记忆中那个雨夜的电闪雷鸣,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建国出门前说听见院外有动静,出去查看却没人。而小军此刻的眼神,让我想起他躲在院墙外偷看时的样子。
我声音发抖,喝问道:“是你,那护栏是你毁坏的?”小军突然扑上来抱住我,说道:“姐姐,我是为你好!他配不上你!我比他更知道疼你。”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我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酒味和汗味的酸臭。
我拼命挣扎,指甲在他脸上抓出几道血痕。他吃痛松手,我趁机冲向屋里。刚摸到门框,头发就被他从后面揪住。剧痛让我眼前发黑,恍惚间看见窗台上的剪刀。
接下来的事情像场噩梦。我记不清是怎么拿到剪刀的,只记得小军突然僵住,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冒出的红色。他跪倒在地时,脸上竟带着笑,说道:“姐,这下,我们两清了。”
警车鸣笛声由远及近时,我仍保持着握剪刀的姿势。小军躺在地上,胸口插着那把锈迹斑斑的剪刀,鲜血在他身下汇成一片暗红的湖泊。他的眼睛还睁着,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仿佛终于偿还了一笔多年的债务。
后来在派出所,民警告诉我,他们在小军家里搜出一本日记,密密麻麻写满了对我的“思念”。最后一页的日期是建国遇难那天,上面只有一行字:“今晚,我要让姐姐自由。”
我离开村子那天,路过当年救起小军的那段河岸。河水依旧清澈,几个光屁股小孩在浅水区嬉戏打闹。有个孩子差点滑倒,我下意识伸手去扶,却在碰到他之前缩回了手。
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永远抹不去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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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巧嘴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