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79年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黄文欢脚步轻快又无声地在越南北部的丛林里穿行。那片森林总有露水打湿裤脚的味道,也有不远处狗叫声在风里飘。握在手里的不是枪,也不是哪样老草包,他只背着个瘪瘪的旧布袋。走了不知道多久,头顶的枝叶反倒让人更清醒。他知道,往北走,过了那道
1979年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黄文欢脚步轻快又无声地在越南北部的丛林里穿行。那片森林总有露水打湿裤脚的味道,也有不远处狗叫声在风里飘。握在手里的不是枪,也不是哪样老草包,他只背着个瘪瘪的旧布袋。走了不知道多久,头顶的枝叶反倒让人更清醒。他知道,往北走,过了那道山,就是中国。回头看,故乡、旧友、亲人还有那条让人迷惑又憋屈的路——都要一刀斩断。有人说他是叛徒,有人说他不懂好歹。可他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很像年轻的时候一样:“我的心没骗过越南,不过,我也不能骗胡志明当年对我的信。”那种自言自语的闷劲,撑着他一步步离老家越来越远。
要追溯黄文欢这一生的起落,还得从他小的时候说起。他1905年出生在义安省村口的一个茅草屋里。那片地确实长得出稻米,但家家户户好像都穷得两手空空。有人说那是法国人的锅。也有人说,这是村里“命苦”。说到底,黄文欢小时候的日子,就跟家家户户小孩一样,饭吃不饱,裤子老打补丁。可他好问,脾气犟。小时候见着地主来收粟米,他指着地里的庄稼问爸爸:“为啥我们种的东西,他们说拿就拿?”爸爸也是老实人,只能叹口气:“我们天生就是下人命。”这个说法,黄文欢从来不信。他常看着地平线发呆,心里一股咽不下的气。
到了十几岁,他进了村口的小学。有个从外地回来的老师,偶尔会拿出几本别人都不敢留的书,让黄文欢偷偷借去看。那时,整个村子没人知道什么叫革命,可他从书里扫到的名字——“胡志明”,慢慢成了他心头那个“能不能活明白”的希望。黄文欢后来觉得,自己一路读下来,最信的反倒是胡志明写的那些掷地有声的话。碰巧,这年头广州成了革命风暴眼——有消息说胡志明在那儿办班,招年轻人学“反帝本事”。那一年,他还不到二十岁。
广州那会儿,风声鹤唳,外头日本人、法国人、枪杆子和穷孩子都涌在那里。黄文欢骨头硬,没钱住宿,有时睡寺庙的屋檐,有时在小饭馆打杂当饭吃。一天只敢花几分银元,剩下的都得攒下救急。他混进胡志明那个训练班,开头听不太懂老师讲的那些“大词”,但越学越来劲。后来,他成了班里争论劲头最大的一个。有一回课下大家吵翻天,黄文欢直接拍桌子说:“当苦力、交租的日子不能再过!”胡志明一向惜字如金,对他却点头说:“这孩子不怕苦、有主见,路走对了。”这种被人理解的劲头,让黄文欢一路红了眼眶。
结业那阵,印支的地下活动正是险恶。黄文欢成了“李光华”,不是改姓,就是弄个假名。法军眼皮子底下摸爬滚打,什么扮客商、蹬车夫他都干。广州那群同学,有的还没出头就被法国人连夜铐走。有次据点被偷袭,他是唯一侥幸翻墙逃出来的那个人。夜里钻进小巷,心里白噪音一样的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世界要是能改天换地,就算命搭进去也值。他越逃越快,身上带着的那点胆子变成了后来遇事不低头的底气。
真正硬仗还是他回越南之后。1940年代,日本、法国人在越南轮番折腾,山里路断粮缺、消息靠鸽子才送得过去。黄文欢当上了解放区党委书记,还要组织游击队。那会儿,队伍常常吃三天树皮——有的战士脚都肿烂了,他也咬咬牙和大家一样忍。有场突袭,是抢敌人粮仓,附近村民都怕波及。黄文欢却反复叮嘱:“只取粮不伤人,咱是为大家活命而战。”最后抢来的米分给村民,队伍也勉强过了最难的那一关。
有一次村里小伙子被法军带走,说是没交粮。村子里女人哭天喊地。黄文欢能看见这些,他组织了几个人,半夜在林子口等着法军,真把人救了出来。村子里从那开始,“李书记”这个称呼,在不少老人心里是顶顶大事。有一回年三十,村妇们让黄文欢带头过年,还给他缝了条厚裤子,说穿着能多保命一阵。谁说革命都是杀伐果断,这些村落的朴素情感,有时候胜过一百场大乱斗。
到1945年,日本一投降,历史又转了弯。胡志明成立了新政府,说白了,黄文欢等人都成了“新国家的功臣”——黄文欢当上了国防部副部长,参与组建一支全新现代化军队。家里人托人送来鸡蛋,他反倒送给下属,也不肯特权多沾一口。老同学提起,都说:“他还是那个不改脾气的黄文欢。”
只不过,和平日子没长久,党里的风气越来越复杂。有人信苏联,有人想跟中国好,争来争去,黄文欢站出来说:“中越亲如兄弟,不能翻脸。”大伙心里明白,他其实是想念广州那段打拼岁月、也认胡志明早年的中国情结。可风向是会变的。开会时亲苏一派冷眼看他,有人背后嘀咕:“不是说这帮人靠中国混饭吃的?”这种怀疑,慢慢就成了公开的咒骂。
后来越南开始清华裔,亲苏派上台。黄文欢去开会,门口站岗的警卫从换笑脸变成冷脸。原来天天有人请喝茶,现在只剩茶水间的热水壶还记得他。黄文欢有点像个教条老师,不知变通。1978年大规模排华,他看不下去,写信、提议,没人搭理。结果流言越来越多,他身边的老同事提早转移,连家门口的小贩都不敢多看他一眼。又过了一年,边境“吵翻天”。党内有了风声,说他要“叛国”。死刑通知下来,他也没多少惊愕,反倒觉得这一切早有预兆。
故事走到这儿,侥幸和悲剧是并存的。他靠老朋友帮忙,白天是个地道的农民:布衫皱褶、老草帽压得耳朵都弯。他把所有身份证明都烧了,藏着的只有几封信。越过黑压压的山脊,天就快亮了。有次差点被巡逻队抓住,他当时把脸埋在草丛,又冷又饿,只差没昏过去。后来到了中国边境的小村,碰上了解放军。那时候,他的越南口音很重,自报家门时,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
接下来这些事,其实当时中国不少官员都记得。黄文欢最后被安置在北京,住的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小房子,就在劲松附近。他不出门,早上买油条、跑步,晚上只翻翻报纸。对这一切,他既安慰也唏嘘。有一次邻居小孩喊他“叔叔”,他一个劲摆手:“我是老黄,不值得你叫叔。”日子虽寂寞,却也平静。
黄文欢有时候也会跟人聊起往事。他说,“1979年背井离乡那晚,我想过死,但更想明白:胡志明的愿望搬去了哪里?”这些话有人听懂,有人以为只是老人家唠叨。也有几个老革命朋友来串门儿,带点家常小菜。小院儿里的丁香花开过一茬又一茬,他始终故乡难归。
黄文欢偶尔还是会写写自述,也谈对越南后来变局的担忧。这些稿子流传不广,却被一些老新闻人偷偷收藏。最后他把这些寄托都留在了纸上,大概是担心有天全被人忘了。
到了1991年,他在北京病逝,走得颇为安静。身后无名无姓,只给墓碑刻上“越南革命的忠诚战士,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听说有几个老越南朋友专门找过去祭拜,留下两瓣柚子皮和一首没头没尾的越南民谣。
看完黄文欢这一路,我总觉得人生的账面,未必都是对错分明。你说一个人拼了命要让家乡好,走着走着,家乡却成了要他命的地方。可到底谁才是背叛,谁又算坚守?谁知道呢。只知道夜里树影斑驳,有人独自前行,总有一盏灯还亮在人心里。
来源:山林中寻觅清凉